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高人如此说,吴熳与胤礽不由想起今夜梦中,胤礽将那个孩子抱了起来,吴熳接住了那孩子……
夫妻二人对视,是这个缘故吗?
怪道初次梦见时,二人都疑是胎梦,却未见有孕。
胤礽追问道,“如此说来,那星辰入体,对内子无害,且已有孕在身?”
却见高人摇头,“是,也不是。那星辰确实无害,但若要有孕,还需二位阴阳交合,为其筑血肉才可。”
此话,高人说者若无其事,听者夫妇也坦然以对,倒叫王官儿与兆利这俩知人事的旁观者羞红了脸。
不过,无人在意就是了。
后夫妻二人又问了些细处,全盘了解了此事,便起身再次致歉、告辞了。
家去马车上,烛光昏暗,二人静默,没想到,吴熳的推测没错,只不止她不能有孕,连胤礽也注定无嗣。
但又峰回路转,叫他们得了这机缘。
许久,胤礽才轻笑与妻子道,“投生在咱们家,可没多少苦吃,也不知他这劫能渡不能渡。”
吴熳也难得言语带笑,“谁说受尽苦难方叫历劫,平稳一生亦能悟道。”千万别同他们一般,历尽磨难且不得释怀。
胤礽闻言又笑,搂住妻子,心中无限庆幸他将那孩子抱了起来。
及至家中,天且未亮,两人并排躺下,许久不能入眠,半晌后,胤礽问道,“生吗?”
一如新婚之夜喜婆问吴熳,吴熳亦作了同样的回答,“生。”决定好,便没甚好犹豫的。
七日后,胤礽诊脉,吴熳果然有孕了。
狐族医术高明,七日便可诊滑脉。
吴熳肉眼可见男人的兴奋,公公已回了山上,男人也不管外头事儿,整日跟在她身后,便是同婆母理家事也在一旁瞧着,叫来回事儿的执事媳妇们都退到另一屋去了。
贾林氏难得见精明聪慧的儿子这般傻样儿,心中隐有猜测,欢喜非常,不过见小夫妻且不打算说,便也没挑破,只嘱咐厨房换了几样儿冲撞的菜品,将房中熏香停了,每日略理理事儿便道累了,或令儿媳回去歇着,或叫她陪着到园子里头走走。
如此明显的变化,吴熳自然也能察觉到,一日,园中散步时,便与婆母道,“……只是经期未至,过几日,还请母亲为我请大夫来瞧瞧。”
贾林氏这才将喜色摆上面儿,拉住儿媳妇问身体可有不适,可有何想吃的等等,又想着儿媳出门前身子便没调理好,不知是否有影响,当即就要请大夫,却被吴熳拦住。
他们夫妻都不欲叫父母得知这些神鬼之事,眼下才十几日功夫,普通大夫摸不着,只等半月后再说,因劝道,“还请母亲略等等,万一不是,儿媳怕人笑话。”
贾林氏无奈念叨她怕甚,但也随她的意。
日子一天天过着,便进了八月。
八月初三乃西府老太太寿辰,因不是整寿,那府里也不宴外人,只请合族聚一聚。
贾林氏因着黛玉,每月都要上那府里一趟,不去不合适,遂准备了柄金玉如意作礼儿,预备独自去。
且与儿子道,“那地方乱哄哄的,媳妇儿去了怕冲撞着,你也别去了,就在家照管她。”小辈去了,定是要磕头的,没的受这份儿罪。
于是,贾林氏便跟着妯娌们去露了个面儿,祝了寿,随便吃了两口,便回来了。
席间有人问起,她只道儿媳身子不适,儿子在家照应。
只贾林氏不知道,她走后又发生了件事儿。
贾宝玉早对秦钟从姑苏回来时同他描述的“月宫仙子”心驰神往,那日,听得茗烟来回“琛大奶奶到府里看林姑娘了”,他便与秦钟装病从学里跑了出来,只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一步,并未得见。
今日难得合族团聚,他便借机到了堂客厅里,想一睹芳容。
不想,族中女性长辈见了他多有怜爱,个个搂怀摩挲,半晌,他方挣脱出来,忙问敦老爷家眷,却闻他家只来了敦太太一个,也匆匆回去了。
贾宝玉不由失望,不知何时才能见上那位“月宫仙子”嫂子。
又说贾氏族中子弟这头,贾珍端了酒盅,在长辈席间管待伺候,眼睛却寻着贾琛身影。
当日听了金陵管家之言,他对贾琛是存了气的。
就算秦钟不是姻亲子弟,只一普通孩子,劳他捎带上京,有多费事儿,还将他家人打成那副样子,他今日正想着在族人面前羞他一顿脸,却听人来回,贾琛根本没来,贾珍心头更气了。
却说贾林氏家来,因着没吃好,又叫人备了点心茶果,摆到园子里,寻来儿子媳妇来,边赏花边用些,可比那乌烟瘴气宴席上舒坦多了。
八月菊花开得好,色色齐备,吴熳瞧了个新奇,有些竟是她与吴漫都不识的,因问了胤礽几句。
胤礽一一应着,只妻子言说其中几株清香异常的,他也觉未见过,因问母亲道,“父亲又种了新品种,怎往年不曾见?”家中菊花多是从父亲山上的院子中移来的。
贾林氏闻言,偏头瞧了,笑道,“你们怪是眼尖,那几株是我近日着人去买的……”
都中来了户专卖菊花的人家,都说他家的菊花品种稀罕,移栽极易存活,色多且正、味儿又香,不少人家都去抢订,贾林氏原是不信的,但也跟风买了些。
不想,搬家来一看,确实惊艳,还欲再采买些,人家说已供不上,只能等下一茬了。
吴熳闻言,眼神漆黑,笑着请婆母分她一株,贾林氏极大方,直接叫人挪了几盆到他们院子里。
晚间,回了院中,吴熳便叫来兆利,着他送一盆去请王官儿瞧瞧。
胤礽因蹙眉问,“有问题?”
吴熳回道,“太香了,有些不正常。”
第九十五回
且说吴熳在婆母处闻得几株菊花清香非常, 直觉有异,便着兆利送去请王官儿瞧瞧。
胤礽一听可能有问题,便令家下将几盆花摆去前院, 离内院卧房远些,唯恐妻子嗅了香气, 对身子有害,园中那几盆也先令家人收进花房放着, 一时别摆出来了, 怕母亲也着了道儿。
及至掌灯时分,兆利方回。
只态度大变,去时屏息谨慎、捂鼻远离, 回来时却将那花抱在怀里, 因笑道,“回大爷大奶奶,王先生说无碍的。”
王官儿一瞧了那花, 便知兆利来意, 直言他已带着小幺去探查过了, 贩花的人家确实有异, 乃是一对陶姓菊精姐弟, 但花却是没问题的, 只因培花之艺乃花精秘法, 所以能叫花散发最本质清香,其色更正更娇艳, 花期也较一般菊花长些。
兆利还道, “......王先生且说请大爷大奶奶放心, 敢如此正大光明在都中行走的妖魅精怪,都是纯净向善、不会害人的。”
闻得如此说法, 吴熳与胤礽也就放下心来,又将数量不多的花给贾林氏送回去几株,若是无害,他们也就不夺人所好了。
贾林氏闻得儿子此举,只莫名摇摇头,儿子儿媳回来后似神神秘秘的。
只胤礽吴熳夫妇抛开这花精之事不管,那陶家姐弟却引了桩事儿。
原都中有一极出名的花匠,名方椿的,权贵之家的花木多是他家所供,如今突冒出一家花肆,虽只货菊花,但此节令下,菊花便是来钱的大头,方椿家一大进项平白被人分走了大半,自然不得。
遂派人去打听情况,见其只一对势单力薄的姐弟,便想倚势压人,或令陶家菊花都卖与他家,他家再供勋贵,或出低价买断陶家的培花技艺。
可陶家姐弟不从,与方椿家人对峙起来,偏巧,有几位勋贵老爷闻得陶家菊花之奇异,不请自来,欲看看花枝,就这么撞上了。
更巧的是,那陶家女子乃一二十许的绝色佳人,且入了这几位赏花玩柳的老纨绔眼儿,老纨绔们“英雄救美”,赶走了方椿家人。
家去后,又各着媒婆去说合,欲纳那陶家长姐陶黄英为妾。
如此,倒是将方椿家彻底吓退了,只陶家不堪其扰。
时吴熳与婆母在花厅中理事,听得前去买花的家人来报,提亲那几人中竟有荣府大老爷贾赦。
贾林氏眼中划过鄙夷,一语不评。
吴熳却觉惊奇,红楼梦中写这位大老爷姬妾成群,确是个好色的,可他也不只好色,还会谋财,后才有欲纳鸳鸯,想得贾母私库的事儿。
不过,这位大老爷年初才因犯事丢了爵位,如今又闹妖?
贾赦好歹也是官场中混过的人,吴熳不觉他会连这点眼色分寸都没有。
因问婆母,“那菊花确实稀罕,不知卖多少钱一株?”
贾林氏没多想,只当儿媳接着买花家人的话往下问,便将上次买花的帐子翻与她瞧。
吴熳一看,婆母买了十二株,因着品种有异,价格也不同,竟花了一百六十多两。
且她记得婆母那日说过,到陶家买花的人都是肩扛车载而去,络绎不绝,可见其出货量之大,想是极挣钱的。
难不成这次也为财?吴熳猜测,不过又笑,只谋精怪的财,也就贾赦这等无知无畏之人敢做了。
这不,不过两日,宁荣街上之人便都知了贾赦大老爷出门时被石头绊了脚,栽了大跟斗,脚也肿了,连路都走不了。
且听闻,其他几位欲纳陶黄英为妾的,也不同程度受了伤,一时都出不了门了。
其中还有位姓任的侍郎,因此不能上朝,告假时叫当今得知了此事,被申饬了一顿,且罚俸一月。
贾母闻讯也震怒,贾赦动不了,便将大儿媳叫来训斥一番。
自此后,刑夫人再不敢叫那媒婆子登门。
可遭了罪的几人又怎肯罢休,见都是如此惨状,便认定那姐弟俩定是会些旁门左道,甚至厌胜之法,但又因着朝中局势,不敢公然请端公神婆、和尚道士等作法反制,只能去衙门告状。
顺天府尹无奈又担心确有其事,惶恐不已,只得派人去查,可查来查去,陶家来历清白,家中也无那等乌七八糟之物,便命人转告诸人此事许是意外。
言下之意,便是几人活该。
几人哪里肯放弃,不依不饶,顺天府也恼了,上次傅试出手帮贾赦欺人,险些叫顺天府搭进去,如今拿不着证据,休想叫他们助纣为虐。
但碍于几人出身勋贵,不好得罪,顺天府尹只与各家在朝为官者诉苦。
贾政也在此列,同其他几人一起在众同僚面前被说得羞红了脸。
归家后,虽愤慨,但又不能训斥长兄,只去其院中好言相劝了几句,还是就此作罢的好。
贾赦却觉被母亲偏爱的弟弟教训了,一时犯起拧来,定要将那女子纳进家来,待贾政去后,便打发人唤了贾琏来,着他去办。
贾琏也觉没脸,他也好色,寻花问柳却从不强迫,给了银钱东西,愿来的就来,不来作罢,哪做过避良人为妾的缺德事儿,遂默不作声。
贾赦气得发抖,贾政来这一出,他便觉为兄的权威不在了,如今得了他爵位的儿子竟也忤逆起来,瞬间怒上心头,拿起案上砚台,便砸了去。
贾琏正闷头垂眼,哪里想到他父亲突然发火,待发现时,已避之不及,生生将头上砸出个血窟窿,一时栽倒在地,血流不止,生死不知。
待门外人听见响动,忙请了刑夫人来,血已淌了一地。
刑夫人吓得腿软,忙叫人请大夫,又急忙给他送回院子去。
王熙凤和平儿见了这血呼呼、不省人事的模样,双双吓得跌坐在地,此又惊动贾母,一面气急念叨着“孽障”,一面令人拿她的帖子去请御医。
又见御医来看过后,只叫好生养着,给不出个准话儿,贾母急得流下泪来,一家子女眷也跟着抹泪。
时合族子弟得了消息,都忙来探望,胤礽也随众去看过一次,趁机诊了脉,确认没事便回来了。
如今荣府只贾琏还算有两分掌家之能,暂不能倒了。
又说发生了这诸多事儿,那对卖花姐弟也不怕报复,仍在都中好好卖花,也不说回乡远离这是非之地甚的,倒是奇闻。
吴熳听了,只与胤礽道,许是精怪思想与人类不同,眼中无畏权势。
此事一出,荣府的中秋不好过了,吴熳一家倒是没甚影响。
十三日一早,贾林氏迫不及待请大夫上门,听得大夫说儿媳确实有一月身孕,喜之不禁,命管家将赏钱放下去,一时间府中也欢喜沸腾。
休沐归家的贾敦闻得如此喜讯,也喜笑颜开,急急沐浴焚香,祭拜告知祖宗,本不喜酒之人,拉着儿子酌饮好几杯,脸都喝红了,叫贾林氏数落了好几句。
胤礽似也极高兴,回了房中,搂着吴熳亲香个不停,盥沐后,便将人按在床上躺好,自己倚在床头,拿了本《春秋》,说给孩子念念。
吴熳望着他脸上与梦中别无二致的满足,不自觉露出笑靥,男人见了,又在她脸上磨牙,吴熳立时收了笑脸,因警告他,“注意胎教。”
后男人问了甚叫“胎教”,了悟后,又念起那书,孩子能不能听着吴熳不晓得,她是听不进去,听得男人翻页时,便已睡眼朦胧。
屋内,书声低沉,烛火昏黄,夫妻一坐一仰,一时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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