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令越停好车。下车前,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口罩。
还未拆封的。
方令越: “拿着。”
卫鱼拒绝, “我不能要。”她已经坐过很多次方老师的车了。车费不知省了多少,怎么还能拿他的东西。
方令越阴沉着脸, “拿着。还要我说第三遍?”
卫鱼: “······不用。”
卫鱼端详着手中的口罩,只听得方令越说: “别人送的,快过期了。”
卫鱼: “······哦。”她将包装翻了个面。
果然,使用说明上确实写着“产品无菌有效期三年。”
原来,口罩还有保质期哦。
方令越走得快,卫鱼赶紧跟上去。卫鱼一边走一边拆开包装,并从里面抽出一个。
卫鱼走到方令越身边: “方老师,给你。”
方令越停下
卫鱼: “雾霾。”
而且,你说了,快过期了。所以要赶紧用,避免不必要的浪费。
方令越皱眉: “你见过哪个男人戴粉红色的口罩。”
卫鱼举着口罩的手往回收了些, “······没见过。”
方令越最见不惯卫鱼那副好像被欺负的样子,他揉揉眉心: “拿来。”
下一秒,他利索地戴上。
隔着口罩,方令越说: “还要我帮你戴?”
卫鱼: “······不用。”
卫鱼脸小,戴上口罩后,就只剩下额头和眼睛了。而偏偏,方令越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这双眼睛。
到底是不愿意,还是其他不想要被人发现的秘密。
或许,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办公室。
方令越坐着,而卫鱼则站在一旁。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她实习期间的第一篇稿。在没有得到回答之前,卫鱼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她不擅长文字,昨晚重写了很多遍。到最后,甚至连怎么改都快要忘记了。
方令越放下稿件, “这就是你的能力?”
卫鱼心里咯噔一下。
方老师看上去,好吓人。
方令越: “重写。”
卫鱼不敢反驳一句, “好。”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是沈珈瑜。
“师兄。”
沈珈瑜穿着一条白色长裙,再加上画了个淡妆,看上去更精致了。
卫鱼见有人来,正打算出去,却被方令越叫住: “呆在这儿,改不好不许走。”
卫鱼哪敢不同意。
办公室原本就有几把会客用的椅子和一张玻璃方桌。卫鱼就坐在一旁,咬着笔杆。
沈珈瑜收回先前注视着卫鱼的视线,笑着对方令越说: “师兄,你这脾气真是得改改,若不是跟你熟,我都要以为你真在生气。
方令越: “我确实在生气。”
而且,大概叫做恨铁不成钢。
卫鱼的头低得快要贴在桌面了: “······”
沈珈瑜有些尴尬, “呵呵,好啦!你可别赶我走。”她从包里掏出录音笔, “重庆的采访节目,台里让我来客串下主持。”
方令越从办公桌的一大摞资料里抽出一本, “你想知道什么?全在这里。”
录音笔已经按开了。
沈珈瑜: “师兄,你一定要这样吗?”
方令越皱眉。
沈珈瑜: “工作是工作,其他是其他,我什么时候混淆不清过?”
即使昨天才刚被他拒绝过,她仍然可以坦然地面对他。就算是假装的,那也是她好不容易伪装出的自尊心。
而他现在的行为,除了撕裂她外便是撕碎她。
方令越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他声音低沉: “我以为,你更需要的是简单明了的细节,而不是听我没有营养的解释。”
沈珈瑜面子上挂不住。
“师兄,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说完,不等方令越回答,说: “是我想太多。”
他眼里,什么时候有过她。
方令越从座位上站起来,将资料递到沈珈瑜手里。
“你来找我,该是为了它。”
办公室里只剩下卫鱼和沈珈瑜。
他们刚才的话卫鱼都听见了。她本不愿意的。每个人都该有隐私,而有些话,听过后就该马上忘掉。
沈珈瑜握紧资料,走到卫鱼面前。她葱白色的十指指甲上都涂了一层淡淡的透明指甲水。
很漂亮,一如她一贯给人的感觉。
“你叫什么?”
卫鱼放下笔,站起身。
“卫鱼。”
沈珈瑜点头。
“嗯,卫鱼?”
卫鱼: “嗯。精卫填海的卫,海里的鱼。”
沈珈瑜: “卫鱼。”
卫鱼以为她在叫她, “嗯。”
沈珈瑜转身前,说: “我讨厌鱼。”
所有的,都讨厌。
卫鱼: “······”
这下,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改稿了。
方令越端着茶杯回到办公室后,卫鱼把稿子给他。方令越粗略地扫了一眼, “重写。”
卫鱼犯难。
就这样反反复复地修改,批阅,再修改,再批阅。卫鱼却始终达不到方令越的要求。
眼见着,一上午的时光就要蹉跎而去。
方令越喝完第三杯茶后,说: “别写了。”
卫鱼: “不行。”
方令越: “吃了饭再写。”
卫鱼不理,这大概是她少数反抗方令越的时候。
“不行。”她下定决心了,写不好就不吃饭。
方令越最不擅长的就是劝人。
他选择放弃。
临走时,卫鱼有些纠结地说: “方老师,我会忘记的。”
她就算再笨,是非还是能分辨的。更何况,没有谁比她更擅长遗忘的了。
方令越不耐烦地说: “写你的稿。”
卫鱼: “······好。”
看来,她应该选择默默地。
方令越不看卫鱼,径直往外走。他怕自己再多看她几眼,就会脱口而出。
其实,他更希望她不要忘记。
自私也罢。
本来,就不应该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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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徐志宇已经有一上午没有见到卫鱼。中午吃饭前,他特意绕道走方令越办公室过。
不出所料,卫鱼果然在。
方令越不在,徐志宇推门而入。
“小鱼儿。”
卫鱼抬头, “嗯?”
徐志宇见她一脸愁容,问: “你怎么啦?”
卫鱼尴尬地笑, “没什么。就是,总是写不好。”
徐志宇再一见她面前写满字的笔记本,这才明了。
他安慰道: “别担心,多写几次就有感觉了。再说,这次铁定不会用我们的稿子。不过是练笔而已。”
即使徐志宇这么说,卫鱼仍旧不死心。对她而言,态度很重要。
徐志宇见卫鱼不吭声,又问道: “你吃饭了没?”
卫鱼摇头。
徐志宇: “吃了饭再写吧!你这样饿着,反而写不出来。”
卫鱼仍旧摇头。
沉默。
徐志宇: “小鱼儿,你呆在这儿。我一会儿来找你。”
卫鱼呆呆地望着徐志宇走远的背影。
徐志宇火速奔到餐厅,点了两个餐。两菜一汤,应该够了。
他两手满满当当,走得急,撞上身后的人。徐志宇一手护住汤盒,生怕会洒掉。
方令越看到他手里提着的两份盒饭,眸光一凛。
徐志宇抬头, “方主任。”
方令越面无表情, “嗯。”
徐志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挤出一句: “对不起。”他走得飞快,走出餐厅后,长舒一口气。
方令越走到窗口前。
打菜的小哥还记得他,说: “刚才的盒饭已经装好了。”
方令越: “不要了。”
小哥没听见, “什么?”
方令越: “不要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徐志宇把饭盒放到卫鱼面前, “小鱼儿,快,趁热吃!”
卫鱼犯难, “你吃。”
徐志宇拉开卫鱼身边的座位,坐下后,说: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从塑料袋中取出饭盒, “我打了两份。”
徐志宇拆开饭盒,热气就喷灼在他的脸上。他稍用力一吸,鼻子里便全都是饭菜香味。
他其实很少在台里的餐厅吃饭。不过,偶尔换个口味也不错。
徐志宇将一次性木筷递到卫鱼面前。
“小鱼儿,赶紧吃。”末了,他又说, “趁着方主任还没回来。”
卫鱼虽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接过竹筷。在吃和不吃之间,她选择快速消灭现场。
未经上司同意,擅自使用上司办公室用餐。会被怎么罚,她连想都不敢想。
徐志宇跟卫鱼吃过几次饭,他记性好,对她的口味算是摸得比较清。卫鱼的那份盒饭,味道偏淡。为了营养,他仍旧给她打了肉。
黄瓜片炒肉丝。
他看过,这算是餐厅二楼最清淡的菜色了。
卫鱼吃得很认真。偶尔徐志宇想要跟她说句话,也完全找不到机会。最后,他选择默默地陪她吃饭。
这样安静的用餐,似乎只有在跟卫鱼一起时才会有。
饭间,徐志宇接到前辈电话。挂上电话后,徐志宇对卫鱼说: “小鱼儿,你先吃着。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卫鱼放下筷子, “徐志宇,下次让我请你。”
徐志宇笑,下一秒手掌几乎就要触碰到卫鱼的发丝了。
他收回手,有些尴尬。
“好!”
天台。
方令越迎风站着,手里还夹着燃烧到一半的烟。第三支了,仍旧无法让他冷静下来。
方令越掐断烟。
他想,他或许应该再努力些。
他的药啊。
就该是他的。
方令越打开办公室门,饭菜味道迎面而来。他皱了皱眉。先前的那些心理暗示,不需要导火索就全部土崩瓦解。
他走到卫鱼面前, “稿子写好了?”
卫鱼早就收拾干净桌子,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写好了。”
她把稿子递给方令越。
方令越根本不看, “重写。”
卫鱼: “······”
方令越从办公桌上拿出一叠白纸。
“用这个写。”
卫鱼: “我有纸。”还是昨天新买的。
方令越不理会,将白纸扔到卫鱼面前。
“沾着饭粒和油渍的纸,别让我看见第二次。”
卫鱼: “······”
被发现了。
一下午,卫鱼都提心吊胆的。稿子写了很多次,总是不行。第五次了。方令越叹气, “你当初到底是怎么考进来的?”
卫鱼也很无奈, “笔试然后面试······”
方令越盯着卫鱼,最后拿起一旁的笔。
“细节,特点,深度。懂了吗?”
卫鱼似懂非懂地点头。
方令越: “一味的追求修辞,只会让你显得更愚蠢。”
卫鱼的脸一下变得烧呼呼的。
方令越放下笔, “删去不必要的修辞。观众们想要看到的是事实,不是表演。”
卫鱼: “好。”
方令越的话虽然直接且有些伤人,但是这些话都很受用。卫鱼找到方向后,又重新开始修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过了很久,卫鱼终于放下笔。
“方,”
卫鱼刚要喊出口,又马上噤声。
方令越睡着了。他低垂着头,右手蜷成拳头撑住下颌。方令越的袖口敞开着,卫鱼稍微走进一些,甚至能看到他因为用力而格外明显的青筋。
从手指一直蔓延到手臂。
卫鱼俯下身体,虽然隔着办公桌,却仍然能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时鼻翼轻轻地煽动。而她自己的呼吸,也渐渐地变得和他在同一个频率上。
卫鱼凝神认真的端详着方令越的脸庞。
她想,这世间又有谁配得上和他一起天荒地老的呢?
卫鱼这样想着,竟出了神。下一秒她回过神,眼睛就和方令越的对上。
他显然刚醒来,眼中藏不住的疲惫。
卫鱼愣了愣,才跳出去老远。
方令越: “写好了?”
卫鱼耳朵红透, “写好了。”
这一次,可千万不要再出错了。
良久,方令越放下稿纸。他从办公椅上取下外套,套上后往外走。
方令越停下, “怎么不走?”
卫鱼: “诶?”
方令越扣上最后一颗袖扣, “下班了。”
卫鱼抬头一看,墙上的时钟竟已经指向了7点。
方令越: “再不走,就留下来加班。”
卫鱼艰难地挪动脚步。
其实,相比于跟方老师一起走,她更愿意加班。
真的。
上车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冬天,北方天黑的很早。七点,天空已经黑得像能滴出墨来。
车子行驶在夜色之中。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方令越将车子停在路旁。
“坐着,别乱走。”
卫鱼: “嗯。”
因为工作,方令越曾来过这里。他记得这里开有一家星巴克。
方令越点了一杯咖啡和牛奶,最后又要了一块巧克力羊角面包。
巧克力的东西,女生应该会喜欢吃。
前后耗时不过十几分钟。
方令越打开车门,将牛奶和羊角包递给卫鱼。
卫鱼迟疑地接过。
方令越关上门,将咖啡放下。他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变化。
“人情。”
卫鱼疑惑, “嗯?”
方令越打开车载音响,伴着悠扬的轻音乐,他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些温度。
“肉松面包。”
卫鱼脸上一热, “哦。”她握紧面包和牛奶,抿紧唇。
方令越和卫鱼都不是擅长言谈的人。这样两个人遇到一起,大多数时候都在冷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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