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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蟾记——阮郎不归【完结】

时间:2024-04-20 23:09:24  作者:阮郎不归【完结】
  原暗暗惊叹:如此随心所欲,出神入化的鞭法,天下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沾血的银鞭再次抖直,与柳玉镜的长剑交锋,忽地变软,连转十多个圈,每一圈都杀气腾腾。柳玉镜剑随鞭转,看得众人目不暇接,无从插手。
  牵丝郎叹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
  原道:“一山不容二虎,太出色的徒弟最好只有一个。”
  蓝荪,夏堂主,梅长老等人想分柳玉镜的心,齐向蒋银蟾攻来。众人斗了一阵,曲凌波银鞭脱手,胸口中了一掌,倒地吐血。曲岩秀闪身挡在他面前,望着柳玉镜,坚定沉着的目光没有一丝畏惧。
  蒋银蟾道:“娘,不要杀他!”
  曲岩秀看向她,无尽的愧疚从眼中流出,曲凌波冷笑道:“她若真心待你,怎么会背弃婚约,跟别人相好?”
  这个她究竟指谁,曲凌波也不清楚。曲岩秀斜下眼,问出一句早就想问的话:“义父,亲情在你心里就一文不值么?”
  亲情?曲凌波不想要什么亲情,他只想要她全身心属于他,不再多看别的男人一眼。曲岩秀对蒋银蟾也有同样的想法,但事与愿违,爱依旧是爱,并未变成恨。蒋银蟾对他有情,虽然只是亲情,也弥足珍贵。
  柳玉镜转身走向大殿,手下败将的死活,她并不在乎,她该回到教主的宝座上了。空荡荡的殿中,宝座放光,她一步一步挨近,仿佛回到许多年前,那个宁静的傍晚。
  她来云中殿取东西,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吸引着,坐上了宝座。那种感觉妙不可言,她想倘若师门,乃至整个武林都臣服在我裙下,便好了。
  就在这时,蒋危阑走了进来,她慌忙站起身,低头走下丹墀,不敢看他脸色。
  蒋危阑语气平静道:“你很喜欢这个位子?”
  柳玉镜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道:“您不生气么?”
  蒋危阑笑道:“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喜欢权力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你要小心那些让你安分守己的人,他们会成为你的敌人,你也要小心权力本身,或许会将你困住。”
  扶手上生出金环,柳玉镜猝不及防,手臂被紧紧箍住,金笼当头罩下,真个将她困住了。
  众人愕然之下,曲凌波放声大笑,道:“师姐,我为你准备的机关怎么样?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这个位子,我做梦都想着你在笼子里的样子。”
  柳玉镜面上掠过一丝懊恼,凝注他须臾,微笑道:“师弟,你真是了解我。”
  蒋银蟾等人急欲救她出来,曲凌波的长鞭化作错综鞭影向蒋银蟾卷来,他道:“师姐,你好好看着,你和师父的孽种是怎么死的!”
  “师叔,话别说得太早。”蒋银蟾挺剑刺进鞭圈,运起宝依功,鞭圈登时缩小,鞭梢被剑上的力道左右,有些不听曲凌波的使唤了。
  曲凌波一惊,银鞭舞得更狂,肩头鲜血直冒。梅长老,蓝荪等人见柳玉镜被困,士气大振,又跟柯长老等人打起来。
  牵丝郎和壮汉奔近金笼,壮汉举起双盾,用力砸在栅栏上,砸得虎口震裂,栅栏纹丝不动。暗处的弓箭手放箭,壮汉挥舞双盾格挡,牵丝郎水袖翻飞,还是有十几枝箭射进了笼子,却在离柳玉镜寸许处掉落。
  柳玉镜瞑目运功,道:“别管我,去帮银蟾罢。”
  牵丝郎击毙两名弓箭手,纵身出了大殿。蒋银蟾对曲凌波的招式烂熟于心,她在妙香学的武功,曲凌波却见所未见,正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但曲凌波毕竟内力深厚,蒋银蟾一时也占不到便宜,牵丝郎加入,曲凌波压力骤增,不免露出破绽。
  原飞足踢开一人,砍倒一人,欺身直进,铎鞘向曲凌波肋下空门刺去。身后劲风袭来,原回刀招架,道:“曲岩秀,你要看着你义父杀了银蟾吗?”
  曲岩秀不能帮着蒋银蟾对付曲凌波,也无法帮着曲凌波对付蒋银蟾,心中的痛苦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他想如果没有原,自己或许能下定决心,站在蒋银蟾这边。
  “原,我早该杀了你。”曲岩秀运劲挥鞭,长鞭高蹿低伏,宛如雪浪奔冲。
  原何尝不想杀他呢,情与权都是一山不容二虎。刚才蒋银蟾求柳玉镜不要杀曲岩秀,真情流露的样子,给原灌了一肚子醋,恨不能附在柳玉镜身上,一剑斩了曲岩秀。当下拔起身子,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刀光漩飞,孔雀开屏一般灿烂辉煌。
  两人武功不相上下,斗了数百回合,各自险象环生。蒋银蟾总觉得原柔弱,尤其是跟曲岩秀相比,唯恐曲岩秀伤了他,稍一分心,身上中了一鞭。原关注她的伤势,也中了一鞭。两人倒像是连体的,曲岩秀见状,心蒙上了一层灰,气力渐渐衰竭。
  牵丝郎被银鞭绞断了左腿,一声闷哼摔倒。蒋银蟾满头大汗,咬牙支撑,忽闻惊天动地的巨响,众人扭头看去,殿内金屑纷飞,壮汉身中数箭,俯伏在地,柳玉镜提着剑,款款地走将出来,头上衣服上跳跃着金光,不似凡人。
  曲凌波没想到连精钢所铸,金丝缠绕的笼子都困不住她,呆了一瞬,蒋银蟾的剑绕过银鞭,刺入他的小腹。
  “义父!”曲岩秀不顾侧面扑来的刀光,奔向倒下的曲凌波。
  原急忙收刀,曲岩秀跪在曲凌波身边,点了他两处穴道,止住血,便要输送真气。曲凌波扣住他的手腕,道:“咱们输了,别犯傻啦。”
  柳玉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道:“何必闹到这一步?”
  曲凌波抬眼,道:“师姐,我的心,你是不会明白的。”
  柳玉镜默了默,道:“我明白。”
  曲凌波一怔,她明白,她明白!本以为她若明白他的心,会不一样,谁知她全无所谓。他心神激荡,恨到极点,狂笑不止,那笑声听得众人寒毛直竖。
  他手指着她,胸膛剧烈起伏,一字字道:“师姐,你……你……好得很!”
  众人不解其意,曲岩秀却感同身受,不由垂下泪来,蒋银蟾第一次见他哭,心中酸楚难言。原走到她身边,看看曲凌波,又睃了眼柳玉镜,暗忖道:莫非曲凌波对柳教主爱而不得,因此生恨?可是做到这个地步,也只剩下恨了罢。
  曲凌波目光转到曲岩秀面上,露出罕见的慈爱神情,道:“好孩子,是我害……害苦了你,你……恨不恨我?”
  曲岩秀摇头,哽咽道:“若不是义父,七岁那年我便饿死在街头了。”
  曲凌波想摸摸他的脸,已无力抬手,又看了柳玉镜一眼,气绝身亡。曲岩秀抚尸恸哭,梅长老等人见大势已去,便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被柯长老等人拦住。柳玉镜上前,一剑一个刺死,让蒋银蟾和重伤的下属留在这里,自己带着六名下属去杀敌。
  原道:“柳教主,下面人多,让贲晋他们也去罢。”
  柳玉镜不跟他见外,点了点头,眼角向曲岩秀一睨,道:“看好银蟾。”
  曲凌波死在蒋银蟾剑下,蒋银蟾不免对曲岩秀有些过意不去,柳玉镜担心曲岩秀乘机报复,暗示原留意。原何消她吩咐,道:“您放心。”
  曲岩秀止住哭,道:“柳教主,多谢您这些年来的厚爱,我不恨您,也不恨蟾妹。”
  柳玉镜道:“你这么想,自然……”银光一闪,截断了后面的话。
  曲岩秀手中的匕首刺入胸膛,蒋银蟾大叫一声曲师兄,扑倒在地,攥住匕首,想拔又不敢拔,眼泪夺眶而出,道:“错不在你,何苦如此?”
  曲岩秀道:“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为他报仇,活着便是错。蟾妹,别难过,其实我早就不想活啦,只是放不下你,放不下义父。如今义父死了,你有柳教主,原公子照顾,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蒋银蟾泣不成声,匕首刺得极深,曲岩秀气息微弱,道:“蟾妹,对不起。”
  “我也对不起你。”
  曲岩秀没听见这话,就在她怀中闭上了眼,神色甚是轻松。原如愿以偿,却不胜伤感,心想一样是爱而不得,他宁死也不愿伤害银蟾,比曲凌波强多了,难怪银蟾对他有情。
  柳玉镜叹息一声,倒是放心了,转身下山。
  这时已近午牌时分,苗礼战死,蒙大淳,裘空率领六百多名教众退至峰腰,七大门派的英雄好汉们乘胜追击,士气高昂。岳长倾带着梅蕊宫众女隐匿在草丛中,等了半日不见蒋银蟾他们下来,也不知上面是何情形,正忐忑不宁,就见剑光掠处,涌起一圈银虹,鲜血喷洒,人头落地。
  湘菊喜道:“是不是师父来了?”
  岳长倾道:“不太像,这个人比她更厉害,但剑法是一路的。奇怪,是谁呢?”
  众人瞪大了眼睛,只见一团团虚影,直到对方在松枝上停住,才看清她的模样。岳长倾大吃一惊,道:“柳教主!她……她是人是鬼?”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刺到鸳鸯欲断魂(四)
  无论是人是鬼,在正派之士看来,柳玉镜都是噩梦一般的存在。竟有一半人想也不想,掉头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没跑的人也气馁了,晦丰看了眼地下摇晃的柳玉镜的影子,强自镇定道:“诸位不要怕,魔头想必与曲凌波交过手了,哪还有力气对付我们这么多人?”
  柳玉镜笑道:“不愧是少林寺的高僧,有胆量,有智慧。”说着松枝一弹,人顺势跃起,剑光罩住晦丰,只听当当当三响过去,剑光一收,晦丰咽喉流血,仰面倒下。
  群雄相顾失色,不自觉地后退。他们大多与柳玉镜年纪相近,却从未与她交过手。第一高手究竟有多高,这时才窥见一斑。他们的武功高低参差,对柳玉镜并无区别,都是蝼蚁罢了。
  北辰教众群情耸动,七嘴八舌道:教主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我就知道教主不会死。
  有人带头高呼:“恭迎教主回归总坛,教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数百名教众随后齐声高呼,呼声如同潮水漫延,震撼人心。梅蕊宫众女对柳玉镜早已万分向往仰慕,这时亲眼见到她的神威,兴奋不已,也跟着高呼。
  正派群雄围攻绛霄峰,最终因为柳玉镜的复生铩羽而归。柳玉镜夺回教主之位,诛除异己,在教内外的威望更胜从前,又为江湖传闻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北辰教的高手损折了不少,此后重在休养整顿,招募新的高手,不愿再生事端。
  官府对这个结果满意极了,这日午后,冷大尹和蒋银蟾,原,尹瑶光坐在后堂吃茶,感叹道:“柳教主的心计手段,真正叫人佩服,她若是个男子,读书做官,必将成为青史留名的权臣。”
  原道:“可不是么,有一起人只为她是妇人,便存心作对,暗中使坏,您说蠢不蠢?偏生这样的蠢货还有许多。”
  尹瑶光道:“世上本就是蠢人最多,好在他们都懂得趋利避害,尝过了柳教主的手段,自然就学乖了。日后蒋小姐继位,也省了许多麻烦。”
  蒋银蟾恍惚听见他提到自己,茫然地看向他。曲岩秀死后这几日,她总失魂落魄的,原翻她一眼,道:“尹公子夸你呢。”
  尹瑶光抿嘴一笑,蒋银蟾讪讪的,又说了会话,起身告辞。尹瑶光明日要回夔州府,蒋银蟾和原摆酒给他践行。至晚席散,在客店住了一宿,天明送尹瑶光到码头,珍重道别,两人乘车返回绛霄峰。
  蒋银蟾望着窗外,目光空洞,原靠着车壁,道:“看你这么难过,我宁愿死的是我。”
  蒋银蟾心想:你才不会自尽呢!嘴上道:“知道我难过,还来怄我。”
  原心里不痛快,倒不全是吃曲岩秀的醋,日前在蒋银蟾房里,他赫然看见了金缕玉带枕,想了一想,便知道是谁送的,不动神色道:“五叔送枕头给你时,说了什么?”
  蒋银蟾道:“没说什么,不是你让他送给我的么?”
  她虽然读书不多,也知道男女之间送枕头,是件很暧昧的事。原唯恐她发现原明非的心思,忙应下道:“是啊,我还担心他舍不得呢。”
  蒋银蟾道:“你也把他想的忒小气了。”
  她很喜欢那个枕头,就放在床上,原一想到她每晚枕着原明非送的枕头睡觉,便如鲠在喉,寻思良久,道:“银蟾,这枕头毕竟是墓里的东西,阴气重,收起来罢。”
  蒋银蟾不听,原因此气闷,他差点被原明非困住,来不了中原。这个五叔,可不像她想的那么好。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了。
  杏月嫁给了兴元府分舵的一名管事,是曲岩秀替她挑的人,成亲有半年了。桐月不肯嫁人,便留在曲岩秀身边伺候。蒋银蟾走到曲岩秀房中,桐月正在收拾他的遗物,见她来了,忙拭面行礼。
  蒋银蟾坐下宽慰了几句,问她有何打算,她说要给曲岩秀守坟。
  蒋银蟾不同意,道:“你才十九岁,怎能自误青春?曲师兄泉下有知,也不会答应的。”
  桐月跪下道:“大小姐,不怕你笑话,大公子走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我知道你瞧不起为了男人活的女人,可我就是这样的女人,你让我去罢。”
  蒋银蟾拗不过她,答应了。桐月磕头谢了,咬一咬唇,拉起袖子,露出细白的手臂,一点鲜红的守宫砂醒目。
  蒋银蟾一愣,道:“傻子,我跟他早就完了,还会在乎这个?我倒是想你无憾。”
  桐月望着她,知道这话是真心的,泪水滚滚而下,坐在脚踏上,把脸靠着她的腿哭。蒋银蟾拿帕子替她擦着,自己眼睛也濡湿了,说了一会体己话,去母亲那里吃饭。
  柳玉镜忙了几日,方才得空坐下来,同女儿谈谈这一年来的遭遇。那日她中毒受伤坠崖,施琴鹤跟着跳崖,两人乘船去了半规谷,谷主厉小酌是她的红颜知己。
  蒋银蟾道:“施叔叔跳崖之前,知道崖底是河么?”
  柳玉镜微笑道:“他不知道。我在半规谷疗伤解毒,三个月后听说大队人马在追杀你,便派人去暗中保护你。结果那人还没找到你,你就跟着原去妙香了。又过了几个月,柯长老回到中原,我传信给他,他找到我,说了你在妙香的情况,我才放心。”
  蒋银蟾把嘴一撅,道:“我不想去的,是他乘我昏迷拿的主意。”
  柳玉镜道:“必要时接受别人的帮助,有什么可耻的?因为你是蒋银蟾,他才会来帮你,你要是个阿猫阿狗,他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不过,你学了人家的武功,他又舍了皇位来找你,总得给他一个交代。”
  蒋银蟾低头不语,心中哀叹:该死的狐狸精得逞了。
  原和十七名亲随住在一个远离熙颐馆的院子里,这日上午,他背着药箱去给牵丝郎看腿。柳玉镜走进来,他便放下药箱,与她进屋坐下。
  柳玉镜说起亲事一节,问道:“原公子,你要入赘,令尊答应么?”
  原眨一眨眼,道:“我人在这里,他不答应,又能怎样?”
  柳玉镜笑了,道:“你可真是个不孝子。”
  原道:“宁可我做不孝子,不可银蟾做不孝女。”
  柳玉镜点了点头,面露赞许之意,道:“既然要做正经夫妻,就得成个体统,不能像过去那样厮混了。银蟾年纪小,又是村野丫头,不懂事,你是堂堂妙香国的世子,别由着她胡来呀。”
  原本想着过些日子搬回熙颐馆住,听了这话,脸红道:“谨遵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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