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神色忧虑,她为缓解气氛嬉笑道:“我果然福大命大,一点儿事都没有!”
谢濯臣揉了揉她的脑袋,疲惫地拥她入怀,“要吓死我了。”
“这不是没事嘛。”
沈烛音尽可能地轻松道,但身体却紧紧与他相依。
——
九皇子府,九皇子仰面大笑,“你是没看见那场面,二皇兄根本不敢直视谢濯臣一眼。”
楼邵如今一介白身,自是没资格参加婚宴,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只能从九皇子嘴里听说。
他淡淡问道:“事情可还顺利?”
“顺利,完全如你所料。”
九皇子倒了杯茶推给他,“今日之后,他二人必不可能再心无芥蒂地共谋。”
楼邵怕他得意忘形,反覆确认道:“确定没出差错?”
九皇子顿了顿,“中途倒是被一个女侍瞧见了不该见的,她跑得还挺快。为防万一,厨房那三个女侍和送药那个,全都解决了。”
楼邵点点头。
半夜,言子绪和熙嘉双双站在小院门口,不敢继续往里走。
熙嘉的酒完全醒了,“沈烛音她……她应该不会有事吧。”
完全没有底气。
“我不知道啊。”
言子绪一想起当时谢濯臣的表情,就心慌得不能自已。
两人在门口反覆试探和犹豫。
“帮忙!”
两人闻声回头,沈照背着一人踉踉跄跄回来,喊声沙哑。
“希玉?”
言子绪认出了他背的人,还看到了一路的血迹。
夫妻二人连忙上前搀扶,言子绪又惊又怕,“这是怎么了?”
“先叫郎中!”沈照气力不足,跪倒在地。
熙嘉去找郎中,言子绪硬着头皮去敲了谢濯臣的房门。
他一开门,言子绪便看到了里边活蹦乱跳的沈烛音,心中卸下一块大石头,“你没事!”
沈烛音莞尔一笑,还一边抱着谢濯臣的胳膊安抚他的情绪,“我吉人自有天相,当然没事了。”
若在平时言子绪定要呛她两句,但现在情况紧急。
“希玉和阿照出事了。”
沈烛音霎时变了脸色,匆匆赶去希玉房间。
原本以为有阿照在,她定不会有事,如今竟然两个都倒了。
加上郎中一共七个人围在希玉房间里,显得异常拥挤。幸沈照只是体力耗尽,没有大碍。
希玉主要伤在背上,一条狰狞的伤口。
一想到可能要留下疤痕,沈烛音便自责和愧疚到红了眼睛。
原本希玉不掺和此事,是为了她这个朋友才自告奋勇潜入王府。
希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她睁眼先看到的是沈烛音带着泪痕的脸,问:“我是死了吗?”
沈烛音疯狂摇头。
“我没死你哭什么。”
沈烛音哽咽,“你受了很严重的伤。”
希玉稍稍动弹了一下,通过痛感来确定自己伤在哪里。
她嘿嘿一笑,“这不还活着,而且也没缺胳膊少腿。”
沈烛音破涕为笑,“好巧,我也是。”
拿着布帕给她擦了擦脸,“多亏有你。”
希玉眼珠子一转,将屋里的人都扫视了一圈,“都在呢。”
“你不醒谁能放心走。”言子绪叹了口气,“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
“怎么没人问我为什么受伤?”希玉略带困惑。
谢濯臣拉起一直蹲在床榻边的沈烛音,“不着急,你先养伤吧。”
“别!”希玉忍痛抬头,“我怕我忘了!”
她疼得龇牙咧嘴,“那个送酒女侍的毒药是一个穿侍卫衣服的男人给的,趁我还记得他长什么样,你快画下来!”
几人马上行动,谢濯臣执笔,言子绪研磨,沈烛音在希玉身侧给她擦汗。
熙嘉看到画好后的人像一愣,“他……好像九皇兄的人。”
“几分像?”谢濯臣侧身问。
熙嘉略加思考,估摸道:“六分。”
“就是这玩意给了我一刀,还把厨房另外两个女侍一同杀了。若非阿照及时出现,你们就见不到我了!”希玉满怀怨怼地嚷嚷。
沈烛音和谢濯臣对视一眼,他们此前猜测这是九皇子使下的离间计,目的是让他们和二皇子反目,如今更加能确定了。
“九皇兄为何要杀我?”熙嘉不解。
谢濯臣冷哼一声,“他不是要杀你,他是知道淳王一定会救你。而我一定会因为淳王救你,并且间接导致沈烛音的死而与其决裂。”
说到此事,言子绪又开始心虚,“谢兄……我……当时……”
脑海一片空白,没得辩解,最后只能诚恳道:“对不起。”
谢濯臣不想理他。
沈烛音倒是看得开,“亲疏有别,你偏向你的妻子本就理所当然。何况当时抢夺生机的又不是你,并且我也没事。”
“我……我替二皇兄跟你们道歉。”熙嘉双手交缠,很是为难。
“咳。”言子绪眼神央求。
沈烛音欲言又止,最后岔开话题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可得对得起我受的伤啊!”希玉垂着脑袋嚷嚷。
想要所有人都去死的心情达到顶峰,谢濯臣异常烦躁。
沈烛音似是有所察觉,上前去牵他的手,“阿兄?”
“没事。”
都该结束了,谢濯臣心想。
这种沈烛音再因他走过鬼门关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他强迫自己冷静。
“将计就计,我们办个葬礼。”
第95章 哭丧
对言子绪来说, 办丧事可谓得心应手,请来全城最专业的哭丧团队,在小院里哭得惊天动地。
“倒也……”沈烛音看着院子里哀恸到如同死了父母的一群人, “没必要吧。”
言子绪满脸认真道:“之前那事我和熙嘉还是过意不去,这不弥补你一下。”
“你们这弥补的方式还真是别致啊!”沈烛音没好气道。
“嘘!”言子绪比着噤声手势, “请不要大声喧哗,你现在是个死人。”
沈烛音:“……”
谢濯臣从旁路过,顺手捞走沈烛音, 言子绪像牛皮糖一样跟上, 嘴里还一直叨叨,“谢兄, 你瞧我这事办得如何?要不要再增添点人手?你觉得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吗?你跟我说句话呗, 一句也行啊!”
“差点死掉的是我诶!”沈烛音不服, “你怎么净讨好他?”
言子绪充耳不闻, “谢兄……谢兄?谢兄!”
“滚。”
“好勒。”
沈烛音对着言子绪离开的背影挥拳头, “他都快成你狗腿子了。”
谢濯臣拽她回屋, “老实点, 别乱跑。”
“可我一个人在房里很无聊!”
“希玉也动不了,你俩可以凑个伴。”
沈烛音抱着他的胳膊哼哼唧唧, 谢濯臣便留在房里陪她, 直到熙嘉来敲门, 说楼邵来了。
小院中白幡浮动,哭声此起彼伏。
楼邵站在门口久久未动。
谢濯臣一身素白从对面走来,神情麻木。
他平日也穿得素雅, 却甚少一身全白。
“谁死了?”
楼邵神色呆滞。
谢濯臣心生疑惑, 面前这人的困顿不像作假。
“昨日淳王府上的事, 楼二少爷没听说吗?”
楼邵瞳孔一震, “怎么可能!”
“谢某想见九殿下,原因为何九殿下心里应该明白,还请楼二少爷带个话。”
楼邵呆站片刻,也不知听没听到谢濯臣的话,猛地往回跑。
谢濯臣见他消失不见,本欲折回屋里,却在拐角处见到了踌躇不前的二皇子。
既已露面,二皇子深吸一口气,朝他走来。
“濯……”
“淳王殿下有事吗?”
谢濯臣打断他的套近乎,神情冷漠。
二皇子掐紧虎口,“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可若你我身份互换,当时的你也会和我一样选择,不是吗?”
谢濯臣转身就走,似是不想听他废话。
二皇子急忙拉住他,“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是离间计吗?若是你我此时生了嫌隙,便是落入对方的圈套。”
“那又如何?”谢濯臣狠狠甩开他,“此计高明之处不正是你明知陷阱,还是会往里跳吗?生不生嫌隙有什么重要,反正音音已经死了,什么图谋、什么算计,任何事情对我而言都已经没了意义。”
“濯臣!”
“够了!”
谢濯臣已然动怒,“对淳王殿下而言,何止是音音,哪怕是在下的命也是不配和公主相比的。尊卑有别,谢某没有资格去怪罪淳王殿下,但也请殿下还我们一个安宁,不要再来打搅。”
二皇子被拒之门外,连吊唁也不让进。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还是熙嘉出面将其劝走。
另一边,楼邵冲进九皇子书房,把正在研磨的哑娘吓了一跳。
九皇子还算镇定,轻声对哑娘道:“你先回去。”
哑娘恭敬退下,还关上了书房的门。
“不是提前给她吃过解药了吗?为什么还会办丧礼?”
九皇子不看他,轻描淡写道:“可能药效不够?”
楼邵紧盯他的脸,“你根本就没放解药是不是?”
书房里霎时寂静。
原本的计划里,哑娘提前送去的雪梨酥里便放了解药。纵然当时情形惊骇,但也能有足够的时间去制解药。
九皇子知道瞒不了他,直白道:“是。”
“为什么?”
“因为只有沈烛音死了,才能真正确保他们决裂。”九皇子严肃道,“若是有惊无险,又怎能保证谢濯臣不会原谅他?”
楼邵心口发闷,“谢濯臣那种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即便沈烛音不死也绝不会再和淳王共谋。可沈烛音真出了事,你以为他单单只会恨淳王吗?”
“该解决了都解决了,没有证据能让他恨到我们头上。”
“他需要什么证据?”楼邵气急,“沈烛音都已经死了!他无所顾忌,仅仅看你不顺眼就能想方设法弄死你!”
九皇子不以为然,“就算他要算之前的账,那也是在解决直接导致沈烛音身死的二皇兄之后。”
“你……”楼邵哑口无言。
九皇子见他情绪激动,起身绕到他身后,搭上他的肩膀安抚,“阿邵,你不是说,前世我输给二皇兄,是因为手段不够他毒辣,没有他狠绝吗?今生不能重蹈覆辙,那我就要做到比他更果断。”
“是你说你不喜欢她的,那沈烛音对我们而言不过是枚微不足道的棋子。你总不能因为她,而埋怨我吧。”
楼邵神情僵硬,脑海中一片空白。
沈烛音死了?
她那样鲜活的人,怎么会死。
还是因为他。
“阿邵?”九皇子试探地喊道。
楼邵回过神来,“不可能!”
他嘴里喃喃,再度跑出九皇子府。
九皇子见他状态不好,在府里吩咐一声便跟随而去。
楼邵又跑回小院,在喧闹之下,纷扰之中,一眼看到了灵堂中跪坐又沉默的谢濯臣。
他脸色苍白,满面颓唐。
“你怎么又来了?”四处晃悠的熙嘉明知故问。
楼邵没有回答她,呆呆愣愣地看着灵堂。
“我们来吊唁。”紧随其后的九皇子上前解围。
熙嘉藏不住情绪,哼哼两声转身就跑,把言子绪推出来接待。
言子绪亦是一身素衣,敛去了一身富贵气,乍看有几分不属于自己的沉着冷静。
“九殿下若是方便,可以里边一叙。”
九皇子一愣,下意识看向人群之中的谢濯臣。后者眸如寒潭,正好回头扫视了他们一眼。
再三思忖,他还是应下,“好。”
本欲拽上楼邵一起,但他就跟被点了穴一样,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九皇子无奈,“阿邵!”
“你去吧。”楼邵一动不动,“我在这里等你。”
九皇子放心不下,扯了他好几下他都不为所动,只能作罢。
“真是搞不懂你。”走时还小声嘀咕。
楼邵也搞不懂自己。
就像有一把生了锈的刀,虽没有利刃,但一下一下割在他心口,磨出了血。
好像没有很疼,但是会让他喘不过气来。
——
沈烛音在希玉房里,给她端茶送水,贴心伺候。
“你的供果比我的甜。”希玉趴在床上啃着果子,不由感叹。
“这有什么好攀比的。”沈烛音白她一眼。
希玉摇头晃脑,“这世上能参加彼此葬礼的姐妹,也就只有我们俩了。”
沈烛音没搭理。
得不到回应的希玉目光锁定她,发现她正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努力听着外面的声音。
“你在干嘛?”
沈烛音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别吵,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何止一个人在哭。”
“不是哭丧的哭!”沈烛音仔细辨别,“是抽泣,好像还是个男的。”
外面声音太嘈杂了,她听不真切。
她的话瞬间勾起希玉的好奇心,令其坚强地从床上趴起,为了尽量不要拉扯伤口而僵硬地挪动,好一会儿才走到窗前。
“打开看看。”她兴奋道。
沈烛音为她的坚强竖起大拇指,小心翼翼推开一点窗缝。
两人俱是一愣。
外边年轻的男子独自抱膝坐在台阶上,红着眼睛,肩膀因为抽泣而颤动。
“楼邵?”希玉压低声音,只困惑了片刻,忽地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他好伤心啊。”
怔怔的沈烛音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
是楼邵就更不能被发现,她反应过来后赶紧关上窗户。
希玉在她耳边笑容微妙,“啧啧”了两声。
沈烛音一头雾水,“你什么表情?”
“唯一一个真正为你伤心的人出现了,你有什么感想吗?”
沈烛音摸了摸后脑勺,“我真是搞不懂他,淳王府上那一出,就算不是出自他手,他定也是知情。既然如此,他又在这伤心个什么劲?”
“对哦。”希玉挠了挠脸,满脸困惑,“可他还特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哭得也不像装模作样啊。”
“所以我才说我搞不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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