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湘咬一口,被香得迷迷糊糊,她瞅了一眼梁远洲,默默低头开吃。
吃完了,梁远洲二话不说又给她塞一个。
姜湘:“…………”
姜湘无言,默默咬住了吃,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像是被投喂的一只狗。
她被这个想法吓飞,低头连连呛了半晌。
梁远洲狐疑看她。
姜湘硬着头皮吞下最后一口包子,见他还要投喂,连忙摆手摇头,打了个嗝大声拒绝道:“饱了,真吃饱了。”
梁远洲笑了笑,这才吃起了剩下的包子。
这时候时间还早,不到八点钟,早晨的冷空气来自四面八方,喘一口气,呼出来都是白茫茫雾气。
街上很安静,远处的电线杆上飞来几只麻雀,在寒风里簇拥一团,瑟瑟发抖。
八点整,出门上街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
到了国棉厂。
厂区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姜湘探头张望,见其他人手里都捏着一张号码牌,有样学样,她把自己昨天报名领的号码牌也从挎包里拿了出来。
梁远洲揪了揪她的挎包背带,问:“带纸和笔了吗?”
姜湘嗯嗯点头:“有呢,我包里一直随身带着。”她还有钢笔和墨水呢,进了考场再给钢笔灌墨水。
在门口等待的功夫,姜湘有些紧张,双手交握手指攥紧。
梁远洲始终关注着她。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时候的湘湘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
虽然五官模样和两年后他第一次见她的模样相差无几,但眉眼间的青涩和稚嫩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心头发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她耳边低声说:“别怕,考得上考不上都有我呢,我说了帮你进长川油矿,这话不是白说的。湘湘,你且耐心等等,最多两三个月,来年夏天你就能坐油矿办公室看报喝茶了。”
姜湘不由顺着他的话想了想那个美好的画面,噗嗤一笑,“算了吧,梦里想想就成了。”
她不抱希望的。
梁远洲叹气,“你还是不信我。”
见他不太高兴,姜湘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大门口传来动静。
有人拿着喇叭大喊:“昨天和前天报了名的,拿着号码牌排队,排两列!听前面带队的安排啊!”
这就要排队进去啦?
姜湘兴高采烈飞奔过去,离开前,她还记得安慰梁远洲,拍了拍男人的胳膊。
“梁远洲你不要不高兴,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更相信我自己。等着吧,当年我连中专都能考得上,这国棉厂小小的临时工不在话下!”
“走了啊。”姜湘边跑边回头和他招手。
梁远洲同样笑着和她招手,直到她彻底进了大门消失在人群中,他才慢慢收敛了笑容,神情微微冷冽。
什么叫连中专都能考得上?湘湘当年考上了中专怎么不去念中专呢?
这年头考中专比上大学更要吃香,中专毕业包分配,多的是好单位抢着要呢。
梁远洲不清楚其中缘由,索性转过身,趁着姜湘考试的当口去查一查。
最好别让他查到又有人欺负湘湘,他不介意再去套一次麻袋下黑手。
第27章
长川市干部疗养院。
院中很安静, 沿着小路种满了一排排杨柳,杨柳树尽头有一汪不大的绿色湖泊,如今湖面结冰白霜一片, 平添几分寂寥。
湖泊旁边小亭子里,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在下棋,“不行!你这耍诈!”
“什么耍诈?这叫诱敌深入兵不厌诈!”
“输了就是输了,认了吧你老钱, 一大早上你输几次了?还不服输?”
“不下了!”被称作老钱的老头儿气得吹胡子瞪眼, 干脆站起来让了座。
恰在这时, 远处慢悠悠走过来另一个老头儿, 和他打招呼:“钱四海,外边有人找你!”
钱四海纳闷:“谁找我?”
“说是一个年轻小伙。”
“哎!”大概是想到了谁, 钱四海乐颠颠过去,“还没到过年呢, 那臭小子最近来得这么勤快?我去看看。”
疗养院大门口, 梁远洲站在冷风里揣兜等了半晌, 直到不远处出现熟悉的老头儿身影。
钱四海笑呵呵走到跟前,“怎么回事?门口这几个上次不都见过你吗?还把你拦门外不让进了?”
梁远洲望天,这就是他不愿意经常来这里的原因。
他来得确实不够勤快,平均一年来两三次的频率,就这,门口那几个来回轮班值守的卫兵不认得他, 便不肯放他进去。
有了钱四海本人盖章认领,梁远洲总算顺利进去。
进了会客室, 梁远洲坐下来, 开门见山:“老头儿,你认识咱们市中专学校的人吗?”
钱四海摆手:“不认识。”
“哦。”梁远洲微微失望。
他仔细想过, 若是姜湘从前当真考上了中专,那应该就是考上了本市的中专,长川市拢共有两个中专学校。
两家学校都在市北区,平时上学离得近,方便省事,毕业了还能就近分配,很大概率能留在长川市,而不是分配到听都没听过的偏远地区。
见梁远洲这般失落模样,钱四海意外挑了挑眉,问:“你要做什么?”
“我想问问前两年考中专录取的底细,我有一个,朋友……”
“咳咳。”钱四海差点被茶水呛到。
梁远洲竟然能认识一个考中专的朋友?他整天不学好,交的那帮狐朋狗友哪个这么有出息?
梁远洲面不改色,“她说她当年考上了中专,但最后不知怎么回事没上成,我想查查缘由。”
“那简单,你直接去学校里头问呗。”
“怎么问?我不认识人,突然进学校问这种事,谁肯理我?”
“你不是脸皮厚吗?”钱四海笑,教他一招,“你进去,气势足点,就在行政办公室大声嚷嚷说你怀疑学校招生有猫腻,凭什么你、你那朋友?”
“对,是我朋友。”梁远洲眼皮抽抽。
“好,就说你那朋友两年前考上了,却没录上,凭什么?”
“…………”梁远洲沉默了一会,无语道,“我闹一闹能问出来最好,万一问不出来,人家喊保安把我赶出去就算了,把我扭送进公安局给我一个存心闹事的罪名,你还得派人过来捞我!”
钱四海咳了咳,心道他就想把梁远洲抓进去坐一坐呢!
关个十天半个月,有他看着,叫底下的人别在梁远洲档案上留案底影响以后。
他就是想叫梁远洲在局子里头蹲几天,亲眼看一看其他犯罪分子的下场,收收心。
臭小子一天天不干正事,也不肯找正经工作,背着他偷偷去黑市倒买倒卖搞钱,当他不知道呢?
他没去举报一把全是看梁远洲他死去的爹的份上!
钱四海越想越觉得要关他一阵子,干脆怂恿梁远洲道:“你怕什么?市公安局咱都有熟人呢,把你抓进去了你就乖乖蹲一阵,等着我过来捞你就是了。”
梁远洲无奈看向了老头儿,若是从前,他或许就听了这个损招。但现在不行!
徐盛安就在公安局,他若是被抓进去,兴许就落徐盛安手里了。
丢面子是小事。万一让姜湘知道了,一个是抓人的,一个是被抓进去的,那他岂不是和徐盛安差出了一大截?
不行。
梁远洲神色坚决:“我不进公安局!你给我指个路吧老头,把你那些用得上的人脉给我说说,介绍一下?”
钱四海揣手,皮笑肉不笑呵呵道:“我上次给你介绍街道办的那小周,你找他干啥了?嘿,找人家借公章?人家大学生刚毕业分配进去,一听你搬出我的名头,还犹豫呢,你就把人家街道办的章子给夺了。”
“嘴上说是忍不住好奇想看看,别人不知道,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把戏是不?你看一眼就能下去自己拿萝卜头刻一个——街道办的公章你都敢伪造!你,你,我没把你打死就是给你爹留后了!”
话赶话越说越气,钱四海捡了边上的拐杖,站起来就要暴揍梁远洲。
梁远洲躲了躲,神情震惊,差点忘了还有这茬呢。“老头儿,你冷静!我拿萝卜头刻章也没干坏事啊。”
“没干坏事?你给你自己搞的那些假介绍信还不够是吧?”
“那我也没滥用啊,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拿着介绍信干了什么。”梁远洲理直气壮。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吗?给我老实进去关几天吧你!”钱四海拿拐杖抽他屁股。
见他当真气狠了,梁远洲干脆不躲了,老老实实站着,让老头儿狠狠抽了几拐杖。
钱四海揍他一顿,总算消了一些气,坐下来端着搪瓷缸喝了一口茶水。
梁远洲瞅他神情,也准备悄悄坐下来。
“站着!谁让你坐了?”钱四海骂。
“……”梁远洲懊悔,早知道不来找这老头打听人脉了,折腾半天,什么都没问到。反而可能要被这老头关进去。
他现在没时间在这里蹲禁闭,他得去守姜湘。
梁远洲低头认错:“老头,你信我,我真没干伤天害理的事。你也知道我在哪里混,在黑市,多弄几张介绍信总是保险一些的,是吧?你知道我办事稳妥,你放心,每张介绍信我都好好拿着,没丢,也没给任何人借用。”
钱四海哼哼。
梁远洲直觉有戏,试探道:“那我走了?我回家还有事呢!”
“站住!让你走了吗?”
“……还有事吗。”
“你找我就为了打听中专学校的事?”钱四海瞅他,冷哼道,“说吧,还有什么事?”
“……”要说还有什么事,那事儿可多了。
比如军大衣。
梁远洲想了想,先是铺垫,卖几分可怜,“今年冬天冷的很。”
然后停顿一秒,道:“我想在你这买几件军大衣,厚实,保暖。”
钱四海全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下,去打量他身上的衣物,甚至上手摸了摸他的袖口。
才发现他衣着单薄,看似厚实的工装外套里面就一件薄薄的秋衣,不由大怒,狠狠抽他肩背一巴掌。
“臭小子你穿这么少,不怕着凉了生病?”
梁远洲自觉火力旺得很,压根不怕冷,但他还是低垂着眉眼装可怜,“是吧,缺几件军大衣穿。”
钱四海眼角抽抽,心疼了两秒回过神,哪能看不出他这会故意装可怜呢?
他一时摸不准梁远洲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前两年我上赶着送你几件军大衣你不要,你现在跟我要?”
梁远洲点点头:“我后悔了,现在想想还是得要几件。”湘湘怕冷。
钱四海没好气,照着他脑袋又抽了一巴掌,“等几天吧臭小子!今年的军大衣还没发呢,我把今年领的份额给你。”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梁远洲便挨了不少抽……
往年见了面,钱老头生了气要揍他,他是能躲就躲,要么就是跑了逃之夭夭,要么就是被他抓进去关几天禁闭。
今天他牺牲自己站这儿任打任骂的代价可不能白付了。
梁远洲闭了闭眼,豁出去道:“不是给我穿,我要小两个号的。”
“?”
“你什么意思?你拿了军大衣要送谁?”钱四海纳闷。
“给我喜欢的姑娘。”梁远洲彻底豁出去了。
钱四海大惊失色,站起来警告他道:“你平日里交的那些狐朋狗友我管不了,你找媳妇儿再找那些流里流气乱七八糟的,信不信我吊死在你面前——”
“不会,她是个很漂亮很有原则的小姑娘,”说起姜湘,梁远洲的目光都变得温柔了一些。
“她今年十八,不对,应该是十九岁了,刚从乡下插队回来,眼下正愁着找工作挣钱呢。”
钱四海头一回见到他这么温柔的眼神,不由怔了怔,诡异地沉默下来,继续听梁远洲变着花样夸他那心爱的姑娘。
“她高中毕业,据说是个优等生,成绩挺好的,就是不知怎么回事,前两年考中专没录上。”
钱四海反应过来,“你找我打听中专学校的人,就是给她问的?”
梁远洲犹豫,点了点头,又说,“她就是有点倔,认死理,不肯利用我。哎,我这么一个会挣钱的男人上赶着给她花钱,吃我的喝我的多好,她还不愿意,非要算账,说是暂时欠我的,以后挣了工资还我……”
听到这里,钱四海脸皮抽了抽,有些听不下去了。
心道人家小姑娘惦记着和你算账分清楚那才叫聪明呢。
若是含糊不清一直吃你的喝你的,早让你个臭小子捞回家吃干抹净了。
梁远洲浑然不知老头儿在心里这么编排他,他低低说道:“她日子过得不怎么好,穿得也不好,我带她去了道北裁缝铺做新衣——”
钱四海忍不住:“你去找张道北了?”
“对,他老人家让我跟您多买两件军大衣,他也想要。”卖人卖得毫不犹豫。
钱四海愣了下,拍腿道:“那老头子怎么不直接找我要?我和他也是老熟人了,他是张不开这个口?”
梁远洲没说话。
不知想到了什么,钱四海叹气,应承道:“我找后勤部的小王问一问,看仓库里有没有多余的军大衣,若是有——”
“若是有,我拿钱买。”梁远洲及时道,他原本就不打算占便宜白拿。
听他这话,钱四海撩起眼皮,轻飘飘瞟他一眼,“在黑市挣了不少啊?有钱?”
梁远洲心虚垂眼,一秒沉默下来。
钱四海冷哼:“你挣的那些钱,我不拿白不拿!我给后勤部补贴进去,就当你拿了那几件军大衣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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