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令越硬硬地回了一句, “天亮!”
卫鱼握紧垂在身侧的手, “我不知道这里几点天亮。”秋天的话,应该会晚一些。可是到底几点,她真的不知道。
方令越无可奈何地叹气, “六点,在这里等我。”
卫鱼点头, “哦。”
方令越望着卫鱼,沉默片刻后说: “过来。”
卫鱼听话地走过去。在离方令越接近一米的距离时停下来。
方令越再次命令, “过来。”
卫鱼: “······方老师,我过来了。”
方令越大力地呼吸一口气,抑制着即将喷涌而出的烦闷。
“再近点。”
卫鱼不知道方令越要做什么。但是她少得可怜的直觉告诉她,方老师的话违抗不得。她小心翼翼地迈了一步。两人之间仍旧隔着空荡荡的距离。
即使如此,卫鱼仍旧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来自方令越的压迫感。从上至下,不留丝毫缝隙地裹挟住她的整个意志。
方令越死死地盯着卫鱼的头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你就这么怕我?”
卫鱼更加手足无措: “不,不是······”她嘴里解释着,手也在胸前挥舞着。而手上的伤口就暴露在空气中,落进了方令越眼底。
他贴在包里的手指,动了动。眼底染上淡淡地一层深意。
方令越: “伸手。”
卫鱼: “嗯?”
方令越懒得解释了,直接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卫鱼手中。卫鱼看着手中多出来的东西,愣住。
三张创可贴。
她抬起头望向方令越, “方老师,你······”
方令越敷衍似地回答: “我有眼睛。”
卫鱼点头。
对的了。方老师应该是刚才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
想了想,卫鱼从三张创可贴上撕下一张放进包里。剩下的,重新递向方令越。
“一张就够了。方老师,谢谢你。”
方令越: “拿着。”语气一贯地不容她抗拒。
卫鱼只得收下。
方令越将手插进衣兜里, “别站着,进去。”
卫鱼: “好。”
卫鱼跟在方令越身后。方令越身材高大,她仰着头才勉强能够看到他的后脑勺。收回视线前,她的眼睛扫到方令越不知从何时起红透的耳朵。
卫鱼: “方老师。”
方令越: “说。”
卫鱼: “耳朵也要保暖。”
方令越停下,转头: “嗯?”
卫鱼用手指向他的耳朵,怯怯地说: “红了,冬天会生冻疮。”
一丝奇怪的表情从方令越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后,他沉默地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两人的房间不在同一个方向。
出电梯后,方令越一步也没有停下,直接离开。
卫鱼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进淡黄色的光晕中。渐行渐远中,只剩下小小的一点黄色光斑。
卫鱼握紧手里的创可贴,脑子里闪过一个奇妙又幼稚的想法:
方老师他,是不是也有一个万能口袋?
像机器猫一样。
ps:周二周三都有更新,之后周五更新。
第25章
徐志宇脱下外套后,钻进被窝里。
男孩换下鞋子,光脚朝卫生间走去。没过多久,又光脚走到徐志宇身边。
“喂。”
徐志宇听到男孩的声音后,从床上坐起来。他有些疲惫,连声音也带着一股抹不去的倦意。
“怎么了?”
“我不会用厕所。”
徐志宇在床上干坐了一会儿,站起来。看到男孩光着的脚丫后,他皱了皱眉。他踩着拖鞋走到男孩身边,然后脱下鞋子给了男孩。
“穿上。”
男孩穿上拖鞋后,跟着徐志宇来到洗手间。
徐志宇仔细地跟他讲解了一番如何使用马桶和淋浴器,男孩都认真地听着。讲完,徐志宇似乎更累了。男孩在刷牙时,他去冲了个澡。
当滚烫的热水不停歇地砸落在他的肌肤上时,他总算有了些清醒。
他不该责怪任何人的,更不应该迁怒于男孩。如老刘所说,去不去损失都不大。只是对他而言,去了的话,或许就会少一些自责。
透过磨砂玻璃门,徐志宇依稀能看到男孩瘦弱单薄的身躯。
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才能不那么内疚。
男孩洗漱完毕后,也窝进了被窝里。徐志宇翻个身,脸朝向男孩。
“我关灯了?”
男孩几不可闻地嗯了一下。
周围暗下去后,呼吸声就愈发地明显。
徐志宇翻来覆去睡不着,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随后他伸出两只手压住胸口的棉被,头微微偏向男孩的方向,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徐志宇也不管他理不理,继续说: “我承认,对你我说了些不好的话。但是今天,我并不是因为你才这样的。”
回应他的仍旧是四下寂静的黑夜。
徐志宇叹了口气,翻身背对着男孩。他自言自语道: “可我能怎么办,连弥补都是多余······”
从被子里传出男孩的声音, “不用弥补。”
徐志宇自嘲道: “是啊,你并不需要——”
他还要往下说,男孩打断他, “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你能给吗?”
徐志宇呆住。
男孩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讲一件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小事, “你不能,谁也不能。”
徐志宇从讷然中回过神。屋子里很暗,男孩的声音就盘旋在他的头顶。明明那么轻松地口吻,却重重地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晚,徐志宇彻夜难眠。
第二日,徐志宇醒来时,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再次回忆起昨夜男孩的话,从心底生出一股挫败感。
他错了。不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弥补男孩,而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他无法弥补也不该弥补。
那些伤,原本应该烂在时光里。而谁都不应该以补偿的名义一次次地提醒他。更不该以关怀地形式一次次地将他推下悬崖。
但他却在无意中做了两次刽子手,重伤了男孩两次。
卫鱼拉开窗帘的一角,任凭清晨的阳光肆意地倾洒在自己的肩头和脸颊上。
这样的阳光,回去以后恐怕就再也享受不到了。
她稍微侧身,那些阳光就穿过她的身体,照射在方令越的鼻翼和嘴唇上。
方令越昨晚和老刘剪了一夜的片子,现在正睡着。也只有这种时候,卫鱼才敢这样大胆。
她认真地端详着方令越的脸,带着点研究意味,想着要如何才能将这张脸铭刻在心中。
她闭上眼,聚精会神地勾勒。
黑色是线条。
红色是嘴唇。
金色是粘着阳光的鼻翼。
白色是与生俱来的干净。
再加几笔在下颌,是方老师早起忘记刮去的胡茬。
接着添一副黑白分明的眼睛。
而睫毛要长。
这样到最后,却还少了些。
卫鱼半眯着眼,方令越的脸就变成模糊的一片。那些变得模糊的部分,钻进了无底洞。
她叹了口气。
记忆一张脸,记住一个人,对她,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卫鱼放下手中的窗帘,身体往后仰时,下意识朝左/倾了些。她闭上眼睛,头垂在两手之间的空隙处。
车速不稳,车子更是左右晃动。她时刻提醒自己:不可以朝右,方老师会痛。
经过一番折腾后,三人总算顺利抵达珍溪镇。
此时正值晌午,不容易叫到车。方令越留下两人后,去车站外找车。他走后,卫鱼和男孩都各自沉默着。
卫鱼翻翻衣兜,掏出一张二十块。抬头时,刚好看到不远处的小超市。她走到男孩身边,半蹲着, “你可不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下?”
男孩沉默不语。
卫鱼临走前,不放心,再次嘱咐道: “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卫鱼攥紧手中的钱,径直走进小超市。她琢磨着,用二十块钱可以买些什么。
在超市里转了一圈后,她停在摆满各色面包的货架前。通过一番比对后,卫鱼最终选了两个肉松面包。
方老师一个,小鹏一个。
多的,就买不了了。
走出超市,卫鱼想了想后,朝右走去。
超市离男孩所在的位置不远,又因为他手里始终抱着小狗,认出他便容易许多。也幸好,这车站里再无第二个男孩抱着小狗了。
卫鱼将手里的面包递给男孩, “这个好吃。”
男孩没伸手。
卫鱼试探性地往男孩的怀里送了送面包, “真的。”她说完,注意到男孩怀里的小狗。
卫鱼: “小狗给我,你吃它。”
男孩始终无动于衷。
方令越赶回来时,就看到卫鱼手里拿着两个肉松面包,尴尬地站在男孩的身旁。
他走上前,说: “跟我走。”
卫鱼抬起头,认真地端详着他的脸。
对于这一点,方令越已经不再像刚开始那么反感。他任凭她的视线扫视。
他知道,她只是看着他,仅此而已。
卫鱼认出方令越后,笑着将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方老师,你吃。”末了,又说: “有肉的。”
方令越从卫鱼手中接过肉松面包后,再说话时嗓音有些喑哑。
“车子在外面,走。”
卫鱼一边点头跟上,一边苦恼着要怎么才能让男孩收下另一个面包。
卫鱼和男孩坐在后座,方令越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司机开了电台,车厢里都是动感十足的节奏。
方令越只稍微往后视镜里一望,就能看到卫鱼。她低着头,对着手里的面包发呆。而他,收回视线后,也下意识地端详着手中的肉松面包。
透明的塑料包装,面包上被洒满了淡黄中透着丝丝灰色的肉松。甚至连内包装上也黏满了像蒲公英花絮一样的肉松丝。
真的有肉,还不少。
方令越勾起唇角后又立刻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然而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时,眼睛里却染满了阳光。
还是不要阻止了,他想。
一番颠簸后,车子停在熟悉的路口。
下车后,男孩走在最前面,而卫鱼则跟在他身后。她稍微提速,走到他身侧。
卫鱼: “真的好吃。”
男孩不语。
卫鱼: “你吃吃看。”
男孩停下,卫鱼也跟着停下。他不说话,抬头看着卫鱼。
卫鱼又说, “你不吃它,它会哭的。”说时,她晃了晃手中的面包。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不吃饭,父母就会这样对她说。他是小孩,一定也可以。
男孩睨了卫鱼一眼,不耐烦地接过面包。他一手拿着面包,一手抱着小狗,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卫鱼顿了顿才又追上男孩。
走到院门前,男孩停下。他垂着头,声音低哑: “你们走吧。”
卫鱼往前迈出一步,走到男孩身边。 “要吃,不然会坏掉。”
男孩不说话,握着面包的手紧了紧。他往院子里走,一面走一面大声喊着: “走啊!你们走!”
卫鱼愣了愣。
方令越走上前,片刻后叫住卫鱼: “走吧。”
卫鱼应声,跟上他。两个人一前一后,谁也没有出言打破沉默。
司机启动引擎后,再次打开电台音乐。躁动的音乐声中,卫鱼喊道: “方老师。”
方令越系安全带的手一顿, “嗯。”
卫鱼看着窗外,说: “他在哭。”
方令越望进后视镜。镜中,她仰望天空,眼底始终温和。
他在哭——
他知道。
第26章
节目组提前给四人订了晚上六点二十出发的特快列车,次日凌晨五点就能抵达目的地。
为以防万一,老刘和徐志宇决定不等方令越和卫鱼,先行去火车站取票。去火车站之前,两人去了一趟酒店附近的购物中心。
这还是徐志宇第一次和除自己父亲外的男性一同购物,这让他多少有些别扭。
老刘不明就里地打趣他道: “怎么,难不成还在生气?”
徐志宇知道老刘话里的意思。他摇头, “我是徐志宇,又不是气筒!”
诚然,他先前确实因为男孩的事情而倍感自责。甚至现在还因为不能亲自送他回家而心存遗憾。但他是成年人了,只要给他时间,他便可以想通一切。
老刘听完徐志宇的话,反倒笑得越发夸张。他一只手扶住货架,头向上半仰着。他一边笑还不忘继续调侃, “我看你就是个气筒,徐气筒,哈哈!”
徐志宇看都不想再看老刘,嫌弃地跟他拉开了些距离。他走远了,老刘在他身后喊道: “徐气筒,等等叔叔!”
徐志宇: “······”
无语归无语,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就结束了购物。从购物中心出来,两人回到酒店取了行李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去火车站。
所幸,酒店和火车站离得不远。只是取票处排出了一条长龙,等轮到老刘时已过去大半时间。
徐志宇一边从老刘手里接过火车票,一边问: “咱们都在一个车厢吗?”他虽然没有坐过火车,但该有的常识还是有的。
老刘把手上剩下的三张票都看过后,摇头道: “没有。这票买的有些散。”
徐志宇若有所思地点头。他把票揣回包里后,似无意般顺口问道: “卫鱼不会是一个人吧?”
老刘闻言,凑到徐志宇面前。距离之近,几乎面贴着面。
徐志宇被老刘赤/裸/裸的眼神盯得发怵,往后退出去些, “老刘,你干嘛!”
“小徐,有情况啊!”他说话的语气既奇怪又搞笑。
徐志宇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烦不烦,别瞎说!”
老刘笑“小徐,你听过一句话不?”
徐志宇疑惑: “什么?”
老刘脸上就快要笑出一朵花来了。他又凑近些,贴到徐志宇耳边说: “解释就是掩饰。”
徐志宇一口气没被呛死,脸憋的通红。
他往旁边的空座移,缓了缓气才反驳道: “老刘,亏得你四十好几的人!我再说一遍,最后一遍,我跟卫鱼就是正常的同事关系!”
老刘的嘴角向脸颊两边高高地扬起。因为笑,额头上的皱纹更是越积越多。他笑的累了,才又说道: “我啥时候说你俩不正常了?”
18/38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