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微开。
成隐站在琴房门口。
林惟好像无声地在两人之间画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成隐一顿,将放在门把上的手收了回去。
林惟指尖一停,他两肩绷得笔直,眼神并没有朝向门那边,他道:“识相的话,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不能保证,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声音冰冷得像是不带任何感情的机器。
成隐张了张口,可林惟强大的压迫感紧得她吐不出一个字。
那句“我不是故意失约,那天真的很想和你看海”最终沉甸甸地哽在了她的喉头。
成隐丧气地垂下脑袋,回到自己房间。
她盯着窗外风景,闷闷地想,看来只能以后找机会再说了。
当天晚上,林惟便离开了林宅。
之后隔了两周多,成隐也没见到林惟,他常住在自己公寓。
成隐一算日子,林惟的圣诞节假期都快要结束了。
林承天看她这阵子一直愁眉苦脸,以为她最近学业压力太大,便想着让她放松一下。于是趁着晚饭时间,问她要不要参加周六的林氏周年晚会。
成隐少见地没有立即拒绝,而是先问了句:“爷爷,那林惟会参加么?”
林承天一怔:“他当然参加。”
就算臭小子不参加,他也要拖他参加。
*
晚会是在林氏集团旗下酒店的宴会厅举行。
地面铺上了柔软的红色地毯,头顶的水晶法式吊灯映亮了整个大厅,整体设计风格华丽而典雅。
这次林氏请的人非常多。
成隐找了整整一圈,都没有看到林惟的身影。
她心里烦闷,端起一杯果酒尝了两口。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没一会儿就有些头晕,她便走出了会场,打算吹吹夜风。
她余光轻瞥,瞳眸微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她看到了不远处的林惟。
成隐赶紧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想多偷看他一会儿。
月色柔和了他的轮廓,今夜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墨色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此时他戴着耳机,似乎在和谁通话。
距离太远,成隐听不到具体内容,只隐隐约约地透过来一句:“顶层是么?”
眼看林惟挂断电话要走,成隐犹豫了几秒,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让她迈起步子,立即跟了上去。
她乘了另一电梯。
酒店顶层都是些娱乐设施,但由于今晚宴会非常正式,没什么人上来。
成隐不知道林惟去了哪里,只好一个一个地寻找。
按摩室、保龄球、台球室……
直到室内泳池的里头传来两道声音。
一道是声线偏沉的青年音:“林惟,你终于来了。”
“林河。林惟咬着烟,淡淡地说了句:“有事直说。”
泳池室的门是关着的,成隐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试图平复着自己呼吸,静静地靠在门上。
第39章 心事
池水在灯光照耀下波光粼粼, 四周的窗户全开着,冷飕飕的夜风一股脑地灌了进来。
林河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突地冷笑一声:“看起来你这些年在英国过得不错, 并没有受到那件事的影响。”
林惟取下烟蒂, 燃着的烟头不经意间烫了下他的指尖,他脸色依旧很平静:“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妈妈的画作……”
林河眼一眯,高脚杯从他手中滑落, “啪”的一声, 摔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恐怖。
“你告诉我, 为什么你能这么若无其事地活下去?”林河上前一步, 狠狠拽住林惟的衣领, 鼻翼微张:“妈妈是为了你才留在那个变态身边, 林惟, 你毁了她知道么?”
林惟直勾勾地盯着林河, 他整张脸是麻木的, 仿佛不在意任何语言和事情。
唯有眸底, 渐渐泛起一丝忧伤。
他没有反驳,也无力反驳。
林河一字一顿,带着实质性的恨意:“该死的人是你,不是她!”
话落,他咬着牙, 不带任何犹豫地将林惟一把推进泳池里。
“林惟,只有你死了,才能向母亲赎罪――”
池水瞬间淹没了所有声音。
林惟闭起眼, 仿佛接受了林河给他撰写的结局。
层层叠起荡开的水波和光影,一下又一下, 唤起了他脑海里最深沉的记忆。
那些画面像是电影重映,每一帧都是那么清晰而流畅。
因母亲一次又一次的逃离,父亲一怒之下,将不会水的他生生扔进了深泳池里。
他费了全部力气在水中扑腾,可是水池太深,他怎么也扑腾也上不了岸。
他本能地唤着:“爸…爸爸……”
男人立在原地,静静地看他在水中挣扎,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盛夏心口泛起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当即跪了下来,哭着道:“我不离开了,不离开了,你别欺负他。”
“林珩,你救他上来,我求你。林惟才十岁,你不能这么对他。”
林珩看着匍匐在脚下的女人,他满意地勾了勾唇,吩咐一旁的佣人:“下去,把人捞上来。”
盛夏满脸泪痕,她的心都要碎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遍布全身。
今夜的天幕沉得仿佛可以吞噬一切,林珩狠狠地挑起女人的下巴,他嘴角的笑慢慢凝结,眸底闪过阴郁和疯狂:“夏夏,若是你再敢逃跑,我一定会弄死他。”
盛夏闭了闭眼,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
眼前的男人是魔鬼,若是她真的离开,他真的会杀了林惟。
那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尽管她不爱林珩,可是她很爱林惟。
林珩抓住了她的软肋。
盛夏死命咬着唇,鲜血弥漫在喉间。
为了林惟,她只能向这个男人妥协。
待林惟被佣人捞上来后,盛夏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别怕,妈妈会护着你。”
后来,盛夏被关在林珩所住的别墅里,两年的光景还未过去,她便抑郁而亡。
林惟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他,母亲那天本可以离开。
回忆收拢。
冰冷彻骨的池水包括着他,体内的氧气越来越稀薄,林惟第一次觉得黑暗如此诱人。
“噗通――”
待林河走后,成隐第一时间跳进了泳池。
林惟只感觉身后有股力量将他往上拖。
是谁?
他想睁开眼睛,可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的力气。
“拜托,拜托…”成隐在心底拼命祈祷。
林惟绝对不能有事。
成隐拼了命想带着林惟游上岸,可林惟今天穿的是黑色西装,冬天的衣服浸泡在水里,他整个人变得异常沉重。
以她的力气,根本拖拽不动。
池水蔓在她的胸口,林惟半张脸及身子都沉在水中,成隐急得眼泪飚了出来。
她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死在她的面前。
她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人了。
她仰头看着明晃晃的灯光,眸子闪了闪。她不是唯心主义者,可此时突然信奉起了神明。
可是半天,她还是拖不动。
每一秒时间的流逝都显得那么漫长。
她说:“只要我能救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神明好似真的听到了她的祷告一般,一刹那间,她冒出了一股力量,用反蛙泳的方式将林惟拖带上岸。
少年横躺在地上,脸色惨白。
成隐的瞳孔急剧地收缩了一下,拼命按压着他的心脏,可少年始终没有反应。
她的后背渗出层层薄汗,哭腔越来越明显。
“林惟,你别死。”
“我求求你,你答应带我去看海的。”
“林惟,林惟,林惟.......”
林惟紧紧闭着眼,睡梦中,好像有人一声又一声,不厌其烦地呼唤他的名字。
一股温柔在他头顶盘旋,有水滴落在他的脸上,温热得很
她好像很舍不得他。
“别哭了。”他想说。
林惟产生了强烈的求生意志,他忽然咳嗽了两声,小指一阵牵动。
见他有了生命迹象,成隐胡乱用手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我去叫人,你等我回来。”
她今天穿的是裙子,手机和包包都放在李叔的车上,她只能跑下楼找人。
走廊的灯光黯淡如薄纱,一路无人,成隐尽管累得虚脱,还是不敢耽误时间。
电梯抵达一楼。
成隐气喘吁吁,她的视线因为汗水而变得模糊起来,跑向宴会厅时,她在路上正好碰到一男一女。
他们装扮精致,一看是参加宴会的人。
成隐像是救命稻草一样,拽住其中一人的衣角:“林惟,在泳池,救、救他。”
两个人面面相觑,男生立即拨打了通电话,而女生则跑向电梯那边。
成隐准备跟着一起上去,女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我会帮忙救下林惟。你别耽误救援时间了。”
说完,女生伸手,一把将成隐推出了电梯。
成隐早已没了力气,脚下没站稳,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膝盖很痛。
成隐努力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准备乘坐另一电梯,四五个黑衣保镖抬着担架从远处跑了过来,她赶紧闪到一旁。
林惟很快被黑衣保镖们用担架抬了下来,林承天得知消息,也着急地跟在他们身后。
此时宴会厅一团乱麻,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成隐。
李叔一直在外面候着,他看到自家二少爷被抬上救援车,正准备开车跟上去,突然有人敲了敲他的后背。
李叔转身,一怔。
成隐浑身湿透,像个落汤鸡,狼狈至极。
他惊呼:“哎哟,大小姐,这大冬天的,你怎么弄成这样啊?”
成隐:“李叔,我也带我医院吧。”
“你还去什么医院。”李叔赶紧给她披了件外套:“我先送你回林宅休息。”
成隐摇了摇头:“我没事的。”
李叔:“临近期末考了,你别冻感冒了。”
成隐想了想,说的也是。
况且,有爷爷在,林惟应该会没事的。
陈姨接到李叔的电话,早就在家里准备好了热水和姜汤。
成隐一回林宅,先泡了个澡,然后裹着浴巾,坐在沙发上。
她手上捧着姜汤,也许是她今日体力消耗过度,超过了身体负荷,导致她的身子一直再抖,根本握不稳手中的碗。
陈姨看她这副模样,心疼得直掉眼泪,赶紧找来了药膏和根吸管。
陈姨认真地给她腿上的淤青上药,她一顿,再结合从李叔那儿得到的消息,问道:“今晚是你救的林二少爷么?”
成隐点了点头:“嗯啊。”
“你个傻姑娘,二少爷多高多重,你这么瘦,你怎么把他捞上来的啊,旁边就没人么?”
“旁边就我一个,我不救他,林惟就要没命了。”
“哎,二少什么都不怕,就是怕水。”
成隐愣了愣:“为什么啊?”
“这个说来话长了。”
成隐裹了下身上的毛毯,顿时竖起了耳朵。
陈姨鲜少见她这般主动积极,于是立即说起了往事:“就以前,林老爷一直忙于事业,老太太又去世的早,导致林珩少爷性格孤僻得很,他唯一喜欢的就是他的钢琴老师,不过盛夏小姐也确实招人喜欢。”
“她出生江南,性格温柔,不仅会弹钢琴,还会小提琴,画画,每次过来上课还特意给林珩少爷带很多糕点呢。久而久之,林珩少爷越来越依赖她。”
成隐惊讶说:“他们是师生恋啊?”
陈姨一摇头:“要是师生恋,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她继续说:“盛夏小姐有个青梅竹马,两个人十六岁就确定了关系,后来两人准备结婚的,结果林老爷子看林珩少爷这么喜欢盛夏小姐,就用权势和金钱逼走了那位未婚夫。”
成隐:“什么?”
陈姨:“盛夏小姐经常想离开,林珩少爷为了断她的想法,直接把十岁大的小少爷扔进了池中,险些丧命。”
“……”成隐微张着嘴,怔愣住了。
她蹙眉,接着问:“那林河呢?”她来林家这几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名义上的大哥。
“林河少爷更是说来话长了。”陈姨:“盛夏小姐虽然不喜欢林珩少爷,但却很喜欢小孩,她第一胎流产。林河是盛小姐从孤儿院领养的孩子,她对那孩子视如己出,对他非常好。她死后,林河少爷留学去了美国。”
“反正他们林家两兄弟,宁愿在国外待着,也不愿意回林家。”
成隐听到这里就不做声了。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句:“那林惟的爸爸……”
“情深不寿啊,林珩少爷没多久也去世了。”陈姨叹了口气:“所以说,不管条件多么好,不爱就是不爱,再怎么强求也没用。”
她盯着成隐,补充道:“大小姐长大以后,可不能这样。”
成隐握着碗,点头:“嗯呐。”
“喝完姜汤,就好好睡一觉吧。”
“好呢。”
隔天闹铃一响,成隐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虽然是周日,但她也得补习英文。
陈姨看她下了楼:“刚刚老爷来了消息,大少爷已经醒了过来,小姐你不去看看他么?”
“不去了呢,一会儿要上课了。”成隐低着头,小声说了句:“反正哥哥也不喜欢我。”
林惟讨厌爷爷有迹可循,想必也不会想见到她。
算了吧。
不打扰他休息了。
陈姨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
林惟意识混沌,黑暗即将把他吞噬。
猛然之间,他的世界突然出现了一道光亮,光的尽头,有一个人的身影站在那里。
她是谁?
林惟迈开步子跑过去,可是道路无限延长,挣扎了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睛。
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满目都是白色。
他在医院。
女生睁大了眼:“你醒了?”
林惟偏过头,撩眼看她。
女生的脸一红。
半天,他声音嘶哑地问道:“昨晚是你救的我?”
女生清脆地应道:“嗯,没错,是我救的你。”
昨晚是她哥打的电话,也是她最先上去的泳池。
她也不算说错。
“……”
静默片刻。
“对了。”女生微咬着唇,眼神充满了期待:“你还记得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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