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威严的眼神下,闻泽果断放弃去门口的想法。一步一步的移动到太爷爷跟前,可怜巴巴的问:“太爷爷,我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江县有闻家的人,虽然妈妈不是一个人出门,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担心……
荀庆瑞瞥他一眼,不客气的说:“你还没断奶?”
闻泽双脚并拢,黑宝石般的大眼睛眨呀眨,软萌萌的站在那儿,让人实在不忍心说重话。
那张小脸精致漂亮,和鹤玉站在一块,一看就知道是母子。
荀庆瑞严肃表情缓和了,头疼道:“回去坐着吧,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闻泽得了准话,接着问:“太爷爷,我能在门口坐着吗?我不出去。”
荀庆瑞眉头一竖:“小兔崽子,别得寸进尺。”
闻泽羞涩的露齿笑,识趣的回了座位。
——
荀会凌三人回到医馆,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这一趟烈日下的颠簸车程,坐得三人满头大汗,后背皆湿了一大块,却没一个说累喊苦。
荀会凌脑子思考着秀水村种植药材的事,没空管一边的鹤玉。车一停下,就奔屋里找老头子谈话。
鹤玉一下车,小崽子跟个炮弹似的猛冲过来,给了她一个结实的熊抱。
“妈妈!”
鹤玉差点被创飞,还好及时稳住脚,“哎呦声声,你是想妈妈栽倒在地上吗?”
闻泽不好意思的松开小手:“才没有。对不起啊妈妈。”
“妈妈没事,你进屋去。”鹤玉转身搬下车上的药材,“不能让你小六叔叔一个人干活。”
闻泽懂事的让开路,但没回去,而是在鹤玉身后当起了一根尾巴。
距离保持的很适合,既不会碍着事,还能随时随地黏在一起。
另一边屋内,谈话的父子俩隐约有吵架趋势。在外面都能听到荀会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秀水村……”
大段的说话后,紧接着一声‘砰’响起,听着像是拍桌子的声音。
再然后就是荀会凌愤怒的推门而出,房门被重重的甩在身后,带起一阵风。
在门前的闻泽又一次听到“秀水村”三个字,突然记起一些事。联想一下,估摸着猜到了他们因为什么吵架了。
荀会凌看中了秀水村天然而优越的地理环境,有意和秀水村的村民合作种植药材。
这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大工程,一旦得到政府支持和种植成功后,将带动穷困山村和江县的经济发展。
但荀庆瑞没有同意,至少不赞同他参与到这个计划中。他觉得大儿子这是钻进了钱眼子里,与荀家世代相承的理念越行越远。
吵架归吵架,荀会凌深知自己的身份是儿子,和父亲不是仇人。不得已退出了这件事。
没了荀家支持,这项目的实施比预计的晚了近大半年。
再后面的,闻泽就不知晓了。不过妈妈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过,秀水村适合种植药材,想来之后是成功了的。
闻泽想了想,决定想办法扭转太爷爷固化了的思维,争取促成此事。
荀家人对他很好,他不想太爷爷和上辈子一样,因为和儿子多次争吵活生生气晕过去,致使伤到后脑勺。从那后,太爷爷的身体状况越发愈下。
要是杜绝了这惨剧,妈妈应该也会很开心的吧?
但问题是,他怎么才能在火眼金睛的太爷爷眼皮底下,‘无意’的说点什么呢?
闻泽苦恼万分,秀气的眉毛皱成了两条弯弯曲曲的毛毛虫。
鹤玉简单洗去表面的汗渍,抬头就看到小崽子拧巴的小脸,眼睛骨碌骨碌的转动着。
“声声想什么呢?”
闻泽指指里屋:“太爷爷和荀爷爷吵架了,声声有些担心太爷爷。”
荀庆瑞出来就听到最后一句,轻呵一声:“五岁小童都比那逆子懂事!”
老爷子越想越气,胸口一阵气闷,拍了好几下才缓了缓。
“鹤玉,那什么,你给我说说秀水村。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
鹤玉是第二次见老爷子这么生气,第一次还是得知她丧夫一人带娃。
“好,荀爷爷您坐着,我慢慢和您说。”
深觉这个是建言献策的好机会的闻泽,高高举手,“太爷爷,我也想听,可以吗?”
荀庆瑞走过去坐下,敲敲右侧椅背:“行!抬你的小凳子来坐这儿。”
鹤玉知道的不多,就一五一十的把这趟行程说了一遍,包括她的一部分猜测。
屋内吵架,她多少听了一点。
荀庆瑞又问了几个问题。
鹤玉不偏不倚的回答后,一时间,空气安静了下来。
闻泽在心里给自己鼓气,该轮到他出马了。他扬起笑容,状似不解的说:“太爷爷,这不是好事吗?大家都有钱钱了呀。”
他就一小孩,说什么都不足为怪。
荀庆瑞黑着脸:“小孩家家的,你懂啥?”
闻泽坚定道:“太爷爷,我是不懂。但妈妈说过钱不好赚,没钱就连米饭都吃不起。让大家都有钱,没错啊。”
荀庆瑞语塞,看向鹤玉谴责一通:“你怎么什么都和孩子说!看看,你看看,小小年纪张口闭口就是钱钱钱。”
不管什么工作,但凡涉及到金钱就容易变了味,滋生出旁的心思。
身为医者,更是如此。
鹤玉无辜挨骂,低头眼神询问小崽子:咋回事?
仔细想想,她是有说过这话,只不过那都是好早以前了。小崽子三岁那年有段时间不知怎么了,不爱吃米饭。
她随口念叨了几句,居然能记这么久?
闻泽不傻,单单妈妈一个人他能应付过去,现在旁边还有个太爷爷,那就不好多说话了。
于是果断的低下头,谁也不看。
荀庆瑞胸腔里堵得慌,开始撵人:“走走走,你俩莫在我面前晃悠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待两人不在,老爷子长叹唏嘘,孩子的话浮现在脑海中。他若有所思的捋着胡须,觉得这话说的有点道理,话糙理不糙。
蓦地想到自家逆子那态度和语气,这点道理立刻消散得一干二净。
新到的药材需要及时处理,鹤玉带着声声出来后,就去后院忙了。
一直忙到六点多,院子里还剩一大半。今天通宵都不一定弄完,孙巧就让鹤玉先回去了。
夏天别的不敢多说,就太阳光照充足。这一连二十多天,都是大晴天,气温逐渐攀升。
六月中旬,县城的小学中学陆陆续续放假,街道上热闹不少。
鹤玉在医馆有两重身份,一是帮着打杂抓药,有一定工资拿;二是荀庆瑞的门外徒弟。
前者是她来医馆的最初身份,后者是荀庆瑞发现她对药材的分辨快速又准确,有异于常人的天赋。
在老爷子眼中,男人女人没什么两样。
他就多了个心眼,私底下观察了鹤玉一阵子,知道她是个好的。只是还达不到自己的收徒要求,就暂时是门外徒弟,平时有空指点几句。
考虑到鹤玉一个年轻女人要养小孩,工资依旧照常开。每个月有四天休息时间,具体是哪几天看她自己的安排。
上月的大半个月忙的前脚不沾后脚,鹤玉没空好好的陪陪小崽子。医馆这几天闲了下来,她和荀庆瑞告了两天假。
清晨,窗户凝着一层雾气。晨曦透过玻璃窗,将黑暗驱散殆尽。
小孩子精力旺盛,闻泽醒得早,在床上规划好今天要去的地方,才去敲响鹤玉的屋门。
“妈妈,起床啦!”
鹤玉难得能睡懒觉,昨晚提前把窗帘拉满。太阳升起来屋子里也暗沉沉的,明亮光线在窗帘上打着朦胧的光。
半梦半醒间听到敲门声,安详的翻了个身,闭着眼喊:“声声,你回去再睡会儿,还早。”
上个月,小崽子突然和她说:他长大了要分开睡。
鹤玉不解,但尊重他的意愿。当晚就把隔壁屋子腾了出来,里面是有床的。
她还担心声声会不习惯,结果适应良好。
白瞎了她这个老母亲操的心。
闻泽看了眼外面的明晃晃的天,没继续打扰妈妈睡觉,放轻脚步回了自己屋。
第9章 09
太阳渐渐攀上树梢,金黄色的阳光透过院子里枝繁叶茂的石榴树,在地上洒下细碎的剪影。
这棵石榴树是原本就有的,寓意着多子多福。
当初租这院子时,石榴树不知为何枝叶泛黄。主人家又嫌它光开花不结果,有意把它砍了,填平院子。
看的其他几个房屋,里里外外光秃秃的没植物。鹤玉本身是植物,自然更喜欢和花草树木亲近相处。想着院子里有棵树挺好的,夏天乘凉,冬天躲雨,就和主人家说留下了它。
搬进来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致命问题:树根土壤含水过多。
石榴根部土地面积有近两米宽,边缘放置了一圈成年男人拳头大小的鹅卵石。石头圈里的土壤湿润,连带着周围地面石砖都有湿痕。
问了主人家才知道,自打石榴树栽种在这儿后,一大家子经常随手往这儿泼水,有时还包括厨房里的洗菜淘米水。
石榴树能存活这么些年,属实是不容易。
知晓原委后,在鹤玉的照顾下,一年不到这棵半死不活的石榴,就重新焕发生机。
郁郁葱葱,像一把绿伞罩在这间温馨小院上。
鹤玉清早的回笼觉睡得安稳惬意,要不是想着小崽子没早饭吃,她能在床上躺到中午。
穿好衣服打开屋门,就见着声声在吃前两天买的红豆糕,腮帮子鼓鼓的,面前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声声,饿了怎么不和妈妈说呢?”
她顺势看了眼时钟,九点出头,平日吃早饭都在七点半,会饿也正常。
闻泽拇指食指微微靠拢,贴心的说:“我有一点点饿,不是很饿。可以等到妈妈起床的。”
小崽子很乖,不会贪吃买回来的零嘴。所以鹤玉放东西基本不会避着他。
热水是昨晚烧好装热水壶里的。
闻泽吃掉手里最后一小块,举起没喝过的热水:“妈妈,喝热水不?”
鹤玉揉了一把他毛绒绒的脑袋,提醒道:“妈妈不喝。声声,你是不是忘记梳头发了?”
闻泽眨巴眼,后知后觉:“好像是哦,我忘了。”
感受到头顶毫无章法的动作,他小声抗议:“妈妈你不要揉了,头发本来就很乱啦!”
鹤玉保持着原样,抬抬下巴:“把热水乖乖喝了。”
小崽子有个小孩通有的毛病:不爱喝水。
别的小孩不喝白开水,但会喝甜水。声声就不一样了,不管什么水,都不爱喝。
鹤玉甚至担心没她盯着的话,他能一直不喝水,最后变成小孩肉干。
闻泽垮下脸,无比真诚的卖萌,试图挣扎一下:“妈妈,你信不信,我已经喝了一杯了,这是第二杯。专门给妈妈你倒的。”
鹤玉又揉了两把头发,面无表情的催促:“你少装,快喝。”
小孩子的头发软软乎乎的,手感极好,一点都不扎手。
闻泽被拆穿也不脸红,改成双手捧着水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喝。
小脸苦仇大恨的,心里开始痛恨一鼓作气倒水时的自己。
他为什么要倒这么满啊!!!
鹤玉不慌不忙的等他喝完,“早饭想吃什么?”
闻泽打了个饱嗝儿,“妈妈,我肚子饱了。”
鹤玉想了下,“那就不吃了,出门给你买两件衣服。饿了在街上吃。”
母子俩同步去洗漱,半个小时不到就出门了。
鹤玉不会做衣服,两人的衣物都是买的成衣,或是买布花钱请别人来做。
她有些饿,先买了两个包子垫肚子,悠哉悠哉的在大街上闲逛。碰到有合适的衣裳,就让声声试穿。
还吃了甜滋滋的冰棒,怕声声拉肚子,就让他咬了一小口。
出来的目的达成,鹤玉正愁不知去哪儿,空气中飘来一股甜甜的焦香味。
“声声,闻到味儿没有?”
闻泽嗅了嗅,“闻到了,在前面那堆人飘来的,刚才还砰的一声。”
鹤玉拉上他,“是爆米花,走,我们也买点回去。”
在吃的方面,谁都拦不住她的脚步。
闻泽对零食不怎么感兴趣,但妈妈喜欢,他也不是不能吃点。
卖爆米花的摊子,白色烟雾还未散尽。周围围着一群年纪不大的孩童。
手里捏着几毛钱,激动的望着新鲜出炉的白白胖胖的爆米花,叽叽喳喳的和摊主说要多少。
买到的孩子,纷纷和小伙伴分享着美味,不忘吸吮手指头沾染的淡淡甜味。
鹤玉买了一筒,是用报纸折叠成的尖筒,玉米味十足。她先喂了小崽子一颗,期待的问:“好吃不?”
闻泽给面子的点点头,“好吃。”
前面街道拐角,两个高大男人一前一后出现在尽头。
周珂懒洋洋的张望:“唐竞松,我们来这儿干啥?这些东西不用问,都知道贵。”
他也不是买不起,就是不想浪费在无用的地方。
唐竞松搜寻着卖衣服的铺子,“小圆期末考得不错。”
唐圆无意提到,她朋友好多夏天衣服都是裙子,眼里带着羡慕。
唐家家境比村里大部分人家要好,对儿女一视同仁。乡下穿裙子不方便干活,又不耐脏,唐家爸妈还真没给闺女裁过裙子。
十多岁的女孩子爱美,唐圆懂事,也没和家人说想要什么东西。唐竞松和唐圆,相差了近十岁,更没话题可以多说。
他这个哥哥当的不称职,这回当然要满足妹妹的心愿。索性就以期末考试为由,买裙子当作奖励。
周珂看他多次停留在服装店,了然道:“懂了,你这是要给小圆买新衣服吧。”
“那你还不如早上把小圆一起叫来,我俩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哪知道怎么买女孩子的衣服。”
唐竞松皱眉:“我知道小圆的身高就够了。”
周珂摊手,不在意的说:“行,要不你请我吃碗牛肉面?我陪你走到天黑都成。”
坚决不乱花一分钱,他的钱要存着娶媳妇儿呢。
这条街卖衣服的店铺多了起来,周珂双手插兜,站在店门口等着说大话的唐竞松打脸。
果不其然,连走了三家店,手中依旧空空如也。
周珂刚想嘲讽他两句,余光就瞥到了在和一小孩分着吃东西的鹤玉。
顿时就提起了精神,“那什么,你自己看着哈,我去前面溜达溜达。”
没管好友愿不愿意,一溜烟儿跑了,呲个大牙打招呼:“鹤玉!好巧啊,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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