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心情,又低落下来。
冯朱朱本来安安静静窝在沈君牧怀里,忽然猪耳朵动了动,小黑眼睛警惕地朝一个方向看过去,哼哼哧哧起来。
沈君牧忽然抬头朝前看,语气肯定,透着股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喜,“大夏来了。”
报春茫然,“啊?”
过了一会儿,他才瞧见远处的人影。
报春瞬间目露惊喜地看着沈君牧,不是因为梁夏来了,而是因为沈君牧内功见长,“离这么远您都能听见她的脚步声?!”
沈君牧诚实说道:“是猪听到的。”
报春,“……”
离得太远,加上梁夏功夫不低,所以沈君牧没办法听出梁夏的脚步声,但冯朱朱能。
动物对于危险的本能感知。
梁夏越靠近,冯朱朱越把脑袋往沈君牧怀里扎。
“君牧。”窦氏笑着过来,示意宫人把东西拿过去。
窦氏和梁夏来送沈君牧出宫。
沈君牧朝梁夏看过去,梁夏朝他露出笑,沈君牧也无意识跟着抿起嘴角。
“你要出宫了,我也没什么能送你的,”窦氏眉眼温柔地看着沈君牧,越看越满意,“我原本就是个做衣服的,也没别的拿手的东西,就给你做了身春装,做了双鞋,尺寸都是问尚衣局要的。”
沈君牧有些不好意思,福礼道谢。
现在他不是太君后了,一时间不知道喊窦氏什么,眼神求助性的朝梁夏看过去。
梁夏站在窦氏身边,眨巴眼睛,一本正经说,“你我同辈,你可以跟着我喊。”
沈君牧朝窦氏看过去,捏猪耳朵的手都顿了顿。
他反应了一下,梁夏喊窦氏是爹,他要是跟着喊……
沈君牧看梁夏。
梁夏脸有些热,但还是回视他,眼里始终带着笑,惹得沈君牧耳廓微热。
窦氏白了梁夏一眼,梁夏这才低头站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
窦氏跟沈君牧说,“你跟松果是同辈,先喊我叔就行。”
报春站在一边,心里疑惑,是他多想了吗?什么叫“先喊叔”?
皇上“言语轻浮”爱逗弄小公子,报春都习惯了,可窦太君后不是这样的人啊!
“对了,”窦氏说,“我给你做了些糕点果子,留你回家的路上吃。”
“以后没你陪我吃饭了,”窦氏叹息,“我心里还挺空落落的。”
沈君牧在宫里的时候,几乎天天中午跟晚上都和窦氏一起吃饭。
沈君牧抿唇,心里像是缠了一团毛线。
他也挺舍不得窦太君后的。
窦氏絮絮叨叨跟沈君牧说了很多,然后看向梁夏,用眼神暗示,“君牧都要走了,你不说点什么?”
沈君牧一愣,对啊,他要走了,梁夏都没跟他说什么!
从确定出宫到今日,一共三天时间,梁夏都没来过聆凤宫。
沈君牧拿眼睛,一下又一下地看梁夏,等她说话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连李钱都看出来了,心里还挺诧异。
瞧着沈君牧这表情,不像是对大夏半点意思也无啊,小木头开窍了?!
梁夏却在盯着冯朱朱看,朝它缓慢露出笑意。
冯朱朱吓得哆嗦,脸往沈君牧怀里躲。
沈君牧抿紧唇,用袖筒把猪盖上。
梁夏,“……?”
梁夏看沈君牧,沈君牧仰头看天。
让她看!
他都走了,她还盯着猪看!
梁夏眼里露出笑意,只是垂下眼睫,将情绪遮住。
窦氏见时辰差不多了,“回去吧,你爹肯定在宫门口等着你呢。”
两个宫人抬起沈君牧的箱子,准备出宫。
梁夏这才跟窦氏说,“我送送他。”
梁夏慢悠悠道:“可以吗,小爹爹。”
沈君牧狐疑地看梁夏。
他不是太君后的事情,她分明早就知道,但还是一口一个小爹爹。
梁夏步行,送沈君牧朝宫外走。
报春跟李钱落后几步,跟在身后。
梁夏走得慢,沈君牧犹豫一瞬,也放慢脚步,跟她并肩。
沈君牧始终用袖筒遮猪,磨磨蹭蹭半天,才问她,“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不在玉牒上?”
梁夏点头,“知道。”
沈君牧低头,“那你还喊我小爹爹。”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把感情朝那个方向想。
梁夏侧头看他,“那我现在喊你什么好呢。”
她仔细想,“小公子?沈少爷?”
沈君牧都觉得不适应。
梁夏停下脚步,伸手顺势扯着他的袖筒,拉着他一起停下,神色认真地看他,“喊你君牧好不好?”
沈君牧的脸,噌的下就红了。
他一时间都不好意思看梁夏,心里觉得这个称呼,也有点不……适应。
梁夏从头上将自己的青玉簪子拔下来,走到沈君牧面前,“我有个礼物送你。”
沈君牧抱着猪看她,梁夏抬手,将簪子轻轻簪在沈君牧头上。
他的簪子尽数收了起来,如今头上戴着的是支自己雕刻的木簪。
梁夏将他的那根木簪拔下来,把玉簪插上去。
她忽然离得那么近,沈君牧呼吸下意识屏住,抬眼看她。
梁夏生的极其好看,肤色白皙,眼睫浓密黑长,本就是让人心动的模样,尤其是神色认真专注时,薄唇轻抿,更让人心动。
沈君牧傻愣愣看着梁夏。
两人这个姿势,从背后看像是梁夏在亲沈君牧额头。
报春眼睛都直了,平静的脸上找不出半分平静。
李钱双手拉着报春,不让他上前,同时直勾勾看梁夏跟沈君牧。
十积分省了?
系统:
[没亲。]
它看得可清楚了,梁夏的唇瓣,都沈君牧翘起来的发丝都没碰到。
李钱,“……”
李钱放开报春,报春冲过去……发现没亲。
报春脸色爆红,见两人都朝自己看过来,尴尬到仰头看天。
只是插个簪子,弄得像是吻在了一起似的。
沈君牧红着脸,跟报春说,“她送我一支簪子。”
报春僵硬地笑笑,“嗯。”
他看见了。
梁夏收回手,桃木簪攥在掌心里,眼睛看向沈君牧,“出宫吧。”
梁夏到底还是亲手解开“太君后”这个枷锁,让沈君牧这只青鸟飞出宫。
她双手垂在身侧,同李钱站在宫门口,目送沈君牧上了沈府的马车。
梦里那个一身血衣守在她寝宫门前的少年,梦外带着她的青玉发簪,奔向了自由。
李钱叹息,“您怎么不跟他说明您的心意呢。”
这人要是一走不回来了可怎么办。
梁夏垂眸低头,反手把做工粗糙的桃木簪簪在自己头顶,道:“我已经‘说’的很明显了,但要留点时间,让他自己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李钱没懂。
“想清楚,他余生要不要同我一起看遍四季的花。”
拉开距离,才能看清楚心,沈家唯有看见沈君牧的态度,才不会排斥他进宫。
马车里,沈君牧被沈琼花盯着,不让他伸手去掀车帘,理由是,“风大,别眯了眼。”
沈君牧抿紧了唇,感觉人坐着车往前走,心却被留在了后面,迟迟没跟上来。
他把冯朱朱往报春怀里一塞,扭身掀开车帘探身朝后看,“我、我看看风有多大。”
沈君牧伸长脖子朝后看,后方宫门口,梁夏宛如一人站在那里,单薄的肩上披着黄昏,身形凄清孤寂。
他把她自己留在了那里。
她一直问他要不要留下,甚至用看花当借口哄骗他留下。
沈君牧本来都打算以太君后的身份留在宫中,可希望他留下的梁夏却亲自送他出了宫门。
因为她信沈家,因为她想让他有未来。
车走远了,看不见了,沈君牧慢慢放下车帘坐回原处。
沈氏见沈君牧眼眶红红的,伸手拍拍他手背。
沈君牧低头,手指抠着衣服,闷声说,“风是挺大的,都眯了眼。”
今日车外,分明无风。
沈氏看沈琼花,心道完了,他最担心的问题出现了,他儿子回来了,但没能全须全尾回来,心丢在宫里头了。
沈琼花假装看不见,只伸手摸摸沈君牧脑袋,“娘带你去吃糕点,今天敞开怀吃。”
对于她儿子来说,没什么是一顿甜糕点解决不了的!
要是一顿甜糕点都解决不了——
……那只能说明问题大发了。
第054章
后宫诸君侍出宫后, 节省下来一大笔开销。
梁夏把户部尚书跟兵部尚书叫进宫。
她将言佩儿递上来的折子给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看。
上面写的是朝廷应该负担起将士们体恤金的事。
两人对视一眼,兵部尚书上前回话,“从先皇二十五年起, 朝廷便以‘战事少有’为由, 不再往外拨钱。”
算起来的话, 朝廷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 没给伤病残兵发抚恤金了。
梁夏明知故问, “那这些残兵由谁养着呢?”
兵部尚书回, “由沈将军自己出钱养着。”
李钱诧异, 问出声, “这么多人, 要怎么养?”
“这些年, 沈将军在京郊买了地,分给残兵, 由她们种植。”
沈琼花本身就是个带兵打仗的人,对残兵感同身受, 原本是上马定江山的人, 如今成了要别人养着的废物, 将士们心理多少会出点问题。
与其让她们什么都不做, 不如给她们找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这样将士们觉得自己有劳动的价值,也有动力活下去。
“亡兵的遗孀,沈将军连同我们兵部着人挨家核实, 条件困难的,沈将军便将人接走。”
男人们养蚕织布, 孩子们送进学堂。
因为小孩太多,沈琼花自己掏钱建了座私人学院, 请老师前去教授。老师由沈府每个月单独发月钱,学生们则免去束脩费。
沈君牧长大后,也跟三个姐姐陆陆续续去过学院,教小孩们习武。
沈家从一开始做这事到现在,差不多十八九年了吧,第一批受到照顾的小孩,年长的将近二十五岁,年幼的如今还未出生。
边疆只是没发生大的战事,但来来回回的小摩擦从来就没断过,每年都有不少将士因为守着那条不可被踏过的边疆线而丧命。
她们没了,沈家便接手照料她们的遗孀。
年少者,沈家动用人脉,帮着找份工,让她能养家糊口。
丧妻者,愿改嫁的,沈家送一笔银钱。不愿改嫁的,由沈家照拂。
年老者,沈家还要拨出一部分人去照顾日常起居。
尤其是年纪大的人,动辄生病伤风,每日花费的药钱诊费,零零总总加在一起,长年累月也不是个小数目。
如今见梁夏问,兵部尚书如实说,“太医院每个月,轮流休沐时,会自发安排太医前去给老人们看诊。民间有好几家药铺,愿意免费向沈家提供药材。”
“诸多店铺的掌柜,容许十三岁以上的孩子前去当学徒,没有月钱,但管吃住。”
“从沈家羽翼庇护下离开的孩子,长大后要么参军要么以别的方式帮扶残兵。”
她们都在伸把手,扶着沈家撑着沈家,像是风雨中扶直的旗帜,沈家在,那份主心骨就在,这也是为何沈琼花人心所向的原因。
沈家值得。
可一句值得,几乎榨干了沈府多年积蓄,连累了沈家上下近乎两辈人。
众臣心里都清楚,如果走到绝路,沈琼花当真要反,那绝对一呼百应。
李钱惊到说不出话,怪不得沈府连个像样的花盆都没有,原来不是不养花不赏景,而是把这份钱省下来了。
这点钱可能不多,但说不定就能替老人抓一包药,替小孩买一身过冬的衣服。
李钱胸口震荡,久久难平。
琼花她,配享太庙啊。谁当皇帝都得给她磕一个,要不是她在前面咬牙撑着,大梁怕是苟不到现在,将士们早就跑完了。
将士一跑,人心一散,再厉害的王朝也不过是顷刻间就能倾覆。
梁夏垂着眼,“沈琼花大德,是朝廷无能。”
她抬脸看户部尚书,今日找她们来就是处理这事的,“从今日起,由户部接手上述所有开支,兵部协从统计。”
兵部尚书一愣,跟户部尚书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撩起衣摆跪下,“吾皇仁善,此乃天下之福。”
往后谁再说小皇上心思深沉,兵部尚书第一个站出来骂人。
梁夏想了想,跟户部尚书说,“沈家花的这些钱,算是替国分担,不能白让沈家吃这个闷亏。”
现在跟以后的钱由朝堂负担了,那之前的呢?
沈家因为大义,连祖产都变卖了,总不能以一句“沈将军大德”就轻飘飘揭过。
言语上的夸奖要有的,物质上的表示也得给。
户部尚书很赞同皇上的想法,这样能让更多为国鞠躬尽瘁的大臣看到,皇上是惦记着她们的,不会让她们白白吃苦付出,从而更加激励人心。
“只是……”户部尚书迟疑了一下,跟梁夏说,“这笔‘补偿’,是从国库账面走,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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