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条裙子不如你的好看。”
极轻的声音仿佛幻觉, 轻而易举地散在了空气中, 让人抓不住它的尾巴。阮如安下意识地抬眼, 只见符斟还是那副温柔浅笑的样子, 一双眼专注地望着台上, 如果不是总带着慵懒的声线实在特别, 阮如安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的心不由得微微一动,思绪飘到了那位‘阮如安’身上――
如果女主知道还有人会坚定地选择她, 她还会沉沦在贺家这个陷阱中吗?
掌声忽然雷动,阮如安的思绪回笼,是楚宛然简短的开场白结束了。再次亮起的灯光是一个信号,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开,围绕着“知名艺术家”的作品赞叹不已。
但阮如安这边依旧如故,三个各怀心事的人显然都对色彩明艳的画作不感兴趣。
“符总?原来您在这儿啊,这是宛然,我记得你们初中的时候还是校友呢。”
老人拉着今天的主人公在人群中穿梭,兜兜转转的,还是瞧见了符斟的身影。他顿时眼睛一亮,草草撂下还在闲聊的一对夫妻,抬脚就往这边走。
阮如安发誓,她这次一定听到了符斟的叹气声。
她倒是有心想看符斟的笑话,却忘了自己现在也在倾情演绎一个笑话。在她怼了怼贺天赐却没有收到回应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那个年轻貌美的艺术家,好像是“丈夫”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哦。
这就有点尴尬了。
阮如安察觉到自己挽着的人逐渐僵硬。虽然贺天赐冰冷的表情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内心,但阮如安不是一般人,她知道这位心中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
等来到近前,楚宛然似乎才发现都是熟人,只可惜比起望眼欲穿的冰块脸,她还是对花孔雀更感兴趣:“小斟,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都已经继承家业了,最近还好吗?”
“还好,”与楚宛然的温和不同,符斟的脸色几乎可以称得上冷淡了,这对这只笑面虎而言是个很不常见的事,“你不是觉得国内的艺术发展不如国外吗?怎么这么快就回国了?”
“受沈总所托,而且这段时间国内也有含金量很高的设计大赛,就回来看一看。”楚宛然从容地解释着。
她的目光总带着游刃有余的从容,所以即便气质温婉,也很难让人觉得她好欺负。这一点和阮如安就有很大的不同,让人不至于将她们两人弄混。
“宛然……学姐?”
明明是两人的尬聊,却偏偏有人想参与其中。阮如安收回看好戏的视线,暗自叹息――她沉不住气的丈夫即将加入战场,而她马上也要被迫成为燃冬中的一员了。
任务,都是为了任务,她安慰自己。
正好男主和白月光旧情复燃,她也能顺势一哭二闹三上吊地离婚,这个主线任务简直就是白给。
果然,楚宛然调转视线,定定地看了贺天赐几秒,然后绽放出了一个笑容:“天赐,你也好久不见了,听说你都结婚了?”
“嗯。”贺天赐的声音很低,像是没什么精神。
阮如安知道,该她上场了。
她状似大方地向楚宛然伸出一只手:“宛然学姐,我是天赐的太太,阮如安。你还记得我吗?我比你小两届呢。”
“阮如安……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阮家的小姐?”楚宛然弯了弯眉眼,“你在学校很出名,我记得你。”
阮如安眨了下眼,有些拿不准她话里的意思,便默不作声地阅读新解锁的剧情。
所以她初中时是个风云人物,但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以土豪、高调、爱炫富著称。
但问题是,他们所在的贵族学校最不缺的就是钱,很多学生不仅家庭条件富裕,背后还有点不可言说的背景。出于某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他们在上学期间都尽量避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家庭条件,矜持又高傲地披着“平凡学生”的外衣,假装自己尊师又重道,是个大写的好学生。
只有阮家这样的矿产暴发户,才会让女儿每天坐着加长版凯迪拉克上下学。这种没眼力见的行为被中二病发作的old money二代视为对权威的挑衅。因此即便阮如安自身的性格像只兔子一样和顺,也遭受到了不少校园冷暴力。
从记忆中抽身,阮如安明确了自己的地位,也知道自己该适当地示弱了。她摆出一幅瑟缩但又倔强的表情,抱紧了贺天赐的手臂:“宛然学姐,我们夫妻祝你的画展举办成功。”
她把“夫妻”这两个字咬得很死,酸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楚宛然显然并不在意她阴阳怪气的语调,大方地对阮如安举杯:“借你吉言。”
言罢,她又把目光投在了贺天赐身上,很自然地道:“老同学久别重逢实属不易,我带你们看一下作品?”
“那就麻烦学姐了。”
贺天赐倒是应得快,但符斟却不置可否,他盯着阮如安低垂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这幅画是我去巴西采风的时候,从一位平民窟出身的女律师身上得到的灵感,在极度贫困的情况下,她冲破……”
不知道楚宛然是真的感受不到那种修罗场的气氛,还是见多了大场面太能装。总之,她笑容甜美,言语从容地领头介绍自己的画作,丝毫不在意只有贺天赐一个人真心实意地捧场。阮如安和符斟两个人落后一步,并排站着,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
符斟:“你老公是怎么做到一边冷脸一边谄媚的?”
阮如安端详了一番贺天赐的面容,觉得谄媚这个词怎么也和贺天赐的冰块脸搭不上边,便奇怪道:“你怎么看出谄媚来了?”
“……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有用过这么认真的眼神看过你吗?”
阮如安不说话了,她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还重读了一遍已经解锁的剧情,觉得符斟可能触及到了她的盲点。
贺天赐有用这么专注的眼神看过她吗?‘阮如安’回答不了,阮如安又并不在意。她明白这是符斟随口就来的挑拨离间,但还是忍不住去发散思维。
女主到底为什么非要嫁给男主呢?贺天赐的性格既不体贴,在结婚前也只是个落魄公子,即便后来发达了,对恩人一般的妻子也没有多少耐心,甚至纵容自己的母亲肆意妄为,对阮家呼来喝去。
若说是因为年少时的一见钟情,在经历了这么多屈辱,甚至还重生了一回后,再蠢的人都该清醒了吧?
也许是因为阮家现在半靠着贺家?那也说不通啊,毕竟系统都发布了离婚任务了。
等等,离婚?
电光火石间,阮如安忽然察觉到了系统深埋的陷阱。
从系统的过往的行事风格来看,‘阮如安’这只笼中鸟即便尝试着张开翅膀,也绝不可能被允许主动锤爆困住她的牢笼。她应该永远被动,永远承受,等待着砍在自己身上的伤痕,以一种精神攻击的方式反弹给刽子手,然后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吐出苦情女主必备的那一句“原谅”。
这意味着白月光也好,出轨也罢,都不可能成为离婚的理由,她必须让男主“愧疚”,让他心甘情愿地放手,才能完成所谓的任务!
“阮如安?”
符斟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在抬眼的一瞬间,她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杀意。这满含怨怼的眼神令符斟怔愣了一瞬,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你瞪我没用啊,又不是我在勾搭别人。”
“不过如果你想同等报复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哦~”
出乎意料的,这种轻浮的语气让阮如安冷静了下来,她撇了符斟一眼,朝他露出了个笑容:“谢谢符总的建议,我决定采纳一下。”
符斟:“啊?”
他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阮如安竟然这么干脆。
“嗯……但我觉得你应该先离个婚,我还可以给你联系律师……”
他到底在说什么?!
符斟恼怒地闭上了嘴。他的本意只是想看阮如安被逗得生气,好让她用愤怒又张扬的表情取代那令人不爽的哀怨。
但是天地良心,他只是口嗨,真没想到阮如安会直接应下啊!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开始偏离,脸上也微微升起了一点热意,忍不住在心底暗骂自己:符斟,你还记得自己的花花公子人设吗?你不是发誓要把阮如安抢过来吗?怎么人家A上来了,你却这么没出息了?!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搞什么纯情啊?
“既然你答应了,那画展结束后一起去吃个晚饭?”
然后再聊一聊离婚后的问题。
一瞬间,他连阮贺两家的财产分割,股权转移,还有离婚补偿都想好了。贺天赐的尾巴并不干净,有很多模棱两可的绯闻在身,这也许能帮阮如安多搞到点财产……
符斟深吸一口气,短暂的失态被掩盖在玩世不恭的笑容下,他还是那个翻云覆雨,掌控一切的霸总。
“谁要跟你吃?”阮如安毫不关心他的心理活动,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贺天赐――身边的楚宛然身上。
谁不喜欢白月光呢?更何况这位白月光还有很深的美术造诣。
眼看已经走到了画展的尽头,她把符斟撂到一边,紧走了两步,再次挽上贺天赐的手臂,用温婉的笑容掩盖眼底的势在必得:“学姐,咱们难得见面,不如加个飞讯?也方便以后约饭呀。”
楚宛然微微一怔,便笑道:“好呀,那就却之不恭了。”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一个极具艺术感的头像映入眼帘,阮如安随手发出好友申请,心情愉悦地想:
《望月川》的主美,终于有数了。
第30章
白月光之所以能成为白月光, 就是因为她们高悬碧空之上,向每一个仰望星空的人播散温柔的光辉,这种广撒网的海王行为被掩盖在美丽的容颜、良好的教养以及或真或假的温婉之下, 让追求者心生渴望的同时, 也难免令人生出一种亵渎神明的窘迫来。
可惜阮如安这个一心向钱看的俗人不吃这套,她相信只要下手够快, 独占白月光的光华就指日可待。
所以她必须早做准备。
在加上楚宛然好友的第一时间, 阮如安便火速地订下距离最近的西餐厅, 假模假样道:“宛然学姐, 择日不如撞日, 不如今晚就约个晚饭?这附近有家还不错的意大利餐厅, 我已经包场了。”
这份邀请一出口,她就感受到身侧的人绷紧了身体。
……贺总,请你牢记冰山霸总身份,把心思藏得好一点啊, 阮如安无力吐槽。
楚宛然沉吟片刻, 勾唇道:“那就多谢款待啦。”
阮如安与贺天赐同时松了口气。
“等等,你们不邀请我吗?”
不过三言两语,符斟就从好好的局内人被排挤到了大三角之外,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即便是他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还是楚宛然为他解围:“符总, 我们下次再约, 下次再约。”
符斟抿了抿唇, 看向阮如安的眼神中带了点委屈, 只可惜阮如安只顾着低头玩手机, 他这一通示弱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
西装口袋忽然轻震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 不自觉地愣了一秒。
再一抬眼,只见阮如安的视线似有似无地落在他身上。只是眨眼间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想要继续争取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圈,又被咽回了肚子里。
他很轻松地放过了这个话题,恢复了笑意道:“那就下次吧。”
这不像符斟的性格。贺天赐瞥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白月光身上。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画展即将结束之时,阮如安又接了一个电话,一阵应和声后,她收起手机,面露遗憾道:“实在抱歉啊学姐,公司忽然有急事,连我这个秘书也得过去帮忙,晚饭可能是吃不上了。”
此话一出,贺天赐的眼睛难免闪了一下。
阮如安像是毫不识趣般迷茫地盯了一会儿自家丈夫的脸,过了片刻才从他满怀心事的表情中读出了他的少男心。随即便宽宏大量地表示“虽然孤男寡女共享烛光晚餐看起来很不像话,但我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妒妇啦。你们学姐学弟许久不见,一起吃个饭续个旧不是很正常的吗?小伙子我看好你,你一定能把学姐拿下,不是,照顾好的。我和学姐以后再找时间单聊,你加油!”
……这是在说什么鬼话?
等着看好戏的宾客们目瞪口呆,在窃窃私语中,贺太太的形象在为爱痴狂和封心锁爱之间反复横跳,前者坚信阮如安是典型的恋爱脑晚期,为保婚姻甘戴绿帽;后者则认为她已经看清了男人的本质,再结合前段时间和符总的传闻,笃定她是看破红尘打算玩开放式婚姻。
但身处漩涡中心的人并不在意流言蜚语,阮如安一反常态地不顾旁人劝阻,甩甩袖子就带走了贺家唯一的司机,徒留下她冷面冰山的丈夫望着她的背影,在夏末微凉的风中望着车屁股满身萧瑟。
“走吧,贺总,”符斟自副驾驶降下车窗,笑出了八颗大牙,“奉阮小姐之命,我把你们顺到餐厅去。”
他长吁短叹道:“要说贤惠还得是你老婆,大手一挥就给你们包了一家米其林三星。要我说还是贺总福气好,在这么个礼崩乐坏的时代都能找到个遵循三从四德的贤妻,哎,也不知道我以后有没有这个运气咯。”
这番话连消带打,还颇有一种荒诞喜剧的感觉。别说贺天赐和楚宛然了,就连围观者也面色古怪,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楚宛然此时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从阮如安兀自离开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此时众人的视线汇聚,她唇角的笑意也愈发僵硬,干脆朝贺天赐道:“贺总,画展结束后提供自助晚餐的,咱们要不然留下来吃?”
贺天赐:“……不用了,以后再约吧。”
在符斟看好戏的眼神中,他面色铁青地点开嘟嘟打车,不多时就被一辆黑色豪华商务车接走了。
“哈哈哈哈哈。”
符斟眼睁睁看着商务车开走才笑倒在椅子上。
“符总,您别看戏了,阮小姐还等着呢。”万章无奈道。
“啊,对对,”符斟擦了擦眼角的水渍,“东西都准备好了?能和她吃顿晚饭可不容易,我得好好展现一下自己的价值。”
“准备好了,”万章指了指后座上的小手提箱,“您随时取用。”
“嗯,看看我的发型乱没乱?”
“……很好,很帅,再在捋了!再捋就真的乱了。”
万章看着自家总裁花孔雀一样对着后视镜整理着自己,总觉得他屁股后面看不见的羽毛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开屏。
他忍不住对贺总生出了一丝同情――
一个符总就已经够癫的了,现在阮小姐也被逼的开始发癫。在这一对颠公颠婆围攻下,还能保持住自己的冷漠的冰山形象,贺总也真的是辛苦了。
*
“关注是赢得好感的第一步,无论这个关注是正向的还是负向的。”
空灵的竖琴声中,阮如安摇晃着红酒杯,裙摆下穿着高跟鞋的脚随着节拍一翘一翘,有点俏皮的动作显然与这样高雅的环境丝毫不搭,但她做出来的时候,却总有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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