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多了。”苏轻弦嘲讽一笑, “且不说别的,就天凤三年时圣上就连发四道上谕给和罗山, 以白兄的年纪,不会不知道这事吧。”
白战动了动脖子, 片刻后才道:“那是我孤陋寡闻了。”
苏轻弦还没接话,摊主便凑过来一脸八卦地道:“你们说天凤三年那件事呀?哦呦不得了的, 那时我还在益州,你们是不知道, 那件事当年闹得有多大!”
老板脸上的八卦之火都快要烧起来了,可白战和苏轻弦都没说话。苏轻弦是因为对那件事有所了解, 知道不该多言,可白战却也不搭腔,倒让老板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苏轻弦笑着说了一句:“原来老板你是益州人, 听口音可不像。”
“公子看不出来吧?我是立瓦族人。”老板嘿嘿一笑,“不过我爹觉得山里苦, 当年带着全家去了益州,我是在益州长大的。”
立瓦族是大渊西南地区一个比较小的部族,聚居地在和罗山深处,族人大多精于狩猎和制作弓箭,朝廷的西南多地的军械坊里就有不少工匠都是立瓦族的。这个部族在很早之前就加入了西南部族联盟,只不过因为族人太少,又久居深山不愿离开,在联盟里一直没什么份量。
所以听到摊主说自己是立瓦族人,苏轻弦也是有些意外。
“一直听说立瓦族人不愿离开山里,却原来传闻并不可尽信。”
老板点点头,有些唏嘘地说:“我们族人的确眷恋故土,我家是个例外。我爹也十分想念和罗山的族人,只可惜他现在腿脚不行了,这一趟路途遥远,回不去啦。”
可能是觉得两人话题偏了太远,白战终于再次开口:“那么十五年前,老板你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即便身在益州,咳咳。”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便咳嗽起来,便拿起茶杯喝水。
不过老板也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便道:“天凤三年我十一岁,那可不算小了,咱们族人八岁就能独自打猎。再说了,征西军在益州乃至西南那是多大的名气呀,我怎么能不清楚呢。”
“哦,如此说来,老板你知道一些内幕吗?”苏轻弦好奇道,“征西军的统领才死了没两个月吧,也没见益州如何呀。”
“悖你说的谁啊?白虎军听过吗?”老板一挥手,“我说的可是当年那位白虎上将!”
“老板,我吃好了。”白战忽然打断摊主的话,站起身来把几个铜钱拍在桌上,“多谢款待。”
“唉?好好!”摊主赶忙起身送他,“客官慢走!”
苏轻弦则也跟着站起来,叫住他道:“白兄别急着走,等等小弟,我和你一起,我也进城。”
白战脚步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可苏轻弦已经付了钱追过来。
左右只有一条路,不一起也只能一起,于是两人便一起往城门去。
“那摊主说当年的八卦,苏老弟怎么不听听?”
苏轻弦耸耸肩:“十五年前的旧事了,能有几分真几分假。”
白战道:“信则真,不信则假。”
“人大多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苏轻弦笑笑,“当年的事也好,现在的事也罢,连真相都不能让人满意,何况谣传。”
白战闻言站住脚,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我说错了吗?”苏轻弦愣了一下。
白战仍旧低下头去:“你说的对。”
城门外排队的人已经不多,两人跟着人流往里走,到了城门口就听到守官在和一个牵着马的兵士交代事情。
“你现在去郡王府,跟门子说找戳爷,然后把牌子给他就行了。”
兵士应了一声接过牌子,一扯缰绳正要上马,却见身后一个人走了过来,背着手对那守官道:“我说老张,都说了多少次了,我叫韩卓!”
“哎呦,这不是戳爷,韩爷嘛!”守官老张打着哈哈迎上去,一面从兵士手里拿回那块牌子,递给小戳,“真是贵人出门雨及时啊,正要派人给您送去呢。”
小戳拿走牌子往怀里一放,嗤笑道:“你这是说我呢,还是会所你自己呀?”
守官老张也跟着笑起来,同时不忘回头朝那个牵着马的兵士挥了挥手:“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又问小戳,“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小戳瞥了他一眼:“怎么,我就不能来?”话没说完,他就从进城的人里发现了苏轻弦,立刻走了过来,“二爷,你这是?”
苏轻弦摆摆手,却交代了另外一件事:“我记得我有个院子在东市附近?”
这没头没脑的话把小戳问的一愣,但也点头:“是,就在玉扇坊。”
“玉扇坊啊。”苏轻弦想了想,“那离东市也不近啊。西市呢?”
小戳笑了:“西市的清河坊有咱们一套宅子,不过只是个小跨院。二爷要做什么呀?”
“我这位朋友,来上都求医。”苏轻弦指了指白战,“等会进城之后你带他去清河坊安顿一下。”他说着又转向白战,“虽然院子小了点,但是清河坊在西市边上,药铺医馆也多,方便。”
白战没料到他是这个安排,赶忙说不用。可苏轻弦却说那院子闲置许久,给他暂住而已,并非送他。
“我觉得和白兄投缘,你住那里也方便我日后去找你聊天不是。”
小戳听明白了,也听到了白战奇怪的嗓音,好奇地看着他帽檐遮挡下的下巴,道:“那个院子本来也是准备转手卖掉的,如今正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白战不好坚辞,便道了谢,又说:“那租金是必得付的,这个苏老弟你别和我争。”
“成啊,听你的。”苏轻弦倒是没所谓,“你先去住着,有个落脚的地方比什么都重要。等你医好身子离开上都时再结钱,我给你记账。怎么样?”
白战感激地再三道谢,这边城门守官见到苏轻弦他们说完话,就赶忙迎上来:“小的见过二爷,二爷这个时辰进城,昨儿是去哪公干了?”
“张千户说哪里话,我无官无职地一个闲人,去哪也不是公干呀。”苏轻弦摊手笑道,“见着块牌子就胡乱编排人,我可担当不起哟。”
老张哈着腰连连鞠躬:“瞧您说的,小的只是知道见了牌子要交还王府,随口一说的,二爷可别见怪。”
苏轻弦丢了个眼神给小戳,后者点点头,把老张拉住道:“二爷一向随和,哪里会怪你。你这咋咋呼呼的,叫人瞧见又不知该在背后说二爷什么了。”
老张摸了把头上的汗,直说不敢告罪。小戳安抚了几句,打发了他,便陪着苏轻弦进城。
“你们,是王府的人?”白战望着苏轻弦和小戳,糙砺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惊讶。
事已至此也没办法隐瞒了,当然苏轻弦一开始也没打算瞒着他。
“盛烈郡王府,苏轻弦。”他抱拳拱手,正式和白战见礼。
白战也还礼道:“原来是世子爷,失礼了。”
“那倒不是,在下家中行二。”苏轻弦笑笑,“白兄不会因为这个就不交我这个朋友吧?”
“怎会。”白战摇头,“我不过是个废人,二公子礼贤下士,只怕用错了地方。”
苏轻弦哈哈一笑:“我可不是孟尝君,交朋友还得有个一技之长,那直接招揽手下得了哈哈!”
三人说着话沿着朱雀大街一直到了一个路口,往清河坊便要在此左转,白战正好在靠近左侧的位置,他率先向左走,一面跟苏轻弦继续说话。
小戳好奇道:“白先生是第一次到上都,你怎么知道去清河坊要左转呀?”
白战轻咳一声,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我不知道。可我左转你们都没拦着,不就说明我走对了。”
小戳挠挠头,嘿嘿笑起来。
苏轻弦对白战道:“你别理他,他平时就喜欢胡思乱想。”说着又吩咐小戳,“时辰也不早了,你去花月楼买几个菜,再去置办点日常用的东西。那院子许久没住人了,得添置添置才好。”
“左右我也没什么事,我陪着白兄去清河坊就行了。”
小戳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这怎么好意思。”白战又想推辞,“二公子不必这么客气。”
“我不是客气,我是真的闲啊。”苏轻弦笑道,“对了,我表字子意,白兄还是叫我名字吧。”
“这……”白战犹豫了一下,道,“这怕是不妥。”
“哪里不妥了,你年纪比我大,我叫你一声兄长不为过吧?”苏轻弦拉着他往前走,“你就叫我子意,或者仍是叫我老弟都可以呀。”
两人穿过一条巷子便到了清河坊,苏轻弦的院子不难找,在一片热闹的商铺里唯有一条小甬巷十分安静,里面便是他的小院了。
“索性没有走丢了。”苏轻弦推开院门,笑着和白战说,“我也是好久没来过了。”
这小院是真的不大,是从一个大宅子里分出来的,和后面两家商铺都是一样,中间用青砖垒了墙相隔。
当初大宅子的主人卖了产业离开上都,买主便把临街的主院和跨院改成了商铺,这一个跨院则自己住着。后来发了财搬去别处,这里就转手卖给了苏轻弦。
两人在院子和几间厢房里转了一下,发现这里虽然一直没有人住,但却维护的很好,不止不缺什么,反而装饰得十分舒适。
“可以直接住了。”苏轻弦舒了口气,笑着拉开前厅的门,“白兄一路风尘,歇一会吧。”
白战点点头:“多亏了子意,否则这会我怕是还在找客栈。”
两人说了会话,小锤就从外面回来,进了前厅就说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能想到的需要添置的东西也都买了,等会春意楼就有人送饭菜来,下午也有人送东西。只是说这些时他的情绪明显低落,脸色也不太好看。
苏轻弦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小戳见问,有些犹豫地看了眼白战,又低下头去。
白战自然会意,便起身说自己着实累了,先去厢房里趟一会。
苏轻弦道好,等他出门便问小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戳脸色终于沉了下来,皱眉道:“二爷,今天一早内廷连发三道敕命,刚开城门就送出去了。”
“嗯,我在城外瞧见了。”苏轻弦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小戳拿手一拍桌子,一脸愤然地开口:“圣上急招三皇子回京。”
听了这个消息,苏轻弦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还是稳了稳情绪,又道:“只有这一件事吗?我瞧着那三骑是往不同的方向。”
小戳喘了口大气,撇嘴道:“第一道敕命是招他回京,第二道是恩赏,第三道是封王。”
第 97 章
见苏轻弦不言语, 小戳又补充道:“都是往洛阳的方向,只是后两道敕命一道比一道更急,所以驿差选了不同的官道。”
三道敕命先后发出, 只为了给三皇子抬一抬身价, 而第三道封王的敕命最急,意思再明显不过, 要三皇子以亲王的身份接受恩裳并入京。
苏轻弦轻哼一声, 皇伯伯真是闲的没事做了,若是三皇子真以亲王身份入京,太子必不能坐视, 到时朝堂纷争, 内廷不稳, 岂不是给了周边四夷闹事的机会?
他本就不是个爱操心的性子,有些事不得不做也许还能提前规划的好些, 可这种突然之间冒出来的变故总是叫他很烦躁。
脑子里正乱,小戳又不失时机地扎心:“二爷, 这事你提前知道吗?”
苏轻弦瞪了他一眼,要是提前知道我现在能在这?
“怎么会这样呢?”小戳自言自语, “这么大的事不得防着点那位吗?难不成官家自己都安排好了?”
苏轻弦弹了他脑门一下,骂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你家爷是用来防着那位的吗?”
“哎呦!”小戳捂住脑门,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家主子, “二爷,要不咱回吧?”
苏轻弦起身叹气:“回!”
离开的时候白战什么也没问,只是再次道谢, 并请他方便时再来小坐。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却又透着不寻常。
路上小戳问起白战是怎么回事, 苏轻弦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人在城外遇到的经过。
然后小戳就抓到了重点:“那二爷你昨晚去城外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苏轻弦避而不答。
“没做什么是做什么?”小戳锲而不舍。
“没做什么就是什么都没做!”苏轻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一大早去城门口又是做什么?”
“你不是叫我盯着春意楼的动静么,他们的人今天应该会进城,我过去看看。”小戳说完,继续刨根问底,“二爷你到底昨晚出城干什么去了呀?”
苏轻弦愣了一下,道:“她说她来上都是要报仇,可她的仇人是谁呢?”
“她是谁啊,二爷?”小戳眨眨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眯起眼睛道,“二爷,你昨晚又去找那个段楼主了对不对?我就知道!你老早就把我打发出去,就是为了会她!”
“你给我小声一点!”苏轻弦没好气道,“是又怎么样,我不能见她吗?”
“那女魔头杀人不眨眼的,而且她功夫那么高,二爷你几次都险些……”小戳没敢把话说完,只皱眉道,“还不干脆离她远一点算了。”
“险些什么?我会怕她?”苏轻弦想到昨晚两人湖心对决,不由挺了挺胸,像是给自己打气,“我那是让着她!”
小戳眼角抽抽,两手向下压:“好了好了,咱们是好男不跟女斗,二爷消消气吧。”
苏轻弦一把拉住小戳,愤愤不已地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打不过她?”
小戳眨眨眼,这还用我觉得,你打不打得过人家你自己不知道?
苏轻弦见他不说话更来气了,被人打是一回事,被自己人鄙视则是另外一回事了。可在这大街上又没法发作,当下掉了脸子,甩开小戳大步往前走去。
“阿弦!”
南宫度从街上一间铺子出来,正好瞧见俩人在街边上吵吵,便赶忙出来。
苏轻弦见是他,勉强收起一脸不快,和他打了个招呼。
“这一大早,在铺子里就听见你大呼小叫的。”南宫度笑眯眯地和他并肩往前走,“发生什么事了?小戳怎么惹你了?”
小戳一脸委屈地喊了一声南宫公子,就低头跟在两人后面。
苏轻弦哼了一声,道:“昨天段晚宁说她来上都是要报仇的。”
南宫度听了,反应倒很淡定:“也不奇怪啊,春意楼的根基在南边,她却孤身北上,若不是什么极其重要的理由,正常人不会这样的。”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她是孤身北上的?”苏轻弦撇撇嘴,“且不说她们春意楼的人正从周边郡县往上都来,就说他们上都的分舵,你知道多大的规模吗?”
“再大的规模也不是被人杀的她自己了,和孤身北上有什么区别吗?”南宫度笑道,“我倒觉得你不用防着她,真正该你操心的人和事,现在肯定轮不到春意楼和段晚宁。”
苏轻弦神色一黯:“你说的是,你也听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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