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嫔便是其一。
她不如淑妃受宠,又没有端妃那样的背景,熬了多年资历也算不上老成。实在闷得很了,便让人将表妹从宫外接进来,两人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于蓝桃平日里最喜欢去宫里找这位表姐,把她逗开心了,她才能在一众贵女里如鱼得水。
这日,玉嫔好不容易盼来于蓝桃,却不见表妹如往常活泼善言。
她追问几遍,于蓝桃都哑着不吭声。最后,还是问了她的贴身丫鬟,才得知于蓝桃在裕国公府受了气。
“玉嫔娘娘,你有所不知,那日小姐去裕国公府参加迎夏宴,竟被污蔑偷窃。”
“什么?竟有此事?”
玉嫔震惊万分。
于蓝桃一听这话,眼泪珠子一颗颗的往外涌。她一边抬袖擦拭眼泪,一边期期艾艾地说:“原本不想让娘娘担心的,但既然您问了,我便给你讲一讲妹妹受的委屈。”
于蓝桃当然不会自爆心机,只是添油加醋的说那段问春如何嫉妒她,嘉云郡主如何护短偏袒。
“那丫鬟的手又不是长在我身上,她要偷东西,我怎么拦得住?”于蓝桃想起一个人,咬牙道,“偏偏那裕国公府的少夫人,跳出来非说我指使丫鬟偷窃。可怜见的,就算我叶府再怎么穷,也不敢觊觎嘉云郡主的宝物呀。”
“岂有此理!”
玉嫔手眼通天,当然知道裕国公府的少夫人,正是那个嫁给傻子的叶家女儿。
“不过是小小的秘书少监之女,她有什么资格来污蔑你?”
“人家现在是裕国公府的少夫人,我可不敢得罪她。”于蓝桃擦擦眼泪,“她和段问春关系好,帮她打掩护,妹妹我也能理解。可是,她推我出来挡枪,我心头不好受呀。”
玉嫔显然被气到了。
她恶声恶气地问:“那个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呢?”
于蓝桃道:“打了一顿发卖了,这种人,留在府里也是祸害。”
玉嫔点了点头,“做得好。”
于蓝桃的贴身丫鬟眼珠子一转,忙说:“玉嫔娘娘,你是不知道,现在京城里的那些人怎么说我家小姐,说的可难听了。”丫鬟语气顿了顿,看了眼于蓝桃。
于蓝桃装作吃糕饼,实际上悄悄使了个眼色。
丫鬟见状,接着开腔:“他们说我家小姐见钱眼开,贪婪成性,还说于家人全都是一群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
“放肆!”
玉嫔勃然大怒。
于蓝桃是她表妹,她也算于家的人,这些人如此讥讽于蓝桃,岂不是在讽刺宫中的她?此事传到其他嫔妃耳朵里,指不定会怎么嘲笑!
丫鬟和于蓝桃连忙叠声道歉。
玉嫔抬手一止,面沉如水道:“跟你们无关,要怪就怪裕国公府这出迎夏宴!”
但她只是嫔妃,哪有本事跟裕国公嘉云郡主争吵?思来想去,也就那位少夫人和段问春比较容易拿捏。
玉嫔戴着护甲的无名指,轻轻叩着额头。
少顷,她忽而笑了起来,冷声道:“莫急,这件事,我会给他们一个教训,绝不让表妹你吃哑巴亏!”
于蓝桃心头窃喜。
她伏在玉嫔肩膀上,亲昵地道:“多谢姐姐。”
第四十四章 忠言
刘桓治理水患,一直暂住居刺史府。跟王巍闹了不愉快后,便另买了宅院。
他广交禹州豪客,企图拉拢各方面势力关系,对于王巍的劝阻,完全充耳不闻。
这日,刘桓正与禹州等地的豪绅聚在府中赏宴。
舞女身姿袅袅娜娜,丝竹声悠悠不绝于耳,觥筹交错,热闹流俗。
有人玩起了酒令,猜枚、射覆、投壶……
刘桓坐于上首,红光满面,喜笑颜开。他端起酒杯,刚抿了一口晶莹的酒液,尚未品出其中醇厚,就见下人急匆匆从外间跑来,俯身耳语。
刘桓长眉一拧。
他放下酒杯,刷的一下站起,“当真?”
下人道:“人就在外面。”
刘桓旋即大笑,将酒杯往桌上一搁,朝宴席上的众人道:“诸位随意,吾去去便回。”
他一甩袖,跟着下人左拐右拐,来到院后的隐蔽处。
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立在爬满蔷薇的墙壁之下,披星戴月,风尘仆仆。
“衍风,你怎么来了?”刘桓上前迎道。
秦衍风抬手,取下斗篷帷帽,露出那张英俊冷硬的脸。他嗅着刘桓身上的酒气,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二皇子,听说你和王巍近来不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衍风,你好不容易从京城过来,今日先不聊这个。”刘桓上前去拽他胳膊,“来来来,我让人从东海运了虾蟹过来,今晚咱们一起饱饱口福。”
“二皇子!”
秦衍风音色冷了下来,“你知我不能暴露身份,宴席上都是些什么人?你怎知没有别有用心之辈?东海的虾蟹我无福消受,还有事与杨五商议,明日再跟二皇子详谈罢。”
刘桓酒酣耳热,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见秦衍风离开,笑容僵在了嘴边。
杨五在禹州早就筹谋了机密署的据点,秦衍风不愁没地方住。
他找到杨五了解情况,与密信中的内容八九不离十。
刘桓觉得他招徕的豪绅对以后夺储有益,王巍却节俭正直。他看不惯刘桓与豪绅整日饮酒作乐铺张浪费,好言相劝,却得来刘桓一顿臭骂。
刘桓是个草包。
到手的人才不懂珍惜。
他自认为在礼贤下士,在别人眼里,全是无用功。
杨五禀报完毕,忍不住抬眼,询问道:“主子,此事该如何解决?二皇子的意思,是不想再留王巍……”
“他的话你也听?”
杨五沉默了一瞬,摇头。
这段时日跟在刘桓身边,他看出了些许门道。二皇子行事冲动鲁莽,做事不经考虑,若非主子在旁帮衬,怕早就落入了七皇子的陷阱中。
秦衍风将手中的信纸往桌上随手一扔,闭目养神道:“二皇子今晚喝醉了,明日待他酒醒,我会好好跟他说一下。”
*
王巍在禹州做了多年刺史,民心所向。
笼络到了王巍,禹州这地方才能真真切切的掌握在手中。
如今鲧州百姓都对刘甯称赞连连,刘桓怎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翌日。
不等秦衍风去找刘桓,刘桓便亲自过来了。他对旁人无礼轻贱,对秦衍风却视为心腹。
刘桓酒醒了,说话也不是那么糊涂。
他先向秦衍风为昨晚的莽撞道歉,随即道:“我知道你这次过来是想什么,但王巍三天两头与我不对付,这样的臣子,不要也罢!”
秦衍风就知道他会说这个。
自古忠言逆耳,他重申了道理之后,又言:“二皇子,你可知为何最近你与王巍起争执么?那是因为有人背后捣鬼。”
刘桓一惊,“何意?”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将相和方能平天下。”秦衍风看了眼窗外,墙上的蔷薇花簇簇,开得正好。“有人知道王巍在禹州的地位,也知道他归顺了您。故此,便找人悄悄使了一出离间计。结识花言巧语的豪绅,是比忠言逆耳的王巍有趣多了。”
话无需讲明,刘桓自己脑补。
他猛然一锤桌面,“定是老七那个狡诈之徒在暗中擘画!”
一定是刘甯!
刘甯不想他拉拢王巍,找了人在两边说坏话,破坏关系。
秦衍风继续看窗外的蔷薇花。
他不说话,刘桓以为他默认了。
刘桓反应过来自己中计,却又不知怎么办才好,急急忙忙地问:“衍风,这次你一定要帮忙!让王巍与吾重修旧好。”
秦衍风等得就是这句话。
办法不外乎两个——道歉,讨好。
二皇子需亲自向王巍致歉,投其所好赠他好物,做足诚意。
“王巍两袖清风,吾实在不知送什么好。若送太贵重了,怕要适得其反……”
刘桓十分为难。
秦衍风轻轻一笑:“谁说非要给王巍送东西?养蚕女他喜欢得紧,二皇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罢?”
刘桓恍然大悟。
是了,送给那个养蚕女让她去吹枕边风。迂回之术,可比直接送王巍强太多。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怕旁人起疑,秦衍风命杨五从偏院送刘桓离开。
杨五回来后,忍不住询问秦衍风:“主子,七皇子这次并未插手此事,你为何要……”
秦衍风眉宇一片冷清。
“二皇子觉得七皇子插手了。”他抬眸,制止了杨五的好奇心。
杨五将未说出口的话吞进肚子里。
差些忘了,这位主子最不喜属下问东问西。
第四十五章 怀疑
秦衍风这次来禹州准备待很久,可把刘桓给高兴坏了。
刘桓听从了他的提议,将那帮豪绅打发,转头给王巍登门致歉。王巍宠爱他的养蚕女,听了几天的耳旁风,对二皇子此前的恶语不再计较。
闲来无事,秦衍风经常与刘桓一同去河道巡查,确保雨季来临下游的村庄农田不受危害。
夏日炎炎,骄阳枯燥的悬于云中。远处山层峦叠嶂,近处浪卷拍岸。
秦衍风每次出行都以斗笠覆脸,除了二皇子,无人知晓他的身份来历。
刘桓指着刚竣工不久的河道,朗声笑道:“希望你的好计策,能让父皇对我刮目相看。”
秦衍风低眉敛目,“二皇子定能如愿。”
二人沿着河边,边走边聊。
长期以往,这一幕难免落入了有心人眼里,悄悄给刘甯那边带话。
刘甯素来与刘桓不和。
他虽行七,但在众皇子中是最有头脑的那一个。自打记事起,他便知道自己这辈子想要的是什么。
前几年的时候,刘桓处处被他压一头,近来刘桓却隐隐约约有起势。据身边线人密报,约莫两年前,刘桓身边出现了一名为他出谋划策的谋士,因此人的缘故,刘桓不仅屡屡避开他设下的陷阱,还经常摆他一道。
刘甯一直想挖出刘桓身边的高人是谁。
可对方行迹隐蔽,不漏半点儿风声,他根本无迹可寻。
唯一已知,对方是京城人士。
禹州的探子传来消息,刘甯还有些不可思议。
“那位高人十分谨慎,这次竟然到禹州来了。”讶然之后,刘甯一声轻笑,“那说明我的计策有点用处。”
趁此良机,他立刻派遣更多探子,势必想要挖出对方底细。
秦衍风也不傻。
他既然大喇喇出现在刘桓身边,就不会让人找到马脚,每每来无影去无踪。可是,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秦衍风防备的再好,也防不了瞬息万变的天气。
某日跟随二皇子巡查,闷热的天忽而刮起了大风,电闪雷鸣。
暴风雨将至,狂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自然而然地将秦衍风的斗笠给吹飞了。虽然他用黑布蒙了半张脸,但眉眼却曝露在阳光之下。
人多眼杂,秦衍风立刻用帷帽遮住自己,向二皇子请辞告退。
虽然事后二皇子杨五等人都表示无妨,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身份,秦衍风却始终惴惴不安。他喜欢做事滴水不漏,而不是被人找到空缺抓住把柄。
秦衍命机密署的人仔细探查,确定当日无人在意,久而久之,才将此事深藏于心。
他在禹州一待近两月。
雨季来临,由于刘桓和刘甯提前布置周密,改善了河道环境,除了淹没了数十亩良田,水患并未扩大。喜讯传到京城,天子大喜,对两人都出言褒奖,且准备的盛大的庆功宴,准备好好犒劳两个儿子。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盛夏的倾盆暴雨也就慢慢转为丝丝小雨。
刘桓刘甯相继回京。
秦衍风不好跟在刘桓身边,与杨五提前三日动身,悄悄离开禹州。
回京路上,他乔装打扮。
杨五问他是否太过谨慎,却得来秦衍风一个冷眼。
秦衍风始终对风吹斗笠的事不安。
他担心自己暴露身份。
事实上,他的确不是杞人忧天。
刘甯作为《庶女为后》中的男主,没有几把刷子如何抱得美人归?原书中,他处处提防裕国公府,勘破了秦衍风许多计谋,最后机密署被刘甯一网打尽。秦衍风得不到段问春的喜爱,也没了倚仗和谋算的动力,这才归隐山林。
而这一次,禹州的探子告诉刘甯,说,二皇子身边的高人,眉眼和裕国公府的大公子十分相似。
刘甯聪颖,却也怔愣了半天。
裕国公府的大公子?
那个出了名的傻子?
刘甯先是惊讶,旋即冷静下来默默分析。他不像刘桓,随意否定任何事,相反,他心思缜密的可怕。
刘甯得到消息后,坐在马车里,反反复复地回忆那位裕国公府的大公子的样貌。
时刻太久,对方容颜已有些模糊。
依稀记得,当年那人亦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后来大公子痴傻,刘甯除了惋惜一句,对方的消息便就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刘甯想了许久,才想起那位大公子名叫“秦衍风”。
如果秦衍风以装疯卖傻蛰伏在京城,实则为刘桓效力,其实也说得通。裕国公府的老夫人本就和刘桓生母静妃熟稔,先皇后未去世之前,三人总一起在御花园听戏赏花。
假如静妃和先皇后不死,在太子薨后,储君之位定会落在刘桓头上。
可惜没有假如。
刘甯扯了扯薄削的嘴角,对自己的草包二皇兄嗤之以鼻。
马车辚辚,时不时硌着碎石颠簸一下。
刘甯身边的心腹名叫曾述,三十上下,面目端正,精瘦有神采。
曾述抚了抚广袖,低声对刘甯道:“七皇子,那探子的消息木楞两颗,也不能断定一直给二皇子出谋划策的人就是裕国公府的大公子。”他不知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当年那位大公子摔坏脑子后,属下见过一面,不像作伪。”
曾述无法将当初那个痴傻的男子与二皇子的谋士联系起来。
刘甯其实也说不准。
但他不想过任何一个契机。
“这个倒是好办,等回京之后,我找个法子试试他的底细。”
曾述问:“主子有什么打算?”
刘甯正要说话,却听门外下属急匆匆来报,说是拉货的马车不小心撞到了人。曾述不耐烦地摆手,“给那人赔些银子,这些小事还需过来打扰七皇子吗?”
那下属为难地挠挠头发,“并非小人不愿赔,而是那女子实在刁钻,还说什么她是堂堂侍郎府的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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