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湘:“。”
姜湘虽然没敢说话, 但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那就更不该犯错了。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出自诗经《关雎》。上过初中的都学过呢,梁远洲一定是没好好学!
一个班上, 总有成绩好的,也有成绩差的, 姜湘恰恰是成绩名列前茅的那一拨。
她不是聪明一点就通的脑袋, 恰恰相反, 她属于是笨鸟先飞勤勤恳恳认真听课认真做作业的乖乖优等生,而这种乖乖学生大多有一个臭毛病。
姜湘现在就犯了这个臭毛病。
她小心翼翼瞅了一眼梁远洲的脸色,鼓起勇气说:“你好歹是初中毕业的!咱们初中都学过,《关雎》那一篇要求全文熟练背诵,一看你就是当初没好好学,没背熟!”
姜湘直接无视了梁远洲冷冰冰的脸色和越发阴森危险的眼神, 发自内心的热情提议:
“梁远洲同志,以后我给你补课吧!”
猝不及防被补课的梁远洲:“?”
姜湘得意扬头:“以后我专门抽时间给你补课, 多教教你, 初中语文数学俄语都可以给你补,你要是学得好, 高中的知识我也给你教——!”
话还没说完,姜湘后脑勺就被一巴掌拍下去……
虽然梁远洲明显控制了力道打得不疼,但姜湘还是觉得受到了侮辱。
姜湘大怒:“你竟敢以下犯上打老师?信不信我不给你补课了!”
梁远洲硬生生气笑了,揪她耳朵:“我给你说情话,你给我做什么了?就记得给我纠错,说我读书少,还要给我补课?你不该脸红心跳害羞一会儿吗?”
姜湘原本是不脸红的,她长得漂亮,虽然说成分不好,但从小到大追着她献殷勤的男生还是有不少的,什么情话她都免疫了。
但这一次不太一样。
她被梁远洲揪着耳朵揪到跟前,被迫近距离看着他的脸,男人眉眼英俊骨相优越,平时看着不显眼,近看才知有多大的冲击力!
姜湘屏住呼吸,很慢地眨了眨眼睛,脸色渐渐发烫。
梁远洲不瞎,很快便发现了她眼神躲闪脸蛋发红,不由愣了下,他低头再度靠近她,强迫她和他目光对视。
对视了几分钟,梁远洲隐约察觉出了她拼命躲闪的原因。
他恍惚地问:“喜欢我这张脸?”
姜湘岂能承认,恼羞成怒一巴掌抽他脸上,“你少自作多情。”
梁远洲被她抽一巴掌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得开怀,“湘湘,你当真喜欢我这张脸?你要是和我谈对象,我天天让你看个够——!”
“做梦吧你!臭流氓!我不和你谈对象!”姜湘红着脸再抽他一巴掌,转身便跑。
她憋着一口气跑了老远,累得弯腰喘气的功夫,一扭头,发现梁远洲还在不远不近跟着她……
姜湘:“艹。”
这有完没完了?难道真的跟她屁股后头一整天啊?
姜湘属实佩服他跟屁虫的属性,她停下来,理了理奔跑凌乱的刘海头发,逃不掉,索性就逃不了。
两手揣着兜,慢悠悠地压马路。
于是路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
姜湘沿着马路牙子慢悠悠地走,梁远洲始终在她后头两米远的地方,同样沿着马路牙子慢悠悠地走。
姜湘停下来,站定。
梁远洲也停下来,站定不走了。
姜湘弯腰捡了地上的一根树杈,没好气地给他扔过去,“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一直跟着我?”
却听梁远洲笑了笑:“湘湘,天快黑了,我得送你回家。”
姜湘后知后觉,抬头看天色,这才发现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落山,天边灿烂晚霞渐渐灰暗。
天很快就要黑下去了。
姜湘站在街边,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她心想时间过得好快,她竟然和梁远洲呆一块差不多一整个白天。
去公安局办户口,去国棉厂报名临时工招聘,中午下馆子吃了一顿红烧牛肉面,后来在机械厂附近偶然遇见了方静,去她家做客,然后呢。
她还去了道北裁缝铺,量尺寸,给自己做新衣裳。
这期间,除去方静家做客的那一会儿,梁远洲几乎全程都陪在她身边。他竟然陪了她一整个白天!
姜湘从未有过这般体验。
她只顾着和梁远洲斗智斗勇,全然没注意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原来今天已经这么晚了。
梁远洲走到她身旁,摸了摸她的头,“走吧,送你回家。”
姜湘“哦”了一声,被他摸着后脑勺,不知怎么心情忽然便低落下来。
她想起早上和姑父蔡德广的对峙,当年她考上了中专却因为成分被卡,蔡德广明明有门路有办法,却不肯给她走动走动,伸手帮她一把。
现在轮到姜晴那丫头考中专,蔡德广倒是早早都打点好了。
要么说人家是亲生的父女呢,她这个外面捡来的侄女,就是个多余的。
姜湘越想越难过。
说到底,她没资格去责怪蔡德广袖手旁观不帮她,毕竟其中要花钱要走关系。帮她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但她还是忍不住难过。
在五十年代过了这么些年,她简直白活了,长到这么大,仍然还是孤零零一个人,举目无亲。
她不想回去见姜家那些人,更不想今晚再住印刷厂家属院,那里根本不是她的家。
姜湘低头沉默,和梁远洲并排走着。
回印刷厂的路上,她看见一个亮起了灯的招待所。
住招待所需要介绍信。
姜湘停下脚步,摸了摸自己挎包里的证明条子,白天她去公安局办了户口,这皱巴巴的介绍信还在包里揣着呢。
也罢,今晚就住招待所,一晚上三五毛钱,她住得起。
姜湘深吸一口气,抬脚准备进去。
未料梁远洲抢先一步,挡在她面前,疑惑着一张脸问:“你进招待所干什么?”
“……”姜湘瞅他一眼,不太有底气地低声说,“我、我今晚就住招待所了。”
梁远洲不傻,这时候也想起了早晨去找姜湘时她红着一双眼坐在马路牙子上的模样,那时他没开口问,也很清楚问了也是白问。
但没想到到了晚上她宁愿花钱去住招待所,也不愿回姜家住。
他微微蹙眉:“你和姜家闹矛盾了?”
姜湘低了头,不肯和他说那些糟心事。
虽然梁远洲不清楚她和姜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这并不影响他顺手牵人把人拐回家。
“你跟我走,今晚住我那,别进招待所。”他去牵她的手。
“那不行!”姜湘退后一步,背过手,不让他牵手。
“湘湘。”他生了气,她还是不信他。
“你别管我了吧,”姜湘有些别扭,避开他微微失望的眼神,“我就在招待所住一晚,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国棉厂考试,你也知道,考试结果下午就能出来了。”
“我肯定能考上国棉厂,到时候我尽快搬去宿舍住,我要是搬宿舍,还得找你帮忙搬呢。”
梁远洲看她一眼,心知她是绝不会轻易答应搬到自己那里住。
他无奈只能退让一步,松口道:“你一个人住招待所我不放心,我和你一起住!”
姜湘大惊失色:“!”
大可不必!这年头未婚男女一块住招待所,那就是耍流氓,简直不要命了!
许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梁远洲无奈解释:“大小姐,我住你隔壁,隔壁知道吗?你去开你的房,我开我的,就说咱两是朋友,挨着住方便互相关照。”
听到这句,姜湘彻底没话说了。
走进招待所,便是一个简陋的服务前台,里面坐着一个打瞌睡的工作人员。
“同志?”姜湘小心敲了敲桌子。
前台工作人员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妇女,齐耳短发,脸盘珠圆玉润。
乍然被姜湘吵醒,打着哈欠头也不抬道:“介绍信拿来先。”
姜湘头一回住招待所,只知道需要介绍信,其他的一概不知。
她懵懵懂懂给了介绍信,然后看见年轻妇女打开手头卷了皮的发黄本本,飞快地抄录着姜湘介绍信上的基本信息。
不过两分钟,年轻妇女抬起头,看向了姜湘和她旁边的梁远洲。
慢慢的,只见妇女视线一会左,一会右,左右游移,眉头渐渐紧皱,“你两什么关系?一块住宿?”
姜湘果断摇头,扒着柜台重点强调:“没有的事!我两就是认识,碰巧撞一块了,分开住!分开住的!”
梁远洲笑了笑,这时候才上前,慢悠悠地把自己的介绍信递上去。
当然,这次给的是他自己真实的介绍信,没给造假的介绍信。
妇女接过来低头一看,好嘛,姜湘那介绍信还能说得过去,她是红河湾生产大队出来的,进城住招待所,很合理。
但梁远洲这介绍信,正儿八经长川市本地人,家庭住址就在解放路二狗巷,虽然离这边远了一些,但步行半小时后也不是不能走回去!
大晚上不回家住,住什么招待所?
妇女心里这么想,嘴里也这么疑惑地问出来了。
梁远洲胳膊肘撑着柜台,姿态自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门回来赶上家里来了亲戚,住不下,这不,把我赶出来住招待所了。”
“是吗?”妇女将信将疑。
“她能作证。”梁远洲一只手指向姜湘,毫不犹豫拉她下水,“我亲戚就是从她家来的,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可够麻烦的。”
他解释的时候语气微微不耐烦,说得和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猝不及防突然被指控的姜湘:“…………”
姜湘瞪圆了眼,整个人都麻爪了,还有这种骚操作?
他住招待所没正当理由,关她屁事。还得让她帮他作假证?
顶着妇女刀锋一样锐利的视线,姜湘咳咳,硬着头皮承认:“是这样的,他家住不下,家里都是长辈,只能我两年轻的腾地方出来住了。”
妇女左看右看,勉强信了他两的话,唰唰开票,一边拿钥匙一边警告:“两间房啊,在二楼,一东一西。”
姜湘巴不得这么安排呢,高兴地“哎”了一声。
梁远洲黑了脸,“一东一西?”
妇女狐疑看他:“怎么?你还想挨着隔壁住?”
……这么明晃晃反问,梁远洲愣是半晌没话,他还能怎么说?再说下去就得对姜湘名声不好了。
他不甘心地闭了嘴,心里骂骂咧咧。
第26章
见他吃瘪, 姜湘捂嘴偷笑,忙不迭付了房钱,顺带着把梁远洲的房钱一块也付了。
她欠了梁远洲不少, 帮他付五毛钱的住宿费不过小事。
姜湘住的不是多人一块挤的大通铺,大通铺便宜,一晚上五分钱。当然,男女通铺是分开的, 一个在二楼, 一个在一楼。
倘若姜湘图便宜去住大通铺, 即便一个房间里睡得都是女的, 她也睡不下去,她还担心半夜有人摸自己口袋偷钱呢!
与其这么时刻防备着睡不踏实, 她宁愿花五毛钱巨款,选择住一个独立单间, 要知道单间里面有独立的卫生间, 有的甚至可以洗澡!
平时洗漱上厕所都不必出去楼道, 多方便呐!
拿到钥匙,姜湘一脸开心,登登登踩着台阶上二楼。
她的房间在东,直接左拐。
梁远洲正想跟上去,却被后头的年轻妇女喊住,“哎往哪走呢?你的房间在右边!”
梁远洲咬咬牙, 沉着脸走了右边。
一进门,打发走了碍事的年轻妇女, 只听砰的一声重响, 门关了。
妇女在门外摇头,啧啧两声, 心想不信治不了你这种臭流氓!
她这双眼睛多毒,一眼就看出他喜欢人家模样漂亮的小姑娘,仗着两家人认识,欺负人家小姑娘脸皮薄,上赶着一块住隔壁,说不定半夜能摸过去呢。想得美!
今晚她就让保安在二楼楼道打通铺睡觉!叮嘱他尤其注意208号房门,免得真让人在招待所闹出乱子来。
妇女捋了捋齐耳短发,哼着小曲得意洋洋走了。
梁远洲住的房间就是208号。他心情不渝,睡不着,合衣躺床上闭着眼,一晚上听见无数次保安在门口逗留的动静。
“…………”梁远洲脸上越发面无表情,把外套扔脸上,闷头睡觉。
这一晚,没有任何人的打扰,姜湘睡得格外舒心。
虽然招待所的床看起来很干净,床单和枕巾甚至还有洗衣粉和肥皂的香气,但姜湘还是有些洁癖,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平铺到枕头上,脸颊贴着自己的衣服内衬睡。
她早早就上床安心睡觉,殊不知姜家那边为了她的事,反而争吵不断。
*
姜家。
姜晴放学到家,一屁股坐到饭桌前,端起饭碗埋头扒饭。
她快饿坏了,中午在学校食堂吃过饭便一粒米未进,一直熬到天黑才回家。
来年就要考中专,时间紧学习任务重,回到家天色都黑透了。
“姜湘还没回来呢?”姜晴一边吃一边问。
听她问起姜湘,蔡德广禁不住看了看窗外黑透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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