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战追着她来到院子里,看着她轻飘飘离去的身影,目光久久地凝滞在那个方向,好像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段晚宁离开建和坊是刻意避开了晋王的宅子的,她绕了一圈经过宅子后面时瞧着里边黑黢黢的,没一个人影,心里奇怪晋王怎么不在这里安排人,万一自己要见他谁给他传话呢?
好奇心起,她直接跃到宅子主屋的房顶上,想看看这里到底是人都睡了还是真的没人。可谁知就是这么个临时起意的举动,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才等了没多久,就听院门处传来一阵响动,接着门房亮起里灯光,一个人披衣而出,打开大门。
门外站着两个金吾卫,中间架着一个垂着脑袋的人。门房吧他们让进院子,自己探头到外面看了看才重新将院门关好,此时三人已经走到前面院子里了。
厢房里也出来一个人,手中举着油灯,发髻松散,看起来也是刚被吵醒。
一个金吾卫对举着油灯的人说道:“马先生,这玩意我们送来了。今夜折了一个兄弟,回头还望先生在主子那里好好说说,抚恤什么的,能多些最好。”说着,两人手臂往前一送,那个垂着头的人便被推到了马先生跟前。
马先生把油灯举到那人面前,借着光亮,段晚宁惊讶地发现,中间这个“人”正是刚才自己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被白战称为“傀儡”的家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吴来伤的东西会被金吾卫送到这里,这个马先生是什么人?他们口中的主子又是谁?
未及多想,只听院子里那个马先生招呼一声,从另外一间厢房里出来两个人。他们自金吾卫手上接过傀儡,直接放倒在地,其中一人略略检查一遍,转身仰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受伤了?”
马先生举着油灯弯腰查看,起身时语气也不大好:“两位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金吾卫对视一眼,开始说话的那位道:“我们当时在东边巡逻,并不知道他具体在刘府里怎样了……”
“嘘!”马先生打断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低声道,“直接说重点。”
那个金吾卫顿了顿,又道:“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杀了咱们一个兄弟跑了,兴许是被那兄弟反击受的伤吧。”
“不像。”此时刚才检查傀儡的那人也站起来,道,“他身上的伤口并非刀剑所致,倒像是钝器造成的。”他看了眼马先生,又说,“你们确定他杀了一个金吾卫后自己跑了?”
“确定。”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么,你们找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对,我们看见它倒在一条街上,为怕被长官发现,就把他带来这里了。”
另一个金吾卫忽然想到了什么,说:“我们发现它时,周围地面上似乎有碎瓦。”他犹豫着道,“该不会是,房顶瓦片掉下来砸到了吧?”
“瓦片?”
马先生三人听了,再次转身检查起那个傀儡来,半晌之后,最先发现傀儡受伤的那人站了起来,拍拍手对马先生道:“罢了,这回怕是遇上行家了。这一个不能用了,我们带回去处理掉吧。”
马先生听了,脸色也变了:“郑兄夸张了吧?这东西那么厉害,怎么瓦片砸一下就毁了?主子的事才刚开始,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原来那人姓郑兄,看起来是负责维护修理傀儡的人,段晚宁想,他倒是猜的不差,那瓦片正是白战踢下去的,当时只以为他是随意踢了泄愤,谁知竟是直接毁了一个傀儡。也难怪这个姓郑的说,他们遇到了行家。
不过马先生情急之下说话有些冲,显然惹得姓郑的二人不快。他们对视一眼,姓郑的说:“我们不过是办事的,接下来的打算自然是听盟主的吩咐,至于你家主子的事,我们可管不着。”说完,两人也不再管那傀儡,敷衍地冲着马先生三人拱一拱手,转身回厢房去了。
看起来这合作关系也不怎么样,段晚宁有些不屑,只是他们说的盟主,该不会真的是吴来伤吧?千杀盟的头,一直都是叫盟主的。
马先生被直接撂在旱地上,对着两个金吾卫尴尬地咳了两声,道:“二位辛苦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主子那里我自会替你们美言,还请先回吧。”
二人也没什么说的,拱手告辞之后,悄悄地出门离开了。
事已至此,段晚宁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那就是晋王和吴来伤有勾结。
虽然吴来伤可能和师父的死有关系这件事段晚宁并未透露给晋王,但他与春意楼合作同时又背靠千杀盟,这用意似乎并不能以常理推断。但千杀盟一个江湖帮派,为什么搅合进朝廷纷争呢?
除非他们合作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对付春意楼,段晚宁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晋王,我倒是小瞧了你。
第 172 章
172、秀玉坊1
第二天一大早, 段晚宁才刚起床就收到消息,说是昨夜户部尚书刘文平在外宅被人刺死,凶手逃跑时还杀了一个金吾卫, 巡城司和金吾卫搜查了一夜, 如今凶嫌依旧下落不明。
“刘文平?”段晚宁皱眉望着手中的发簪,“原来他们说的刘府是刘文平的外宅。”
阮怡正在给她梳头, 看了眼镜子, 道:“小姐,他们此时对付刘文平,难道是奔着科举主考官?”
段晚宁讽刺一笑:“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 刘文平的主考官是苏轻弦去求来的, 晋王必定是得了这个消息的。”
“可翰林院也不是晋王的势力, 他怎么确定李行当主考就对他有利呢?”
“刘文平死了,李行也不一定能当回主考。”段晚宁把选好的发簪递给阮怡, “当皇帝的不都是说一不二的,而且当官的那么多, 晋王能找的人还有很多。”
阮怡把发簪插进发髻里,左右看看没有问题了才转身从床上拿起嫩黄色长衫, 举起来冲段晚宁道,“明儿就是中秋, 这几日女学也歇了,小姐今儿还要去哪?怎么还穿男装?”
段晚宁穿好长衫, 低头看阮怡给自己系腰带:“五叔的染坊今儿盘点,南边来的行商等着出货呢,他走不开。我去趟秀玉坊, 帮他盯着晚上贞善郡主宴请的事,自然还是男装方便些。”
阮怡点点头, 笑着站起身来端详段晚宁:“小姐这身打扮,真是俊逸洒脱,英气逼人,出门一趟不知要迷倒多少小娘子呢。”
段晚宁笑笑,竖起大拇指道:“说起英气逼人,贞善郡主才是这个。人家战功赫赫,我不过一个江湖人罢了。”
“江湖人怎么了?”阮怡撅着嘴道,“小姐不比任何人差,在我心里,小姐永远是最好的。”
段晚宁扬眉:“阮儿今儿是嘴上抹了蜜糖吗?说话这么甜!行了,时候不早,咱们也该出门了。”
从西园出来走了一段,整个府里竟是都没见到几个人。段晚宁不由好奇,阮怡便解释说如今府里没有几个主子在,下人们必然都懈怠了,还有好些已经在另谋出路,所以今儿府里见不到几个人也是正常。
可不是么,老太太生病卧床,小柳氏不在,王氏为了许知年的事早早地带着许安平回了娘家。许知全更不要提,不管是为了许知年被抓的事运作也好,自己衙门里有公务要办也好,反正一大早便出门去了。再加上许怀山今天要去染坊盯着盘点,段晚宁再一走,这府里便只剩下许嘉琛和许安然两个主子了。可许安然昨天太过激动,夜里便烧了起来,听说现在也还没好。许嘉琛听说了,也没什么表示,依旧关在书斋里不出门,说是父亲郑重告诫他,临近科考不可分心。
段晚宁听完阮怡絮絮叨叨说完,道:“许嘉琛和许安然不是一母所生,本也没多少感情。再说许安然是担心小柳氏才病的,且不论真心与否,他也帮不上忙,这种时候不去冒头才是聪明。”
“小姐觉得大少爷聪明?”提起许嘉琛,阮怡颇不以为然,“我瞧着那人木讷得很,还不如小戳呢。”
“嗯?”段晚宁转头望着她,“你说谁?”
“小戳呀。”阮怡道,“小姐忘了?就是总跟在苏二公子身边的那个小厮嘛。”
段晚宁“哦”了一声,道:“若是这两个人比较,我倒觉得许嘉琛更稳妥些。”
阮怡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小姐,你怎么还说起许家人的好话来了?”
“许家也不是人人都是坏人。”段晚宁道,“况且小戳是你提起来的,比较这两个人而已,跟立场没有关系。”
阮怡却不甚赞同:“可奴婢却觉得,许家就是没有好人,从上到下都坏透了。”
“好和坏都是相对的,比如对许安然而言,小柳氏就是个好母亲,对许知全而言,她也是个不错的妻子。但是对许嘉琛来说,她便是害死自己亲生母亲的凶手。”段晚宁道,“所以你瞧,你是谁,决定了好人坏人分别是谁。”
阮怡听完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半晌后忽然问道:“那小姐你说许嘉琛比小戳靠谱,是相对谁来说的呢?”
“我的阮儿长进了。”段晚宁含笑道,“那么你觉得呢?”
见阮怡一脸懵懂,段晚宁并不点破,只是道:“那苏二公子心思深不可测,和他那样的人交往,必须要留足心眼,走一步看几步。连我都不敢掉以轻心,甚至还险些着了他的道。”
到了二门外,管家从厢房里迎出来,问段晚宁有什么吩咐。
段晚宁道:“今儿五叔吩咐我去办件事,许要晚些回来,烦劳管家给套辆车。”
管家笑着应下,转头吩咐人去套车,又亲自将二人引到抱厦中稍作等候。
“四姑娘最近不怎么出门,连那位顾管事也有许久不曾过来了。”管家一面斟茶,一面随口搭话。
段晚宁“嗯”了一声:“公府不缺他一个。”
管家端着茶盘到桌前,笑道:“早先五老爷常夸顾管事能力强,会办事,说是想叫他来咱们府上做事。”
段晚宁一手扶住茶杯,掀起眼皮瞄了管家一眼,并没说话。
管家有些尴尬,目光落在阮怡身上,又陪着笑给她也上了杯茶,道:“阮儿姑娘也有许久没出门了,越发漂亮了。”阮怡含笑谢过,拿过茶却并不喝,只默默站着。
主仆二人眼观鼻鼻观心,皆是一副不愿开口的样子,倒让管家有些无措。他上好茶就站在桌边,搓着手看着段晚宁,几次欲言又止。
段晚宁当然发现了他的奇怪,但却不想理会。最近府上人心浮动,他刚才又故意提起顾展怀许久不见,此时又如此殷勤,自然因着自己与许怀山的关系想给自己找后路呢。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外面有人来报马车已经备好。段晚宁刚要起身,就被管家拦下。
“四姑娘慢走,小人有件事想说,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段晚宁想了想,问道:“花园的许忠是你什么人?”
管家道:“许忠是老奴的远房表亲,是当年老家遭了灾,上来投奔的。那时我正在将军府做账房,就介绍他来公府里看园子。姑娘打听他作什么?可是那老货出言无状,得罪了姑娘?”
段晚宁点点头:“当初父亲派人接我进府,就是许忠去的。”
闻言管家的汗就下来了,他怎么把这出给忘了,当初四老爷吩咐的人是他,可当时小柳氏掌权,他担心去那一趟吃力不讨好,便安排许忠去了。更意外的是,四姑娘竟然把这事一直记到现在,甚至在自己开口相求之前就先点了出来。
想到此,管家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对这位四姑娘的打算了。
段晚宁见他没接话,干脆起身道:“今日五叔的事耽误不得,你若有事一定要和我说,中秋之后我派人找你。”
管家无话可说,殷勤送她出门,又站着门口望着马车拐出巷子才回去。
阮怡放下车厢窗口的帘子,琢磨道:“早先那么瞧不上咱们,现在又上赶着来巴结。要我说呀,这人在江湖混,脸皮厚最重要。”
“这管家姓什么叫什么?”段晚宁问道,“他说自己曾经在将军府做事,那就是许知恩的将军府了?”
“管家叫郎三,他和许忠都是湖州来的。只不过那许忠到国公府后改了名,郎三因为是将军府来的,所以还是叫原来的名字。”阮怡道。她早就把许府下人的情况摸透记熟了,提起个人便能侃侃而谈。
段晚宁道:“他是何时来的国公府,当初又为什么从将军府离开?”
“大概有六七年了,至于为什么离开将军府,似乎是许知恩常年在外,家中用不了那么多人,就打发了一部分人。”阮怡仔细回忆着说,“这个郎三便是其中一个,只是不知他走了什么关系被国公府给收了,而且还做到了现在的管家之位。”
“小柳氏。”段晚宁直接给出答案。
这一点从刚才管家的表现也是可以看出来的,但阮怡不明白段晚宁怎么会事先知道,毕竟上都分舵给她们准备的资料中并没有记录得这么详细。
一路上段晚宁没再说话,她习惯于抓住一切时机闭目静修,直到车夫在前面通报说秀玉坊到了她才睁开眼睛。
阮怡当先下车,拿了凳子放在旁边。段晚宁扶着她的手缓缓探出身子,就见秀玉坊的掌柜已经迎了过来。
“四姑娘到了,姑娘安好!”这掌柜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不到三十,面白无须,眼睛细长,看起来挺精明的样子。
段晚宁踩着凳子下了车,早有小二引着车夫到后面去歇息喂牲口。这边掌柜的也将段晚宁往里面请,说是五爷早就派人来穿过话,晚上的宴请一切都听四姑娘的安排。
段晚宁点点头,来到秀玉坊门口却并没往里走,反而停在台阶上转身往外看。
“那边是个码头?”段晚宁指着秀玉坊斜对面的一处问,“怎么不见有船?”
掌柜道:“姑娘有所不知,那是咱们码头,专给咱家三艘画舫用的。昨晚两艘已经包出去了,要明晚才回来,另有一艘五爷说备着今晚用,一大早小的吩咐他们开出去转一圈,检查检查别有什么问题。估计等会就该回来了。”
段晚宁未置可否:“这几日城里并不太平,安全起见,今晚就不要安排大家上画舫了。”
掌柜答应着把人往里让:“四姑娘说的是,今儿刚开门就有巡城司的人过来,说是什么安全检查,其实我瞧着到像是搜查。”他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昨儿夜里西市那边又死了个金吾卫呢,现在百姓们都人心惶惶的。还有不少流言,传的可热闹呢。”
“哦,什么样的流言?”
掌柜的笑着摸了摸下巴:“最近的怪事太多了,都是些闲着没事的人乱传的。姑娘不必当真。”
“最近的怪事?”段晚宁道,“你是说金吾卫的事?还有什么,说来听听。”
掌柜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便道:“前儿夜里城东天上现了金龙,然后连着死了两个金吾卫,还有人说见了鬼。”他顿了顿,像是打起精神似的指了指天上,说,“人们有的传是老天爷生圣人的气了,还有人说是早年间屈死的冤魂来报仇。”
段晚宁疑惑地看着掌柜:“早年间,什么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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