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敞开的房门,梁远洲若是抬眼,一眼就能看见灶台边上忙活的姜湘,多少能看着她几分。
免得大杂院里不长眼的街坊邻居过去欺负她。
如此,梁远洲就能安心睡一会了。
姜湘:“………”草。
姜湘看着他闭上眼悠哉悠哉睡觉的模样,咬了咬牙,不跟他发脾气,扭头继续洗菜做饭。
罢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现如今,她吃的是梁远洲的口粮,既然占了他便宜,她便洗手作羹汤,贤惠地给他做两顿饭!
哼!
姜湘憋着怨气,咬牙切齿一个人洗完了菜,拿起菜刀剁剁剁的同时。
把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菜叶子想象成梁远洲那狗东西的模样,因此,菜刀剁得更狠了。
该切的萝卜红薯白菜都切好提前备上,再把粉条泡上,姜湘回去房间,在橱柜里一通翻找,顺利找到一个锃亮如新的大铁锅。
两手抄起脸盆大的沉重铁锅,她气势汹汹出门,炒菜。
姜湘原本是不太会下厨做菜做饭的。
从前在姜家,她姑姑姜慧一个人把着厨房粮仓,不是防别人,就为了防止姜湘摸进厨房偷东西吃。
更不用提让姜湘下厨给全家人做饭了,姜慧还担心姜湘趁此机会偷吃呢。
所以在姜家的那些年,姜湘从未有机会下厨做饭。
奈何下乡到红河湾大队的那两年,生活条件艰苦,事事都要靠自己。
逼得姜湘不得不挽起袖子,迅速学会给灶台生火,学会熬稀粥,做萝卜饭,蒸红薯蒸萝卜蒸南瓜。
慢慢的,有村里的婶子时不时教一下,姜湘也就学会了更复杂的烙饼,葱油饼玉米饼子红薯饼。
还有擀面条,但不是纯粹的白面条。
而是掺了榆树皮面粉和一种红河湾当地的土根茎磨成的面粉,这几样掺到一块也能做成面条,吃着糙一些,但也能吃。
总之,姜湘的厨艺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差劲,平时给自己做饭填饱肚子是不成问题的。
大铁锅摁到灶台上,等着锅热了,花生油倒进去一小汤勺,等三秒钟,再把切好的葱花扔进去。
一瞬间葱花炝锅的味道袭击了整个大杂院。
这会儿正是中午两点钟左右,街坊邻居都已经吃过了午饭不久。
所以大杂院里,一时只有姜湘一个人叮叮咚咚切菜做饭。
院子里,几个小孩儿忍不住凑了上来,撮着手指,馋得口水都快出来了,站在灶台不远处,眼巴巴看着姜湘炒菜。
姜湘被这些突然靠近的小孩儿吓一跳。
“都站远一点啊,小心油溅上烫着了。”
姜湘好意提醒,手忙脚乱炒完了菜,添满水,盖上锅盖只等着炖熟了。
做完了大杂烩炖菜,她还要忙着和玉米面,要烙饼,便没再顾得上围观的小孩儿们。
等她揉好了碗里的玉米面,在案板上摊成一个一个圆鼓鼓的饼子形状,然后把地上的另一个干净铁锅拎上来,准备在烧水壶那个灶口上烙饼。
灶台有两口灶,一个炖菜,一个烙饼。
下锅烙玉米饼,姜湘舍不得放太多油,便拿一截提前预留的萝卜头,萝卜头是平的,擦锅擦油正是好用。
萝卜头蘸一点花生油,下热锅擦一擦,锅表面就沾上了油星子。
然后趁热放一张玉米饼子,玉米饼子被她摊得又薄又圆,隔一会儿再翻个面,不过几分钟,一张焦脆泛黄的玉米饼就出锅了。
姜湘馋得忍不住,烙了第一张饼出锅,顾不上烫,迫不及待卷成卷,塞嘴里咬一大口。
好烫好烫好烫,唔,真香。
风卷残云般吃完一张玉米饼,姜湘满足地舔了舔唇,继续烙第二张饼。
热锅,萝卜头擦油,放玉米饼,翻面,再翻面。
期间还要顾着灶膛里的火,火太大了会焦糊,火太小了又不够。
姜湘忙得额头都出汗了,第二张饼,第三张饼,第四张,第五,第六……
总共烙了六张饼,叠在盘子里,玉米饼子还冒着热气,饼香似有似无,勾着小孩儿口水直流。
姜湘脸色淡定,直接无视了灶台边上眼巴巴围观的小孩们,拿了案板上洗菜的不锈钢盆,把盛着玉米饼的盘子扣住,彻底挡住了那些贪婪好吃的视线。
另一边的大杂烩炖菜也好了,姜湘把铁锅端起来,同样扣上了锅盖。
她面上看着镇定,实际上挺害怕这些围观的孩子们忍不住馋,一个个扑上来伸爪子抢玉米饼子。
饿狠了的眼神,难免让人害怕。
但姜湘干不出给这些小孩儿分吃一个玉米饼的事儿。
这年头人人都吃不饱,梁远洲囤的粮食再多,那也是他辛辛苦苦在黑市里冒着风险挣来的。
她自己都舍不得多吃呢,哪能慷慨地给几个小孩儿分一点。
姜湘装着傻,开始低头收拾灶台。
见她一直不主动说些什么,有一个小男孩忍不住,大着胆子上去,“姨姨,臭球想吃饼。”
“我也要吃玉米饼……”
“还有俺,俺要吃两张!”
有了一个出头,一窝蜂的孩子仿佛都有了胆子,纷纷涌过来,有两个甚至伸出了爪子,要去揭玉米饼的盆盖。
姜湘心底咯噔一声,脸色沉下来,眼疾手快,当即摁住了扣着盘子的不锈钢盆,“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抢别人家的饼子吃啊?”
“大妹子,你烙了那么多张饼,给孩子们吃一点呗。”不远处对面的妇女帮腔道。
姜湘气笑了,若是换一个脸皮薄的年轻女生站在这里,恐怕会为了面子假大方,硬着头皮给就给了。
然而姜湘脸皮厚,吃不下这个闷亏,“你大方,你给啊,我家的口粮自己都不够吃呢。”
说罢,她抄起锅铲,正准备气势汹汹把围观的小孩们吓唬回去。
然而不等她开口,就听见身旁突然“咚”的一声闷响,一块沉甸甸的板砖被扔到了灶台之上。
姜湘:“………”
梁远洲沉着脸,把她拉到身后。
他在藤椅上闭眼小憩,早就被这番动静闹醒了,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在门口地上捡了块板砖,扔灶台上。
“来,”梁远洲掂了掂板砖,“哪个要吃我家的饼子?当着我的面,有本事再说一遍。”
“哇。”小孩儿不禁吓,一边哭一边回家喊妈。
剩下几个小孩儿,也是白了脸,纷纷回去哭天喊地。
梁远洲嘁了一声,扔掉板砖拍了拍手,“湘湘,我来端锅,你拿着盘子,我们进房间吃饭。”
“哦。”姜湘动作麻利,先是把油壶调料盒等统统收起来,搬回屋里橱柜。
然后拿了盘子碗筷直接进屋。
门一关,大杂院里似有似无的哭声和大人指桑骂槐的叫骂声瞬间低了下去。
姜湘和梁远洲双双淡定地坐到八仙桌前,目光对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湘笑,“拿板砖吓唬小孩儿,亏你想的出来。”
梁远洲也笑,抄起筷子道:“别提不相干的人了,影响心情,吃饭。”
“湘湘,你厨艺真好。”
“是吧,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玉米饼子好吃吗?”姜湘甜甜地问。
“好吃,”梁远洲点点头,甚至大男子主义式的点评江山,“就是缺了点咸味儿,下次揉面时撒点盐,更好吃。”
听他这么说,姜湘一秒收笑。
手里的玉米饼子折对折,粗暴直接一把塞他嘴里,“不会夸人就别夸了,闭嘴吧你,梁远洲同志!”
“。”
吃过饭,凌乱的锅盆碗筷堆了一桌子。
“湘湘,灶台上有烧热水,洗锅洗碗的时候记得兑点热水。”梁远洲理所当然吩咐。
姜湘冷冷地呵了一声。
“?”梁远洲迷惑。
姜湘依旧冷冷的,不屑于听他的吩咐,同样不屑于看他的狗脸色。
在梁远洲越发迷惑的视线下,她慢悠悠站起了身,去开门,到隔壁房间去。
“湘湘,你做什么?”他纳闷地跟上来。
姜湘什么话都没说,学他之前十分欠揍的狗样子,拿了墙上挂的鸡毛掸子,像模像样地给藤椅上掸灰。
掸完了并不存在的灰尘,她把鸡毛掸子重新挂回墙上,再把藤椅上的小绒毯抱起来,展开用力抖了抖。
她坐上藤椅,舒舒服服后仰着躺下来,再给自己身上披上小绒毯,甜美漂亮的一双眼眸微微瞌着,冲着边上傻了眼的梁远洲挥挥手。
“小梁,我睡一会,你洗好了锅碗再喊我哦。”
梁远洲:“…………”
第37章
好半晌, 梁远洲反应过来,顿时被她这一番骚操作气笑了。
敢情那会儿他躺藤椅上闭眼小憩,由着姜湘一个人围着灶台忙活做饭, 她心里不平衡,偷偷记了仇啊!
笑过之后,他曲起手指,没好气地弹她脑门, “小没良心的, 记仇记得倒挺快。”
“哼哼哼。”躺到藤椅上的姜湘闭眼装死。
梁远洲又笑了, 拿她没办法, 只能自己出去房间,挽起袖子, 任劳任怨一个人洗锅洗碗,放任姜湘去偷懒。
等他辛辛苦苦刷了锅洗了碗, 再进去房间, 就看见姜湘躺在藤椅上, 歪着脑袋,呼吸均匀而平静,显然已经睡熟了。
他站在她身旁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一时间眼神都温柔了下来,心脏止不住发软,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然而梁远洲并不打算让她继续睡下去, 藤椅上睡久了会很不舒服。
况且这间房算是杂物间和柴房,空间阴冷潮湿, 放任姜湘在这里睡一觉醒来, 头疼不说,八成要着凉生病。
“湘湘, 醒醒。”他轻捏她脸颊。
“不要吵。”姜湘蹙了蹙眉,打掉他的手。
梁远洲继续捏她脸颊,弯下腰轻声哄道:“乖,想睡觉就去我房间睡,我那边有铁皮炉子生火取暖,没那么冷。”
姜湘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困得不想动,也懒得动。
她也是真的累了,一上午在外面奔波,为了找梁远洲来回跑了好多路,最后还做了一顿饭!
想起这个姜湘就觉得更困了,一动也不想动。
梁远洲倒是想直接抱她过去,但是他不能抱,大杂院人多眼杂,让人看见了他两如此亲密,恐怕要惹来不少闲话。
私底下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他可以肆无忌惮对着姜湘亲亲抱抱,明面上却不能这么过分。
梁远洲好说歹说,哄着姜湘从藤椅上起来,然后让她进去隔壁的卧室睡觉。
姜湘坐到他床上,不太好意思,揉着犯困的眼睛道:“这是你的床。”
“我的床你更能睡,湘湘,莫非你嫌弃我的床?”
“……”姜湘蹙起眉,没说是嫌弃还是不嫌弃。
尽管睡到一半被迫爬起来挪了个地方,她还是困得要死,但不好意思没脸没皮直接睡到梁远洲床上去。
梁远洲耐心有限,直接帮她脱鞋,把她抱到床上,然后拉着棉被给她盖上,“闭上眼睛睡你的觉,我出去守门,放心,不会让你在我这里过夜,天黑的时候我喊你,我亲自把你送到国棉厂,行不行?”
“也,也行。”姜湘眼皮打架,趴到舒适柔软的床上,眼一闭头一歪,当场就睡了过去。
看得出来,她在国棉厂当纺织小女工这段时间,是真的累坏了。
梁远洲微微叹气,有些无奈,心想不能再拖了。
他得尽快把湘湘从国棉厂拉出来,不能任由她在车间三倒班,做那么辛苦的纺线工作了。
无奈的是姜湘还不够信任他,若是足够相信他,有他在,他不可能让她饿肚子吃不饱,也不可能让她无处可住,无人可依。
她那么着急自立自强挣钱,把国棉厂的破工作看得如此重要,不就是还没把梁远洲当做能够依靠的后盾吗?
梁远洲并不气馁,没关系,现如今湘湘不够相信他,总该相信她自己真真切切拿到手的工作。
长川油矿的正式工岗位,他势必在得!
就在姜湘睡得胡天胡地不知时间流逝的时候,梁远洲给屋子里的铁皮炉子生了火,再把衣柜里的汤婆子翻出来,灌满热水。
暖乎乎的汤婆子塞进姜湘被窝里,姜湘下意识抱紧了,睡得呼呼香。
梁园洲有无数次冲动想爬上床跟她一起睡,最后还是没上去。
他不甘心地出了房间,坐在门槛上,拿了木头和刻刀,准备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大杂院里。
妇女们围坐在灶台边上织着毛衣,隔一会拉扯几句闲话,又过一会儿好奇的眼神止不住朝着梁远洲的方向瞥去。
她们几个又不是瞎,看着梁远洲忙前忙后进进出出,没个消停,如今好不容易消停了下来,却是坐在门槛上不知雕刻着什么东西。
那半晌没露面的姜湘呢,躲房间里干什么呀,睡觉?
妇女们窃窃私语,其中一个低声道:“梁远洲带回来的那丫头,长得挺漂亮,就是做的事儿却不像个正经人家出来的,不像话……”
“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正说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咱们街道上次不是发粮票嘛,我记得卢干事还问了咱们一嘴呢,说咱们院里多了一个人的粮食关系,那人叫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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