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弦跟着他又走出去,将人拉住小声道:“我说你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喝这么多酒干什么?今晚是锦华做东,你这个样子不是给她不好看么。”
南宫度斜昵了他一眼,笑了笑道:“许小四呢?走了?”
苏轻弦闻言一顿, 没好气地甩开他:“嗯,走了。”
“那你也早点回去吧。”南宫度道, “明儿不是还有场大戏要唱?”
“你倒有心情管我,到底喝没喝多?”
“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两句话的功夫,马车已经备好,小二接了赏钱拿着凳子放到后面望着门口的两人。
南宫度挥手叫他走,一个人信步往街上走。苏轻弦只得交代小二叫他去和许怀山打个招呼,自己跟了上去。
此时天已黑透,从秀玉坊出来穿过一条街便到了东市上的主路,虽是夜晚却仍旧人流不减,华灯之下,正是一副繁华景象。
“上都城里的好地方不多,这东市算一个,比旁处繁华,又比西市清雅,我最喜欢这条街了,灯火人间,不外如是。”南宫度边走边说,看起来酒是醒了不少,但说起话来还是一股酒气。
苏轻弦含笑道:“都走到这了,就别装了。说吧,要去哪做什么?”
南宫度被戳穿并不窘迫,反而嘿嘿一笑摊手道:“知我者阿弦也,走,陪我去趟法宏寺。”
“你少来了。”苏轻弦不明就里,“明天就是中秋诗会,宫里贵人也会去。那附近一早都被巡城司接管了,你干什么去啊?”
南宫度含笑不答,却是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不送送许小四,明儿个她还要好一番周折,你不提前跟着忙活忙活?”
苏轻弦哼道:“她自己要折腾,我上赶着做什么?没意思。”
南宫度眨眨眼,偏头道:“呦,闹别扭了?”
“胡说八道。”苏轻弦白了他一眼,快步往前走。
南宫度追上去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快跟我去法宏寺,一会宵禁就出不了城了。”
苏轻弦没办法,心里又好奇南宫度到底要去干什么,便也跟着他一路往法宏寺赶。
近来上都城宵禁提前,连东西两市的城门也关的早了。二人一路紧赶慢赶这才赶在关城门前出去,又在城外找了两匹马,一炷香之后才远远地瞧见法宏寺的钟楼。
“这一趟真是不近啊。”南宫度勒马感叹了一句,“你说许小四能比咱俩先到吗?”
苏轻弦一愣:“你说她也去法宏寺?”
南宫度一脸的高深莫测:“我说你呀,都跟人家定亲了,怎么还是甚么都不知道。”
苏轻弦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我还是不去了。”
“阄宜的阊剑来都来了,就别瞎琢磨了。”南宫度摆手,“更何况她知道了又怎样?我跟你说,她还得谢咱俩来这一趟呢。”
苏轻弦更疑惑了:“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不成你知道段,许小四做什么?”
“你知道吗?”
“我……”苏轻弦道,“隐约能猜到一些,但却无法证实。阿度,你若是知道就快跟我说说,我担心到时帮不了她。”
“你想帮她,真心的?”南宫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我以为你提亲是和她做了交易。”
苏轻弦不置可否:“也是,也不是。”
南宫度望着他,半晌后才道:“算了,这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可一两句说不清,等会到了法宏寺你就全知道了。”
法宏寺外各条通路上都已有了人马驻守,看着装应该就是巡城司的人,应该就是如苏轻弦所说明日诗会有宫里贵人参加。
苏轻弦和南宫度仗着功夫好,一路悄没声息地来到寺院后面,瞅准了时机直接翻墙进去。
这院墙里面正好是法宏寺的上客堂,此时并没有人,不过已经收拾好备着明日使用了。虽然这院子里没有人居住,但依旧在院中几条小路上都点了灯,两人找起路来倒没什么麻烦。
“以往倒是没来过这里。”苏轻弦道,“想不到却是个好地方,静谧幽远别有一番趣味。”
南宫度指了指不远处角落里的一间厢房:“那边,走。”
和其他房间不同,这间厢房的窗户里透出昏暗的光线,不仔细看实在难以分辨究竟是里面点了灯还是外面路上的灯光映过去的。
苏轻弦跟着南宫度走到门口,门却率先打开了,一个人让出路来,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人身形瘦削,后背微微弓着,脸隐在暗处瞧不真切,但苏轻弦还是一下就认了出来。
“你是,白战?”
南宫度将他拉进房里,反手将门关上,道:“法宏寺也是春意楼的堂口,你别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苏轻弦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哼道:“这不用你提醒,你所谓的我来了就全知道了,就是指他?”
白战从门口走到桌前,离灯火近些才看清他脸上带着一副肉色面具,只眼睛嘴巴的地方留了圆孔,幸亏刚才瞧不真着,否则还真是挺吓人的。
他自顾自在桌前坐下,给三人斟了茶水,抬手示意道:“既来之则安之,二位坐吧。”
南宫度笑道:“老白,知道我今儿为什么特意带阿弦来见你么?”
白战没说话,他戴着面具不动的时候就仿佛一个雕像。
南宫度自然也没有在等他答话,顾自说道:“盛烈郡王府已经正式同定国公府定了亲,阿弦已经是段,嗯,许小四。”他顿了顿,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白战,“她的未婚夫婿了。我特意带他来见你,赶在明儿之前你且”
“阿度。”苏轻弦喊了他一声,不悦道,“你胡闹也有个限度。”
白战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接南宫度的话,而是再次抬手:“影先生,请坐吧。”
苏轻弦一愣,转头看向南宫度,后者摊手:“你别瞪我啊,真不是我说的。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他……”
“南宫!”白战打断了南宫度的话,转而面向对苏轻弦说道,“明面上是郡王府和国公府联姻,实则是龙影与春意楼结盟,这无论在江湖还是朝廷,都不是小事。此时情势紧迫,能有此合作,想必也是出于无奈。”
苏轻弦满腹狐疑,试探着问:“白先生这么说,想必是清楚春意楼的底细和他们的目的了?”
“底细?”白战嗤笑一声,“不若直白一点,你们苏家人忘恩负义,兔死狗烹,把个原本的开国功勋逼成了春意楼这样的江湖组织。他们如今来势汹汹,庙堂里有些人坐不住了而已。”
苏轻弦吃了一惊,脸色难看起来,有心和他理论:“白先生此言差矣。”
谁知白战却就此打住,摆摆手道:“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罢了,我无意替谁讨还公道,我自己的公道还在老天爷那欠着呢。今儿我求着南宫把你带来,只是有句话想要问你。”
南宫度下意识地挺直后背,望着苏轻弦笑道:“我只是牵个线,你们慢慢说。”说着便站起身来往门口走,边走边道,“我去外面给你们守着,慢慢聊。”
苏轻弦有心把人扯回来理论一番,但瞧着白战不动如山的样子,想着他刚才的话,又不想输了气势。当下心憋了口气,着意想要和他对着干一般,强作一副淡漠样子,终于慢悠悠在桌前坐下,又以同样慢悠悠地语气开口说道:“洗耳恭听。”
白战对他做摸做样毫不在意,他目光注视着地面,平静地说道:“咱们见面次数不多,可也着实有几分生死的交情,所以这才着意想问问你。你对那位段楼主,此番提亲,说是结盟合作也罢,真心又有几分呢?”
苏轻弦万没料到他会说这出这样的话,想了想更觉莫名其妙,不由冲口而出:“真心也罢,假意也好,与你又有几分关系呢?”
第 177 章
177、法宏寺2
中秋佳节, 上都城里到处都比往日热闹几分,虽不如上元佳节的人声鼎沸,但这时节到底胜在天气和煦, 人们反而愿意出行到城郊稍远处游玩。
法宏寺是上都城郊外有名的寺庙, 历来香火鼎盛,到了年节时候更是人多的不行, 而今年尤其热闹, 都是因为三年一度的法宏寺诗会要在今天召开。
要说这法宏寺诗会可是大渊朝的一大盛事,每三年一次的时间又恰好和科举相同,文人也好, 举子也罢, 每一次都能把诗会搞的声势浩大, 令人瞩目。
当然真心以文会友的人很多,可怀揣其他心思的人也不少, 比如赶考的举子们,有自己拉人设考棚的, 借着诗会的机会,提前去结交考官给自己人造势。另有些人虽然不屑拉帮结伙, 但却想着在诗会上一战成名,到时即便科举不成也能得个诗名才名, 下次再考总是更容易些。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但却全都把这诗会看得很重要,以至于这三年一次的诗会把法宏寺也烘托成了大渊著名的丛林。加之节日里进香的人原本就很多,小商贩都在沿途摆摊售卖, 而上都城里的百姓们,也都在这天来附近游玩, 把这附近十里弄得热闹非凡,比之东西二市竟是不遑多让。
今天一大早法宏寺外面就已经陆陆续续有很多人了,快到中午时就已经快要把各处通路都堵上了。只是今年官道上一直有官兵,将好些凑热闹来的百姓挡到了别处,只因今日七公主带着圣旨亲临诗会,巡城司要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七公主苏笑薇今年十七,是天凤帝唯一的女儿,从小就备受宠爱,而生母韩贵妃是太子苏允璋的养母,身份尊贵,所以养成了她热烈刚强的性格,开朗外向很容易接近,却也骄傲霸道说一不二。
苏笑薇这次名义上是奉旨前来,其实是她自己好奇,想要来凑热闹,便求着天凤帝给了自己一道旨意,好名正言顺地来法宏寺。
七公主的车驾是午时过后出宫的,路上遇到了同样去看诗会的贞善郡主和南宫度,于是大家结伴而来。
公主一行到了法宏寺外,正巧又见到苏轻弦在山门处下马。南宫度想喊他,却被穆锦华拉了一把,眼神往前一递,回头冲他笑了笑。
南宫度这才瞧见,原来是段晚宁从法宏寺里出来,看起来是专门来迎接苏轻弦的。不由笑道:“这小子,我一大早就派人去请他同来,还说什么有要事要处理。结果是跑这来会佳人,见色忘友!”
苏笑薇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露出一张俏丽的脸,画着精致的梅花妆,看起来漂亮又可爱。她本来是想下车,正好听到南宫度的话,一下来了精神,抻着脖子问他们在说谁。
因为马车不能拐进山门那条路,否则无法掉头出去,所以在这里就必须下车了。不过这里距离山门也不远,走一走也就到了,加上天气还不错也不需要再换轿子或者肩舆。
所以听见苏笑薇说话,穆锦华率先下马,来到她的车驾前伸出手道:“公主殿下请下马车吧,咱们到了。”
苏笑薇笑嘻嘻地伸出手去,按在她小臂上,轻快地钻出马车三两下就跳了下来,反手挽起穆锦华,三人一起往山门走。
公主驾到,早有人头前开路,法宏寺的住持也带人迎了出来,苏轻弦和段晚宁自然也瞧见了她们。
这是段晚宁第一次见到七公主苏笑薇,只见她穿一件桃色的齐胸襦裙,上身套着嫣红色的小衫,用金线绣了蝶恋花的纹样,衬得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容貌也是很好的,苏家人长得都很好看――段晚宁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身边的苏轻弦身上,确实都很好看。
苏笑薇也瞧见了苏轻弦,笑着松开了穆锦华,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口中喊着:“弦二哥!”
山门前众人纷纷行礼,只有苏轻弦张开手拦在段晚宁身前,怕苏笑薇冲得太快撞到了她,张嘴说的话却是带着责备又亲切的口吻:“薇儿小心些,这里路不好走,你别跑这么快。”
苏笑薇站定,后面穆锦华和南宫度也到了,几人自然少不了一番见礼。穆锦华见到段晚宁还挺高兴,和她说了两句话,被苏笑薇打断,抢着要介绍她们认识。
“原来你就许家的那个四姑娘,我可是久闻大名了!”苏笑薇拉着段晚宁的手笑着说,“兰心姐姐和我说起过你,说你是她认识的人里最特别的一个。我今儿可算是见着了,咱可说好了,今儿咱们要在一处不能分开,我倒要看看怎么个特别法。”
段晚宁道:“心姐姐待人和气,公主不必当真,臣女没什么特别的。”
对这样的自谦之词,苏笑薇只是笑笑,并不当一回事,反而将人拉到自己身边生怕她跑了似的。
段晚宁并没拒绝,这样反倒可以让她避开那些不愿意应付的人。可她这样顺从反倒叫一旁的苏轻弦意外又着急,自己还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说呢!
法宏寺的主持叫觉空,是个白胡子的富态老和尚,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说话声音也很温和。他精通佛法,连天凤帝都曾请他进宫说法论道,极有声望。在上都的贵人跟前,他又是个好客的主人和周到的向导,特别受人推崇。
见几人寒暄已毕,觉空道:“公主殿下,寺中已备下厢房,殿下可以和几位公子小姐稍事休息,稍后老衲亲为奉茶。”
苏笑薇点点头,目光却看向来处,犹豫着没有挪动脚步。
苏轻弦轻咳一声,对觉空道:“听说前几日后园的桂花开了,这里都能味道香气,不知我等可否有幸一观呢?”
觉空道:“二公子客气了,后园已经打扫过,专为接待贵人。等会老衲派人引路,公主殿下和二公子也可先去游园。”
“薇儿向来不喜这些花花草草。”苏轻弦指着穆锦华道:“倒是这位是贞善郡主,是个爱花之人。她前儿才到上都,可却跟我说,久闻法宏寺大名呢。”
穆锦华笑道:“我只喜欢可以吃的花,新鲜桂花制的饼子味道极好,回头若是能得住持允许,咱们采一些,我给你们做桂花饼。”
“那敢情好!”南宫度接茬道,“早就听说云南的鲜花饼特别好吃,郡主亲手做的更是人间至味。”
穆锦华失笑:“就属你嘴馋。”
几人正聊着鲜花饼,忽听苏笑薇欢呼一声:“来了!”说罢便快步往台阶下跑去,唬得身后的嬷嬷一叠声地叫,一群宫人呼啦啦地追着她往外跑。
段晚宁疑惑地望着她,谁知苏轻弦趁没人注意凑过来道:“一看薇儿这样就知道是宁平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举动实在是轻浮,段晚宁惊了一下,连忙侧身避开,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你干嘛?”
苏轻弦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将头转向别处:“提醒你而已。”他目光落在不远处,宁平一袭白色长衫飘然而至,“外人跟前别失了礼数。”
段晚宁看过去,苏笑薇已经跑到宁平面前,见他向自己行礼,正伸手要去拉他。只不过宁平行礼已毕,直起身子的时候正好避开了她的手。
苏笑薇并不以为意,依然仰头笑着和他说话。只是宁平虽然含笑听着,目光却放空似的越过了她,不知在看什么。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这一幕,会觉得公主和宁大人真是郎有情妾有意,人人艳羡的一对碧人了。可事实上呢,被宁平注视着的段晚宁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微微颔首以做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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