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师母所言,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她其实并不算真正认识他。但她相信,林惟的本质总归是好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三番五次救她。
两人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落座,成隐将菜单递到林惟的面前:“你点吧,说好晚上我请客的。”
她这趟的主要目的不是来吃饭,而是谈事情。
林惟翻着菜谱,也没和她客气,点了这家的许多特色菜。
餐厅里放着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一大提琴协奏曲,昏暗的光线略显暧昧。
林惟合上菜单后,眼帘一抬,看她:“小朋友有什么话就直说,没必要搞这一套。”他的声音合着琴声,平稳而舒缓。
“……”成隐还在斟酌,没想到他先出声,她咕哝了句:“你怎么知道?”
林惟在朦胧的光前低了低眼,轻嗤,仿佛再说,这还用问么?
成隐憋了半天,咬着唇瓣,才问道:“那天你为什么会失约?”
“A市的公司出了急事,我必须回去处理。”
那些黑暗的过去他并不想让成隐知道,于是他简单的一笔带过。
成隐眼眸晃动了下,认真说:“虽然你一直喊我小朋友,可是我并不是,我是正儿八经的成年人。”这句话她已经对他说了很多遍,可是他总是记不住。
林惟安静几秒,笑意散了些:“嗯。”
她的意思是,她并不像小孩儿那般好骗,她知道他失约的原因是为了苏月。
可是显然,林惟并不打算向她说实话,不过这件事过去了很久,她早就不纠结这个了。
这时,菜品一个接一个端了上来,服务生来来回回在两人身旁走动。
“林惟。”她喊他名字的时候,声线略微发抖,她深吸一口气后,极力保持镇定,鼓起勇气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所以早上才对我说那些话?”
男人嘴角勾着的弧度蓦然怔停在他脸上,他舌尖抵了抵上颚,想说的话似乎在唇齿间滚动了一圈。只是,半天过后,他还是没有应声。
成隐有点着急,她梗着白皙脖子望着他,那儿早已掀起一片红,她紧张得眼睫都轻轻颤栗:“Elvis,Can you say love、love me?”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还掺杂着一丝羞怯,让人一听心就化了。
服务生及其他客人的视线全都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林惟懒撩起眼,颧骨轻轻动了下,他从未对女孩告过白,也不擅长将自己的内心剖析在别人面前,更何况这还是大庭广众之下。
他眼眸一停。
从口袋掏出一串钥匙,上面还有个粉色的钥匙扣,很漂亮。
“这是我在维也纳置办的房产,我不常住,现在把钥匙给你,你什么时候去都行。”
这房子是特地为她准备的。
林惟觉得这样已经很好的表达自己的态度,如果承认喜欢,等于承认她是他的弱点,也意味着他亲手将刀子递到她手上。
总归是京洛掌权人,也是放浪多年的少爷,他并不想在成隐面前完全示弱。而且,他的心绪已经被她扯得够厉害,他此刻有点抗拒着这种突如其来的失控感。
“……”成隐的眼睫慢慢垂落下去,藏在鞋里的脚趾也不经意间勾了起来。
她就知道,林惟说出那些话,绝不是因为喜欢她。
他被身边的人惯坏了,从来都是他拒绝别人。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被人甩吧。
她听时安说过,男人都有极其的劣根性,哪怕对某个女人不再拥有,对她也有一种迷之占有欲。
若林惟回头找她,千万不要再动心。
他追她,只是成年人的一场狩猎。
他是猎人,而她是他的猎物。
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成隐并没有太难过,至少,从她的神色上看不出来。
死寂过后。
成隐将钥匙推了过去,闷声回道:我在老师那儿住的挺好,他们对我很好。”
“那总归是别人的家。”林惟嗓音压得半低。
他不喜欢成隐将他排除之外,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而他只是一个外人。
在成隐的心里,林惟确实算不上家人。
“我们分开的时间,比在一起的时间还要久,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她低着头,酝酿了好几秒:“你来这里找我,我已经感到挺意外的了。”
“明明,你以前挺讨厌我的。你十八岁成人礼的那天,我听到你和朋友说的那些话了。”
林惟的表情有些绷,太遥远的记忆,他根本想不起来。
成隐也不是算旧账,她只是觉得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以后就不和他联系了。
她已经比较大年纪了,还要重新考大学,实在没时间陪他玩了。
林惟扯了扯嘴角:“我说了什么?”
“你说,娶谁也不会娶我的。”
是么?
林惟捻了捻眉心,他闭了下眼,仔仔细细回忆了下。
他一顿,不仅说过,后面还有一句更过分的话。
“我向你道歉。”他神情与以往都不太一样,仿佛剥夺了所有的肆意和散漫,有些不知所措。
“嗯呐,我原谅你了。”她朝他笑了下,似乎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真的么?
成隐敛起眼睑。
若没放在心上,她又怎会记得这些年。
可是她还是舍不得责怪林惟。
林惟宁愿她大发脾气,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平静。她的笑容,无疑是一把静谧尖锐的刀,搅着他的五脏六腑有些难受。
成隐抿住唇,犹豫之后,一字一顿开口:“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林惟。”
“所以呢。”林惟抑着某种情绪,嗓音低沉:“既然当初听到了那些话,为什么还会和我在一起?”
成隐怔然,垂着眼,很小声:“啊,你这张脸挺招人喜欢的。”
林惟:“现在不喜欢了?”
“嗯,腻了。”她语气淡淡:“两个多月,也看够了。”
林惟:“.......”
他知道自己以前太过分,在小朋友的心底肯定是负分,他盯着她两秒,艰难地拨出一丝理智:“成隐。”
他微张着薄唇,想说点什么。
“我…”喜欢。
话音还未开启,成隐抬头问道:“林惟,你能不能把书还给我啊?”
林惟黑漆漆的眸子像染了层浓墨,随后将所有的话咬碎吞进了喉咙里。
成隐接着说:“那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挺重要。”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想了下,还是觉得应该把书要回来。这是别人送给她的东西,却落到别人手里,怎么说也不太好。
而且她认为林惟应该不会和她计较一本书。
林惟突地冷笑一声,眼神里带着些许嘲弄的意味。
下颚更是紧了几分,她不要房子,却对一本书念念不忘。
成隐突然哽住,察觉他并不想还书,她站了起来,说道:“我想这次,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成隐结完账单,就朝餐厅门口走了出去。
林惟在座位坐着,轻缓着垂下眼睑,静默地看着丝毫未动的菜品。
他知道成隐这次是真正地和他做个告别。
可是怎么能。
男人的指节漫不经意地收拢了一下,随即放进口袋,他大步追了上去。
第48章 坠落
成隐走出餐厅, 下台阶时,正好撞见一道身影。
她一愣。
男人身旁还有一位金发碧眼的漂亮女人,他们正挽着手正进入餐厅。
“你好, 我们又见面了。”于显桥微笑, 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成隐笑了笑:“你好啊,于先生。”
林惟很快追了上来,他看到于显桥, 插着兜长腿一停, 眉头蹙了下。随后走到成隐身侧,熟练地将手臂搭在她的肩上。
成隐想要掰开他的手指, 林惟没作声地轻眯了下眼, 带着几分强势, 顿时握着的力度更大。
“你放手。”她肩膀都被他捏疼了。
于显桥看出成隐很为难, 神色微凝, 用德语问她:“需要我帮忙么?”
林惟听不懂德语, 但最会察言观色, 猜测眼前男人想要英雄救美。
他不仅不恼, 反而暧昧地勾起唇,低眼睨着成隐的侧脸:“程路也现在签在我的公司名下,如果你想他成功出道的话,就跟我走。”
成隐有片刻的迷茫,抬起雾蒙蒙的眸子:“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林惟声调拖得更为散漫:“他的命运, 掌握在你的手里。”
成隐咬着唇,心一点点往下沉,沉默。
于显桥见两人僵持, 伸手,想将她从林惟的桎梏中救出。
半空中, 一道紧而有力的手掌瞬间握住了他的手腕,林惟懒慢地撩起视线,他笑起来:“这位先生,她是我妻子,有什么问题我们自己会解决,不劳烦你出手。”
于显桥一怔,没应,下意识看向成隐。
不是。
成隐微张口,想否认。
“听话。”林惟把玩着她额前的一缕发丝,散漫的语气像是玩笑又像是捉弄,但很明显透着一股子威胁。
“…嗯。”成隐瞳眸微缩,抗住了身侧男人带来的压力,朝于显桥努力翘起个弧度:“于先生,我们不耽误你们用餐了,就先走了。”
于显桥闻声,反应迟钝地收回手,恰好与林惟的视线在空中相对,一道暗藏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悄然而过,噼里啪啦响作一团。
林惟眼尾挑起,可笑意不进眼底,看起来多了几分凌厉。
于显桥的表情也并不好看。
成隐认命地攥紧了林惟的胳膊,可拽了他半天,男人揽着她始终岿然不动。
“嗯?”她仰起头:“怎么不走?”
林惟俯身,忍不住逗弄她的心思,睨着她:“吻我一下,就走。”
“?”成隐苍白的眼尾渐渐被怒气染成了红:“你…”
林惟一耸肩:“我什么?”
“你!”成隐:“你怎么这样!”她难过又气极,憋了半天也吐不出一个脏字,只能一双眸子直直瞪着他。
她真的快要被他欺负哭了。
林惟被她看得心神荡漾,嘴边的笑却依旧漫不经心,他软下眼神,牵住她的手,走了。
待两人离开后,于显桥回过神,携着女伴,走进餐厅。
“Avery,你和刚刚的女孩什么关系?”女人轻晃着酒杯,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我以前没见过她,也没听你提起过。”
她说着自己的猜测:“你对她,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于显桥切着牛排,淡淡道:“之前见过两面,也是闻老师的学生。”
安娜打量地看了他一眼,她身为他的经纪人,算是最了解他的人。能让Avery记住的人,并不多,更何况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她问道:“那个女孩很重要?”
“也不是。”于显桥一顿:“觉得她有几分像秋晚。”
提到江秋晚,安娜长叹一口气,他们二人离婚这么多年了,Avery对他这个前妻始终念念不忘,平常话题也从不避讳谈她。
只是。
安娜蹙眉:“她们两个哪里像了?”
无论从外貌,还是气质上来说,两个人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她们都喜欢《窄门》。”于显桥还有句没说,两人眉目间的神韵也很相似,都很温柔。
安娜:“……”
天底下看这本书的女孩那么多,那她们都是秋晚?
不过周围的环境并没有让她吐出这句话,那样也太扫兴了。
她微微一笑,跳过这个话题,优雅地举起高脚杯:“Cheers。”
“Cheers。”
抿酒的时候,于显桥褪去了谦谦君子的模样,神色间有些淡漠和冷然。
安娜提醒他:“如果你想挖墙脚的话,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那个女孩身边的男人,看起来非常不好惹。”
表面温驯,实则桀骜又叛逆。
这一点倒是和Avery有几分相似。
“嗯。”于显桥放下酒杯:“没想追。”
他知道刚刚那个男人并不是真的想亲成隐,只是想当着他的面,宣誓所有权罢了。
*
夜晚,林惟油门一踩,车开得很快,周旁的风景都成了残影。
成隐坐在副驾驶,调整过情绪过后,语气平和地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林惟懒着声应了句:“到了你不就知道了。”
成隐抿了下唇,见问不出什么,只好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天际漆黑一片,连月亮都隐藏在浓雾里,车速越来越快,成隐一路望过去,没有一道人影。
她倒也没觉得害怕。
林惟比她有钱多了,总不会将她卖掉。
林惟低耷着眼睫,迫人的视线掠过她的侧脸又很快勾回,他问:“你和那个小白脸很熟?”
成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小白脸?”
林惟轻啧了声:“于显桥。”
“……”成隐对他这个称呼很不满:“他才不是小白脸,而是一名非常厉害的小提琴手,并且比你大很多,你对他尊重些。”
同是学音乐的,她很清楚于显桥背后得付出多少努力和汗水,才能成为如今的顶级乐团的首席。
这些不是林惟一句小白脸就可以模糊掉的。
林惟轻声嗤笑,看她这么护着他,一个想法忽然窜过他的脑海,懒洋洋的声调:“不要告诉我,你那本《窄门》是他送的?”
“是他送的。”成隐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甚至还不忘补充:“如果你很喜欢这本书的话,我再送你一本就是了,你把那本还给我。”
林惟突然一个急刹车。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划破天际,惊得成隐抬眸呆愣地看他。
林惟轻扣着方向盘,停顿两秒,笑意完全淡去:“你喜欢他?”
成隐迟疑地开口:“嗯呐。”
“因为他的脸?”
“不是啊。”
她喜欢他的演奏,也钦佩他能站在那么大的舞台进行表演。
不止她喜欢于显桥,很多人都喜欢他。
车内寂静无声,唯有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林惟低垂着眼,掏出烟盒,指尖拨得银质打火机咔哒一声轻响,他抑着不耐情绪,淡声道:“以后,别喜欢他了。”
成隐安静了会儿,林惟之前当她“哥哥”或者男朋友,管她也就算了。
可是如今,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林惟,喜欢谁是我的权利,你不能再管我了。”她轻缓着声音道:“晚上我说得很明白,也不想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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