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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郎府？段侍郎？”刘甯挑眉。
“好像是。”
段侍郎投靠刘甯不久，如果真是对方女儿，他免不得要照拂一下。
“过去看看。”刘甯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往外走去。
第四十六章 回京
夏季一过，江娴明显感觉到“叶荷萱”这具壳子每况愈下。
她路走多了会特别累，一累就喘不上气，胸闷气紧差些厥过去。徐嬷嬷担心，勒令她不许外出，江娴只好整日整日缩在院子里，逗逗小毛团子，看看翻烂了的话本书。
冷雨潇潇，凉风细细，微云朦朦。
江娴手里卷着书本，倚窗听雨，思绪纷飞。
她轻轻咳嗽。
算了算时间，距离死期差不多还有半年光景。原本她打算混吃等死，可如今缩在这深深庭院中，又生出一种不甘的茫然。
小毛团子从门外飞奔进来，轻轻蹭她的裤脚，随即自然而然地在摇椅边躺下休憩；徐嬷嬷和翠浓清月这些丫鬟立在回廊上闲聊，时不时传来几声哄笑。
江娴望了眼墙角边长势喜人的葱姜蒜，低头抿了一口捧在手心的药茶。
这药茶还是秦衍风当初从杜太医府上带回来的。
江娴喝了几次，发现这药茶味道清冽，还能缓解她的胸闷气紧，十分喜欢。
她之前闲着没事，打算去给杜太医道谢，顺便瞅瞅秦衍风，却被杜太医拒之门外。嘉云郡主得知此事，过来告诉她杜太医的怪癖，治病时谁也不能打扰。
许久未见秦衍风，江娴倒生出几分思念。
午后，雨停了。
盛夏的余热混合着湿漉漉的雨水，给阴霾的天气增添了几许黏稠。
江娴在府里闷了太久，这次实在坐不住，趁徐嬷嬷不注意，领着翠浓外出逛街。
翠浓一路上担惊受怕，哭丧着脸道：“少夫人，若被徐嬷嬷知道我跟你偷跑出来，回去她肯定要骂死奴婢了……”
“没事没事，我会给你说好话的。”
翠浓看了眼面色苍白的江娴，“可是少夫人你的身体……”
“没事的。”江娴朝她眨眨眼睛，俏皮一笑，“再不出府，我都要闷死了。”
翠浓仔细一想，自从秦衍风去了杜太医府上，江娴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好青春年华，整日与药相伴，翠浓打心眼儿里心疼自家主子。
于是乎，她不再说扫兴的话。
两人像往常那般，沿着京城的小吃摊，从头吃到尾。因身体原因，大部分时间翠浓在吃吃吃，江娴就在旁边笑眯眯看着。
江娴没有阶级意识，在她眼里，翠浓是个青涩护主的女孩子，徐嬷嬷是个对她一心一意的老人家。
原书叶荷萱死后，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下人再也没在《庶女为后》中出现过。
江娴忍不住想，主角书写完了人生之后，配角的命运又是如何？
正在出神，却听街道正前方传来骚动。
翠浓踮起脚尖抻长脖子张望，震惊地对江娴道：“少夫人，前面有人在打架！”
江娴骨子里的好奇心作祟，忙问：“为什么打架？是不是偷东西被逮住了呀？”
说完，她挤上前去看个究竟。
待看清三个大汉正在围殴一个老者时，江娴不禁变了脸色。
那老者看起来约莫五六十岁，衣衫褴褛，身形佝偻，面如枯树。他死死护着怀中女娃，哭喊道：“就算你们打死我，我也不会卖了自己孙女儿！”
“糟老头子还在嘴硬！”一大汉抬手拽乱老者的发髻，正要踹对方心窝，就听人群中一声娇呵，“住手——”
三名大汉停下手里的动作，循声望去。
但见一名姿容绝色的女子亭亭而立，她挽着妇人髻，衣着精致，身边跟着的丫鬟亦穿绮罗锦绣。
京城乃天子脚下，来来往往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从丰和居楼上掉下一个花盆，都能砸中朝廷官员皇亲国戚。
三大汉并非没有眼色的人，他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江娴，憋出一个客套的笑容，说：“这位夫人，俗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老头儿欠了我们二十两银子，还不起，便只能拿他孙女抵债。”
老头磕磕巴巴地跪在地上，边哭边说：“是我一时糊涂进了赌坊……害惨了十九娘。”
“看见没！我们并非地痞流氓强抢民女，饶是闹到京兆尹那里，我们也是占理的！”
此言一出，方才还有同情老者的纷纷不耻。
都这么穷了还去赌钱，被打也活该！
所有人都这么想，江娴也叹气地摇了摇头。
正在此时，那老者也悔恨万分，嚎啕不止：“是我汤万香做错了！我不是人！我把十九娘给害惨了啊！”
说着说着，老者便想找块墙壁自戕，幸好被左右人群给劝住了。
三名大汉继续对那小姑娘拉拉扯扯。
翠浓嘟哝道：“原来是个老赌鬼。夫人，我们走吧。”
“等下。”
江娴抬手制止。
她上前两步，挡住那三名大汉，对翠浓吩咐：“给他们二十两银子。”
翠浓惊讶：“夫人！那老头儿他……”
“快点照办。”
“……是。”
翠浓虽然心下不解，但见江娴态度坚决，她也不好再阻挠什么，掏出一块整银锭扔给其中一大汉，“喏，拿去吧！”
大汉双手碰过银锭，尚有些云里雾里。
他小心翼翼地问：“夫人是打算替他们还债？”
江娴颔首，“你们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大汉先是点点头，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提醒江娴：“夫人心善，但你也要教这老头管住手，别又来赌坊血本无归。你接济得了一次，难道次次都要帮扶他们嘛？”
江娴闻言，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几名大汉离开，看热闹的人群散了七七八八。江娴命翠浓领着一老一少，在丰和居找了个雅间，请他们吃饭。
这下翠浓就更不懂了。
她忍不住低声询问：“少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呀？给点银子打发他们离开就算了……”
“嘘，等会儿你就知道啦。”江娴卖了个关子。
汤万香和十九娘太过寒酸，原本丰和居的小二不想让他们进去，可见到江娴，立马松口，殷勤地上前招呼。
江娴之前逛街的时候在丰和居吃过几次，丰和居掌柜知她是裕国公府的少夫人，不敢怠慢，一二来去，混了个脸熟。
江娴点了丰和居八道最具特色的菜肴，坐进三层雅间后，这才慢悠悠朝汤万香和十九娘自我介绍。
第四十七章 万香
得知坐在面前天仙似的人竟是裕国公府的少夫人，汤万香忙拽着十九娘便要下跪。
江娴轻一摆手，“汤老爷子无须多礼，其实我帮你，是有一件要事相求。”
话说出口，旁边的翠浓眼睛瞪得老大。
她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夫人能有什么事要这穷酸老头帮忙呢？
江娴静静地盯着形容枯瘦的老者，又递了一块糕饼给年仅十岁的十九娘，“十九，你尝尝味道如何。”
十九娘这些日子饿得很了。
她乌溜溜的眼眸看了看自己的爷爷，觉着面前的漂亮姐姐不像坏人，于是将糕饼三下五除二吞进了肚。吃完后，她砸吧砸吧嘴，“……一般，面皮太生，豆沙没有过筛，不细腻，味道偏甜。”
翠浓瞧不得吃白食还叽叽歪歪，她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你吃得是什么吗？这可是丰和居曾经进贡给宫中娘娘们吃的糕点——芙蓉血玉！今日被你一个丫头片子贬低的一文不值，难道你能比宫中娘娘还会吃？”
“翠浓！”江娴蹙眉，示意她不要胡乱插话。
翠浓跟着性子温柔的江娴太久，以至于做出僭越的举动。
她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巴，怨念地看了眼十九娘。
丰和居的菜式一一上了桌。
江娴亲自布菜给一老一少，还时不时问十九娘，这些菜式如何火候怎样。十九娘没注意到汤万香越来越烂的脸色，笑吟吟地都作了回答。
江娴听得满意，起身给十九娘斟了一杯桂花清露。正欲再次询问，却被汤万香生硬地打断。
“少夫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江娴的心思确实明显，她也不磨唧，站起身，朝老者拱了拱手：“实不相瞒，我想在京城开一家酒楼，请汤师傅掌勺。”
这下不止翠浓震惊，汤万香和十九娘也一并呆住。
十九娘放下桂花清露，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问：“少夫人怎么知道我爷爷，我爷爷他是……”
“猜的。”
江娴吹牛不打草稿。
她能知道二人身份，当然是因为通读过原书，知道里面的剧情。
江娴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
今日路过，她觉得这一幕与《庶女为后》中的某个桥段相似。原书中，段问春救了汤万香爷孙。
汤万香曾是鼎鼎大名的民间第一厨，有人称赞他的厨艺足以媲美伊尹膳祖。
天子二十多年前便想将他聘入宫中，可汤万香喜欢当闲云野鹤，借身体不适婉拒了“御厨”身份，举家搬去了巴蜀。后来汤家遭遇了山洪，全家只剩下汤万香和孙女十九娘。从此，汤万香金盆洗手一蹶不振，带着孙女浪迹天涯行踪成谜……
当段问春因缘巧合救下爷孙二人，并说服了汤万香，与她合开一家酒楼。酒楼有汤万香这第一名厨在，声名鹊起，立刻成为大元朝老饕们最爱，短短半年时间，替段问春累积了一大笔财富。
但是，这条支线在后期写着写着就不见了，爷孙的去留没有提，酒楼的生意如何也没有提。或许《庶女为后》的作者忘记了这段，江娴却牢牢记在脑海里。
她对酒楼中出现过的美食念念不忘，能顺手救下汤万香和十九娘，说明上天给她送来了一个契机。
江娴穿来后，一直想的是混吃等死兢兢业业做好女配“叶荷萱”。
可天天困在后宅倚窗听雨，她忽而不想这么做了。
她不惧怕死亡。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她想在这个虚拟的抑或是真实的世界留下一点点自己存在的痕迹。
这样一来，哪怕自己死了，她留下的财富，也可以帮助翠浓、徐嬷嬷，活着嘉云郡主等等等等……
尽管他们是书中无足轻重的名字，是游离在主角之外的配角。相处这么久，江娴却无法将他们轻视，反而觉得他们愈发鲜活。
如果她能说服汤万香为酒楼掌勺，何愁不能日进斗金。
江娴大大方方表明自己的来意。
汤万香沉默了一霎，低头说：“少夫人，老朽二十年前便金盆洗手，发誓远疱厨……你的一番好意，老朽只怕……”
“不急。”
江娴打断他，“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
她随即朝十九娘温温柔柔地笑，“十九娘是个聪明漂亮的孩子，如果读女塾，应该能名列前茅。”她幽幽一叹，“本应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跟着你爷爷四处奔波风餐露宿。”
十九娘看了眼汤万香，忙道：“我、我不怕吃苦！”
“真是善解人意。”江娴感慨了一句，从怀里摸出几两碎银，塞进十九娘掌心。
汤万香看得这幕，神色明明灭灭，陷入了纠结。
江娴以退为进，笑得更柔媚了，“汤师傅，我不逼你，你慢慢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就来裕国公府找我。”
语毕，江娴领着翠浓，从丰和居施施然离开。
第四十八章 家人
江娴这样做，有自己的思量。
她并非故意抢走属于段问春的剧情。
原书中，这段剧情不见了，她凑巧碰上，说明是她与汤万香更有缘分，索性利用这点，为自己筹谋筹谋留个念想。
再者，万一汤万香爷孙婉拒了她的邀约呢？
八字还没一撇，江娴心里并没有太在意。
她回到裕国公府，一切照旧。吃吃喝喝，写写画画，偶尔跟嘉云郡主一起闲谈聊天，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倒是翠浓坐不住，三五不时地跟江娴提起那二人，焦虑地问：“少夫人，你说他们会来找你吗？”“少夫人，他们会不会是江湖骗子啊？”“少夫人，你怎么知道他是第一名厨，万一只是同名同姓的人……”
“好啦好啦。”江娴笑着打断她的牢骚。
她一边轻轻抚着小毛团子的脑袋，一边温柔言道：“翠浓，你担心那么多干嘛，就算是骗子，左右不过是二十两银子，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吧。”
翠浓见状，不好再说，只私下里跟徐嬷嬷等人唉声叹气。
天晴方好。
许久不见的秦随星带着新描摹的画作来找江娴欣赏。
人还没跨进门槛，爽朗的声音大老远传来：“嫂子！嫂子！你看我今天这头麋鹿画得如何？”
江娴躺在摇椅上，双手捧着药茶，慢悠悠地品了两口。
她抬眼，见秦随星阔步走来。
男子身量高样貌俊，一袭宝蓝色的长衫为这阴沉沉的深宅内院平添几分亮色。
江娴礼貌地笑了笑，“是小叔来了。”
“是啊。”秦随星往她跟前一站，将画作递上。
江娴接过画，“嗯”了一声，指着麋鹿的眼睛点头：“这双眼画得极有神采，甚好。”
这段时间，秦随星只要画了素描都会来找江娴评判。江娴顾及着男女大防，三言两语将秦随星打发，反而让秦随星意犹未尽，来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多。
渐渐的，江娴发现秦随星这个人确实有趣，不拘小节，正直纯良，打心眼儿里将他视为朋友。
秦随星察言观色，悄悄松了口气。
之前江娴态度疏离，他以为是因为大哥的原因，江娴不愿将自己看作秦家人，如今嫂子态度转变，他也暗自高兴。
秦随星低头，看见江娴葱白纤细的指尖正指着麋鹿水莹莹的眼。
漆黑的炭笔与她白皙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莫名戳中了秦随星某根弦，忙不迭眼睛乱瞟，压根儿没听清江娴后面又说了什么。
江娴对他的画评定一番后，想了想，觉得秦衍风不在，他这个小叔子总来找自己不太好，便沉声道：“短短两月，你的画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以出师了。”
秦随星一喜，随即不确定地挠挠头发：“嫂子，你该不会又在敷衍我吧？”
“哪有。”
江娴睁大双眼，水润清澈的瞳仁干干净净，诚挚万分。
秦随星被她表象迷惑，还真以为自己出师了，收起画作，喜不自胜。
他又问：“对了嫂子，你可知我大哥什么时候回来？他这次待在杜太医府上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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