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映绾有些恍惚...
一阵风过,沈白月又咳了几声,江遇又脱下自己的外袍,搭在沈白月的脸上。
沈白月对江遇的举动有些受宠若惊。“兄长,你衣服上的雪松香真好闻。”
萧映绾看见这一幕,心中抽痛,江遇,若是我从没有爱上过你,该有多好?
不想再看见,转身离去。
“姐姐?”
萧映绾止住脚步,转过身,带上合宜的笑容。
“是你们。”
江遇看她,仍旧是一副森然的眼神。
她想,他大概仍然为她擅自出府的事情生气。
萧映绾敛身行礼,“家主。”
昨夜的错,她不会再犯,从此,她不会再叫他,“夫君”。
江遇没有再理会她,自雇伸手拥着沈白月去往慈安堂。
萧映绾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花藤架下,萧映绾才迈步去往慈安堂。
午膳。
江家规矩,媳妇侍奉婆母布菜,江家三位儿媳,公平起见,大家轮换着来。
今日恰轮到萧映绾,她侍在柳氏身边,一年多的历练,她已然对柳氏的喜好了如指掌。
布菜之时,什么菜多一分,什么菜少一分,总能够精准掌握柳氏的口味。
只是今日,萧映绾却有些心不在焉,眸光时不时飘向江遇筷子。
他用膳的样子,十分的斯文好看,喜欢的菜色也大多偏好清淡,他不喜欢甜食,却喜欢吃鱼,所以萧映绾偷偷练了无数次的清蒸鱼,只希望某一日能够做给他吃。
江遇看着萧映绾在一旁忙碌,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筷,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水晶虾仁放在,沈白月碗里。
萧映绾看着江遇,怔愣了一刻,随即捏紧筷子,敛下眼眸继续手里的事情。
她何曾看过江遇给别人夹菜,就连柳氏也从未有过这般的待遇。
白氏看着江遇,打笑道:“怎么,二爷这是好事将近,打算何时收了沈家妹妹?”
江遇听见白氏如此说,抬起头看向她,冷寂的眼眸像是一把刀能将他凌迟。
白氏怕极了老二生气的模样,不愧是能够当家主的人,她立刻噤声。
萧映绾听见白氏的话,满脑子都是那句,“何时收了沈家妹妹。”
手下一时不察,夹错了几道菜,惹得柳氏放下了碗筷,抬眼看向萧映绾。
“老二媳妇,今日午膳你不必吃了。”
萧映绾屈膝,“是。”
午膳过后,各房散去,萧映绾因昨夜伤心之故,晨起,并未用多少膳食,中午水米未尽,午后只觉累及,躺在床上小憩,一觉醒来,竟睡到傍晚才起。
刚刚起身,幼雪体谅萧映绾身子虚乏,端来燕窝粥,可萧映绾还未喝,千霜急急地走进。
“县主,家主叫您过去。”
萧映绾看着千霜,她是听错了吗?
江遇叫她?
萧映绾起身,让幼雪伺候自己衣饰、鬓发、妆容,修整妥当后,她才起身去往江遇的仰止斋。
江遇的仰止斋并不大,里面的陈设家具,以雅致简洁为主,像极了他这个人。
萧映绾走到仰止斋门前,是江遇的近侍重云在把守,见是萧映绾来。
“少夫人。”
萧映绾点头,“嗯。”
重云将门打开,“家主在里面。”
萧映绾走进仰止斋,成亲一载有余,她还是第一次,进入他的居所。
内室的灯光并不明亮,有些昏暗。她慢慢朝内走去,见江遇与沈白月坐在桌前用膳。
萧映绾站在他面前,离他们很远。
“家主。”
江遇冷声,“过来。”
萧映绾听见江遇的吩咐,慢慢走到他面前。
“布菜”江遇吩咐。
萧映绾伸手将筷子拿起,挑拣了几样江遇爱吃的菜,放在他面前的瓷碟内,又转身为沈白月布菜。
看得出,江遇对沈白月很是不同,就只是因为她是他恩师的女儿,若是从小两人有青梅竹马的情谊,那为何她问他是否有喜欢的人时,他亲口否认。
身为江家的少夫人,萧映绾此时却如同伺候主子的婢女。曾经高高在上的尊贵郡主,此刻却是如同跌落尘埃里的一株草,任人践踏。
如果江遇这么做是为了羞辱她,那他的目的达到了。
萧映绾闪过一丝晕眩,她勉力支撑。江遇用膳很慢,低沉的气氛,压得萧映绾喘不过气来。
此时,重云在外敲门,“家主,有密信。”
“进来。”江遇吩咐。
重云进到内室,将迷信呈上,江遇接过,拆开迅速扫过上面的字。
阅完后,江遇瞬间变了脸色,一掌拍在桌子上。
“倒酒。”
江遇再次吩咐。
萧映绾看着江遇的脸色似乎很不好,那信上到底是什么内容会让他这般愤怒,她很想安慰他。
萧映绾上前伸手握住酒壶,忽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沈白月被吓了一跳,“姐姐...”
......
萧映绾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近半夜,周嬷嬷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县主醒了?”
萧映绾虚弱地点点头,“嬷嬷,我怎么了?”
周嬷嬷心疼极了,“你一日,水米未进,本就重伤初愈,身子虚,夫人和家主又这般折磨你,身子怎会好。”
说到痛处,周嬷嬷抹了一把泪,把一直温在火上的粥端了过来,“一口一口喂给萧映绾吃。”
萧映绾喝下粥,身体的虚弱慢慢恢复,可心里上的痛好像还在蔓延。
周嬷嬷让她不必多想,先养好身子要紧。
翌日,天色还未亮,沁香阁传来一阵敲门声。
千霜起身去开门,见是重云。
千霜敛身施礼,“不知您有何事?”
重云道:“家主让夫人去近身伺候。”
千霜听见,蹙起眉,“夫人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这会还在睡着,能否宽限一会。”
重云摇头,“家主之令不可为。”
千霜叹息一声,“好。”
她来到内室,将账慢挑开,萧映绾还在熟睡着,皙白的脸上,连睡觉都是皱着眉。
千霜心疼极了,轻声唤,“县主...”
“县主...”
萧映绾睡眠浅,千霜只唤了两句,萧映绾便睁开眼,“何事?”
“家主让您近前伺候。”
萧映绾听见又是江遇,心里有些怵,但还是起了身,快速地让千霜与幼雪梳洗好。
来到仰止斋,看见江遇正穿着一身月白里衣坐在案前批阅公文。
萧映绾屈膝施礼,“家主。”
江遇放下书,来到木施前,张开双手,“更衣。”
萧映绾将江遇的绯色官袍取下,一件一件为他穿戴齐整。
江遇冷白的肤色和出色的样貌在绯色的官袍下被映衬得格外两袖清风。
他是那个高风亮节的大理寺卿。
随后,江遇坐在镜前,萧映绾拿起梳篦,开始为他梳发。在梳发的时候,萧映绾会学着千霜幼雪通发的手法,有意将梳篦在一些舒缓劳累的穴位,多刮几下,力道适中,会让人灵台清明。
江遇的发质很好,乌黑油亮的发穿过萧映绾的手,又顺又直,她也曾偷偷练习过,盘男子发髻,想着他们婚后,她会为他盘发,为他更衣,送他上朝。
她们会是很恩爱的夫妻,会举案齐眉,相守到老,她给予他所有的快乐和爱。她再也不会让他像那日他站在桥头上的那般落寞。
如果之间有爱,那大抵会像今日这般,她为他更衣梳头,送他上朝。她会期待,他们每一天醒来的时候,一起看见太阳,他走的时候,会温柔地送给她一个吻,对她说很快就回来。
她见过父亲母亲相爱的模样,明白如何爱与被爱。
而不是像现在,他厌恶她,他冷落她,任凭她所有努力,都于事无补。她给他的最珍贵的东西,他像是草芥,轻易地就碾碎,散在风里...
萧映绾仔细地为江遇盘好发髻,戴上官帽,在镜中轻轻调整好位置,一举一动无不细心温柔。
她温和地看着他的官帽,眸光却不经意落在他的眉眼上...
萧映绾的心怔了一下,半晌后,她轻声道,“嗯,好了。”
江遇对她落下一个淡漠的眼神,未说一句,动身上朝。
看着江遇离去的背影,他像是风掠过她,又冷寂又肃然,让她永远抓不住。
她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发丝,伸手轻抚,又小心地珍藏在胸口。
回到沁香阁,天色已经微亮,千霜劝萧映绾再去补眠,萧映绾被这一折腾哪里还能再睡,用过早膳,去往慈安堂给柳氏请安。
萧映绾又回到往昔的日子,只不过除了去伺候柳氏,她还要日日早起去伺候江遇上朝,就算偶尔能得了他的发丝,她也会很开心,假以时日,她就可以做一个同心结。
原本她以为可以平静度日,却不承想那日千霜上前禀到。
“县主,家主出事了...”
第8章 前世
◎遇险◎
萧映绾一愣,“家主怎么了?”
千霜道:“慈安堂那边刚传来的消息,家主被派往怡江府为承宣布政使。”
萧映绾知晓,江遇这一走,看似明升实为暗降,京中世家多为京官,不愿外放,因为只有在天子脚下,才可筑建根基,留得百年基业。
那日他那般生气,想来是接到远调的消息。
萧映绾刚嫁到江家之时,柳氏对她处处刁难,江遇那时也对她改变了态度,日日冷待于她。
那日,她无意之中听闻柳氏提及,“娶了一个郡主回家做郡马,大宣历来有防外戚专权的惯例,往往不会给外戚过高官职,而江遇即便再有才华,娶了她这个郡主回家,相当于仕途尽废。”
江遇仍旧一贯冷静,并未因柳氏的抱怨而恼怒,“母亲尽可放心,不过就是要多费些时间,我会做到的。”
萧映绾看见柳氏的盛怒之下,江遇隐忍的模样,心里十分不忍。
她觉得,江遇天纵子资,一定是有树朝堂清正、望海晏河清之志。她不想因为她,而耽误他一生的基业和理想。
事实证明,此事却如柳氏猜想,江遇入朝堂,资质不如他的同窗擢升都比他快一步,就算江遇的公文写得再漂亮,而他这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下像是被圣上遗忘了一般,始终长待于翰林院。
萧映绾心里十分愧疚,她央求赵昭带自己进宫,堵在宣帝在路过御花园的路上,大着胆子跪在宣帝面前。
“臣女参见圣上。”
宣帝看向跪在地上的萧映绾,“起身吧,今日你倒是有空来看看朕。”
萧映绾并未起身,直接道,“臣女今日是有事来面见圣上。”
宣帝不解,“你有何事?”
萧映绾不卑不亢,臣女近日偶读史书有几处不解,特来请教圣上解惑。
宣帝一听来了兴致,“哦?说来听听。”
萧映绾道:“《汉书传》记载,云帝之妹昌平公主嫁与彭州世家贾化为妻,后贾化官至宰相,将北汉国力推至鼎盛,这是其一。
《史列传》中有云,南后主嘉惠帝任用章皇后弟弟为大夫,后将解南陈积贫积弱之症,将摇摇欲坠的南陈挽救国家于危难,继而海晏河清,开创新局,这是其二。”
萧映绾接着道:“敢问圣上,这两位名臣皆为外戚,为何能够成为名臣,为后世所敬仰。”
宣帝轻笑一声道:“自然是君主任贤为能,不拘身份。”
“那为何君主不怕这两家势大,最后专权。”
“自然是君主有能,而臣有贤。”
萧映绾再次叩拜,“圣上,您乃我大宣君主,您开创景泰中兴之局,您在百姓眼中有能之君,却为何不能任贤为臣呢?”
宣帝听此瞬间变了脸色,方才明白萧映绾说的事江遇一事。
帝王的威信不容挑衅,萧映绾此举无疑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宣帝变了脸色,怒斥道:“放肆!”
说罢,便拂袖而去。
而萧映绾并未起身,一直跪在原地,她打定主意,就算是跪死在这,也要为江遇求一个前程似锦。
帝王被她一个不是亲生的甥女所挑衅,无人敢在宫中置喙此事,懂得局势眼色的宦官,暗自将此事压下,只派人秘密监视着御花园中萧映绾的状况。
暗夜,丝丝缕缕的细雨飘下,萧映绾不为所动,尽管五六个时辰跪下来已经全身像是已经被拆散一般,但是她还能坚持。
逐渐,雨越下越大,御书房内,宣帝抬头望向外面的天色,已然是雷声阵阵,风雨交加。
李德上前禀道:“圣上,朝月郡主还在御花园跪着呢。”
宣帝有些恼怒,“她想跪就随她去。”
就这样,萧映绾跪了三日三夜,最后有人来禀,江遇已被调出了翰林院,入大理寺承大理寺少卿。
她不明白宣帝最后为什么能够为她破例,大概是真的惜才,也真的是对自己的能力有绝对的把握驾驭江遇。
但是此事,知晓之人极少,宣帝一直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也恰好圆了萧映绾的心愿。
如今江遇明升暗降,萧映绾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萧映绾,京中世家现实得很,拜高踩低的这件事,在萧映绾眼中已经见怪不怪了。
若不是江家有家训不得休妻,她怕是早就会被柳氏赶出家门吧。
江遇离府的那一日,萧映绾原本觉得他日日需要她照顾,会带上她外任,但是江遇没有,他带上了沈白月。
江遇外任的一年来,萧映绾的日子归于平静,没有江遇的世界,她的心已如一潭死水,掀不起任何波澜。
这日,萧映绾照例到柳氏近前侍奉,忽见得柳氏近前嬷嬷来报:“夫人,不好了,南边的人来报,家主在南边身染恶疾,性命堪忧。”
此话一出惊的萧映绾落了手中的瓷勺,柳氏也是吓得脸色泛白,勉强镇定住,立即吩咐道:“去叫人多备些药材,送往南边,再寻上两位名医许以重金,定要送到遇儿哪里去。”
张嬷嬷速速领命而去,而萧映绾的心却像是被重石压下,江遇走后,她未敢写信问候她,每日来侍奉柳氏,能够得到江遇的近况甚好也就足够了。
他到了江南,审冤案,剿山匪,兴水利,重农耕,哪一样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地方政绩斐然。
未曾想,他竟会在江南身染恶疾,萧映绾心中暗自祈祷,江遇于她虽然不是一个好丈夫,却是一个为民为国的好官,于公务一事上,她从无懈怠。
柳氏因一时急于江遇的身子病倒,三位儿媳轮流侍疾多日,终见好转,但仍是惦念江遇。
萧映绾打从那日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动了去南边的念头,可柳氏病倒她也不敢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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