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宇被堵得哑口无言,索性直接无视老刘。四周并没有因为两人的沉默而安静,反而越发的嘈杂。
过了许久,老刘忽然哼起某首不知名的歌曲。他完全不在调子上,但是声音却清晰地仿似能压过四周的所有声响:
冬天已去,冬天已去,春天在遥远里向我们招手。
没来由的,徐志宇红了脸。
他偏开头,心里因为这首歌而久久不能平静。
徐志宇纳闷。
不该是这样的。
他视卫鱼如朋友也如妹妹,却从没有想过要在这些关系里掺入其他的情绪。
朋友,就只可以是朋友。
他以为自己划分的已经足够明确了。可他越是这样想,就越发地看不清他自己定义的所谓界限。
而某个掩藏在他心底深处的声音也渐渐苏醒。它越来越强大,几乎就快要压制住他的全部理智和长久以来的信念。
方令越和卫鱼赶到火车站时,离既定的开车时间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
他们提前约定好了会和地点,所以找起来并不算麻烦。
老刘最先看到方令越和卫鱼。他指着前方,对徐志宇说: “小卫来了!”
徐志宇不去看卫鱼,反而带着警告意味说: “老刘,你最好别乱来!”
凡人都有个底线。即使对方是长辈,触碰到了底线,也是不可饶恕的。
老刘一口应承到: “好好,绝对啥都不说!”
其实他心里全然不这么想。该说的当然要说。
万一就成了呢?
等方令越和卫鱼走近了,老刘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笑嘻嘻地。他从包里掏出各自的身份证和火车票,然后全部递给了方令越。
老刘: “方记者跟小卫在一个车厢,我跟小徐一起!”
这话是对方令越说的。方令越接过火车票没说话,反倒是站在一旁的徐志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将这种情绪解释成担心。单纯地担心卫鱼和方令越在一起会不安全。
至于为什么,他没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大抵还是知道的。
掩饰,就是却有其事。
徐志宇原本是低着头的,蓦地抬起,没曾想便和方令越的视线对上。
方令越眼神淡淡的,并没有什么深意。他移开视线,将火车票和身份证一并递给身旁的卫鱼,说话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冷淡, “拿好。”
卫鱼双手接过, “嗯。”
徐志宇就这样看着两人,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过完安检,四人来到候车厅。
徐志宇将手里的零食口袋推到老刘面前, “你拿去给他们。”
老刘稍微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小徐啊,在我和方记者面前不用避嫌!”
徐志宇不耐烦了, “你就说你去不去?”
老刘: “不去。”
徐志宇: “——好!”说完,他拎着满满一袋零食气势汹汹地向卫鱼走去。
老刘看着徐志宇略显紧张的背影,又开始唱到:
不知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徐志宇隔着人群看到卫鱼身边的方令越,他顿了顿后才又重新迈出步子。
走近了,徐志宇瞥了眼方令越。他后背贴着椅子,头稍微低垂,手里拿着一个包装劣质的面包。
他收回视线,唤道: “小鱼儿。”
卫鱼抬头, “嗯?”
徐志宇把袋子往前一送, “这个给你。”
卫鱼没接, “太多了,你也吃。”
徐志宇急于脱身, “你拿着,吃不完就留着慢慢吃!”说时,他取下口袋往卫鱼手里放。
卫鱼推辞不得,感激地接过。末了,也不忘说谢谢。
徐志宇两手一空后,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他无意间往旁边一看,方令越不知何时起正抬起头注视着他。
他的表情和往常无异,一贯的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但不知为何,徐志宇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广播通知列车开始检票,徐志宇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后说: “方主任,那明天再见!”
方令越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徐志宇转身前还要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将想要说的话都一并吞了回去。
他走远了,回头时依稀还能看到方令越和卫鱼的背影。
他们离得很近,几乎肩挨着肩。
那是只要一方过去一点点,就可以跨越的距离。
检完票,还需要通过一条幽暗的长廊。四周拥满了人,卫鱼卖力地拖着行李跟在方令越身后。
没走出几步,方令越回头对卫鱼说: “过来。”
卫鱼往前迈出一步。
方令越扶额, “你听不懂人话吗?”
卫鱼: “——听得懂。”
方令越指了指自己的左手边, “到这里来。”
卫鱼握紧行李箱的提手,走到方令越身边。方令越身高接近1米9, 1米6出头的卫鱼站在他身边,显得像个小孩子。
方令越盯着卫鱼乌黑的发顶出神,直到身边走过的人不小心撞到他的肩,他才回过神。
他移开眼神,哑着嗓子说: “跟紧。”
卫鱼一面点头,一面应声。
脚下的长廊就像永无止境一般,怎么也走不完。卫鱼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将袋子换了只手来提,而空出的另一只手则用来提行李箱。
等通过长廊,卫鱼只觉得气喘吁吁。
上车后,卫鱼再次遇到麻烦。下铺已经没有放行李箱的位子了,只能放在货架上。
卫鱼抬起头,转瞬又低下头。太高了,她放不上去。
她还在为此犯难时,从头顶传来方令越的声音: “拿来。”
卫鱼愣了愣, “嗯?”
方令越有些不耐烦了, “行李箱!”
卫鱼摇头, “不了,我——”她逞能的话还没有说话,又听到方令越冷冰冰的声音: “你还要堵在那里到什么时候?”
卫鱼往身后望去, “······”
这下容不得她逞能了。
放好行李,方令越就势坐到车窗旁的椅子上。他望着窗外,六点的重庆,不见一点黑夜的预兆。
卫鱼提着袋子,走到方令越面前, “方老师。”见方令越不理会,她又说: “徐志宇给的,很多。”
方令越突然变得烦躁, “会报销。”
卫鱼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两人沉默了许久,卫鱼才又说: “你吃。”
方令越不说话,从衣包里掏出肉松面包。
拆开。
空气里都是面包所特有的香味。
他一口咬下去,面包便陷下去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白白的面丝。
面包上的肉松不知不觉间黏在了方令越的唇角。他伸出舌尖,只微微一舔,肉松便消失不见。
而被舔过的唇角,在白炽灯下,闪着奇异的光。
卫鱼看着看着入了神,自己也跟着舔了舔唇角。
她无意识地问: “好吃吗?”问完,自己先愣了愣。
方令越抬头望向卫鱼。她眼眸漆黑,连带他也变成了漆黑的一片。
他停下动作,说: “难吃。”
真的。
可是他停不下来了。
或许从此以后都无法停止。
卖萌无能。ps: andy was unique, but anywhere he was a freak。
卖个关子。
第27章
卫鱼涨红着脸,低下头。她双手略显无措地垂在身前,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列车缓缓启动,车厢里四处都被低缓的旋律裹挟着。
过了好一会儿,卫鱼才敢稍微抬起些头。
方令越就那么坐着,脊背贴着车壁。他一只手随意地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则搭在桌上。
卫鱼是站着的,只微微地望过去,眼眸便被他充满。
她移开眼。
不好吃,可以不吃的。
她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发地不是滋味。
卫鱼往前跨出去一小步,声音低低的。 “方老师,”她说完,没曾想方令越会转过头来。
列车早驶出车站。沿途剩下的熹微阳光穿透车窗,洋洋洒洒地映照在方令越的脸上。
卫鱼愣住,呆呆地说不出下文。
方令越: “说话。”
卫鱼晃了晃神,重重地咽下一口气, “那个,”她手指向方令越搭在桌上的手, “它给我。”
面包是她买的,她应该负责的。
方令越盯着卫鱼,他的眼神让她无处可逃。
卫鱼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 “我扔。”
方令越摊开掌心,那团皱皱巴巴地包装纸就滚落到桌上。原本只是一团,却渐渐地开始膨胀。
方令越不说话,卫鱼就更不敢说话。她双手扣在一起,指尖抵着掌心。
方令越垂下眼眸,不再看卫鱼。他重新握住那皱皱巴巴的一团,站起身。卫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方令越绕过她向车厢前走去。
卫鱼摊开掌心,那里早润湿一片。
方令越回到车厢时,卫鱼仍旧保持着他走前的姿势。呆呆地站着,好像下一秒就会石化成一座雕塑。
他有些无奈地叹气, “坐下,别挡路。”
卫鱼接到指令,机械地坐下。等她反应过来时,方令越已经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了。
卫鱼: “······”
卫鱼不敢看方令越,双手放在膝上,一味地使劲揪住裤子。
沉默了许久。她望了望桌上的食物,张嘴刚要说些什么,耳边却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只一瞬,卫鱼的耳根就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周围嘈杂的说话声此起彼伏,甚至快要盖住音乐。卫鱼垂下眼眸,原本沉甸甸的心却在这些杂乱的声音中松了下去。
只是,她再不敢大意。她身体微微地往前倾了些,双手交叠,紧紧地压住腹部。
这下,就好了。
她这样想着,下一秒那声音又传了出来。
卫鱼紧张地四下望去,发现无人注意后才又松了口气。她坐直身体,眼睛扫到桌面。不知何时,面前多了一桶方便面。
酸菜牛肉的。
卫鱼呆呆地望着泡面桶,咽了咽口水,手下的力道不知不觉间又重了几分。
方令越揉了揉眉心, “还要我帮你?”
卫鱼压住腹部的手一松。
这下,不仅耳根,连脖子都憋红了。
卫鱼端着泡面往回走。所幸座位就在床位旁,找起来并不困难。她坐下,眼睛却再不敢看方令越。
等待最是煎熬。
她先前并不觉得很饿的,现在这股饥饿感却叫嚣着清晰了百倍。
过了好几分钟,卫鱼取下用来封口的叉子。顿时,空气里原本就染上的泡面味道又加深了些。
卫鱼撕开最后的调料包,将酸菜放了进去。
盖住。
先前溢出的热气打在她脸上后化掉,变成了一颗颗小而晶莹的水粒。
安静地等待了一分多钟,卫鱼撕开泡面的盖子。一股股热气越发汹涌地拍打在她的脸上。她用双手端起泡面,递到方令越面前。
卫鱼: “方老师,你吃。”
方令越望向卫鱼。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厚重的白雾。她的脸颊在雾气之后,明明是模糊的一片,笑容却清晰地印在他的眼底。
沉默片刻,方令越掀起泡面的盖子,雾气一下子没了踪影。
这下,他看见的便不再只是水雾了。
卫鱼被方令越这样盯着,有些不知所措。她往前递了递手,泡面桶几乎就要贴到方令越的脸上了。
她吸取了面包的教训,说: “这个我吃过,好吃的。”
方令越从卫鱼手中接过泡面。下一秒,却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到卫鱼面前。
方令越: “吃完。”
卫鱼愣了愣,回答: “······好。”
卫鱼重新掀开盖子。这下不仅是脸颊,连眼睛也变成氤氲的一片了。卫鱼低下头,盖子半开着,只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头。
她慢慢地吃着,尽量不发出声响。热气从口腔进入,慢慢地滑落至胃部。原本冰凉的胃,借着热气的慰藉,变得越发的充实满足。
吃完了面,卫鱼用双手端起泡面桶。
一滴也不能剩。
这是习惯,也是长久以来她的生活。
卫鱼朝后仰着身体,头也一并向后仰着。喉咙上下缓缓地起伏着。
方令越别开眼。
他原本平静地心蓦地染上了一层燥热,挥之不散。
卫鱼放下泡面桶,语气里带着一点笃定和认真, “方老师,真的好吃。”
这次,她真的没有骗他。
方令越没有回答她。
重庆的夜来的悄无声息。前一秒还带着微光的天空已然被黑色覆盖。他望向窗外,贫瘠的土地从他面前一闪而过。
他知道的。
他的眼睛在这里。
而他不在。
后面的好几个小时,两人彼此沉默。耳边除了偶尔飘过来的短暂笑声外便再无其他。
列车十点熄灯。
卫鱼九点左右就撑不下去了。她站起身,腿已经软到不行。洗漱完毕,卫鱼找到自己的床坐下。她脱下鞋后,规整地摆放在床下。
卫鱼刚准备打开被子。
“上去睡。”
卫鱼愣了几秒,从包里掏出车票。
“上去。”他再次强调。
这次,卫鱼探出整个上半身,头高高地抬起。愣了好几分钟,原本递出去的手在空中虚放了放,又收了回来。
卫鱼脸上有些尴尬, “方老师,”
方令越听到她的声音,再联想到她之前的动作,突然变得有些烦躁。
他就不应该存半分心思,以为这么短的时间和距离,并不足以让她忘记一个人。
卫鱼套上鞋,规矩地站着。
“17a,在这里,下铺。”
方令越: “我知道。所以你上去。”
卫鱼: “······我在下面。”你看,连车票上都是这么写的。
方令越似乎并不太想再跟她理论下去,语气变得越发僵硬。
“上去,或者别睡。”
卫鱼下意识地往后退, “······我上去。”
上铺很窄,她甚至直不起腰,只能爬到枕头的方向。卫鱼脱下外套,整个窝进被子中。
她习惯性地脸朝里,身体蜷在一起,一只手枕在头下,贴着耳朵。而另一只手则缩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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