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闻抬眸看向他,已然知道祁允贤是要做什么,只听他神色认真道:“我自云安郡初遇姑娘,便心生欢喜,若阿闻愿意,我愿娶你。”
祁允贤虽知他和谢如闻刚相识不过数日,说这些有些鲁莽,可此时这种情况下,他自是不愿看着她和小倌亲昵。
而他,本就对她一见倾心。
谢如闻看了他一会儿,对立在桌边的景山道:“出去罢。”
——
翌日辰时,谢如闻在榻上醒过来的时候,神思还有些懵懵的,只身上觉得轻松了不少,犹如缀在身上的石块都被冲去了。
她在榻上翻了个身,逐渐清醒过来。
昨夜,是祁允贤帮的她。
她微微皱眉,抬手在额间拍了下,昨夜有些太冲动了,那几个小倌虽比不得他身强力壮,却也是不错的。
她怎么就选了他?
谢如闻这样想着,想起之前看过的话本子,男女乱情,一夜之后,各奔东西。左右她过上几日都是要离开汉阳郡前往邺城的。
不如提前离开,也可免去再见到他的尴尬。
她从枕上起身,刚打算唤来景山,便推门而入四位女子,为首的一位对她行礼道:“姑娘,奴婢侍奉你洗漱吧。”
谢如闻:“……祁公子让你们来的?”
这时,祁允贤着了一件墨蓝色宽袍走进来,看到谢如闻的时候眸光本能的垂下,耳根子有些红,清了清嗓子与她道:“我已命人在别苑为你收拾出了一处院子,等下你去瞧瞧喜不喜欢。”
谢如闻:“……”她抬手让那几位婢女先出去,随后对祁允贤道:“祁公子不必如此,昨夜之事,忘了罢。”
祁允贤闻言明显的一惊,脚下步子下意识上前一步,欲言又止,随后神色认真的对谢如闻道:“昨夜是祁某冒犯,既与姑娘有了肌肤之亲,当对姑娘负责。”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上好的玉佩递给谢如闻:“你先收着。”
谢如闻:“……不用的。”
祁允贤依旧很认真:“阿闻以为昨夜我对你说的都是谎话?”谢如闻觉得脑袋有些疼,回忆着昨夜他说的话。
她听红梅说过,男子在榻上说的话都作不得真的,她根本就没信,再说了,她只是需要一个‘解药’。
何时说要嫁给他了?
谢如闻也很认真的看着他,并不接他递过来的玉佩:“昨夜祁公子帮了我,我很感谢,至于公子说的负责,大可不必。”
祁允贤还欲再说,谢如闻往外赶他:“我还有些困,祁公子先出去罢。”
祁允贤:“……”
——
谢如闻又小憩了会儿,半个时辰后她起身下榻,推开屋门时,祁允贤正站在她的房门前,谢如闻抬眸看着他:“……祁公子,你没走啊。”
祁允贤看到她出来,紧蹙的眉舒展开些,对她道:“我还有话要跟你说。”谢如闻抿了抿唇,与他道:“你说吧。”
祁允贤去岁及冠,虽是人高马大上阵杀敌的将军,却是个至今未娶妻的,身边从未有过亲近的女子,对于情爱之事,他心里一直认为既有了肌肤之亲。
必须得负责。
而且,他这些年不娶妻,只是想遇到一个喜欢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昨夜他决定帮她时,就已下定了决心娶她。
虽然他实在是没料到阿闻会这般不在意。
此刻,他垂眸看着谢如闻,立于身侧的手微蜷,开口道:“是我太过着急了,阿闻可仔细考虑考虑。”
他顿了顿:“我问过景山了,你体内的情药每隔十日就要解一回,若你一直寻不到解药,还是需要人来解,阿闻,在你没考虑好之前,让我做你的解药吧。”
谢如闻:“……”
祁允贤继续道:“你且先住进我的别苑,咱们刚认识不久,也可进一步了解了解彼此,待你觉得可以了,我再娶你。”
“你不是要去邺城吗,我过段时日也回去,到时咱们可以同行,今早我手下人来报,江面上结了冰,最近几日船只都停运了。”
谢如闻听他说着,抬眸看了他好一会儿,他有一点说的是对的,她体内的情药十日后还是需要人来解,昨夜有多难熬,就算现在想起来她也觉得难受。
思忖一番后,她对他点头:“好。”
——
谢如闻住进了祁允贤的别苑,本是打算的十日后一起坐船去北朝的皇都邺城,江面上的冰刚想化开,夜里就落了场雪。
望水州的雪与建康不同,这里的雪落得很大,如鹅毛一样让人睁不开眼,江面又被冻的实实的。
不能前往邺城,谢如闻整日里就待在屋内不出来。
祁允贤时不时的去找她,有时会给她带上一束时微花,有时陪着她一起作画,时日久了,谢如闻也会披着狐裘,怀中抱着汤婆子在大雪中看他练剑。
祁允贤知她怕冷,本来两人是一同在花厅用饭的,后来他让人挪到了她的院中,每日里陪着她一起。
谢如闻偶尔会想起谢玄烨曾对她说过的话。
那时,他刚知晓她对他的心思,对她说,她自幼生活在揽月苑,不曾接触过其他男子,对他,只是依赖。
和祁允贤相处的越久,谢如闻越会觉得,或许谢玄烨当初说的对,她自幼生活在揽月苑中,能接触到的男子,也就只他一个。
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他有了男女心思很正常,只是当时的她,以为他就是她生命的全部,若不能嫁给他。
她此生都不会快乐。
而如今,她离开了揽月苑,离开了他,接触到了其他人,才恍然发觉,谁都不会是谁生命的全部。
他,只是她少女时心间漾过的一片涟漪,日后,他们都会有各自的生活,或许此生都不会再见。
她会想他,却不再觉得非他不可了。
况且,他们之间,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的心动,若没有第二人格的存在,她和谢玄烨之间更不会留下什么。
贺家二娘子想必也已经还俗,她出家的这五年,谢玄烨一直都未娶妻,如今她还了俗,婚期定然会很快。
她其实一直都想不明白谢玄烨为何要命人找她。她离开揽月苑时,把那本厚厚的画册留在了床榻边的小几上。
他应该会看到的罢。
若他看到了,该是怎样的心情。她在心里想,应该如第二人格所说的那样,他定是恨极了她,让他成为一个沾染自己庶妹的人。
她是他光明磊落行君子之道二十几年里的一个污点。
纵使她离开了,在他的心间也永远都抹不平这件事,所以,他肯定会生她的气,责怪她为何不告诉他第二人格的存在。
责怪她,为何在第二人格要和她好的时候,她没有拒绝,反而是帮着他。
她给他留了画册,留了书信,甚至是在那夜给第二人格喂了五石散,为的都是让他不要找她。
她知道,第二人格对她的占有近乎疯狂。
是以,她给谢玄烨喂了五石散,为的是让第二人格至少在一月内不会出现,因为哥哥或许不会找她。
但第二人格一定会。
这日,雪停了,谢如闻刚披上狐裘想到院中走一走,祁允贤就过来了,他上前与她道:“阿闻,你今日可愿出门?”
谢如闻问他:“去哪?”
祁允贤往东南位置的一座山中看了眼:“有位长辈在小哈山下小住,我已许久未去过她那里,今日雪停,去看看她。”
谢如闻听他说是长辈,回绝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祁允贤看出了她的心思,补充道:“是我的师娘,阿闻是知道的,我是习武之人,我的武艺都是师父教的。”
谢如闻又问他:“远吗?”
祁允贤:“不远,坐马车两刻钟就能到。”
谢如闻和祁允贤一道来了小哈山脚下,这里只有零星两个村子,绕过一片枯枝林木后,入目便是一座建造奢华的别苑。
谢如闻坐在马车里,时不时往窗外瞧上一眼,问祁允贤:“你的师父和师娘是隐居在这里了吗?”
她瞧着这里视野广阔,虽被积雪覆盖,也可见山中奇石,想来春夏时节,小哈山的景致是极美的。
祁允贤闻言神色间染上几分沉重:“并非隐居,师父在邺城,如今只师娘一人来此小住,”他叹了声:“师娘自从女儿离世后,整个人一直都郁郁寡欢,来此也是为了散心。”
谢如闻问他:“你师娘和师父只有一个女儿?”
祁允贤对她颔首:“没错,他们的女儿离世后,再未要过孩子。”谢如闻抿了抿唇,不再吭声。
快行至山脚下时,祁允贤突然对她道:“阿闻,咱们可能要再晚些时候回邺城了,我有一位好友也要去邺城,正好途径望水州,咱们等一等他。”
谢如闻:“等多久?”
祁允贤:“很快,十来日他就能到。”
谢如闻点了点头:“雪刚停下,江面上的冰化去也要四五日,等上几日也无妨。”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
此时,山中别苑里,穿着素雅,未施粉黛的妇人正站在梅林里赏冬梅,有侍女上前道:“王妃,祁公子来了。”
北朝宗室定南王萧睿的王妃崔氏每年都会来望水州小住,本是打算着前几日就回邺城的,却因大雪耽搁了行程。
她对侍女道:“让他来梅林吧。”
侍女应下,随后出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后,祁允贤和谢如闻并肩朝这边走过来,行至崔氏身前时,祁允贤行礼道:“师娘。”随后他给崔氏介绍谢如闻:“这是阿闻,我的——好友。”他至今都不知道谢如闻的姓氏,因着她未考虑好,也不敢说是他的未婚妻子。
谢如闻也对崔氏见礼,唤了她一声:“夫人。”她依旧是戴着帷帽,如那日在长街上时一样,崔氏垂眸看着她,语气温和道:“你是那日给我时微花的姑娘?”
谢如闻对她颔首:“过了这么久,夫人还记得我。”她适才离得很远的时候,就已经认出她来了。
她觉得祁允贤的这位师娘,让她有几分亲切。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让她忍不住去看她,那日在长街上就是这样。
崔氏轻笑,问她:“为何一直戴着帷帽?”
谢如闻只要是出门,帷帽一直都戴着,崔氏这样问她,她回道:“这几日落雪,不小心染了些寒,怕冒犯了夫人。”
崔氏不再问她,只对祁允贤道:“既如此,去花厅罢。”
花厅里摆了好些盆银丝碳,一时间从雪地里走进来,暖烘烘的热气直往人脸上扑,待坐下来,崔氏和祁允贤四下闲聊,谢如闻只崔氏偶尔问她话,她回上几句。
没一会儿,侍女们端上来许多糕点水果,有谢如闻吃过的,也有她见都没见过的,其中有一盘山楂一盘冬枣。
山楂酸,冬枣甜,谢如闻便左手拿了颗山楂,右手拿起一颗冬枣,为中和山楂的酸味,将山楂和冬枣混在一起吃。
崔氏本在跟祁允贤说着话,眸光却落在了她身上,打量了好一会后问她:“你也喜欢这样吃?”
谢如闻闻言抬眸看过去,对崔氏颔首:“只吃山楂太酸,就一起吃了,让夫人见笑了。”谢如闻吃完后便不再吃了。
在心里想,这位夫人怎还盯着她吃东西呢。
崔氏神色微变,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随后她自嘲的笑了下,对谢如闻道:“这山上种了许多的时微花,待阿闻姑娘的风寒好了,来我这里直接去采罢。”
谢如闻礼貌的对她颔首。
在崔氏这里待了有一个时辰,谢如闻和祁允贤一道离开,回去的路上,谢如闻突然问祁允贤:“你是北朝人,可知袁氏一族?”
祁允贤:“……”他怔了下神:“知道,袁氏一族早于七年前就不在了,阿闻说起这个做什么?”
谢如闻抿了抿唇,对他坦然:“我姓袁。”这些日子以来,祁允贤一直都很尊重她,她不愿说的,他从未问过。
虽然他们两个有了肌肤之亲,他平日里也从未有过逾矩,只在她需要解药的时候才会去她房里。
谢如闻觉得,他这个人不错,也喜欢她,若要和他在一起,她是袁氏一族的事该与他坦然相告。
只是一句‘我姓袁’,让祁允贤薄唇张张合合,许久才道:“还好你适才在别苑里没这样说。”他很认真:“师娘平生最厌恶袁氏一族中人。”
谢如闻问他:“那你呢?”
祁允贤眸光直直看着她,对于谢如闻的坦然。
他内心是很欣喜的,比起之前的不信任,她现在是愿意信他的,他神色温和道:“阿闻姓什么不重要,袁氏一族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或许,他们若是没有肌肤之亲,他还会有上几分犹豫,可如今在他心里,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既然是妻子,自然无论怎样,都可以解决。
谢如闻看他说的这么淡然,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只对他浅浅笑了下:“既然你不在意,待回了邺城,我寻到亲人后,咱们就成亲吧。”
——
五日后,日光渐暖,江面的冰已融化了大半,祁允贤口中的那位好友还未到,谢如闻不再整日闷在屋中。
偶尔会出去走走。
第十日夜里的时候,她体内的情药并未发作,她以为,应是情药的药效越来越低,时日应该延长了。
结果次日午后她小憩了会儿,一觉睡醒额间隐隐溢出汗珠,身体内灼热的难受,因着是白日里,她没好意思让人去唤祁允贤。
起身一连用了好几杯茶水。
结果,无用。
还是灼热的难耐,如那夜一样痛苦。
她想了想,既然都决定嫁给他了,也没什么可顾虑的,让人去把祁允贤给唤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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