巷子空无一人,安静地仿佛只有风声。
“唔唔唔!”姜湘拼命挣扎,眸光难以置信。
“嘘,”梁远洲不需费多少力气,一只手轻而易举捂住她口鼻,和她面对面,眼神相对,几乎下一秒就要低了头吻上来,“湘湘,我不对你做什么,你得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些问题。”
见他没再进一步,姜湘微微冷静,眨了眨眼,用力点点头。
梁远洲像是头一回见到她这般又乖又怂的模样,不由多看两眼,笑了笑,“湘湘,你怎么会突然提起碾榆树面的事呢?”
其实他更想问,湘湘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姜湘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呢,一听是问这个,当即脸色激动,“唔唔唔”了起来。
梁远洲轻声:“我松手让你说话,你不能喊,不然我——”
不等他说完,姜湘捣蒜式重重点头。
梁远洲松了手,却见姜湘毫不客气呸了他一下,有恃无恐骂道:“臭流氓。”
梁远洲被她骂得眼皮一跳,作势就要继续捂她口鼻。
姜湘气呼呼瞪眼,急忙两只手抓住他的手,求饶道:“等等,我说!”
“……”梁远洲面无表情看她。
“有事就好好说嘛,你突然掳我干嘛呢?梁远洲同志,我跟你讲,要不是咱两交情在这,你信不信我现在大声喊救命了?”语气仍然肆无忌惮。
“……”见她不老实回答,梁远洲不说话,这次不捂她口鼻了,他低头就要亲她。
姜湘吓得急忙两只手捂嘴,梁远洲的吻堪堪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姜湘十分嫌弃,眉头紧蹙。
她推开他脑袋,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手背,这一连串举动不带一丝犹豫,行云流水,丝毫不怕对面的梁远洲生气。
梁远洲额头青筋直跳。
就在他忍无可忍的时候,姜湘的求生欲冒了出来,说:“你不要生气,我跟你说嘛。”
瞅着他阴森森的脸色,姜湘小心翼翼把邮电局遇见那陌生父子两的事情说了,尤其强调了下逃荒吃观音土的重点,然后低下头小声说。
“我觉得有些吓人,就想到了剥榆树皮碾面粉。你看史书记载,历年朝代闹饥荒,都会有人饿得剥树皮拔草根吃,我就想着给李支书说一说,多囤点吃的,防患于未然嘛。”
不过她最后还是把那张信纸撕了,没给李支书寄过去,大概也是觉得平白无故的,突然提起剥树皮,有些危言耸听。
梁远洲点点头,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他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湘湘,你怎么会想到以后可能闹饥荒呢?”
姜湘愣住了,她没说以后可能闹饥荒呀?
不对,不对,她既然想着提醒李支书剥树皮碾面,不就是担心他们饿肚子没粮充饥吗?
姜湘后知后觉,心想该不会是她没想起来的现代记忆,冥冥之中给自己提了醒?
想到这里,她抬起眸,越发小心地看向了梁远洲,心虚道:“我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闹饥荒啊,我就是随便说说。而且,而且,我最后不是把那张信纸撕了吗?”
顶着梁远洲越来越冷冽的眼神,姜湘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声了。
她真是怕了梁远洲了,她又没做什么,怎么就突然抓住了她的小辫子不放呢?
幸运的是,接下来梁远洲没再继续问下去,他脸色淡淡的,盯着姜湘许久,姜湘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进退两难。
最后梁远洲放了手。
他一松手,姜湘矮身逃出他桎梏,仿佛身后有狼追一般,一溜烟便跑了。
梁远洲望着她逃之夭夭的仓惶背影,不由笑了下,“小骗子。”
究竟瞒了他多少事?
这一次他暂且放过她。他和湘湘的感情尚未到那一步,若是再逼问下去,他又要担心把她吓跑了。
第23章
甩掉了梁远洲, 姜湘轻松不少,一路在街上走走逛逛,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机械厂家属院附近。
“姜湘?”身后传来惊讶声音。
姜湘转身, 惊喜见到了熟悉的人影,是方静。
姜湘和方静一路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块,后来机缘巧合,又一块去了红河湾下乡插队。
她两睡一间屋子, 盖一张棉被, 情谊相当深厚。
虽然方静撇下她先一步回了城, 但这是人之常情, 谁不想回城呢?
姜湘兴奋地和她抱一起,“我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找你呢, 没想到这儿就遇见你啦。”
方静笑了笑,左右张望一圈, 面色矜持地拍拍姜湘的肩膀, “行了行了, 别抱啦,说正事。”
“说什么正事?”姜湘纳闷。
“这次你回长川市,和李支书请了多久的假,什么时候再回红河湾大队?”
“……”姜湘一秒收笑,没好气道,“就不能不是请假, 是和你一样回城吗?”
方静瞪眼,当即高兴道:“你也找门路回来了?可以啊!”
姜湘不愿意太显眼, 当年那一批踊跃报名的下乡知青, 前前后后都想了各种法子回了城,她回来怎么了?
不稀奇!
姜湘故意“哎”了一声, 阴阳怪气道:“咱们那一批在红河湾插队的,一个个不是考中专考大学,就是回家进厂工作了,你们走了多好啊,就剩我一个,我再不回来怎么办呢?”
“……”方静无语望天。
姜湘哼哼,得寸进尺道:“你怎么不说话了?知道你那会撇下我先回城,多不厚道了吧?”
方静眼角抽抽,不跟她说这个。
当初她离开红河湾,撇下姜湘先一步回城是有些不厚道,但她是和姜湘提前打了招呼的。
那会儿回城的机会难得,她回来就能接替她妈的工作岗位,那还是机械厂,国营单位正式工,一个月能拿三十块工资呢。
搁谁谁不想去?
方静甩了甩麻花辫,她和姜湘十几年的闺蜜交情,没什么不能说的,“小气鬼,你还记恨我丢下你呢!你现在不也回城了吗?”
姜湘哼哼,没说话。
还真记仇了?方静笑着,哄她道:“我请你吃烤红薯,成不?”
姜湘中午在国营饭店跟着梁远洲蹭了一顿红烧牛肉面,后来又吃了一串糖葫芦,这会儿压根不饿。
但她还是忍不住舔了舔唇,佯装矜持道:“哪里、哪里吃烤红薯呢?”
方静:“…………”
方静没好气地带她回了自己家。
她家就在机械厂的附近家属院,是一排五层高的筒子楼,厂里新修起来的,外墙是红砖,内墙上粉刷着白灰,干干净净,看着便很新。
“我也是回来了才知道,我家搬家了。以前住的那大杂院你也去过,那片房子全都让厂里收回去重新分配了,现在我家搬进筒子楼啦。”方静一边说一边带她进了筒子楼。
姜湘羡慕地一路边看边摸。
筒子楼的楼道并不宽敞,仅两人并行通过的宽度。但因为是新修起来的筒子楼,墙面和栏杆都很干净,很少见到小孩的脏爪印或者不知名污迹。
楼道里的杂物并不多,家家户户门前堆了一个铁皮炉子,方便做饭烧水。
“妹子,今天下班早啊。”楼道里有妇女打招呼。
“是,厂里没事了。”方静笑着点点头,拉着姜湘直接进了自己家。
她家在二楼,楼道尽头就是她家门。
姜湘进去,却见一屋子挤满了七八个小孩,穿着打补丁的旧棉袄,戴着雷锋帽,一个个哈哈大笑,争先恐后扯着一块蓝色格纹床单。
床单上趴着一个撅屁股的小屁孩,小孩大喊:“快点快点,同志们,你们使点劲啊!飞机哪有飞不起来的!”
姜湘:“…………”
姜湘默默后退一步。
方静比她更早瞧见这一幕,气得当场发飙:“方大勇!”
方大勇一个激灵,急忙跳下床单,挥舞着胳膊激情昂扬道:“同志们,敌人先锋来了,我们冲啊!冲啊!冲!”
话音落下,一群小孩听从指挥,哗啦啦冲出了房间,留下满地狼藉。
姜湘:“…………”
姜湘捂了捂脸,见方静气得脸蛋通红,走上前,帮忙收拾地上拧成一团的床单和杂物。
方静眼尖,瞧见了床单上扯烂的一道口子,顿时捏着那道口子心疼地要死。
这床单还是她妈前一阵子在百货大楼找了认识的熟人才买到的残次货,不要布票的,花了好几块钱呢。
哪里知道能让破小孩这么糟践。
她气得骂道:“迟早让我妈狠狠打那臭小子一顿,一天天的不干好事!”
姜湘想笑,又不敢笑,也没敢插嘴和她一块痛骂熊孩子,拿了扫帚,低头帮忙打扫狼藉。
打扫的同时,姜湘悄悄打量房间。
房间并不大,五六十平的样子,却规划出了一个小小的客厅,另外三个小隔间。
她站在其中一个小隔间门口随意瞥了一眼,里面放了两张上下铺的床架子,旁边还有小书桌。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姜湘禁不住咂舌。
她去过方静以前住的那大杂院,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又脏又乱又挤,如今搬了家,居住环境瞬间好起来了。
她心想机械厂做事真的厚道,新修了一排筒子楼,给职工重新分了房,生活条件一跃而上。
她什么时候才能住上这样袖珍的麻雀小房间呢!哎!
姜湘暗自羡慕了一番。
不多久,把地上的杂乱收拾地差不多,姜湘坐下来。
方静去搬了一个小板凳,踩着凳子打开橱柜的最上面那一层,扒拉出两个土兮兮的胖红薯。
姜湘眼睛亮起,屁颠屁颠跟上去。
用来烤红薯的铁皮炉子就在门外。
只见方静拿了铁棍夹子夹块小煤球,用力捣鼓两下,把炉子里的火捅旺了,又等了一会,估摸着火候差不多,然后把胖乎乎的红薯一个接一个扔进去。
“好了,”方静拍手,“等一会才能烤好,我们回屋去。”
“好嘞!”姜湘开心。
“你喝红茶不?”她神秘兮兮拿出一个小黑罐子。
姜湘好奇,过去瞅了一眼。
黑漆漆的罐子口上蒙着一层纱网布,揭开网布,里面是一团不知名的黑红色伞状絮状物,飘在微微浑浊的水中,像茶叶,却不是茶叶。
方静介绍:“你不知道,这叫红茶菌!我妈专门从她娘家那边讨来的,喝着酸酸甜甜,好喝呢!据说这罐子里面的菌子能越养越多,我妈跟我说她已经养三罐了!其他邻居想讨一点回去养,她还舍不得给呢!”
姜湘眼皮一跳,再去打量罐子里面的不知名絮状物,好家伙,自己培养菌子自己喝,不怕毒死自家人吗?
她看着便瘆得慌,哪里敢喝进嘴里?
姜湘连连摆手,一脸拒绝道:“我不喝这玩意儿,不喝,你别给我冲!”
方静噫了一声,一副她不识货的可惜模样,“你不喝就算了,一般人来我家,我还舍不得拿出来给她喝呢。”
姜湘谢谢她不把自己当一般人招待!
但喝这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忍不住劝方静道:“要不你也别喝了吧?我在书上见过这种红茶菌,都说不好,万一养坏了弄出杂菌,喝了要命的!”
方静不以为然,“没事的,我们家都喝大半年了,我妈说这东西补身体顶好,她喝了胳膊不疼腰都不酸了!”
姜湘:“…………”
姜湘不死心,又劝了几句,还是劝不住,算是没话说了,省得扫她兴。
既然姜湘不喝红茶菌,方静便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
姜湘捧着搪瓷缸,暖暖手。
“你们家里其他人呢?”姜湘问。
“我老舅摔断腿住医院了,他们都去我老舅那边探病呢,晚上才回来。”方静喝着酸酸甜甜的红茶菌,头也不抬。
姜湘“哦”了一声,心想难怪这次没遇上方静家里人。
幸好没遇上。
方静性子大大咧咧,不在意她成分不好,和她交情杠杠的。
但方静家里人就不一样了,不乐意姜湘上门,嫌她是资本家后代,次次见了面虽然嘴上不说什么,看她的眼神却是透露着一丝丝嫌弃。
方静:“你现在回城,有工作了吗?”
姜湘摇头:“还没确定呢,现在没到年初大量招工的时间,我闲着也没事,就去报名了国棉三厂的招工考试,明天上午考试,成不成的就看明天了。”
方静也听说了国棉三厂在招工,但那招的是临时工啊!
她眼眸闪烁,看了看姜湘,姜湘穿着臃肿棉袄,军绿色工装裤,还是红河湾大队的那一身熟悉衣物。
她似乎翻来覆去只有这几件衣服穿。
姜家现在是破落了,但好歹曾经是长川市出了名的资本家呢。
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姜家背地里还藏着多少家底,谁也不清楚。
就方静所知,姜家的其他人,比如最小的姜晴,那平日里吃的穿的就比姜湘好太多了。
显然方静也很清楚姜湘的艰难处境。
虽然姜湘衣着破旧,但难掩她通身明亮的气质,头发乌黑皮肤雪白。
单单这两样,就已经足够吸引男人的目光了。
方静打小就知道姜湘长得漂亮。
一路读书上学,学校里好多男生喜欢她,但得知姜湘的成分,大半都打消了蠢蠢欲动的念头,剩下的少数几个,仍然上赶着追着姜湘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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