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征招呼没打就进去了,还差点被谢濯臣无意丢出的纸团砸中。
“心浮气躁怎能写得好字?”
谢濯臣写了一下午,一张满意的都没有。
“你来干什么?”
“做父亲的,看望儿子也需要理由吗?”谢征看着房里的一片狼藉啧啧感叹,“看来你今日心情不大好啊。”
“有事吗?”
谢征嘴角上扬,“有啊。”
他语气幽幽道:“卢府女儿定亲,送了帖子过来。为父特意来提醒你,为着你和人家女儿的兄妹、情分……”他刻意咬重了字眼,“一定不要吝啬,记得备份厚礼。”
“出去!”
谢濯臣懒得跟他演,心烦意乱。
谢征一点都不恼,格外大度,边往外走边感叹,“郎才女貌,真是好姻缘啊!”
他话音一落,门口又砸出三个纸团。
谢濯臣气势汹汹地走来,将门关上,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
“今天天气真好。”谢征背着手,望着天,“崔奕,你说是不是?”
崔管家:“……”
可现在是晚上啊。
“是。”
第78章 对弈
筹备订亲宴, 沈烛音寻了机会出门,进了一家隶属言家的成衣店。
拿银钱打发走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她独自走进了店铺最里边。
房间里挂着花花绿绿的成衣, 桌上堆满各式各样的布料,边上倚靠着青衣玉带的清贵公子。
谢濯臣面无表情,在身侧随意拿了一把量衣尺在手中把玩,一下一下轻轻敲打在自己手心,有着规律的节奏和清脆的声音。
沈烛音推门而入,瞧见的便是他这副冷清又危险的模样, 莫名心中忐忑。
她小心翼翼关上房门, 犹豫片刻,还多上了把锁。
转身时露出乖巧的笑容,小碎步上前, 去抱他胳膊的同时用自以为最甜的声音唤道:“哥哥!”
还没抱上就被他用戒尺挡住,谢濯臣甚至没有看她,双目无神地盯着地面, 不咸不淡道:“请你自重。”
“哥……”
“谁是你哥?”
谢濯臣言词冷漠,句句都在划清关系。
“我可以解释的!”沈烛音神色无辜,“我若是不答应, 就得继续今天相看李公子,明天相看王公子。与其这样没完没了, 先搪塞过去不好吗?”
“你管这叫搪塞?”
谢濯臣别过脸, “等订完亲, 是不是该马上三年抱俩了?”
沈烛音心里好笑, “是定亲又不是成亲, 再说了对方是楼邵,他那么嫌弃我、讨厌我, 肯定会想尽办法毁亲,都免了我伤脑筋。”
“那我是不是还该夸你聪明?”
谢濯臣气不打一处来。
沈烛音确实是这样设想的,“爹爹还答应我,会替你打压谢尚书。”
“我用得着他?”
沈烛音一愣,在短暂的沉默后低下了头。
“我……”她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磕磕巴巴,“我……我又不是真要和别人成亲。”
她越说越小声。
谢濯臣手上用力,青筋凸起,以此分散自己的怨气。
“罢了。”
他随手将手中的量衣尺往桌上一扔,往门口去拆锁,“你不在家备嫁,还出来见我做什么?”
“我……”
沈烛音眼看着他从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伸手去抓也被他巧妙躲开,“哥……阿兄!”
谢濯臣充耳不闻,快步出门,穿过廊道。
沈烛音小跑追上去,到了人前避嫌不得不放慢脚步,也不敢喊他。
“阿音?”
温柔的声线带着惊喜,沈烛音和谢濯臣双双一顿,回头看去。
平西王妃雍容闲雅,加快脚步朝沈烛音走去。她的身边还有楼邵陪着,后者目露尴尬,但还是跟随母亲的脚步靠近。
“竟这么巧,能在这里遇上你。”平西王妃面带笑意,“你是一个人来的?”
沈烛音行了一礼,不知作何回答。
身份上的转变令楼邵不适,他的目光甚至不敢落在她身上。乱瞟的视线好死不死撞上谢濯臣,顿时心虚。
“我不是一个人。”沈烛音望向同样止步的阿兄。
谢濯臣思绪混乱,尤其见她与楼邵并立,感觉全身的血液倒流,令他难以理智。
袖子遮住的右手捏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折回。
“晚辈见过平西王妃。”
平西王妃抬头将他打量,目露慈爱,“想必你就是阿音那位不是亲人,但胜似亲人的兄长吧。”
她笑容亲和,“邵儿与我说过,阿音幼年坎坷,若非兄长相护,恐无法平安长大。你只长阿音三岁,自己还是个孩子,便要照顾另一个孩子,想必吃了许多苦。”
谢濯臣微怔。
他想起沈烛音为楼邵辩解时那句,“因为他有一位美丽温柔,人品贵重的母亲。”
可他何尝不是也有一位如此和蔼可亲的母亲,只是运气没有楼邵好。
“幸好如今苦尽甘来,你们还有大好的锦绣年华。”
平西王妃的目光平等地扫过他们三人,极为认真道:“论起情谊,你们日后,该是一家人。”
此话一出,三人心情各异,没有一个情见于色。
平西王妃看着他们年轻的面容,心中感慨。
“今日天气颇好,原本打算逛逛,便去游湖。既然碰上了,择日不如撞日,我让人去给卢老和谢尚书递给口信,你兄妹二人陪我这个无聊的长辈一起去游湖如何?”
沈烛音为此光明正大地望向谢濯臣。
平西王妃明白她的顾虑,对谢濯臣道:“你与阿音感情深厚,又同邵儿一样,初入仕途,想必有许多话可以说。可是我在不方便?若是如此,我可以……”
“王妃多虑。”谢濯臣垂首行礼,“王妃盛情,晚辈却之不恭。”
平西王妃欣慰地点了点头。
兴阳湖中好风光,游船缓缓向前。
前去兴阳湖的路上,三个年轻人一个比一个沉默。平西王妃觉得气氛怪异,又想着少年人脸皮薄,突然成了未婚夫妻,难免有些不适应,腼腆羞怯都是情有可原。
至于谢濯臣,瞧着就不像个多话的人。
为了避免氛围太过沉闷,平西王妃不得不挑起话题,“见着你,我便想起我那久未归家的长子,他也是如你这般一表人才,才华横溢。”
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
楼邵心中紧张,他知道沈烛音喜欢他娘,所以能肯定她不会说出楼诤已死这件事。
但谢濯臣的心思他把握不住,尤其现在这个尴尬的身份。
沈烛音同样心中忐忑,若在平时,她还可以央求谢濯臣保守这个秘密。可现下他正在气头上,她若有所反应,只怕适得其反。
“诶?”平西王妃忽然想起来,“诤儿与你一样,曾在鹿山书院学习,你们是不是认识?”
谢濯臣状似无意地扫视过紧张的二人,看到他们如此默契,更是心中憋闷。
他声音低沉,“世子身份尊贵,在下只是个普通学生,与世子没有交际。”
平西王妃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惋惜。
“诤儿是个同你一样优秀的好孩子,你与他一定聊得来。”
她顿了顿又笑道:“不过没关系,等邵儿与阿音成亲时,他定会为着弟弟婚事回来,到时候你们便有机会相识。”
谢濯臣:“……”
他蓦然笑了,手上暴起青筋。
平西王妃只当他的笑是附和,并未多想,心里想要为不善交际的小儿子疏通亲缘关系。
“我身体不好,虽然喜欢孩子,但也只生了邵儿一个。加上诤儿,也就两个孩子在侧。日后你们兄妹可常来王府玩,我瞧你们,就像瞧亲生孩儿一样亲切。”
谢濯臣敛去神色,僵硬地应下。
一同上船,平西王妃挽着沈烛音在前,话着家常。
谢濯臣和楼邵在后,皆是神色木讷。
“多谢。”
为着他没有披露楼诤的事,楼邵低声道。
从他嘴里听到道谢是一件颇为诡异的事情,谢濯臣宁愿他像从前一样无礼,因为这样突然的转变,或者说示好,像是在证明他对沈烛音志在必得。
“你认真的?”
谢濯臣拽住他,楼邵为上船迈开的脚被迫收回。
楼邵回过头,视线短暂的交汇。
他知道他在问什么,可是他什么都不想解释,倔强地一声不吭。
“你们还站在岸上做什么,有话来船里说不也是一样的?”平西王妃见他们久久不动,便出言催促。
“庆幸你有个好娘亲吧。”
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谢濯臣压抑着心中怒火。
游船上有吃食,有美酒,还有供人玩乐的物件,比如九连环、骰子、围棋。
“你们今日怎都这么拘谨?”平西王妃翻出围棋,“干坐着有什么意思,濯臣可会下棋?”
谢濯臣干巴巴道:“略懂一二。”
“那你与邵儿可以对弈一局。”平西王妃饶有兴趣,有些俏皮地问沈烛音道:“阿音猜猜,他们谁会更胜一筹?”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了她。
沈烛音:“……”
她的笑容有些勉强,糊弄道:“难说。”
原本无心对弈的两个人默契地铺开棋局,划分阵营,针锋相对。
整个过程谁都没有出声。
沈烛音和平西王妃在旁一边说笑,一边品尝糕点。
场面倒也和睦。
平西王妃将糕点分出一些,“船家辛苦,我去送他一些尝尝。”
“我去吧。”沈烛音抢着起身。
平西王妃笑着让她坐下,“这点小事何必争抢,你且安心坐着。”
沈烛音应下,目送她走出船篷,便立马挪动位置到棋盘边,眼巴巴的看着谢濯臣。
“哥哥。”
楼邵:“……”
当他不存在吗?
谢濯臣稍稍松了口气,但依旧表情疏离。
他快速瞥过她的脸,心念一动,屈起手指敲了敲自己身边的位置。
沈烛音会意,靠他再近些。
谢濯臣瞧了一眼平西王妃身影离开的地方,然后当着楼邵的面,扭头飞快地亲了一下沉烛音的左脸。
“砰!”
过于用力,楼邵捏着的棋子弹开,落地发出了无比清晰的声音。
“怎么棋子都掉了?”
平西王妃恰好回来,顺便捡起棋子。
楼邵心情沉闷,但还是扯着笑容道:“没拿稳而已。”
“多大人了,还是这么不稳重。”平西王妃嗔怪道。
从前她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教训他,可他如今入仕,若是不小心谨慎一些,是要吃大苦头的。
若在平时,楼邵听这话定要不服气,但他今日只是笑笑未多言。他看向棋局的神色认真,全神贯注,似是决心要赢下这局。
沈烛音摸上自己的左脸,表情淡定,在平西王妃面前藏起小心思。
棋局上,两个人谁也不让谁,以至于游船靠岸了,依旧胜负未分。
一个势不可挡,一个见招拆招。两人一句话没说,所有的情绪都在棋里。
凡事有头有尾是好事,平西王妃不介意多等一会儿,让他们下完。
但是没料到这一等,就到了天黑。
“怎的好胜心都这么强。”平西王妃忍不住嘀咕。
她心想再不回去,王爷在家该担心了,于是清清嗓子,委婉提醒,“邵儿。”
楼邵心无旁骛。
“咳。”平西王妃心里叹气,“邵儿,你与阿音将要定亲,未来便是夫妻,你也要敬濯臣一声兄长。输给兄长,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濯臣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偏偏无法出言反驳,气得暗掐自己。
楼邵心中亦是憋了一口气,但碍于母亲,只能不情不愿道:“我认输就是了。”
平西王妃柳眉轻蹙,“怎连对兄长的称呼都没有?”
楼邵微愣,咽下一口空气。
称呼?他该叫什么?
“哥?”
他声一出,沈烛音都懵了,这是什么奇观,楼邵竟然这么服软?
谢濯臣咬牙切齿,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冷静。
但收效甚微,掐得自己麻木。
楼邵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这声“哥”既屈辱,又……
有点爽?
第79章 扯掉
沈烛音心情复杂, 因为谢濯臣只是和平西王妃客气了几句便直接回去了,不跟她道别就算了,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她。
平西王妃说耽搁太久, 平西王在家恐在担心,于是自己先回去,勒令楼邵单独送她回家。
同坐在马车里,沈烛音拨开窗帘,见平西王妃的马车已经驶远,松了口气。
现在这个处境, 楼邵浑身不自在, 整个人由内而外透露着尴尬。
“你今天怎么跟哑巴一样?”沈烛音不解,楼邵今日不仅没出言诋毁她,连完整的话都没几句。
马车开始移动, 楼邵轻咳了两声,扶着车窗,大拇指不停在无声敲打车壁。
“累了而已。”
沈烛音白他一眼, 懒洋洋地靠在车壁上,“你打算怎么悔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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