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4)
如尔鹤所预料的那样,这一路有了苏砚果然热闹了不少,但也多了很多麻烦。
非常时期,沿途皆是些前往比武大会的江湖人士,她本想尽可能地避开那些人以免节外生枝,因此,当得知客栈已满她也没有多做纠缠,打算稍作休整去城郊露宿,结果……
尔鹤刚从茅厕出来,便瞧见客栈外有两方人马正在混战,从他们的衣着不难判断出是无庸阁和药王谷的人,而其中有一道分外不和谐的身影——苏砚。
李无恙则一片悠闲地倚在墙边观战。
见状,尔鹤急急地走上前,询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客栈满了。”
“这我当然知道……”
“无庸阁的人包了客栈,不过好像还有几间空房,碰巧药王谷的人也来了,想让他们行个方便把那几间空房让出来,无庸阁的人不肯,所以就打起来了。”李无恙边说边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一枚石子准确无误地落在一名正打算偷袭苏砚的药王谷弟子膝盖上,对方应声倒地,困惑地四下搜寻着石子的来源。
尔鹤更加急了,“这到底关苏砚什么事?!”
“她说她手痒了。”
“……你居然由着她?!”尔鹤不敢置信地吼开了。
李无恙反问:“你觉得我管得了她?”
“……”确实,苏砚想做的事,别说是李无恙了,就算是她也拦不住。
可是在她印象中,苏砚是个怕麻烦的人,遇见这种事通常都是绕道而行,鲜少会参与其中,今晚是怎么了?
正想着,那头的苏砚忽然一个纵身,转眼,手中的刀就已经架在了一名紫衣男子的脖子上。
药王谷的普通弟子通常都穿白色衣裳,袖口和领口嵌着紫色滚边,像这种一袭紫衣的地位应该不低。
事实证明,苏砚的判断很准确……
“大师兄!”
很快便有人察觉到他们家大师兄被擒了,随着这声叫嚷,药王谷的其他弟子立刻停了下来。
相较之下,那位大师兄倒是还算平静,“公子,你似乎并非无庸阁之人?”
“对啊。”苏砚理直气壮地回道。
大师兄笑了笑,又问:“那此事与你何干?”
“确实没什么关系,不过我讨厌药王谷。”
闻言,尔鹤瞬间明白了她手痒的原因,多半是在替被逐出谷的娄阁出气吧?
“是药王谷的人对公子做过什么吗?”那位大师兄继续问。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做啊!”
大师兄:“……”
“你们不是号称悬壶济世的吗?大晚上的居然为了几间客房扰民,传出去像话吗?”
是不太像话,所以必须有个冠冕堂皇的说辞,大师兄正义凛然地道:“我们只是在替江湖除害,无庸阁阁主宋知然勾结朝廷,当诛……”
“诛个头啊!”苏砚扬起刀柄狠狠敲了下大师兄的头,还没等他痛呼出声,刀刃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脖子上,“人家阁主都已经死了,还诛?鞭尸啊?再说了,现在的阁主是宋夫人吧?欺负一个弱质女流算什么英雄好汉?!”
“她哪是什么弱质女流……”
未等他说完,苏砚突然凑近他,在他耳边低喃了几句。
谁也没能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大师兄抬了抬眸朝着李无恙所在的方向看了眼,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苏砚直起身,笑眯眯地道:“就当给我个面子,别闹了,撤了吧。”
“……撤!”大师兄咬了咬牙,轻挥衣袂,一声令下。
其他人虽不明就里,但也只好听命。
还没走远,便有药王谷的弟子按捺不住,好奇地凑到大师兄身旁追问,“师兄,那人是谁?”
大师兄故作高深地回道:“天机不可泄露。”
“……那为什么要给他面子?”
“天机不可泄露。”
“……”有毛病啊!
眨眼的功夫,药王谷的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见状,尔鹤连忙跑上前查看起苏砚,“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事没事……”苏砚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
李无恙也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你刚才跟那个大师兄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边说,苏砚边抬起手,大喇喇地搂住李无恙的肩,“我们家这位公子有龙阳之好,看上他了,他若是今晚坚持住在这儿,那得做好心理准备,半夜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
“……你想死是吧!”李无恙一个转身,挥开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将她扣在了腋下,狠狠按住她的头。
“欸……疼…疼疼疼……”她挥舞着双手挣扎。
“疼死算了!”李无恙非但没有任何放松,反而更加的用力。
“噗!”一记轻笑声传来。
苏砚和李无恙同时愣了愣,抬眸朝着笑声的主人看了过去。
是宋夫人。
之前跟踪宋知然的时候苏砚也见过这位宋夫人几次,只是印象不深,感觉她就是那种典型的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端庄、贤淑、温婉,虽然漂亮,却没有什么生气,相较于天香的明艳动人,她确实只适合摆放在家里生儿育女。
然而,或许是因为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她的原因,苏砚发现自己的判断似乎不太准确。
她眉宇间有着一抹英气,笑起来甚至还有些娇俏。
察觉到苏砚目光中的诧异后,宋夫人连忙敛起笑容,端庄地微微弯着嘴角,冲着苏砚欠了欠身,“多谢公子仗义相助。”
“不客气不客气……应…应该的……”苏砚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谢意她实在是有点不敢当,尽管宋知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宋夫人是无辜的,却因为她的关系莫名其妙守了寡,她多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她的这份愧疚李无恙显然是看不懂的,他垂了垂眸,蹙眉打量她会,倏然收紧了落在她脖间的手臂。
“哎哟……”她吃痛叫了声,转眸抗议,“干什么啦?!”
“我才要问你想干什么!”李无恙狠狠瞪了她眼,“人家宋夫人不过就是跟你道声谢罢了,你脸红个什么劲?”
“我害羞不行啊!”
“所以你到底害羞什么?!”
“我从来没做过什么好事,第一次被人道谢啊!”
“……”李无恙默了。
一旁的宋夫人又一次忍俊不禁,“两位感情真好。”
“一点也不好!”李无恙赶紧松开手,嫌弃地推开她。
“就是……”苏砚朝着他扫去白眼,有些故意地伸手把尔鹤揽进怀里,“我跟这位姑娘关系比较好。”
尔鹤轻斥了她一句,“胡闹。”
“你不就是想被我闹才偏要带上我的嘛。”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尔鹤的脸颊,挑衅地冲着李无恙直扬眉。
尔鹤没好气地拍开她那只不安分的手,“时辰不早了,赶紧走吧,从这里到城郊还有些路呢。”
“我们真的要去城郊露宿么?”苏砚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就没有其他法子吗?城郊都是虫,我最怕小虫子了。”
宋夫人插嘴道:“三位若是不嫌弃的话,倒是还有客房……”
“不嫌弃不嫌弃!”没等她说完,苏砚就急忙表态。
李无恙:“……”
尔鹤:“……”
俩人沉默着相觑了眼,达成了共识——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没准一开始出手帮无庸阁就是为了蹭客房!
第20章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5)
空房也就只剩一间了。
宋夫人倒是提出可以让尔鹤去她那儿睡,苏砚果断拒绝了。
对方是敌是友还不好说,她怎么可能让尔鹤单独一个人呢?更何况,打死她都不要跟李无恙单独一间,总觉得半夜很有可能会被弄死的!
他们最终决定三个人挤一间。
说是这么说,但是苏砚帮忙把行李搬进房后便去楼下跟无庸阁的那些弟子们一块喝酒了。
隔着房门都能听到楼下的吵闹声,尔鹤倒是觉得这才像苏砚,从小她身边就总是围绕着一堆人;但李无恙显然还不太习惯,不停地辗转着。
在他第十二次翻身调整睡姿时,尔鹤忍不住了,“王爷,要不你还是睡床吧,我来睡地上。”
“你是要我和苏砚一块睡床吗?”
“这……”好像是有点不妥,也不太好意思让苏砚跟她一块睡地上。
就在她试图想要找到更好的办法时,李无恙的声音再次传来,“她一个人回临阳的么?”
“嗯。”
“她哥呢?”
“死了……”这个话题让尔鹤的语气难免有些沉重,“陛下大赦天下后,他们本想去汝县投奔远亲,结果恰巧碰上饥荒,她哥饿死了。”
李无恙陷入了默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猖狂笑声从楼下传来。
是苏砚的笑声,空气中的凝重气氛顷刻被冲淡。
李无恙皱了皱眉眉,继续问了下去,“后来呢?在那个远亲家长大的么?”
“没有。”尔鹤摇了摇头,“早在饥荒爆发前,苏家的远亲就已经搬走了,幸好那会有不少江湖人士跟朝廷一块去汝县赈灾,听说是碧云山庄的庄主救了她。”
“她是碧云山庄的人?”李无言满是诧异。
碧云山庄只收女弟子,幽居鹿鸣,鲜少过问江湖事。
可是苏砚不仅易容扮男装、行事还颇为乖张,怎么看都不像是碧云山庄出来的。
“也不算是。碧云山庄的心法是只有处子之身才能修炼的,一旦体验过鱼水之欢便有可能会被内力反噬、甚至会走火入魔,所以,入庄也就意味着终身不嫁。山庄虽收留了不少孤女,但也仅仅只是将他们养育成人,待到及笄之时再由她们自行选择是否要继续留在庄内。”
李无恙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苏砚的笑声又一次传来。
“妈的!”他突然低咒了句,从地上爬了起来,烦躁地低吼,“这种祸害就应该留在山庄!”
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尔鹤一跳,不禁也跟着坐了起来,“端王爷?”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已经走到门边的李无恙顿了顿,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稳定了情绪后才转眸道:“你先睡。”
话音刚落,他便拉开房门跨了出去。
——砰!
房门再次合上,声音很响,可见他用了不小的力气。
尔鹤轻轻颤了下,怔看着房门出神了片刻,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大胆到她不禁倒抽凉气……
在她印象中,李无恙向来话不多,个性温吞,也从不与人争执,连陛下都说——作为一个皇子,他实在是太没存在感了。
像这样发脾气甚至是骂脏话,似乎还是头一遭,是因为苏砚?
回想起来,小时候似乎也是这样。
自尔鹤有记忆起她便和李无恙一起习武、读书,说是他师姐,其实更像是他的伴读和护卫。
和其他皇子不同,李无恙自小被寄养在宁王府中,并不是因为陛下不喜欢他,相反,是太喜欢了,生怕他会和他之前那些个早夭的兄长们一样过早地卷入储君之争,索性让他远离宫中是非。
而李无恙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为了不让他父皇失望,他要比任何人都努力,那会他总是天还没亮就起床背书,夜里很晚还在练功,每回找她也总是切磋武艺,唯独和苏砚在一起时他才像个孩子,会笑也会哭、爱玩也爱闹。
对他来说,苏砚似乎一直就是特别的……
这种特别会害了苏砚,也会害了他自己。
第21章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6)
一群看起来就很长夜漫漫寂寞难耐的大老爷们盘踞在客栈的大堂里,说好听了是把酒言欢,说难听了不过是结伴打发无聊,其中混着个女扮男装却比在场任何一个男人都姿态豪迈的姑娘……
这便是李无恙跨出房门后所见到的画面。
苏砚仰躺在长凳上,一条腿垂在地上,另一条腿弯曲着踩在凳子上,怀里还抱着一壶酒,她脸颊有些泛红,眨着微醺眼眸,可怜兮兮地看着站在她身旁的那个男人,紧抓着对方的衣角哀求着,“副阁主,夜深了,要不还是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副阁主?
倚在二楼栏杆边的李无恙不禁蹙了蹙眉,朝着那个男人看了过去。
天下皆知,无庸阁不止剑术了得,所收藏的剑更是了得,而那些剑皆出自副阁主林兼之手。
如果说宋知然是无庸阁的骨,那么林兼就是无庸阁的魂。
只是和喜欢抛头露面的宋知然不同,传闻林兼早年铸剑时曾不慎烫伤的面容,此后便更加沉默寡言,性情也有些古怪,是个很难亲近的人。
传闻果然都是假的……
这个男人一袭青衣,星眸皓齿,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烫伤的痕迹反倒异常俊美。
他用力把苏砚从凳子上拉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塞了杯酒给她,“喝!”
苏砚看了看手里的那杯酒,又看了看他,一脸的为难,“一定要喝?”
“当然。”林兼想也不想地回道。
“那副阁主可要说话算话,愿赌服输。”
他微微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苏砚一拍桌,猛地站起身,举起酒杯。
眼看就要一饮而尽,李无恙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你还不睡吗?”
“嗯?”她愣了愣,顿住了手上的动作,转头朝着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李无恙看去,眉宇间满是诧异,“你怎么下来了?”
李无恙暗暗瞪了眼对面的林兼,没好气地回道:“睡不着。”
“是我们太吵了吗?”见他点头,苏砚难得体贴的看向林兼,压低声音道:“我们轻点。”
林兼也很配合的用气音回道:“好。”
“……灯太亮了。”
“这……”总不能把灯灭了吧?黑灯瞎火的怎么喝酒呀。苏砚想了想,征询起林兼的建议,“要不我们去客栈外头一起举杯邀明月?”
林兼依旧很配合,“好。”
“…………你们非得继续喝吗?!”
“是的。”林兼一本正经点头,“我今晚一定要跟这个小兄弟分出胜负。”
苏砚听不下去了,“副阁主,恕我直言,我们刚才玩骰子的时候就已经分出胜负了。”
“那不是我擅长的。”
“……你以为喝酒我擅长?!”
“真巧,我擅长。”就在他们相持不下时,李无恙突然插嘴,“我来陪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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