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温柔、这样舒适,像一只小猫在轻轻蹭你的头发, 顾潇潇在这样的手法下,难免困意横生。
彼此沉浸在对方给的舒适里,自然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 门外的陆燕明明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叫了半天却怎么也没人应。
这里怎么可能会进贼呢?陆燕满腹狐疑, 就壮着胆子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
午后的阳光推开窗棂,倾泻在二人身上。发黄的纱窗,把日光渲染成暖暖的黄,将二人笼罩其中, 恬静如诗。
陆燕听说过暴戾无常的沈思渊。
认识他们二人之后, 见过两人斗嘴的场面, 也见过两人相扶相持,这样安静和谐的画面倒是第一次见。沈思渊在后面弯着腰温柔地梳着头,顾潇潇安静的坐在那里。奇怪的是陆燕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他们此刻的表情却浮现在他眼前。
顾潇潇像是感觉到这样静谧的环境有人闯入。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他们的身份和异常,他们并没有叫任何人伺候,她还好奇是谁能来到这,睁开眼睛,微微扭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门口鬼鬼祟祟探着头的陆燕。
她不知道哪根筋灵光一现,脑子里突然萌生一种不能让外人看到沈思渊这样的想法,若是被人瞧见,后续知道他是皇帝还在做这种事,人们不会以为是寻常人家的闺房之乐,肯定会觉得沈思渊多年无政绩一定是沉迷小女儿情节。她猛地站起来。
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成一项惊才绝艳艺术品的沈思渊哪里会想到突来横祸,一个头顶过来,让他咬住了自己的舌头,阻止了刚刚说出口的话:“怎么……”
“陆大哥,你来了。”
顾潇潇这边还没跟陆燕打招呼,那边沈思渊嘴里发出“呜呜”的疼痛声。顾左不顾右,着急忙慌的动作和神情,让本来舌头很疼的沈思渊忍不住想笑。
……
“这是?”
良久,陆燕问道。
“夫妻情趣。”
顾潇潇急中生智想起沈思渊的说辞。有朝一日社死竟能发生在我身上。
陆燕想起客栈那日的“夫妻情趣”,又看到今日顾潇潇把沈思渊撞得“有口难言”,直直感叹道大人物的情趣果真是不同凡响,闻所未闻。
沈思渊捋直舌头,问道:“陆大哥来有什么事吗?”
陆燕大手一挥,完全忘记了君臣之别,像个热心老大哥:“我这不是听说你们明天要走了嘛,我给你们带点东西,都在院子里。 ”
两人往院子里一瞧,一堆堆一摞摞,像个小山似的。
陆燕像个解说员:“这边是吃的,那边是用的,后面那些是我让老王弄的药,都是他的看家本领,路上有个跌打损伤的应个急肯定没问题……”
东西之多,沈思渊可能要雇两辆马车才能拉完。
“陆大哥,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沈思渊话音未落,陆燕更加兴奋:“对吧,我就说不用这么多,还是送银子比较实际。”早就跟小袁将军说肯定还是钱财方便,她非不听!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都是我攒的清白钱……”说时迟那时快,陆燕在递出那张银票时,上面寥寥的银子数量让他幡然醒悟——他在干什么?他在给全国最富有的人银子。这俩人,是最不缺钱的人,他这点钱,是不是有点不懂事了?
沈思渊看出陆燕的迟疑,穷家富路的道理他还是懂得,所以出行的时候,什么都带了一点,但钱财带了许多。不过看到他明显的失落,还是伸出友谊之手:“既然是陆大哥的一番好意……”他伸手去拿,却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拒绝他。
沈思渊抬起头,对上一脸便秘表情的陆燕。
沈思渊心下了然,估计是这位哥哥全副身家了,他接着说:“我们心领了,这钱你就拿回去自己用吧。”作势一推,钱又回到陆燕手里。
这点钱,要想娶袁素衣,得且攒钱呢。
几经辗转,钱又回到自己手里,陆燕坦然接受他需要努力攒钱的事实。
他问出自己比较关心的话题:“你们这次去渭河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软禁齐豫尚这个办法肯定拖不了太久,他不明白如此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等着渭河的事情尘埃落定,明明是可以分开办理的事情,说不定审理顺南的事情还能给渭河提供关键证据。但沈思渊毕竟是皇帝,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觉得沈思渊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脑袋空空,他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只是,上阵杀敌他还行,这种费心动脑的活他可干不了多长时间,最起码如果沈思渊给他个大概日期,他好有个盼头。
顾潇潇想去看一下大坝的实施情况,沈思渊还真不知道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眼下他能用的人不多,陆燕确实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但他也知道,陆燕不是善于玩弄权谋的人,渭河之事还是要速战速决。
“短则一月,多则,我尽量。”
沈思渊想了半天,给了陆燕一个两眼一黑的答案。
满腹委屈的陆燕什么也不敢说,只好点点头,差人把东西原封不动的扛回去。
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如果不算富贵来确认一下明天的行程,和白玉笙来此表达的感谢之外,两人也难得的享受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终于结束了顺南的旅程。
几人站在马车前依依惜别,心境各不相同。
沈思渊和顾潇潇当然是想着赶紧结束这里的事情,然后奔赴重灾区,顾潇潇还想在那里大有一番作为。
陆燕失去了最后一道依仗,往后没人给他指点,要一个人面对老奸巨猾又不择手段的齐豫尚,有些底气不足,但是又不能拖住他们的脚步。
白玉笙马上就要离开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而再回头,她连个家都没有,此番出门,怕是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前路迷茫后路绝,一时百感交集。
富贵安置好行李,站在后方等着伺候他们话别后上车,盘算着,再这样下去,他将以多少时速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一个有客栈的地方。
“江上旗亭,送君还是逢君处。”沈思渊拱手道别。
虽然陆燕时刻谨记着小袁将军的教导,不要和领导交朋友,但经过这段时间,陆燕也是真心实意拿他当兄弟的。他说不出这种文绉绉的话,把腰不经意地弯的更低,“期待与君重逢处。”
“陆大哥保重啊。”顾潇潇跟在他身后,和陆燕道别。
“弟妹多多保重。”虽然陆燕已经知道了顾潇潇怀孕是假的,但还是忍不住把她当成孕妇一样关照。
白玉笙与陆燕并不相熟,且严格来说,她现在的身份是他们的婢子,跟着行了一礼,便学着富贵的样子伺候顾潇潇上马车。
白玉笙上马车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她欢乐与凄苦的地方,扭头上了马车。
离恨做成春夜雨。添得春江,划地东流去。
还是富贵驾车,沈思渊与顾潇潇在马车上,只是这次多了白玉笙,两个人相处多少有点拘谨起来沈思渊也觉得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与顾潇潇之外的女生同在,有点尴尬,索性直接出去,坐在富贵身边,跟他学习驾车技术。
多门手艺多条活路。
本来怡然自得赶马车的富贵,突然感觉压力好大。
富贵没怎么赶过马车,也是知道自己要跟着皇上出来之后,连夜跟着御马监的掌事学的。原理很简单,要把马当成人,然后掌握“驾、嘚、卧、驭”四字口诀。“驾”就是马起步走,“嘚”继续往前走,“卧”就是拐弯,“驭”是停止。
学了半天,也让沈思渊身临其境地感受了一下开声控车的感觉。
“潇潇,你快出来看。”
沈思渊终于掌握驾车精髓的第一时间把顾潇潇喊出来,让她见证这一历史时刻。
顾潇潇正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听闻喊声,立刻出去,果然见沈思渊拿着小皮鞭驾轻就熟地赶着马车。
“行啊,沈车夫!”
白玉笙不知道沈思渊的身份,自然以为这是在打情骂俏。富贵是知道他俩身份,以为扮老爷夫人只是权宜之计,谁知道两人还能这么玩,听着沈思渊没有恼怒反而因为得到夸赞更加爽朗的笑声,看到他更加卖力的驾车,一时间更加确定自己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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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表明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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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接近渭河, 路上流民越多,几人心情越是沉重。
顾潇潇知道一时的救济根本救不活这些人,已经没有当初刚出宫时想搏一搏的心态, 只是看着那些眼神空洞,表情麻木的人群, 当初的信念越来越坚定。
从前学近代史, 面对内忧外患的中国, 许多先烈纷纷投笔从戎去,顾潇潇是个理科生, 对这些也只是书本上学到的一些浅薄的认知,远没有深入去了解过其中人物。只是这样的场景让她突然福至心灵, 无师自通, 她知道她再也不能做那个一心只想搞她的化妆品生产研发的商人,她要做这里的救世主, 与沈思渊一起,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是为了现实世界里得不到机会一展身手也好, 还是单纯的想证明自己也好,无论她当初因何而来,现在的顾潇潇,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像那些先烈一样,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她掀开帘子,看着同样愁容满面的沈思渊,知道他的内心应该也同样掀起了波澜, 爱国, 不是说说而已, 是要体现在方方面面上去的。更何况,这是他的责任和义务。
第三日傍晚时分,一行四人终于来到目的地——渭河府。
此时天将阴沉,几经洪水冲击,枪林弹雨的城墙在晦涩难明的阴云里显得格外庄严肃穆,城门大开,但无人行走。城门下的阴凉处,卧满了纳凉的人。
浮云遮月不分明,谁挽长江一洗放天青?
进了城,水沟到处都是,被洪水冲毁的房屋,一排排一列列展现在眼前,有士兵和能动的年轻人在清理现场,有几根木头、一块黄油布搭成的停尸房,里面躺满了尸体,有的还没来得及盖上黄表纸。布施的粥棚格外醒目,几个两人环抱的大缸并排列在一起。还未到施粥时间,那里却早已排满了蓬头垢面,形容枯槁的人。
所有人的感受都是一进城,压抑感扑面而来,原本一路上看多了流民,以为承受能力有所提高,但见此情景,心情更是沉重,连偶尔的对话也变成了无声的叹息。
越往里走,士兵越多,尸体越多,粥棚越多,聚集的人也就越多。
除了前几日袁素衣带来的赈灾队伍,这个城市已经很久没人进来,但这些人已经没办法像平时一样去讨论他们从何而来,要到哪去。洪水一年比一年凶猛,变道也一年比一年未知,那些尝试过离开这里的人,从此杳无音讯,这些留下来的人,每年都在祈祷洪水能按照他们挖的河渠走,求天公给条生路。
可年年这个时候,家园必定倾覆,他们也是习惯了,多年抗洪的经验,已经让他们学会了提前躲避,除了每年要重建的房子,要挨的饿,死伤一些人,其他的……他们也无能为力了。
平常护送赈灾物资的都是户部选派,今年也是哥哥特地选的这个时间让袁素衣回京述职,不知是上天怜悯还是机缘巧合,皇上真的心血来潮让她护送赈灾物资,她才能亲眼所见,比战场更残酷的景象。也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哥哥一直揪着看似明比日月的平阳王不放,却死心塌地的去扶持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昏君。
或许很多事情都不是袁素衣想的那么简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让赈灾物资全须全尾的发到受灾的群众手上。
所以这几日孤立无援的她寸步不离,盯着施粥散粮,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见到顾潇潇他们时,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就算知道那人肯定不会跟着他们来,但在她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还是出门前去迎接他们。
“小袁将军!”
顾潇潇激动地上前去拥抱她,要不是她恪尽职守,这些灾民还不知道要忍饥挨饿到几时。
小袁将军铁骨铮铮,打从记事起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和将士们称兄道弟,却没有跟一个姑娘有过如此亲密接触,不自觉愣在原地。
“沈夫人……”
顾潇潇放开她,用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我们这次不打算扮沈老爷沈夫人了。”
“?”
袁素衣一脸茫然,下一秒就被她拉着往前走,“外面人多眼杂,咱们小点声音。”
刚刚她激动的神情,嘹亮的声音还言犹在耳,怎么这会儿就知道外面人人多眼杂了呢?
沈思渊轻轻摇摇头,真拿她没办法。
白玉笙看到沈思渊嘴角的那抹微笑,正在愣神。从认识他到现在,他嘴角一直是这样的微笑,白玉笙却知道那个笑容,是礼貌而疏离的,就像她为了卖手绢,也会微笑着和客人解答,但那仅仅是因为客气。而刚刚那个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像客人终于掏钱买了手绢,她晚上回家时又可以多买一些菜的那种,从心底笑出来的。
她望着脚步欢快,正挽着身体僵硬的小袁将军的顾潇潇。有些人,从出生就已经分好了类别,她与顾潇潇本就是云泥之别,却在某个瞬间妄想染指属于她的东西。
直到沈思渊回头,看着还愣在原地,以为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她,好心提醒她道:“你跟着我就好。”
她才回神,她不过是个跟在神明身边,沾染了光的人。
“是。”
经历了顺南的事情,沈思渊在出发前就已经和顾潇潇商量好,管他沈思沐到底要怎么监视他们,他是皇上,就算是沈思沐杀他也得想个好理由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可他要是沈老爷,就如同这些权贵手里的一直蚂蚁,想让他怎么死他就得怎么死,那牢里的饭菜他是一口也吃不下去。思来想去,还不如趁着袁素衣的柳营在,公布了身份,也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有所顾忌。
“什么?!”袁素衣也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奇怪的是她一项自持稳重,怎么跟着顾潇潇就变了许多。“这样的话那顺南怎么办?”况且陆燕还在顺南,若是被沈思沐发现,境况岂不是很危险?
“我们此番前来特地绕道而行,不是从顺南的方向来的。”顾潇潇解释道。
“可是这招,能瞒天过海吗?”
据她所知,平阳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况且就算是他信他们不是从顺南的方向而来,以他多疑的性子万一要去确认一下,顺南那边能应付得过来吗?
可这个办法,是顾潇潇他们二人在无数种可能里,选出来的利益最大化的一个方案了。
“小袁将军先行回去准备一下吧。”顾潇潇又变得十分端庄,俨然一副皇妃的架势。
袁素衣是个军人,自然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他们两人决心已定,她多说无益,执行就好。陆燕那么相信他们,她也应该相信他们不会害他。
“是!”袁素衣应声回答,就近牵了一匹马,赶回府衙。
马蹄哒哒而过,卷起一阵尘土,尘土落尽处,施粥的车马正有规律的朝这边走来。那群一直毫无动静的民众才算发出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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