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梁佩撺掇皇上收回沈家的兵权。
她说如今边疆太平,兵权始终握在沈家人手里,迟早会成祸患。
先皇没有女儿,可沈家三个女儿啊,沈家要是有了异心,定是一呼百应。
先皇一听有道理,便找沈琼花提了这事。
她给沈琼花两个选择:
一是直接交出兵权,沈家两个女儿从边疆回京述职。二是兵权留在沈家,但需要沈家独子进宫。
先皇昏庸,但也没那么蠢笨,猛地要收回兵权沈家肯定不愿意,但兵权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放在沈家人手里,先皇也不愿意。
她当时那身体,已经没精力不想男子了,她要沈君牧进宫,无外乎是把沈君牧当人质,当作要挟沈家人的“物件”。
他留在宫里一日,沈家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沈家人最终如何选择,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沈君牧是自请进宫的,他希望更多残兵的孩子,能像他身边的报春哥哥这般平安长大,不至于沦落街头挨饿受冻。
她们都是将士们的孩子,她们的母亲身披荣耀为国战死,是皇上不公,对遗孀不管不问,可沈家不能不义。
沈君牧进宫前一晚,沈琼花抱着沈氏哭了一整晚,说她愧对家人,害得他们跟着吃苦受罪。
可要让她抛弃那些残兵跟孩子,她又做不到。
还好第二天先皇就死了,沈琼花安心不少。
可心刚放进肚子里,她就觉得小皇上好像一眼就相中了沈君牧……
那还了得!
沈琼花趁皇上忙着弄死梁佩跟收回朝堂权力的时候,串通礼部尚书,让她关于玉牒的事情先压一压,给沈君牧出宫留个活门。
如今边疆乱局初现,南方又有神女之说,正是朝廷需要沈家的时候。
沈琼花想努力一把,趁这个绝好的时机,把儿子接出宫!
然而沈君牧想的是,他在宫里挺好的,他可以一辈子不嫁人,就这么住在宫里。
这样,沈家也算有个抵押留在宫中。
至于未来如何……沈君牧没想过,反正他现在快乐就已经可以了。
“君牧,你若是留在宫里,沈家兵权在皇上那儿是有了抵押,”沈琼花问,“那你可曾想过,将来皇上娶了君后,有了三千君侍,你这个年龄这个身份,在宫中如何自处?”
沈君牧愣住。
他今日穿的其实很厚,但却因为沈琼花的话,感觉胸口一空,呼啦啦地漏着风。
昨夜蹲在他宫殿门口给他折花的人,会拥有别的男子,别的很多男子。
沈君牧低头抠手指。
他是个小气的人,梁夏给他做的糕点,要是分给了罗萱他都会不高兴。
要是将来御花园里的花也要分给别人看,那他也会很难过,因为他觉得那不是他能单独拥有的了。
沈君牧一时不知道怎么选择,茫然地抬起一双黑亮的眼睛看沈琼花,眼底写满了迷茫。
出宫吗?那大夏呢,那花呢。
她会让他走吗。
上朝的钟声响起,沈琼花叹息一声,抬手摸摸沈君牧的脑袋,“孩子,回家吧。”
第052章
早朝上, 礼部尚书站出来说话。
“考卷已经全部汇总,有专门人员连夜抄写,预计八日能抄完。”
“按着以往时间, 三月十四日, 名单能统计出来, 三月十五日可春闱放榜。”
礼部管春闱的事情, 抄写考卷是防止有人利用字迹或者在卷面上留符号递暗号的方式作弊。
礼部划了三大间屋子留整理卷子, 一间留誊抄, 一间留批阅, 一间留统计。屋子周围放了八口大缸, 防天干走火, 并由一队二十人的侍卫来回巡逻, 确保屋子附近不会出现丝毫纰漏。
这期间,所有参与春闱的官员, 吃住都在礼部,不得外出。
苦是苦了些, 可都是为了天下学生, 苦得值!
“除了春闱, 关于先皇遗葬诸事, 礼部也在筹备。”
像皇上这种人物, 死了是不可能今天死明天就埋的,这期间各种准备繁琐复杂,等弄完五六个月都过去了。
以前的皇上都有死后一两年才下葬的。
提到先皇下葬, 就免不得要提提后宫君侍们了。
“后宫诸君侍,除玥太君后外, 其余人等品级礼部已经着人统计,三品以上的有五十人, 五品以上的三百九十八人,五品以下的约两百人左右。”
“按着规定,君侍只有五品以上者,才可在先皇的送葬队伍里随行。其余人等,近日皇上便可分配他们的去处了。”
这些君侍里,有人是进宫多年没侍寝的,这样的就可以发点银钱送出宫。侍过寝的,可以送去皇庄养老,亦或是送去太庙礼佛,要么就是去皇陵守陵。
总之,这些人除了有孩子的人以外,其他人是没资格在宫里颐养天年的。
而原季君后又是个嫉妒成性的疯子,手段狠辣,导致先皇后宫中无一人有子嗣,所以君侍们只能全出宫。
礼部尚书说到现在,总算是要提到重点了:
“臣统计名单,发现一件事情,沈将军之子沈君牧,原嫁进中宫,本应按太君后的品级随行。”
“可大婚当日,先皇驾崩,妻夫仪式并未完成,且沈君牧没有宗室许可,并未在皇室族谱上留有姓名。”
礼部尚书朗声道:“按着规定,沈君牧并不属于后宫君侍,无资格送葬随行,也无资格居住在后宫聆凤宫中。”
“请皇上,按礼法行事,着沈君牧即日出宫。”
先皇成亲那日,喜事变丧事,昨日的红绸第二天就变成白绫了,而宗室梁佩被梁夏气到跳脚,哪里管得上什么君后的流程不流程。
沈君牧要是小官之子,梁佩可能还会把持君后做点文章,可沈君牧是将军之子,是她没办法掌控的人物。
众臣听完,两两眼神对视。
最近先是冯相跟御史台的事情,后来又是春闱,她们倒是把这个给忙忘了。
沈君牧当初进宫,不少大臣都猜到了为何,不过是先皇不放心沈家,留个“质子”在宫里罢了。
当时她们还觉得,老皇上如此羞辱践踏沈家尊严,但凡沈琼花是个不忠君的暴脾气,都会直接提刀杀进宫里自立为王!
如今先皇去世,新皇登基,沈君牧若是留在宫中,依旧有挟制沈家的作用。
有人偷偷朝皇位上看,想知道小皇上会怎么选择。
沈家忠心毋庸置疑,可沈家的权势也不是假的。她像只帝王身边的老虎,哪怕知道她不吃人,可她虎视眈眈地坐在那里就已经让人害怕。
手握兵权跟人心所向,是老虎的两颗利齿,随时她都可能被人挑拨,从而暴起咬死身边人。
如果沈君牧留在宫中,则像是在老虎脖颈上勒了个带刺的项圈,一旦老虎有所动作,沈君牧在宫中就会很难熬。
痛失爱子舆论压身,虽然对老虎来说不致命,可也会伤其要害。
“之前言府,不是看见皇上带沈君牧一起出宫吗?”
“有人说沈君牧跟皇上同去送别了冯相。”
“那你说皇上此举……”
有人开始打眉眼官司。
提起这些八卦,不少大臣都偷偷凑到一起,借着天色黑,仗着梁夏可能看不见,就勾着头聊天。
皇上为何去哪儿都带着沈君牧呢。
这事只有两个解释:
一是皇上通过钳制住沈君牧,变相威胁沈将军,让她别有异心。
还有一种可能,皇上她对沈君牧有意思。
毕竟两人年龄相仿,都是十几岁的人,心生情愫很正常。
如今皇上面临着选择,权还是情,只能选一个。
选权的话,沈君牧就不能出宫。
他这个身份,唯有做为先皇遗孀,做为太君后的身份,沈家才不至于变成第二个御史台,才不会像冯阮那般只手遮天。
冯阮的例子活生生摆在眼前,哪怕她没舞弊买官,依旧不能留在京中,而是借着委以重任之名,被名奖暗贬“发配”东北,通过此事足以看出小皇上的心机。
她既容不下冯阮在京中当这棵遮天蔽日的大树,又怎么会让沈府成为武将里的第二棵树呢?
若是选情,皇上只能放手,由着沈君牧出宫嫁给旁人。
沈君牧做为将军之子,如果进宫,沈家权势滔天,对于新皇来说不见得是好事。
看似有两个选择,可对于高高在上坐在皇位上的人来说,能选的只有一个:
权。
帝王,向来不能有情。
李钱站在梁夏身边,也在想,要是他选的话,他会选什么呢?
他要是梁夏,选了权,那以后跟沈君牧之间只能是“父女”关系。
两人要是有点什么亲密接触,便是□□后宫的不伦之罪,沈君牧此生注定不能有孩子,因为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将来梁夏还会为了平衡朝堂权势娶自己的君后,那沈君牧只能永远躲在暗处,见不得光。
可如果选了情,那便是放手这只青鸟,从此他天高海阔跟自己再不相干,君跟臣的界限分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没有其他可能。
李钱愁啊。
他虽说愁,可实际上心底已经潜意识做出选择。
李钱会选“权”,让沈君牧以太君后的身份留在宫中,这样既能钳制沈家,还能跟心爱之人日日相见,就像现在这样有何不好?
至于沈君牧未来如何,这样不伦的非议跟见不得光的关系对他有什么影响,李钱下意识避开去想。
面上,他是皇上,他保全了大梁安危。私下,他跟心爱之人日日缠绵相见,满足了自己。
对他来说,两全其美。
而沈君牧这个留在宫里的“质子”,则彻底成了帝王的工具,钳制沈家的工具,以及泄私-欲的工具。
他是个物件,是朝堂跟情-欲的牺牲品,唯独不是被真心喜爱过的小公子。
那株青翠的竹,那颗干净的笋,最终会如同潮湿阴暗环境里蘑菇一样,慢慢腐烂坏掉。
系统跟李钱绑定一起,李钱心底潜意识的想法它都能感觉到,如今突然出声:
[梁夏与你不同。]
李钱道:‘有什么不同,这根本无解啊。’
如今边疆有异动,江南可能有起义,正是需要沈家人的时候,皇上不可能在这时收回兵权。
沈家兵权不能收回,沈君牧这个“质子”就显得格外重要。
这是拴虎的项圈,是约束沈家人的软肋,怎么能轻易松手。
李钱做为皇上,并不觉得自己的这种选择卑劣无耻。莫说是他,就是别的帝王也会这么做。
系统清冷机械的声音,却像是看透人心跟算计:
[武将和文臣不同,做为一个优秀的帝王,要会放手跟信任,你觉得无解,在于你不信任沈琼花,在于君不信臣。]
帝王最是多疑,多疑的本源来自于对自己能力的不信任以及夸大对方的威胁。
李钱虽不是一个优秀合格的帝王,但他身上有身为皇上的通病,多疑跟忌惮。
可梁夏却跟他不同。
[梁夏让你挑选春闱考卷,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若换成是你,你会让身边最贴身的大总管去插手春闱考卷吗?]
‘不会。’李钱毫不犹豫。
不管身边这个大总管是谁,科考的事情他都不会让对方插手,不仅不会让对方挑选考卷,还会防备着对方,以免出现泄题的可能。
但梁夏与他不同。
李钱陡然回过神,梁夏与他不同。
[弱者只会畏惧猛虎,可强者却能御虎。]
[梁夏,是强者。]
系统像是在提醒什么:
[宿主1020,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不止手段,更有帝王的胸襟跟容纳强臣的气度。]
其实还有对他人的尊重,跟对情爱的理解。
可系统做为“帝王养成”系统而不是“磕cp”系统,这些就没必要点醒李钱了。
等众臣讨论完,已经快辰时,初春晨光乍现,缓慢从群臣身上落到梁夏身上。
光虽不强烈,可却撕破凌晨的漆黑,让亮照进来。
梁夏听完,垂着眼睫,双手搭在膝盖上,安安静静文文气气的像个刚从书院里出来的学生。
等下面没了动静,都在等她开口发话之时,梁夏才看向沈琼花,“沈将军觉得呢?”
今日朝会,所有人都在围绕着沈家之子沈君牧是去是留在议论,唯有当事人的母亲沈琼花从头到尾没出声。
沈琼花在等,等皇上的意思。
梁夏却将主动权交给她,足以信任,“你觉得沈君牧该不该留在宫中?”
这话不是在问沈君牧,而是在问兵权。
轻飘飘的语气下是沉甸甸的权势。
刚才小半个时辰,表面上讨论的是沈君牧这个人,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以沈君牧为载体,谈论的是他身后的沈家,以及兵权的去留。
情爱在这里面,占了仅仅不到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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