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就见莹润泛着紫气的刀挂在墙上,李浈娘大喜,伸手去拿,不想,手方靠近,还未触到刀鞘,手心就如烈火灼烧,李浈娘疼得惊呼。
桑晓忙上前来问,怎么了?
李浈娘慌忙将手合拢,藏到身后,一改方才无礼态度,福了福身,言笑晏晏道,“公子见谅,小女子失礼了,实是寻找失物心切......”
而后,李浈娘鬼话连篇,说此刀乃是她兄长所遗,那日其实见了刀被桑晓捡走,不想连日被事情绊住手脚,不能及时来取,兄长今日才叫她来看看。
桑晓一听便信了,还在心中自责先入为主,竟将此刀视作那对夫妻之物。
不过,既失主寻来,再好不过了,只去取下来,递与这女子。
可那姑娘似被刀惊到了一般,后退一步,眼神戒备看着他。
见他觉奇怪,方解释道,“此是小女家传之物,家规有言不许女子触碰,只请公子好生保管,待家兄有空,亲自来取。”
桑晓不解摇头,只得将刀挂了回去,心中却警惕,此女言行怪异矛盾,须多加小心才是。
李浈娘见取不走刀,心中立马换了主意,这书生离她的墓室近,正好便宜,她可天天来吸取刀上的紫气,也可与他做段露水夫妻,消解夜里寂寞。
遂在这日后的长居之所中巡视起来,只眼神挑剔,这也太穷了。
不过,忽见他桌上竟有上好的画笔颜料,满意点头,与书生闲聊道,“公子也喜作画?”
琴棋书画,眼看已占两样,说明这穷书生也上得两分台面。
桑晓一闻人提画之事,眼睛便不由自主瞟向挂在墙上卷起的画轴。
李浈娘见他模样,心生好奇,颜料将尽,画笔也有些秃,此屋中却不见画缸画卷,只墙上挂了一卷画轴。
李浈娘来了兴趣,自顾自上前展开,书生连阻止,都未来得及。
就见一绝色红衣女子从头到脚,一点点映入眼帘。
桑晓气愤女子无礼,欲赶她出去。
李浈娘却呆呆望着画上之人,这不是......吴家女?
李浈娘微愣之后,喜之不尽,简直比寻到刀还开心,指着画上之人问书生,“你认识她?”
眼睛闪着强势的光,似即便这书生不认得,也要逼着他说认识一般。
见书生点头,李浈娘大笑,眼神狠厉,好啊,吴家女!你将我私通之事闹得人尽皆知,不想,你也是这么个货色,若让贾琛知晓,看他会不会休了你!
于是便问书生,“你怎么识得她的?”
桑晓听这女子所言,竟似认识莲香,连忙将二人相识之事和盘托出,又问女子,莲香现在何处,他寻不到她。
那日他卖炭剩了些钱,心痒难耐,亦去西街妓馆寻过她,不想那些妓馆,不是没有叫莲香的女子,就是名同人却不是,桑晓大失所望,看来“妓。子”一言,并不尽实。
不过,知晓莲香是良家子更好,他更欢喜!
李浈娘听这书生说,此女自称是西街的妓。女,只觉不可思议。
难道此女不是吴家女?
李浈娘不由举了蜡烛,凑近细看,惊得桑晓忙上前制止,生怕李浈娘一不小心就烧了他的画。
李浈娘见画上之人,虽与吴家女面容极像,身上大红斗篷也一致,但这满头珠翠和灿然笑容,无一与她见过的吴家女相符。
许只是相似也说不定,李浈娘略失望。
不过,像到如双生姐妹的程度,栽到吴家女身上也无妨,又听这书生苦心相寻不得,便出主意道,“确实与小女识得一人相似,细看却不是,公子既寻不到人,何不带此小像问问亲朋故旧,也许有人见过、认识也不一定......”
书生多有文会风雅局,这般颜色的女子,肯定能口耳相传,传到都中去。
李浈娘唇角含笑,满眼恶劣,到那时,就看贾琛能不能容得下如此一个被千人万人意。淫过的女子了。
桑晓一听,确实是个办法,但却不太乐意。
一则他想独占莲香,不愿人见她看她;二则他素来静穆自喜,囊中羞涩,一向不参与文人之间交流饭局,也没有门路。
李浈娘却不忍这大好机会错过,一心游说起来,见他家中无财,虽暗翻白眼嘲讽,却还是从她的陪葬中,取了一支金簪给他,助他成事。
桑晓大惊,忙问萍水相逢,何故赠此珍贵之物,李浈娘柔情蜜意道,“小女慕君深情,大受感动,欲助郎君心想事成,也盼将来能得如此深情郎君相怜。”
说着,深情款款望着桑晓,贝齿咬唇,含羞低头。
桑晓一时心动,他少孤,四处飘荡,食不果腹,如何受过女子青睐,如今得一面容清丽秀美之女子含情脉脉看着,心中的戒备犹疑,早抛到脑后去了。
烛火熄灭,月光照进窗内,只隐约见帐上鸳鸯交颈。
事毕,书生沉沉睡去,李浈娘飘然下床,立在离刀不远处,伸手吸取刀上紫气。
不想,才取丝线般一缕紫气入体,便撑的像要爆体一般,李浈娘赶忙止住,闪身遁回墓中消化。
只桑晓,醒来时不见佳人,心中略失望,不过莲香亦有了寻路,桑晓只觉精神倍增。
起床洗漱后,便带着画,去了黄生家中,将原委告知。
黄生看了画,亦惊为天人,暗道桑晓好运道,心中嫉妒。
不过听闻此女是个妓。子,黄生又将心头嫉妒扫去,他有钱,还怕不能揽到此绝色一夜,遂出了大力,带着桑晓出入各大文会酒局,寻找此女。
于是,莲香的画像便这般传了出去,及至胤礽见到此画,已是大半月后。
第四十四回
且说腊月初, 一夜寒风大雪,次日放晴,胤礽收到几张赏雪赏梅的帖子, 其中有一两处清净地儿的,问了母亲和妻子可愿同去, 他另辟一处安静地方与她们。
可都遭了拒绝,贾林氏忙于年关人情往来, 不得空, 妻子虽只协理,但她直言对赏雪这等风雅之事不感兴趣,胤礽只好独自赴约。
聚会约在都中一处闹中取静之地, 占地不大, 厅台楼阁处处别致清雅,是不少文人雅士青睐的地方。
胤礽到时,屋中已至几人, 正在闲话, 两名小童煮酒烹茶, 两个清倌一弹琴一唱曲儿。
见胤礽进门, 几人施礼还礼一番, 各自坐下闲聊。
胤礽新婚, 少不得又被打趣, 一友人问道,“娇妻在怀, 明年还要外出否?又要去往哪几地?”
胤礽还真想过这个问题, 短期内妻子身子无法有孕, 且她自理能力甚强,就是不知能否受得路上颠簸, 又是否愿意同他一齐出门,若是她愿意,胤礽还真想带着她一起出去走走。
眼下尚不确定,他只言再看。
又被几人挤眉弄眼打趣一番。
半盏茶间,友人越聚越多,或说己身近况,或聊都中趣事儿,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忽闻一道清脆少年音兴高采烈从门口传来,“各位,你们可知我搞到了什么好东西……”
只见湘妃竹帘掀起,少年一只脚踏进门来,满眼期待往里一望,见人都不对,愣了一瞬,方发现走错地方。
赶忙打恭作揖致歉,准备往外走,可屋中人是谁?
都是顽闹惯了的老纨绔,哪能如此轻易放过他,连忙将人叫住,“小魏子,哪儿走啊,见了叔叔哥哥们连礼都不见就想走,信不信我们找你哥说理儿去。”
只见小魏子魏和安,锦乡侯府的嫡玄孙,只得回身,将手上东西递给身后的小厮,又重新恭敬规矩打千儿,“给各位叔叔兄长们请安。”
众人不过逗他顽罢了,笑过便打算放人。
不想,魏和安刚转身,又遇上来赴宴的定城侯府谢鲲,谢鲲促狭,爱逗这些小辈玩儿,随手抽走了他交到小厮手上的画轴进屋,边走边解开了系绳,嘴里好奇着,“什么好东西,也叫叔叔哥哥们涨涨见识!”
屋中,有人点着谢鲲笑,有人劝他别欺负孩子。
“唰!”画卷展开,原本笑闹不止的众人,看清画上内容后,皆像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笑声戛然而止,面上笑色渐收,有人别开脸不看,有人若无其事低下头吃酒吃茶。
举着画的谢鲲,先儿还跟没大没小动手抢画的魏和安斗智斗勇,忽的,两人也发现耳边笑闹声停了,动作跟着停了下来。
谢鲲正欲看看究竟是何画儿,竟让众人这般模样,就听贾琛道,“拿来予我看看。”
谢鲲正想说我还没看呢,凭甚先予你看!
不想,画还没翻过面儿,便被裘良夺了去,快速卷合两下,扔给贾琛,他也被按坐下,旁边另一人立马塞了杯酒在他手中,道,“吃!”
魏和安不明所以,与这位浑身散发着冷气的贾家叔叔不熟,这位可是大哥一再嘱咐他在外不能惹的人之一,遂也不敢上前抢夺,只乖乖候着,等人快看完,好还他。
不想,好长时间没有动静就算了,只见这位叔叔抬起黑沉沉的眼睛,盯得人寒毛起立,问他,“这画儿哪来的?”
“侄儿花了三百两银子,从一个穷书生手里买的。”魏和安期期艾艾答道,不敢看他眼睛,暗道怎么觉着这位贾叔比爷爷还可怕。
又听人问,“那书生叫甚?”
“叫徐洪明,一个专门临摹古画卖的落魄书生。”魏和安这次答得快,答完立马别开眼。
“这张画是临摹品?”胤礽捏着画轴的手指不自觉用力,似要将画轴捏断一般。
魏和安点头,也不知这位贾叔要问到何时,便主动说起来,“传闻画上的美人儿……”
“咳咳!”这小子才说第一句,就呛住了不少人。
有人连忙喝道,“女子就女子,小孩子家家的,什么美人不美人,毛长齐了没?”
他们这群人不是贾琛亲迎那日去帮着接亲的,就是闹过洞房的,如何能不知晓贾琛妻子的样貌,这忽的一看,可惊了一跳!
一个深闺妇人的画像,竟被一少年拿着,准备去显摆传阅,这、这……
几人都不敢看贾琛是何表情,只能教训眼前这小子。
魏和安只觉莫名其妙,不过见这些身材高壮的叔叔兄长们瞪着他,倍感压力,遂改了口。
“传闻这女子叫莲香,是红花埠上的妓。子,与一桑姓穷书生结下情缘,半月前却突然消失不见了,那桑生就画了一幅她的肖像四处寻找,
不少人见了都……觉着好看,但原画儿桑生宝贝,出多少钱都不肯卖,便有不少观摩过的人开始临摹,这个叫徐洪明的书生是临得最好的一个,一画难求,侄儿废了好大力气才弄来的!”
所以,贾叔您可一定得还我。
莲香、妓。子、半月前、红花埠……
屋中众人听完,眉头舒展,松了口气。
半月前嫂夫人早就在贾琛家中了,此女不过是长得像的一个妓。子而已,可真是唬了他们一跳!
须臾,屋中闲话说笑声复起。
只胤礽眼神越来越幽深,叫上魏和安到外间继续说话。
众人只当贾琛不想类似妻子的画像外传,料理去了,也没多在意。
只谢鲲一人且不明情况,拉人询问,众人皆不答,只罚他姗姗来迟之酒,谢鲲一时也顾不上那画儿了。
魏和安跟着胤礽出来,只见人挥退小厮仆人,叫他坐下,又问起此画之事。
“这画有许多人见过?”胤礽手指点着桌面。
魏和安点头,“听说那书生专带着去文会上去寻人问,就连北静王爷也看过,说确实是难得的美人,还说若是添上一对笑靥就更好了,叔叔猜怎么样,还真有人临摹了之后,加了一对笑靥,简直浑然天成,容颜更盛,可惜侄儿没福,不曾得见...…”
北静王吗?胤礽握拳,手背上青筋毕现。
北静王见过妻子,所以放出此言,是故意恶心他们夫妻!
魏和安也不知贾叔为何就不说话了,只看着他紧紧攥住的画,不住心疼,“叔叔……画可以还我了吗?”他还要去赴宴,炫耀得了这么件宝贝呢!
胤礽声音平静道,“这画转给我如何?”
魏和安傻了,夺人所好?若是平时他肯定不能同意,小爷是谁?还有人敢抢小爷的东西!
可贾叔的眼神好可怕,像一头发怒的豹子,若他敢不答应,这豹子就扑过来咬断他的脖子,魏和安吓得瑟缩。
“不白要你的,”只听这可怕的叔叔缓声道,“都是没影儿的人,我画一幅更好的与你,三百两银子也还你,奇珍阁里有什么喜欢的也去挑上一两件,记我帐上。”
“果真?”此话一出,魏和安简直兴奋得要蹦起来。
三百两对他来说,也不是小数目,花了正肉疼,且贾叔的画技可是出了名的好,没了这幅,还有更好的,他不亏,又有奇珍阁里那些好顽有趣的东西,只用这张画换,那可太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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