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卓担心的拍了拍他的背,“怎么样?还能撑得住吗?”
韩逸站起身,摆了摆手,“果然是在京城做纨绔久了,身体也给养废了。”
顾卓一时语塞,心里五味陈杂,冷下脸不说话。
韩逸倒是洒脱,伸手在顾卓面前晃了晃,“走了顾大人,你这伤春悲秋的样子,倒像个丧偶的小媳妇。”
穆风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顾卓翻了个白眼,也没理会韩逸,径直踏过门槛,走进了前院。韩逸耸耸肩,知趣的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就见宋炎脸色苍白的向三人跑了过来,也不顾地上凸起的鹅卵石,直直的跪在韩逸面前,“小侯爷,我对不起你。”
“怎么了?”韩逸诧异,忙伸手去扶他。
宋炎不愿起身,重重叹了口气,懊恼道,“我来的时候,见万府大门虚掩着,便觉得事情不妙,等我走到后院,发现整个万府都被灭门了。都怪我,要是路上再赶快些,兴许还能保住活口。”
韩逸和顾卓对视一眼,两人快跑到后院。
来到后院,水井边,花丛里,假山下,入目的全都是尸体,几近凝固的血几乎染红了整个院落,连墙角摆放的数盆鸢尾花都溅满了血珠。
韩逸强忍着不适,检查了几具尸体的伤口,最后从地上捡起一根染血的夜叉箭,狠狠的插在了泥土中。
深吸一口气,韩逸几乎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又是离朝宫!别让小爷找到你!”
“韩逸,你过来看。”不远处,顾卓指着万兴礼的手掌喊道。
韩逸诧异的走了过去,只见万兴礼侧头趴在地面上,脖颈处有一道很长的裂口,皮肉外翻,他大睁着眼,死不瞑目。
韩逸顺着顾卓的指尖,看向万兴礼的手掌,就见他染血的手掌旁,是用血书写的两个字“木火”,许是被人踩过,这两个字已经快氤氲成一滩血污,但隐约还能看见字型。
“木、火”,韩逸蹙眉,咀嚼着这两个字,疑惑道,“万兴礼难道想说,凶手和风水有关?”
提到风水,几人都想起了万府的佛堂。
来到佛堂后,数尊大小不一的佛像被供奉在桌案上。顾卓走到一个观音像前,郑重的拜了一拜,道了一声“得罪”后,用剑鞘敲击在观音像的头部,神像应声裂开,露出了黑色的火药石。
“果然在这。”韩逸低呼了一声,而后用同样的方式,撬开了佛堂里所有的神像,不出意外的,里面都是火药石。
韩逸在心里默默的算了一遍,幽怨道,“数量还是不对。”
顾卓不置可否,“来属地之前,皇上说火药石有一百余旦,但这些佛像藏的,很明显连五十旦都不到,即便算上能炸毁摘星楼的火药量,也远远不及一百旦。”
“会不会是凶手在宋叔到来之前,转移了其他的火药石,这些院子里剩的,是来不及运走的?”
顾卓点了点头,盯着院内指挥士兵搬运尸体的宋炎片刻,问出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宋副将是什么时候进的军营?”
“以前听我爹说过,宋叔是十二年前加入的韩家军,是我爹倚重的三名副将之一,其他两位,一位是千金阁的杜离,另一位是被杀的陈封。”
“宋炎的为人,你了解吗?”
“宋叔忠厚老实,话也很少,但功夫底子不错,在战场上有勇有谋,还替我爹挡过刀。后来,天下太平了,离叔为了照应我,离开韩家军去了京城做营生,而陈封和宋炎便留在了蜀地,现在陈封被害,我爹身边的副将只有宋炎了。”
说到此,韩逸有些不解的看向顾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卓随意道,“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正说着,宋炎走了过来,郑重道,“小侯爷,顾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韩逸道,“把尸体先送到泗泱县的衙门,找仵作验明正身后,再下葬。”
宋炎拱手,“是。”
从宋炎走进到现在,顾卓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宋炎的膝盖处,似有些出神。直到宋炎转身离去,韩逸在他胳膊上推了一把,顾卓才回过神来。
“顾大人在想什么?”
顾卓收回了目光,神色也恢复如初,“没什么,我们先回侯府吧,虽然线索暂时断了,但至少找到了一部分火药石,先把这些带回去,再和蜀侯从长计议。”
“好”,韩逸说完,盯着顾卓看了又看,还是不确定的问,“你真没事?”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嗦了,走了。”顾卓恰到好处的敛了眸中的晦暗不明,径自抬脚朝院门走去。
第八十五章 我是你老子
当蜀侯得知丢失的火药被万兴礼藏在白泥佛像中,便火速派人排查整个蜀地所有的白泥佛像,誓要将其余的火药石都找出来。
与此同时,各个郡县的县丞根据沈知非的推测,找人试了黄泥水的法子,确定有效后,便贴出了告示,向百姓详细说明了此次病症的起因。
蜀地百姓忍着不适喝了黄泥水,不消几日,大部分人的病症逐渐好转。
征兵的事宜重新走向正轨,很快便征到了朝廷要求的数目,与此同时,新兵入京前的授衔仪式也确定了日子。
一日,蜀侯在军营正与副将宋炎商讨授衔仪式的事宜,便听得外面有士兵通报,而后递过来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
蜀侯摆摆手让士兵退下,蹙眉拆开了信笺,一行狷狂的字映入眼中,“取消授衔仪式,否则蜀侯必死。”
蜀侯鄙夷一笑,声音浑厚有力,“没想到,还真敢有人打我注意,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宋炎狐疑的凑过来,当看清蜀侯手中的纸笺后,大惊,“侯爷,这……”
蜀侯爽朗一笑,“这算什么,我还怕他不成。”
宋炎担心道,“侯爷,虽然咱们不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但他们在暗,我们在明,若他们真的对侯爷不利,我们韩家军担不起这个风险呐。”
“我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若是怕了这等宵小,还怎么在朝廷立足。”
宋炎跪地请求,“可是对属下们来说,侯爷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蜀侯大手一挥,那片纸笺便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我等着他们来。”
韩逸听说此事后,火急火燎的跑到军营。由于韩逸久居长安,守门的新兵并不认识,抬起红缨枪便将他拦住。
韩逸眸中一亮,两手相扣,兴奋的搓了搓,“从小到大,我还没跟韩家军动过手呢,今天正好试试。”
那士兵见状,更加坚信面前之人是来闹事的,举起枪便刺了过来。
韩逸轻巧的躲闪,一边与他周旋,一边想着这韩家军的枪法确实不错。
原本打算把面前之人放倒就赶紧去主帐,但没想到,主帐的帐帘被掀开,一身玄色铠甲的蜀侯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宋炎。
看清来人后,蜀侯二话没说,直接挥了挥手,用中气十足的语气冲校场练武的军士道,“谁能把这个擅闯军营的人拿下,直接升两级。”
众人一听,都兴奋的提着红缨枪跑了过来。
韩逸无语的看着在营帐前站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蜀侯,还没开口抱怨,面前就伸过来几十只红缨枪,带着森冷的寒意。
韩逸忙后退了两步,整个身体一跃而起,足尖在伸到他面前的红缨枪上一点,而后用力一压,那些拿枪的士兵顿觉手臂一麻,有几个直接把枪仍在了地上。
剩下能勉强握住枪的士兵又再次袭来,将韩逸团团围住,枪尖有高有低,指着韩逸。
韩逸逡巡了一周,赞叹道,“不错,阵法都用上了。”
随后,韩逸轻嗤一声,突然倾斜了身子,脚步迅疾移动,还没等那些士兵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的小腿被猛力袭击,不受控制的向圆圈中心倒去,场面甚是壮观。
韩逸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在士兵向中间倒地的瞬间,跃起身跳出了包围,稳稳落在蜀侯面前。
蜀侯看着不远处倒了一地的士兵,摇了摇头,叹道,“这些新兵蛋子,整天抱着那些专门写不厌公子江湖轶事的画本看,好不容易给了他们和不厌公子比武的机会,一个个都不知道珍惜,这么快就倒了。”
韩逸扬了扬下巴,“不怪他们,要怪就怪你儿子太强了。”
“臭小子,你倒不谦虚。”蜀侯在他肩上拍了拍,眸中都是自豪。
“既然是不厌公子,又何必谦虚?”
“行了,跟我进营帐。”
韩逸见好就收,“好嘞。”
进了营帐,蜀侯直接走到最里面的主位坐下,看向韩逸道,“说说吧,你来军营有什么事?”
韩逸敛了容,“爹,你能不能不参加授衔仪式?”
蜀侯脸上的笑意突然凝住,心中暗忖:这么快就传到了韩逸耳中?
想到此,蜀侯蹙眉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宋炎,而宋炎只是垂了头,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见韩逸已经知晓那张神秘的信笺,蜀侯也不隐瞒,“寻常宵小还害不到我,你不用操心。”
韩逸继续劝道,“我知道授衔仪式很重要,但您的安危更重要。”
“我的安危和蜀地百姓相比,不足为道。最近出了这么多事,若是授衔仪式再取消,我韩家军在一众藩王里,还有什么威严?朝廷那些老顽固,指不定又要编排我无视皇家尊严,有不臣之心。”
“爹,我回去后会好好跟皇上解释的。”
蜀侯不屑,“韩少卿以为,凭你一己之言,能抵得过朝堂那些老顽固的七嘴八舌?况且,他们还给你安了个杀人的罪名,我看你也别回去了,蜀地虽小,但韩家军看在我的面子上,还是能护住你这个小崽子的。”
韩逸心里清楚,朝廷给他安了个杀人的罪名,而他还想着回去继续给朝廷效力,必然让蜀侯不悦。而每当自家老子对他不爽的时候,就会直呼他的官阶。
韩逸心里腾起烦躁,突然提高了声音,“我的事回去自会解决,现在先说你的事!”
蜀侯被他突然强硬的语气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手掌在桌上拍了下,“反了你,敢跟你老子这么说话?”
韩逸不惧,语气有些急,“我是为你好,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子死在我面前吧。”
“放屁!”蜀侯一个杯子仍在地上,指着韩逸道,“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要是被这点小事吓住,老子这么多年的蜀侯白当了,你给我滚回侯府,查你的案子去,授衔仪式没你什么事。”
韩逸把头撇到一边,“你要是不取消授衔仪式,我就不走了,就站在这看着你。”
“嘿!你信不信我这就叫人把你叉出去。”
韩逸挑了挑眉,“你试试?”
蜀侯怒斥,“韩逸!”
“韩章!”话一出口,韩逸直接反应出不对来,他以前跟顾卓互掐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叫对方名字,但这次却忘了,现在在他面前的不是顾卓,而是自家老子。
韩逸倒吸了一口凉气,哎呀,一着急大意了!
虽然心虚,但事已至此,韩逸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硬刚,“我……我来劝你,也是为了我娘好,你的命只有一条,一把年纪了,别不知轻重。”
“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父为子纲!”蜀侯怒气直接上头,操起身旁的长枪就刺了过来。
原本站在一旁安静“吃瓜”的宋副将见情势不妙,徒手就来抢蜀侯的枪。
蜀侯道,“别拦我,我今天非得搓搓这小子的傲气,我倒要看看,江湖上传的神乎其神的不厌公子,到底有什么能耐?!”
韩逸站在营帐中央没动,冷眼看向蜀侯这边,在故作镇定的皮囊下,心里却慌乱的紧,脑中出现了摇摆不定的两个念头:这要是真和自家老子打起来,他是赢了好还是输了好?要不要先让蜀侯几招?
宋炎与蜀侯你来我往的抢夺了数个回合,只听“刺啦”一声,整个营帐瞬间安静下来。
韩逸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循声看去,只见宋炎整个小臂的衣物都被红缨枪划开了一个口子,一个黛青色的麒麟刺青暴露在空气中。
蜀侯见误伤了自己的副将,也冷静下来,扔掉枪叹了口气,转身走回主位。
韩逸忙走到宋炎身边,替他检查小臂,“宋叔,真对不起,连累你了,你可有受伤,我去叫军医过来。”
宋炎拢了拢自己被撕破的衣袖,掩住小臂的刺青,“没事,就是衣服破了,没伤着皮肉。”
韩逸见宋炎没事,正要再去劝说蜀侯,却被宋炎拉住,“小侯爷,咱们侯爷的性子你也是知道,他认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要不这样,授衔仪式那天,除了军营的这些兵士,我们再多调些府兵过来,保护侯爷的安全。”
韩逸想了很久,才艰难的点头应是。
第八十六章 局中局
第二日,杳娘独身来到军营,在打倒了数名守卫、折断了十几杆红缨枪后,直接进入主账,将一封信笺毫不客气的拍在蜀侯桌上。
蜀侯抬眸,盯着杳娘看了片刻,而后沉着脸屏退了帐中所有人,与杳娘密谈了许久,两人才一前一后骑马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蜀地风平浪静,那些蠢蠢欲动的离朝宫遗孤似乎销声匿迹,再无动作。
在授衔仪式的前一晚,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顾卓和沈知非所住的客房塌了,随之而起的是一阵冲天的火光和滚滚烟尘,火药爆炸后的浓重刺鼻气味霎时弥漫了整个庭院。
侯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丫鬟小厮慌慌张张的跑去取水灭火,惊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听到动静,宋炎带着府兵匆忙赶来。
行至客房前,宋炎神色肃冷,对身后的士兵吩咐道,“快救火!救人!”
其他院子陆续亮起了灯烛,韩逸听到下人通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穿着中衣就赤脚跑了出来,脸色铁青的可怕。
“顾卓!知非!”一路上,韩逸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乱,情绪异常激动,连手指都在不住颤抖。
行到被冲天火势包围的客房前,韩逸顾不得炙热的火光,径直便要向里冲,还好随后赶过来的杳娘拽住了他。
杳娘双眸泛红,哽咽道,“韩逸……韩逸……你冷静些。”
韩逸悲伤难抑,双眸赤红,情绪完全崩溃,大吼道,“我兄弟在里面啊,你让我怎么冷静,我要去救他们,我一定要去救他们。”
杳娘伸手抹了把泪,心中也全是苦涩,但她知道,韩逸被悲伤冲昏了头,但她不能乱。
想到此,杳娘干脆直接抱住了几欲癫狂的韩逸,哭着道,“阿逸,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即便你现在进去,也于事无补,房子都塌了,你救不回他们了,我已经失去两个朋友,不能再失去你了,为了我,为了蜀地的家人,你冷静些好不好?”
韩逸大口喘着气,良久才稍稍找回了些许理智,更紧的回抱住杳娘,仿佛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便再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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