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在意梁夏是否喜欢沈君牧,更无人在乎沈君牧留在后宫中是何下场。做为朝臣,她们在乎的是兵权,是沈家权势跟大梁的安危。
沈琼花惊诧地抬起眼看梁夏。
晨光自东方起,梁夏背北朝南面向群臣,清晨光亮从侧面映过来,打在梁夏身上,从她的左肩缓慢到右肩,最后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光亮里。
十六岁的小皇上,白净文气的脸在光里泛着柔意,不像个人,而像端坐在那里的神。
信任跟包容,让她自信从容,平静温和。
沈琼花到今日才看清楚,梁夏这身文文气气的气质不是靠书卷堆砌起来的,而是由内而外散发。
她身居高位,无需高声呵斥、不用厉色严词来捍卫皇上威严。她是操纵棋局的人,是大梁的皇,所以她稳稳地走着每一步棋,平和地看着她的每一个臣民。
这便是她之前在御史台已经摆明证据的前提下,依旧要让三司会审冯阮的原因,她做为君,要给臣一个公正公平和公道。
能给冯阮的信任,自然能给沈家。
满朝文武无一人吭声,都在等沈琼花的回答。
沈琼花胸腔震荡,感慨颇多,这种信任,这种来自君王的信任,沈家依旧多久没感受到了,一时激得她眼眶发热鼻头泛酸。
沈家因握有兵权,面对的都是忌惮跟防备,这种毫无保留的相信,足以让武将为之抛头颅撒热血。
为臣一世,图的不过是君的相信二字。
沈琼花出列上前,撩起紫色官袍单膝点地,低头垂眸,“臣,觉得沈君牧可以出宫。”
这是对沈君牧背后沈家兵权的回答。
求子出宫的母亲,回答了关于兵权的问题。
沈家忠心,不在于一个沈君牧,他留在宫中与否,沈家都是大梁的护国柱。只要沈家一人活着,就会用自己的脊背撑起大梁这片天。
沈家无,天仍在。天若塌,沈家无。
梁夏却露出清浅笑意,温声说,“我也这般认为。”
她笑,“君牧,应该出宫。”
这是对沈君牧这个人的回答。
本该稳住兵权的新皇,回答的则是关于情爱的问题。
哪怕只占两分,哪怕无人在意沈君牧这个人,梁夏都会在意。
那株鲜活的竹,那颗清新脆口的笋,就该活在阳光下,肆意地享受清晨雨露跟晨光披身,而不是腐烂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她喜欢沈君牧,喜欢的克制守礼,带着尊重跟爱护。
这份喜欢,就像蔡甜喜欢窦氏一样。
十几年的邻里相处,本可以越过那条线进入到一个新的关系里,可蔡甜始终站在线外,守着她觉得自己该守的礼,留给窦氏应有的尊重。
梁夏是她的学生,不管是学识还是品行,都被她教的很好,对待喜欢的人,是如出一辙的克制。
而她偶尔跳脱的性子,又是受到松果两姐妹的影响。
沈琼花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始终垂着头,哑声应,“臣,遵皇上旨。”
随着沈琼花这句话,李钱脑海里响起一声清脆的电子音,是任务完成的声响。
李钱愣住,李钱都傻眼了。
‘不是早完成了吗?’
系统机械地开始播报:
[“女帝养成任务”任务二:让梁夏顺利掌权,原任务进度百分之九十,现任务进度百分之百。]
[掌权任务中,冯阮占比百分之三十,御史台占比百分之六十。]
李钱“嚯”了一声,有点难以置信。
他还以为御史台占三十,冯阮占六十呢,不然为何外人都说冯相一手遮天,感情她才占三十啊!
要不是大夏说御史可怕,李钱完全没往御史台上想,要是只除掉冯阮,冤枉了冯相不说,还会把权势都倾斜到御史台身上。
那往后朝堂可就成了御史们的一言堂,皇上像是被绸带束缚住手脚,无法自如伸展,不能随意开口,俨然成为御史台的傀儡。
嗳?不对啊。
李钱疑惑,‘怎么还有个百分之十?’
冯阮跟御史台朝堂之争结束的时候,李钱都默认任务完成了。
那时候他一心扑在春闱上,都没查看任务进度,谁知道一直还卡个百分之十没进展。
[沈琼花占比,百分之十。]
朝堂权力怎么可能只是文臣的权力,文武百官文武群臣,自然是有文有武。
只是文臣两方势力斗在朝堂明处,显得很重要罢了。
武将的势力,只有在战乱异变时才能显现出来。
今日梁夏放沈君牧出宫,所给予沈琼花的信任,换来了沈家的忠心,所以这百分之十才完成,才算真正把控了整个朝堂。
‘如果按着我的想法,把沈君牧留在宫中……’
李钱眼皮抽动,牙疼地嘶了一声。
如果皇上非要把沈君牧扣在宫中,沈家面上不敢违抗,但肯定君臣心不和。
沈家忠心,所以只占百分之十,可若是皇上不仁,那梁夏只能拥有所谓的百分之九十,做不到完全掌权。
李钱有些羞愧。
怪不得系统让他跟大夏学气度呢。
系统继续播报:
[恭喜宿主1020,完成任务二,即将发放任务奖励。]
[原奖励积分两百,扣除预支的十个积分,现奖励积分一百九十,请宿主1020前往背包页面核实。]
李钱核实完成,‘这次积分能兑换些什么?’
播报完成,人性化的系统又回来了:
[你想兑换什么?]
李钱想了想,‘给大夏和沈家那小子换点什么东西,这次是我狭隘了,想法也不对。’
虽然只是想想,可依旧觉得心有亏欠。
[知道反思就是个好皇上。]
系统安慰李钱:
[梁夏要送沈君牧一场烟花雨做生日贺礼,你可以花十个积分,给烟花雨增加绚丽的特效,让其更唯美梦幻。]
不愧是私下里养“三千”佳丽的系统,就是够纯爱浪漫。
李钱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说。
他本来想让梁夏跟沈君牧分开的时候,脚滑踩衣摆往前亲一口呢。
……他果然不干净,想法不单纯,心思不清澈!
李钱深刻反思。
跟磕纸片人的系统不同,李钱那都是实战经验啊,自然上来都是别人对他投怀送抱直奔主题。
就是搞小心思,也是别人对他,他哪有这个纯爱经验。
李钱清咳两声,觉得不错,‘就这么办。’
系统翻看任务:
[请宿主1020查收第三个任务。]
李钱看过去。
[任务三:让梁夏顺利平乱,让大梁境内无忧。]
[内部的稳定,可以为征服外部打下基础,请宿主再接再厉,将梁夏养成千古一帝指日可待。]
这话系统说着心虚,李钱听着也心虚。
确定是他养成梁夏吗?
他怎么感觉梁夏在养他。
比如:如何教一个亡国之君当个好皇上。
李钱惭愧啊,李钱都想花十个积分,让梁夏跟沈君牧脚滑亲个嘴,算是他报答师父的“养成教导”恩情。
毕竟就大夏那克制的性子,靠自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君牧……
李钱感慨,沈君牧那个小木头,指望他开窍得等到什么时候。
第053章
“你说皇上真的会全须全尾的送咱们儿子出宫吗?”
皇宫侧门门口, 沈琼花带着夫郎站在马车边,朝宫门内翘首以盼。
沈夫郎还是觉得诧异,小皇上真就把沈君牧放出宫了?
沈琼花立马道:“金口玉言, 还能有假, 她当朝说的, 总不能赖账吧。”
沈琼花心里犯嘀咕, 应该不会赖账吧!
“回家好, 回家我就放心了。”沈夫郎脸上挂着笑。
先皇的君侍们这几日陆陆续续都清出宫了, 后宫已经空出来, 到时候小皇上迎娶新人, 沈君牧可怎么办。
他才十六岁啊, 这个年纪在宫里得熬到什么时候。
沈琼花朝宫门里看, “赡养费的事情,我跟言大人提了, 她说她会上折子。”
这要是换成以前,上折子也没用, 现在就不一定了。
小皇上只要给伤病残兵发体恤金, 给亡故将士的家属发赡养费, 原本由沈家养着的这些人变成由朝廷养着, 无异于把沈家肩上的担子卸下。
沈琼花想着, 儿子出宫也都十六了,到时候怎么着都得存点银钱给他当嫁妆,说一门好的亲事。
不仅沈君牧到了选妻主的年纪, 其实次女沈木槿跟小女儿沈铃兰,也都到了娶夫的年龄。
只是这些年沈家过得清苦, 刨去吃喝用度跟府里拮据的开销,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给女儿娶夫郎。
大将军府名声是挺好听, 可光好听没用啊,又不能吃。
朝中凡是有点人脉的官员都能打听到沈家的真实情况,她们从心底钦佩沈家的善举,对沈琼花也是敬仰颇多。
可一提到让自家儿子嫁给沈家女儿,这群人瞬间退避三舍。
沈家两个女儿也懂事,沈木槿这几年都跟沈夕颜在边疆历练,说没有战功不成家。
沈铃兰领了差事,不在京中,也说她年纪小并不急,还道如果家里有闲钱,给冰人还不如多给小君牧买些糕点解解馋。
沈琼花一个当母亲的,孩子们越这样,她心里越难受。好在如今总算拨开黑夜,窥见一丝曙光。
梁夏,便是大梁的那缕光,也是沈家的那抹光。
“等有钱了,”沈琼花豪气,伸手一揽沈夫郎肩膀,“我给你打两支金簪子!”
她表示,“左边插一支,右边插一支!”
看谁还敢笑她将军府穷酸!
沈夫郎笑,“我又不图那些。”
他图的是沈琼花这个人,至于金银俗物,他都不在乎。
“不过要是有钱了,给儿子买只青玉簪子也不错,他进宫前,用的都是桃木簪。”还是他自己拿小刀雕刻的。
沈君牧做为自家人,每个月连月钱都没有,过得还不如报春呢。
妻夫两人站在门口说话。
聆凤宫里,沈君牧抱着冯朱朱站在宫门口,由着报春跟宫人们收拾他的衣物。
先皇下聘,给了不少东西,但沈君牧把值钱的物件都留在府里,让沈琼花折算成银钱,分了出去,只留下一些衣物。
他带着衣物来,如今能带走的也只有衣物。
哦,冯相还赞助了他一只猪。
沈君牧摸摸冯朱朱的脑袋,他虽然没有小马驹,但他也是有小猪的人了。
“公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家吧,”报春向来沉稳,今日却难得开心,“将军跟主君定然在门口等您呢。”
“收拾完了?”沈君牧朝宫殿里看。
报春笑,“收拾完了。”
衣服装在一个箱子里,会有下人抬出宫,报春抱着沈君牧的那杆银枪,站在他旁边。
主仆两人一同扭头朝殿内看,报春嘴角的笑意淡去,慢慢皱了下秀气的眉,轻声说,“其实我原本不喜欢宫里,觉得规矩多,约束多,但住了一段时日,如今突然要走,又觉得舍不得。”
殿里还残留着他们的生活痕迹,处处都透着股熟悉感。
报春想,哪怕夜里闭着眼睛,他都知道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等同于第二个家了。
沈君牧低头收回目光,只轻轻捏冯朱朱的耳朵。
他虽然没说话,但情绪都写在脸上。
报春犹豫一瞬,小声问,“公子,您是不是不舍得啊?”
是不舍得宫里,还是不舍得某人,报春不敢细问。
沈君牧浓密的眼睫煽动了一下,闷闷地应一声,“嗯。”
报春眸光闪烁,故意朝别的方向引导他,“毕竟住久了嘛,不舍得很正常。”
沈君牧想了想,摇头,“不是。”
他分得很清楚,他不是不舍得这座宫殿,而是不舍得进宫以来的日子。
以往他在将军府,他是将军之子,一言一行其实没比宫里松懈很多,他同三个姐姐一样,身上担着沈家的责任,没看过花,没放过炮仗,没蹲在门口听过八卦,没看人为了只虾打起来。
可这些事情,他进宫后都做了。
他不是沈家之子,他只是沈君牧,跟在梁夏身边,穿着女装去听言府分家,趁着夜色去拦冯相。
他认识了艾草,见过了松果姐妹,还拥有了一只小猪。
沈君牧想,他不舍得的应该是这种感觉。
他喜欢将军府,支持母亲做的决定,沈君牧不止一次因为自己是沈琼花的儿子而感到骄傲自豪,但他同样也喜欢做沈君牧,喜欢当一个快乐的自己。
沈君牧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不该出宫。
可如今他已经不是太君后,不能留在宫里。
知道自己不是太君后的时候,沈君牧心里第一反应是失落,他不能为沈家当个“质子”了,他也不能留在宫中陪大夏。
随后才慢慢变成轻松,他不是太君后,沈家不再受帝王钳制,他也不是大夏的小爹爹,他牵她手的时候,是可以不隔着衣服的。
沈君牧心情原本轻盈快乐,直到他发现自己出宫后就见不到大夏了。
不能跟她一起蹲在小门那里听艾草说八卦,不能再从她手里分到几颗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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