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个多月了,他还是没有回临阳,甚至是音讯全无。
苏砚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浑浑噩噩,身为一个江湖人士她简直宅得有些不像话。
这期间尔鹤时不时地会来探望她,起初只是忙里偷闲来找她聊聊,后来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便开始致力于拉她出去散心。
今天也不例外……
“你怎么还在睡?赶紧起来了!”尔鹤边嚷嚷着边打开了屋里的所有门窗。
春日暖阳从窗外泄了进来,床上的苏砚皱了皱眉,将被子蒙住头,继续睡。
“快别睡了!”尔鹤有些蛮横地扯开了她的被子,“你忘了我们今天要启程吗?”
闻言,苏砚皱了皱眉,“启程去哪?”
“比武大会啊。”
她意兴阑珊地撇了撇唇,“不想去。”
“你昨天明明答应过要陪我一块去的!”
“有吗?”
“有!”尔鹤无比肯定。
苏砚努力回想了下,昨天尔鹤的确是有来过,但究竟说了什么她压根就没在听,也许的确提过这件事,又也许她的确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想到这,她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让视线避开刺眼阳光,破罐子破摔地嘟囔了句,“你就当我放屁吧。”
“别这样嘛……”尔鹤弯身在床沿边坐了下来,撒娇般地轻轻推搡着苏砚,“陪我一块去嘛。”
苏砚耸了耸肩抖开她的手,态度很坚决,“不去。”
“我一个人会很无聊嘛。”
“你那个师弟会陪着你的。”不用问也能猜到,李无恙一定会向他父皇请命跟尔鹤同行的。
“那怎么能一样……”
没等她说完,苏砚就打断了她,“有什么不一样的,之前我不在的时候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可是现在你回来了啊。”
“你就当我没回来好了。”
见她始终不为所动,尔鹤深吸了口气,不得不使出杀手锏,“我查过了,娄阁也会去。”
“……”如她所料,苏砚蓦然一震。
“不想见他一面吗?”
“想!”苏砚很没出息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尔鹤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眼瞧着苏砚在听到“娄阁”时瞬间打起精神的模样,她吞下了话端,转口道:“那你赶紧起来准备下,我去买些马草和干粮。”
“嗯!”她用力点头,笑得格外灿烂。
“不准易容了。”尔鹤叮嘱,“既然要去见他,就用最好的样子去见。”
“知道了知道了……”苏砚迫不及待地下了床,把尔鹤往门外推,“你赶紧去买东西,我还得洗头呢。”
“……”居然还要特意洗头?看来是她多虑了,苏砚远比她更在意这次见面。
对此,尔鹤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第17章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2)
其实,那晚宋知然带着天香离开时跟东宫护卫交手了,差一点就要束手就擒,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人前来接应。谁也没能看清那个人的脸,但是,现场和护卫的尸体上发现了很多银针。
虽说药王谷弟子都使银针,但谷中规定只能用于防身,江湖上唯一会用银针杀人的只有娄阁。
该不该告诉苏砚这些,尔鹤一直在犹豫。
倘若苏砚是知情的,那可能会打草惊蛇;又倘若苏砚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或许会受伤。
事实证明,她的顾虑是对的。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苏砚出个门居然拾掇了那么久,她跑完东市又跑西市,逛了近一个时辰,该备的都备齐了,苏砚竟然还没准备好。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若不是喜欢极了又怎会如此。
尔鹤无奈一叹,抬了抬手,轻叩房门,“要我帮忙吗?”
房内一片静谧。
她不由地蹙了蹙眉,这家伙该不会是特意把她支开然后落跑了吧?!
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好了,走吧。”
迎面飘来的分明是苏砚的嗓音没错,这让尔鹤松了口气,可是面前站在的分明是个少年,面如冠玉,气质隽秀,她看直了眼。
“怎么了?”苏砚绽开一抹坏笑,曲指挑起尔鹤的下颚,“爱上我了么?”
“胡说什么呐……”尔鹤猝然回神,拍开了她的手,红着脸颊避开了她的目光。
“脸都红了还不承认,原来你喜欢这种长相啊……”苏砚溢出一声嗟叹,“可惜我哥不在了,要不没准还挺对你胃口的。”
“我才没兴趣呢!”尔鹤焦急否认,“我只是被你吓到了,不是说好了不易容的嘛。”
“这不叫易容,叫女扮男装。”
“有什么差别啊!”尔鹤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像个正常女孩子那样吗?好歹是要去见心上人的!”
苏砚微微愣了下,很快又重拾顽劣笑意,不以为然地转身锁上门,率先朝着外头走去,“不是要赶路嘛,这样方便。”
“我不也是普通女子的打扮吗?怎么就不方便了?”
“……我怕他一见到我就想逃。”
突如其来的坦白反倒让尔鹤有些不知所措,陷入了默然。
苏砚自嘲地笑了笑,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跨上了马背,朝着她扬了扬下颚,“走吧。”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尔鹤也不好再多劝,只能默默点头,跨上了另一匹马。
按照大渝律法,城内是不能策马的,苏砚通常不怎么把律法放在眼里,正如娄阁之前所说的那样——江湖儿女有几个遵纪守法的?但是尔鹤不同,王法对她而言就是天条,宁死也不能违背。
于是,苏砚只能陪着她用闲庭漫步般的速度龟行着。
实在无聊,她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尔鹤聊开了,“你去比武大会做什么?”
“空万里派人去前朝皇陵寻找传过玉玺一事已经证据确凿,不过好在他并无所获。陛下不愿跟他明着翻脸,于是就想让景秀门去前朝皇陵一探。”
“为什么不愿明着翻脸?”不是都已经证据确凿了吗?
“空万里身为赤原和梁西两地的节度使,手握重兵,若是把他逼急了,对朝廷并无益处。”
“这样啊……”苏砚默默在心底冷笑了起来。
想当年,她爹谋反一事那些证据根本就经不起彻查,可陛下却无比果断地定了罪,现如今换成空万里反倒是顾虑重重,就只因为对方手握重兵。
所谓王法,不过就是欺软怕硬罢了。
“怎么了?”隐隐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尔鹤有些担心地问。
“没什么……”她回过神,笑了笑,没让尔鹤有继续探究的机会,扯开了话题,“这跟比武大会有什么关系?”
“景秀门还需要保护陛下不能倾巢而出,可是听说前朝皇陵机关重重,所以若是能够借助江湖力量那就再好不过了。之前端王爷也去找宋知然谈过,可惜还没能谈妥宋知然就已经死了,也不知道这次选出来的新任盟主愿不愿意跟朝廷合作,到时候见机行事吧,若是那位新盟主不肯,比武大会各大门派齐聚,或许能够逐个击破。”
苏砚皱了皱眉,“那些名门正派可都不是善茬,就不怕他们私吞了玉玺吗?”
“当然怕了。”这些年,尔鹤也没少和那些江湖人士打过交道,见过太多道貌岸然的所谓大侠,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自然是不会告诉他们实情的,光是前朝太祖的那些陪葬品应该已经足够他们心动冒险了。”
苏砚放心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有了别的担心,“你们确定吗?那个传国玉玺是真的存在吗?”
关于那方玉玺的传说她倒是听说过,据传始皇帝一统天下前,曾有一名云游道士向他献上了一方美玉,声称是女娲补天时遗落人间的,故民间俗称“女娲石”。始皇帝登基后,便请来能工巧匠将这枚女娲石雕琢成玉玺,传于世。
玉玺本身或许也并没有什么独特,只是自古谋反必须有个名号——若是内有奸佞,那便是清君侧;若是外有敌寇,那便能尊王攘夷;若是民不聊生,那便是为民请命。
然而,渝朝已承平百余年,忠臣良相辈出、每逢盛事八方来贺、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谓盛世。想要谋反的话,也唯有得到那方传国玉玺,自诩顺应天意了。
这是个祸患,能帮在位者巩固政权,也能让在野者蛊惑民心。
所以,听闻前朝的太祖皇帝攻陷临阳后便很有先见之明的毁掉了那方玉玺。
“我也不清楚。”玉玺的传说尔鹤自然更清楚,只是祁朝的太祖皇帝究竟有没有毁了它确实是个悬案,“总之,以防万一,陛下想让我和端王去一探究竟,倘若没有,那也能求个心安。”
“端王?”苏砚好笑地撇了撇唇,咕哝道:“果然李无恙还是跟来了,他还真是片刻都离不开你,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
“别瞎说。”尔鹤瞪了她眼,“事关重大,陛下自然是要让端王跟着的。”
“你说是就是咯……”苏砚无意跟她争执,她总觉得李无恙的感情尔鹤其实是清楚的,只是不想去正视这个问题罢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她兀自转头打量起四周,已经到城郊了也没见李无恙的身影,“他人呢?你们约好了直接在比武大会碰面吗?”
尔鹤启了启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苏砚忽然觉得身下一记震荡,马儿似是被什么暗器攻击了,跪了下来。
这种程度本不至于让苏砚摔得太难看,可她毫无防备,更是来不及使出轻功,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
“端王爷?你干什么?!”
尔鹤的怒喊声传入她耳中。
她呜咽着抬起头,瞧见李无恙一袭黑衣正气定神闲地立在不远处,用一种充满不屑和警惕的目光看着她;也瞧见了受惊的马儿正快速朝着她重来,照这趋势看,那沉重的马蹄十有八九是要踏在她身上了,她想要往一旁躲,可是全身疼得无法动弹。
“小恙!快救我!”无奈之下,她只好朝着罪魁祸首求救。
“……谁是小恙啊!”
“是我啊!小龙啊!”
“…………小龙又是谁?!”
就在他们进行着这种意义不明的对话时,马已经离苏砚越来越近。
“苏砚!”尔鹤边喊边跃下马背,奋力拉住马缰。
苏砚?这个名字让李无恙蓦然一震,不敢置信地朝着躺在地上的那道身影看去。
第18章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3)
“快来帮忙!”
尔鹤的声音再次传来,眼见她拼命拉住缰绳的手心已经被破出殷红的血,李无恙立刻回神,冲了上去。
终于,他们合力将那匹疯马稳住了。
苏砚长吁出一口气,半仰着的头靠在了地上,彻底放松了下来。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放松的太早了……
“你到底是谁?”李无恙走到了她身边,眉心紧皱,丢出质问。
“呃……”女扮男装的身份她还没想好。
看来在她那儿是问不出答案的了,李无恙调转枪头,看向尔鹤,“苏砚?”
尔鹤犹豫了下,点头。
“是我们都认识的那个苏砚?!”李无恙追问。
“不是!”苏砚连忙否认。
“是。”偏偏尔鹤跟她几乎同时启唇承认了。
李无恙眸色一沉,垂眸冷觑着苏砚,“为什么否认?怕我把你交给我父皇吗?”
“……”苏砚抿了抿唇,别过头,避开他那道有些咄咄逼人的视线。
可李无恙并没有就此放过她,反而更加地气势汹汹,“说话!”
“……对!没错!我就是怕!”苏砚被逼急了。
他连脸色都沉了下来,萦绕在眉宇间的阴霾中有一丝怒意、还有一丝失望,“你不相信我?”
苏砚深吸了口气,大喇喇地迎上了他的目光,“我相信小时候的李无恙。”
“……”这话,点到即止,却让李无恙陷入语塞。
是啊,小时候的他们两小无猜、毫无嫌隙;可是人是会变的,他们分开十年了,这十年里没有任何的联系,也都不清楚彼此经历了些什么、变成了什么样,要求她像十年前那样无条件地相信他似乎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虽然清楚这个道理,但他还是忍不住觉得失落。
他曾想象过无数次和苏砚重逢时的画面,甚至也想过他们或许这辈子再也无缘相见,又或许会兵戎相向,不共戴天之仇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了,可现实远比想象更坏……形同陌路,这四个字就好像是否定了他之前的所有人生……
“好了好了,你别逼她了,先扶她起来再说……”眼见他们陷入了僵持,尔鹤赶紧上前打圆场。
在她的搀扶下,苏砚有些吃力地爬了起来,虽然没有刚才那么疼了,但在起身的过程中她仍是控制不住地不停倒抽凉气。
“很疼吗?”尔鹤担忧地打量起她,“伤到哪了?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不用不用,一会就好了……”说着,苏砚指了指不远处那块凸起的石头,“你扶我去那儿坐坐,让我缓一下就行了。”
“嗯。”尔鹤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朝着那块石头走去。
“等一下!”李无恙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尔鹤不悦地扫去瞪视,“你又怎么了?!”
他被凶得扁了扁唇,但还是坚持把心头的疑虑问出口了,“你这是易容术?”
“是女扮男装!”苏砚没好气地解释着。
李无恙困惑地蹙了蹙眉心,“那小龙到底是谁?”
“……”苏砚紧抿着唇。光是让他知道她是苏砚就已经很麻烦了,要是再知道龙霸天也是她绝对会更加麻烦的!
李无恙试探性地问:“龙霸天?”
“…………”怎么猜到的?!
很好!他猜对了!李无恙咬牙切齿地低吼道:“苏砚!你死定了!”
“咦?”一旁的尔鹤满脸惊疑,“你认得龙霸天吗?”
“这……”李无恙气势顿时散了一大半,支吾了起来。
显然他不想让尔鹤知道他是怎么认识龙霸天的,这个发展让原本正在心底暗叫不妙的苏砚顿觉柳暗花明。
“小恙……”她冲着李无恙勾了勾手指,“来,给本公子捶捶腰。”
“……”他瞬间读懂了她眼底的威胁色彩,咬了咬牙,认命地走到她身旁。
“捶舒服点,不然我会话很多的。”
闻言,李无恙正准备狠狠捶向她腰间的手轻轻落下。
苏砚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很好很好,就这个力道。”
李无恙决定撤回之前的想法,他宁可跟这个女人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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