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她不能留,你这书就不读了?”裴夫子气得上火,扫了一眼看热闹的学生们,最后看向谢濯臣,“你跟我进来!”
沈烛音不安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谢濯臣回以安抚的眼神,“没关系,等我一会儿。”
他跟着裴夫子进了房间,门虽然关上了,但挡不住裴夫子气愤的声音,只是外头听不真切。
秦夫子叹了口气,看着沈烛音道:“姑娘家也是要读书的,不能出了书院就自暴自弃。”
“烛音明白。”沈烛音乖巧道。
秦夫子走近了两步,眉头紧皱,压低声音,“你一个姑娘家还能把字写得那么丑,你好意思吗你!”
沈烛音:“……”
不敢说话。
房内,裴夫子焦躁得在门前来回踱步,“你说清楚,你是不读了吗?”
“学生不是这个意思。”谢濯臣无奈,“只是书院容不下她,那学生自然也要陪她离开。她陪学生千里求学,学生又岂能将她一人丢在外面不管。”
“哦。”裴夫子冷哼一声,“她这么大个女娃娃,好好安顿在外面,是能被人偷了还是被人抢了,还是她就这么离不开你?”
谢濯臣知自己有负夫子良苦用心,不敢顶撞。
只能如实相告,“是学生离不开她。”
“你……”裴夫子以为他故意气人,抄起戒尺就给了他一下,“你再说一遍?”
谢濯臣手心握成拳,“夫子真心为学生考虑,学生便不敢隐瞒。学生虽家世尚可,可幼年丧母,父亲漠视,多年来同舍妹在府中相依为命,苟且偷生,半年前终于寻得机会离家求学。”
“学生没有远大的抱负,没有报效家国的情怀,潜心多年只为挣一个前程,为我二人不再苟且偷生。若无她,便不再有意义。”
“你怎能如此想呢?”裴夫子急得拍手,“你是多好的苗子你不知道吗?”
“学生不知,只知无她在侧心难安。”
“出息!”裴夫子气得又给他两下,打红了他的手背,“你能有什么出息!”
谢濯臣不躲不闪,低头认罚。
——
言子绪来书院接他们,在马车上,沈烛音用食指小心戳了戳谢濯臣泛红的手背,问道:“疼吗?”
“嗯。”
沈烛音抬头,“你还知道疼啊,你就是这么打我的!”
谢濯臣:“……”别过脸,抽开手,不想理她。
他什么时候打过这么狠?居然还记上仇了。
“那你们之后什么打算?”
沈烛音回头,瞥向问话的言子绪,满脸困惑,“你看起来很高兴啊。”
“胡说!”言子绪一只手捂住口鼻,以免上扬的嘴角太过明显,“我明明是在关心、担忧、难过……”
正愁他们走后,一个人孤零零又无聊又无助的。
这九皇子真是个雪中送炭的大好人。
谢濯臣背对着她们,“先在书院附近租个小宅子安顿,剩下的再说吧。”
裴夫子最后的底线是,即便不在书院也不能懈怠,每隔三天必须去他那领一次功课。
“租宅子?”言子绪兴奋,“我有我有!”
到了地方,沈烛音站在四合院门前探头,“你管这叫小宅子?”
“这不挺小的吗?”言子绪走在前面,指点江山,“你和希玉住这边,我和谢兄住这边,正正好!”
“你来干嘛?”
言子绪比了比扣眼珠子的手势,“我来看着你!免得你打扰我谢兄读书。”
沈烛音:“……”
有病。
“罢了。”谢濯臣从旁经过,捏着沈烛音的脸道:“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拘于读书,但是,不可以离我太远。”
沈烛音一愣,忘了反抗,“真的?”
“嗯。”
沈烛音眼睛一亮,“那我可以在门口支个摊卖胭脂水粉吗?”
谢濯臣:“……”
“有我在你就支个摊?”言子绪插入二人之间,“你有没有点出息?我能给你开个铺子!”
“滚开。”沈烛音偏头狠狠瞪他一眼,“我要自力更生。”回头又抱上了谢濯臣的胳膊,摇摇晃晃道:“那我要是只想当个妆娘,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出息?”
“随你。”
只要不给人当新娘就行,谢濯臣想。
沈烛音雀跃,脚步都轻快了,“那我还要把辛娘子挖来我们这当厨娘!”
“随你。”
“那我可以提前做女孩子了?我要买一屋子的漂亮衣服!”
“随你。”
沈烛音想想都高兴,“我还要把沈照叫来给我看小花,而且你要跟他说,他不能把我和你区别对待,他也得听我的话,乖乖叫我姐姐!”
“好。”
谢濯臣喜欢看她眼睛里充满期待的样子。
譬如现在,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应。
“我还要……我还要……”
怕待会儿就不灵了,沈烛音绞尽脑汁地想。
言子绪把她揪开,“要什么要,就知道顾自己!”转头又笑道:“谢兄,您看您需要点什么?关于您之前说的那个借希玉名气办商铺联名活动的事,您能再跟我细说一下吗?”
沈烛音:切。
两个人能闹出二十个人的动静,谢濯臣觉得很神奇。
更神奇的是,他们的吵闹居然可以驱散阴霾,使得他的心境晴空万里。
有些人的快乐可以往下延续,但有些人的快乐只能止步于此。
下午沈烛音和希玉去逛街,言子绪想跟着,但被谢濯臣留下来看账本了。
越看越无聊,越看越精神恍惚,越看越想死了算了……
而且单独和谢濯臣在一块,不能打瞌睡,不能东张西望,不能神游天外……
言子绪安慰自己,以前沈烛音过得就是这日子,她都能熬得住,自己一定行!
但他不知道,沈烛音睡着,谢濯臣会给她披件衣服,但他睡着,谢濯臣只会拿书给他拍醒。
根本不一样。
天色渐暗的时候,沈烛音和希玉回来了,但没着急进去,在门口规划未来。
希玉站在台阶上,指着左边,“这边支个摊,放胭脂水粉。”又指右边,“这边也支个摊,摆裙装成衣。”
沈烛音站在她旁边,“到时候我给客人设计妆容,你给客人搭配衣服,咱俩组合,天下无敌!”
“说得对!”希玉叉着腰,仿佛看到了将来的盛况,“再给咱俩的组合取个响当当的名字,方便将来一起扬名天下!”
沈烛音被她的自信感染,“叫什么好呢?”
“就叫……”希玉稍作沉思,随后高亢道:“美丽女人!”
沈烛音:“……”
突然感觉就没了,她垮下了脸,“好土啊。”
希玉挠挠头,“要不……这种要文化的事咱交给别人吧。”
“行。”
两人手挽手,满意地进了门。
在围墙的拐角,楼邵抱臂倚靠在墙边,嘴角含笑,“你瞧我那花蝴蝶一样的前嫂嫂,做回姑娘后多高兴啊。”
“所以呢?”九皇子满脸狐疑,让他去书院闹了一出“揭穿”的好戏,总不是为了让她高兴吧。
“所以我该送她一份大礼,让她更高兴才是。”
九皇子:“……”莫名其妙。
“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楼邵翻了个白眼,“有眼无珠的是她,不是我!”
面无表情的九皇子:“哦。”
沈烛音冲进了准备布置成书房的房间,待里面两人抬头看她时,飞快地转了一个圈,荡起鲜艳的裙摆,然后跑到谢濯臣身边坐下,抱着他胳膊问:“我好看吗?”
“嗯。”谢濯臣低下头,继续看书。
看起来没有一丝波动。
沈烛音大失所望。
希玉慢她一步近来,手里拿了个盒子,“刚刚门口有人送东西来,问也不说是谁,就说是给你的。”
“我?”沈烛音指了指自己。
“对啊。”希玉递过去,“你瞧瞧。”
沈烛音接过,打开前观察了一下盒子,再普通不过。又摇了摇,听见了水声。
又重,还有点凉。
“这谁送的。”她嘀咕。
“送你的,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言子绪的视线终于有了借口离开账本,“打开看看呗。”
沈烛音尝试拆开,言子绪和希玉都伸长脖子来瞧。
“啪嗒”一声锁开了。
“啊!”三声尖叫。
沈烛音如烫手般往外一丢,盒子落地,里面的冰块被甩出,落地时摔成两半,冰块中间还未冻结实,一摊水溅开,里面泡的两颗眼珠子弹出。
货真价实的两颗眼珠子,在地面滚动。
还有一张湿了的纸沾在盒子上,上面晕开几个大字——盼京城见。
沈烛音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钻进谢濯臣怀里。
惊吓之余,她清楚的知道,第三个人,他出手了。
言子绪和希玉吓得两边闪开,一个扒着墙壁,一个用门帘挡住自己。
“这谁恶作剧吗?”
谢濯臣拍拍她的后背以作安抚。
恐怕不是恶作剧,是警告。
沈烛音攀上他的肩膀抱住他,寻找安全感。
心情稍加平复后,她肯定道:“我知道第三个人是谁了,不是九皇子,是楼邵。”
“为什么?”
“因为……”
沈烛音闷哼,因为楼邵此人,最爱说她有眼无珠。
她不在时提起她,便是“我那个有眼无珠的未来嫂嫂。”
当着她面时,又是“哟,这不是我有眼无珠的未来嫂嫂吗?”
“他总爱说,不如把我的眼睛捐给更需要的人。”
谢濯臣听出了她的气愤和郁闷。
“喂。”缓过神的言子绪拍了拍桌子,“你一定要抱着他说话吗?你这样显得我们这些没人保护的家伙很可怜诶。”
“就是!”希玉拍拍胸脯缓了口气。
沈烛音往侧面使了个眼色,随后抱得更紧,小声道:“阿兄,我怕……”
希玉收到了讯息,立马改口,“就是……你嫉妒,女孩子害怕不是很正常吗?估计晚上都要做噩梦的。”
言子绪:“……”
他冷笑一声,“你不是女孩?”
“我……”希玉一时语塞,硬着头皮瞎说道:“女孩也分怕和不怕的,我属于能自己缓过来的,她一看就不行,需要安慰!”
她特意咬重了后面两个字。
谢濯臣理智道:“不用怕,既然他说盼京城见,就不会在鹿山怎样,只是提前恐吓一番。你之前不是说,楼邵为人心高气傲,即便输给我也不服气吗?他应该是想要重新较量一番,所以下战书。”
沈烛音:“……”
好有道理哦。
可她想听的不是这个!
第59章 是梦
夜深人静, 沈烛音的房门打开,和希玉两个人在门口推推搡搡。
“你们俩在干嘛?”从茅房回来的言子绪里着寝衣,外披长袍, 揉着眼睛从她们面前经过。
希玉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一只脚踩在门槛上,像个土匪一样霸道,“你还想耽搁到什么时候,等别的女人趁虚而入,到时候你连哭都找不到地方!”
“我不敢嘛, 万一他从来没有过那个想法, 我们以后相处会很尴尬的。”沈烛音扒着另一边门框,神色为难。
言子绪一头雾水,“你们到底在干嘛?”
“你去打盆水来!”希玉吩咐道。
“哦。”言子绪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他怎么这么听话?
希玉恨铁不成钢,“我又没让你去直接捅破窗户纸,只是让你去有所行动。他没那个想法, 你就让他有那个想法,他又不是圣人,决定不可能对你没想法。”
言子绪将一瓢水递给她, “现在能告诉我你们在干嘛了吗?”
“我在鼓励她勾引……啊呸!”希玉轻轻给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吸引她哥注意。”
“啊?”言子绪一下醒了, “勾引谁?谁勾引谁?”
“是吸引!”希玉强调, “我们正在实施一项把兄妹之情变成男女之爱的任务, 你有兴趣参加吗?”
言子绪睁大了眼睛, 看向纠结的沈烛音, “你……原来你……”
“你什么你。”
“你不喜欢我,原来是因为对谢兄怀有不轨之心?”
沈烛音翻了个白眼, “这二者之间并没有关系,而且我一直对你说喜欢我这件事存疑。”
“你不喜欢我也不能怀疑我的真心啊!”言子绪不服。
“你那叫什么真心?”希玉嫌弃道,“她说只当朋友,你就乐呵呵的当朋友,一点僭越之心都没有。但凡轻易拿得起放得下的,都不是真爱!”
“我……”言子绪气得嘴唇蠕动,但半晌没说出话来。
希玉摆摆手,“不帮忙就赶紧回去睡觉,别在这碍眼。”
她转头又训起沈烛音,“你再这么怂下去,就等着另一个女人来顶替你的地位,霸占他的感情吧!到时候他们成亲,你还得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笑容满面地祝福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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