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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风里话【完结】

时间:2024-04-19 14:37:59  作者:风里话【完结】
  “无事,小心些,别割到手。”萧无忧接来,将里头一封裴湛的信拿了出来。只低头看了看破损的地方,又来回将正反两边细看,眉间不由慢慢蹙起。
  半旧不新的料子,确实是多年前之物,但是这缝制的丝线却是新的。
  “怎么了,姑娘?”琳琅见萧无忧神色,有些忐忑地上来,“可是哪里还破了,修不好了?”
  萧无忧摇首,指出自己的疑惑。
  “这是正常呀,殿下!”琥珀笑道,“想是之前就脱线了,二少夫人着人重新密的线。或者是送给您时,特地密的线。”
  “不对。”琳琅凑上前来,细看了一番,“奴婢记得,姑娘曾经教过我,纵是再厉害的绣娘,密针线都会有二次痕迹。这个不止线是新的,连针脚都是新的,一处都没有密过的痕迹。”
  “什么意思?”琥珀和萧无忧都不善刺绣。
  然琥珀不能理解这话,萧无忧却已经明白了大半。
  “就是说这个绣囊是新制的。”果然,琳琅脱口而出,转瞬又诧异,“不对啊,夫人说这就是她用了许久的绣囊……”
  “你们先下去休息会吧。”萧无忧接过那个绣囊,“孤一个人静一静。”
  两人一时面面相觑,到底未多言福身退了下去。
  萧无忧从案上拿起那个绣囊。
  如琳琅所言,这确实是一个新的绣囊。
  且是一个费了心思的新绣囊,特地用的旧布匹。只可惜百密一疏,在丝线上露了马脚。
  制个绣囊,总不会真的只是给她佩戴的。
  萧无忧起身寻来剪子,沿着针脚将线全部挑开,顿时一阵微酸的味道弥散出来,夹层里子上缠着细密的枯草,以丝线绣固住。
  萧无忧当下便传了医官辨认。
  天色阴霾,残阳如血。
  萧无忧的耳畔萦绕着片刻前医官的话,那枯草乃五行草。
  所以姜氏如此伤害卢七又是为了什么?
  若亦是为了离间,这步棋太过了。
  伤卢溯最疼爱的幼妹,为卢溯报仇。
  萧无忧合眼细想同姜氏接触以来的全部场景。
  屋中夕阳落影狭长,滴漏声声格外清晰。
  她与姜氏的接触,多来在长生殿,数次是在公主府,唯二的两次在卢氏辅国公府。
  萧无忧豁然睁眼。
  辅国公府的两回,都是她与姜氏,卢文松三人同在,这两回她都觉的彼此言语间哪里不对劲,但是细想那些话并无不妥。
  这回静下思来,总算想???明白了。
  话确实并无不妥,是说话的人不妥。
  从来言语举止间行礼,该是臣让君,子让父,幼让长,卑让尊。
  而或许不是姜氏不懂幼让长,而是卢文松懂得臣让君。
  姜氏方是如今辅国公府中真正领头说话的人。
  萧无忧目光落在“姜氏”两个字上,脑海中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亦或许,如此才是温孤仪多年寻不到太子妃的真正缘由。
  这样想来,萧无忧执笔的手不由哆嗦起来。
  因为她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在初时,王氏命嬷嬷给她沐浴的药乃逍遥散。
  逍遥散不仅非中原之物,乃是突厥王帐的贵人才能弄得的东西。
  辅国公府之内是如何拥有这东西的?
  是……萧邺王朝出了内贼?
  “你想想,我为何只屠了太子府一族,为何没有动你其他的族人!”
  “如果我说,云中城上不是我杀的你,你能信吗?”
  “师父带你回来,让你重活一遭,不是要和你剑拔弩张的。”
  温孤仪的话蓦然缭绕在耳际,萧无忧手一抖,笔便落在卷纸上,湮出乌黑一片。
  萧无忧愣了片刻,让自己平静下来。
  为今之计,需确定内贼是一个还是一窝,辅国公府是否在其内。
  “来人!”半晌,她起身道,“去辅国公府请二少夫人,就说孤得了一位名医,给小公子……”
  想了想,萧无忧还是挥手谴退了,只传人备车,决定先入宫见温孤仪。
  她想听一听,他口中的当年事。
  他一直想告诉她,而她始终没有给他机会。
  而崔氏和辅国公府既都在长安城中,如今左右是走不掉的。
  因为自从自己八月二十七离宫,温孤仪更是疯了般寻崔氏以求证明,如今长安城中除非同时持有南衙军手令和裴湛的鱼符印章,其余一律只许进,不许出。
  然没能来得及入宫,裴湛已经奔入府来。
  听他回来,萧无忧一颗心定下些。
  只是隔窗见他神色匆匆,萧无忧直觉所致出事了,遂出去迎他。
  “下着雨呢。”人被他一把带回屋中,他的身上沾着风雨的寒气,眉宇中一片萧肃,只双目含伤看着她,半晌道,“卢泽殁了。”
  “卢泽?”萧无忧喃喃道。
  “卢七的大哥。”裴湛当她一时反应不过来,遂提醒道,“辅国公府的长子。”
  萧无忧没有反应不过来。
  她知道是辅国公府的长子。
  她不过是在想,
  卢氏辅国公府至此子嗣断绝。
  卢文松的三个儿子,全死光了。
  所以卢氏不会是通敌叛国的内贼。
  只是这样想来,她根本不知该喜还是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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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定计◇
  ◎细节你两商量。◎
  “可知是怎么殁的?”好半晌,萧无忧扫过外头渐猛地雨势,坐下身来。
  “今早朝会还好好的。因边境传来的奏章,漠北突厥内讧,阿史那蓝祁和和阿史那默伊已经开战,朝中对此出了三处意见,一则继续巩固边防,二则趁此突袭一举歼灭突厥,三则坐山观虎斗,论了一上午。后内阁,兵部、户部连着南衙军又在勤政殿进行加议会。禹符兄掌户部,自然参政,不想才午后才入勤政殿小半时辰,议着事呢,便瞧他面色煞白地倒下去。太医赶到时已经没有了气息。”
  “暴毙?”萧无忧惊道。
  “太医处定症乃气滞血瘀,为胸痹。”裴湛边说边寻出披风斗篷从内室出来,“殿下如今对外的身份尚是卢七姑娘,长兄殁,今日入殓,你得回去。”
  他挑了一件风毛出得极厚的缎面披风给萧无忧穿上,又吩咐琳琅给她寻鹿皮靴子,叹道,“但是臣不觉禹符兄是病疾突发所致,他倒下的时离臣最近,臣还运功给他护了一段时间心脉,感知他内息紊乱,当是中毒之故……看彼时脉象,同衡儿极像!”
  “卢家三子皆亡,衡儿同遭其手,武陵公主回来亦不太平,这针对的是萧家血脉。”裴湛给萧无忧穿好披风,又将襟口掖好,重新扶她坐下。
  萧无忧低眸看他。
  许是感受到她突然静默的眼光,裴湛从琳琅手中接过靴子,谴退侍者,抬首接上她视线,神色平静道,“但臣不觉得是陛下所为,且不论陛下让禹符兄掌了这么多年户部,从来只有内帑添给户部周转,便是从郑氏刮来的私库,也将其洗干净入了户部成为国库银钱,没必要这个时候动他。衡儿便更不要说了,陛下要杀他,何必等到今日!”
  萧无忧鼻尖泛酸,眼眶忽的红了。
  她看眼前人,又想宫里那人,莫名就蹬掉了正上脚的靴子。
  裴湛在给她穿鞋。
  这样一脚踢去,虽也没多少力,但还是让周遭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唯外头风雨声更大,屋中呼吸声更缠绵。
  公主裹着罗袜的玉足搭在男人掌中,被她蹬出去的靴子滚了个跟头跌在一旁。
  裴湛抬头看她。
  萧无问,“你为何总给他说话?”
  “你为何总是在孤面前,说他好话?”
  她问完,猛地将脚抽回去,“啪”得踩在地上。
  殿中日落时分才搬出来的炭炉,地面虽烧热了一层,但是哪里比得上他掌心的温度。
  便是隔着罗袜,矜贵娇柔的天家公主还是觉出了地面的寒凉和僵硬,本能地抬了抬脚,然后只当无人察觉地重新踩下去。
  没能踩实,裴湛捧了起来,手掌一覆上,便又是春风融雪,顿了顿方道,“臣没有给陛下说话,臣只是实话而已。”
  “先前臣便说了,若因为私情而否认他为君的英明,是不公平的。”
  萧无忧定定看他,空气中又重新回归寂静。
  一点烛光轻跳,投下萧无忧半边阴影。
  “殿下,您其实应该见一见陛下的,好多事摊开说,或许……”
  “你希望我见他?”萧无忧问,“还是他让你当说客,要我见他?”
  “臣不是不知道你们那样深厚的过往,爱恨纠葛,生死纠缠。臣只是看眼下迷雾层层,疑云不断,连着卢家长子都殁得不明不白。不希望亲者痛,仇者快。”裴湛低下头深吸口气,方再度望向上首的女子,“罢了,眼下逝者为大,我们先去辅国公府。殿下安心,臣护着您,不会让您有事的。”
  “待此间事了,您自个决定是否见陛下。”裴湛给她穿好靴子,起身露出一点明亮笑意,“走吧。”
  萧无忧咬了咬唇,逼回数次欲落的眼泪,用目光示意他俯身。
  裴湛会意照做。
  原想入他怀中靠一会的,凑近的一瞬突然便转了念头,萧无忧搂住他脖颈,将他揽入了自己怀里。
  “我们不去辅国公府,你陪孤入宫吧。”
  裴湛仰起头,有些诧异。
  “孤要最后确定一件事。”萧无忧脑海中闪过一下午推断的种种事宜,又加上此刻闻裴湛所言突厥骤然的内讧,面容去愈发沉静而镇定,“不急着去辅国公府,到卢泽为止,不会再有人发生意外了。”
  裴湛颔首,并未再多言,只上前打开殿门。
  已是朝来寒雨晚来风,天地一片昏暗,秋风裹冷雨。
  萧无忧打了个哆嗦,坐回榻上,“你去让他来见孤,但论君臣,从来都是孤为君。”
  *
  萧无忧没有去正殿,一直坐在这间居东的寝殿中。
  她并不是刻意在这处等温孤仪的。
  从这处去正堂,要走过长廊水榭,绕过池塘花园,平素便要走上一刻钟。何论眼下,风雨交加,她还在小月中,不想让自己受寒。
  故而裴湛走后,她便捧着手炉缩在这处座榻上。
  许是这日费神许久,又或是闻卢泽之死,亦或者是要面对温孤仪,面对被她忽略了太久他欲说的话,萧无忧一颗心跳得飞快,神思有些恍惚。
  两人来得很快,温孤仪多少猜到些萧无忧愿意见他的缘由,乃私服而来。只是走出长廊,面对这间屋子,却蓦然停下了脚步。
  十一年前少女的话,重新萦绕耳际。
  “正房三间,其中婚房一间,夫妻独居各一间。婚房居东,按规矩不能动,剩下南屋和中屋,你先选。”
  天家公主曾经这样同他告白自己的满腔情意。
  可是今日,却是她的未婚夫婿带着他入了这间屋子。
  原该是他们的婚房。
  “陛下。”裴湛低声唤他。
  温孤仪嘴角挂了抹自嘲的笑,抬步入内。
  屋中除了萧无忧,再无旁人。
  温孤仪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临窗榻上,被烛光映照的女子。
  她背对着他,正在烹一壶茶。
  不曾回头。
  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
  温孤仪将目光艰难地挪开,却见屋中多了不少除她???以外的东西。
  衣架上挂着男子的衣袍,西边的墙上挂着一幅重弓,近处书案上摆着一叠书,他眼力甚好,扫过书名皆是兵器谱一类典籍。
  裴湛这晚方才空下来看屋中布置,他原也是头一回见这些。
  也对,这些属于他的东西,本就是今日才挪来的。
  殿中三人一时都没说话,最后还是裴湛先出了声,“陛下请吧。”
  是让温孤仪上前的意思,他自己却走了相反的方向,行至门口。
  两扇殿门“吱呀”合上的一瞬,萧无忧回首道,“裴郎留下。”
  “坐吧。”这话是对温孤仪说的。
  她倒了三盏茶,一盏搁在了座榻对面的案几上,是给温孤仪的。
  两盏留在榻几上,推去对面一盏给裴湛。
  恍眼十年间,位置这样发生变化。
  温孤仪看临窗的两人,看裴湛再看萧无忧,最后低眉饮了口茶。
  “孤邀你来,只问一事。”萧无忧直白道,“当年太子夫妇做了何事,值得你灭门屠族?”
  温孤仪端茶的手一顿,抬眸看对面的人。
  萧无忧平静道,“你说,我听。”
  “萧不淮同室操戈,崔氏勾结外贼。”温孤仪一瞬不瞬望着萧无忧,“但是你三哥萧不渝生死不明,无人再能证萧不淮之心。崔氏亦无法被找到,自也无人能证她之行。”
  “所以,若你要证据,我没有。”
  “但是,当年事,你若愿意听,我可以全部讲给你听,听完你许能信我……”
  “往事漫漫,且论正事。”萧无忧抬手止住他,“孤当是知道崔氏在何处,但是需要你提供人手。”
  话语落下,温孤仪和裴湛同时看向她。
  屋外夜雨潇潇,屋内烛火静燃。
  萧无忧将话缓缓而来,然屋中的两个男人却都沉默下来。
  “朕不同意,既如此直接抓便好。”终于,温孤仪先出了声,“朕眼下便派南衙军围住辅国公府。”
  “陛下说得有理,风险太大了。”裴湛这下完全站在温孤仪处,“断不能让殿下以身犯险。”
  萧无忧端着茶盏,凉凉扫过二人,方将茶水饮尽。
  她冲着温孤仪道,“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围住辅国公府?辅国公长子才死,你这是要灭了卢氏满门吗?”
  “还有你。”萧无忧过裴湛,“自知风险大,有这功夫且去实地勘茶预设。孤都把命交给你了。”
  萧无忧起身下榻,不欲再理会这二人,然经过温孤仪时,到底还是顿住了脚步,“孤且信你,大抵是因为年幼那点养育之恩,加上裴郎一片丹心为你言语。但是,这天下臣民,又该凭什么信你?”
  “换言之,至今于世人眼中太子依旧根正苗红,崔家仍然赤胆忠心,又该怎样让宗亲世家,文武百官相信他们是你口中的同室操戈,勾结外贼?”
  “计划孤已经给了你们,细节你们商量吧。”萧无忧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转身欲去内室,“明个孤需回辅国公府守灵,先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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