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极度哀伤之中又生出无限斗志,她坚信他活着,此刻正苟在某处等着她去解救他。
她迅速集结人员,兵分三路,一路顺着河流走,说不定他会被冲到岸边;一队去两岸周边搜寻,万一他还有意识,一定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另一队都是水性极好的人,划着木排去下游,以最快的速度去寻找。
“总之,大家一定要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众人按照顾潇潇的指挥,迅速到岗到位。
“你回去等消息,万一皇上回来,放个信号给我们。”顾潇潇把白玉笙指使回府衙。
“我不,我要跟着你。”白玉笙立马回绝,她要跟着她,她要第一时间知道沈思渊是安全的。所有人都在为他努力,她也要为他尽上一份力,私心也好,感恩也罢。
“听话,皇上回来时,得有人照顾他,旁人我不放心。”
顾潇潇说的合情合理,她没有理由拒绝,只好点点头。
雨越下越大,顾潇潇悬着的心越来越没底。
楚旭平比顾潇潇焦急多了,要是皇上在他这里因意外驾崩,他祖宗十八代都得从墓穴里扒出来再五马分尸了不可。整个搜救队伍,所有人都在沉下心思去找,只有他在上蹿下跳的尖叫。
“你们这群废物!”
“要是找不到皇上你们的脑袋都保不住!”
“平常叫你们干点活,你们一个个的像个大爷一样!”
……
过了有半个时辰,不远处有人喊:“找到了!”
顾潇潇穿着被雨水浸湿过的衣服,拖着沉重的步伐往那里奔跑,余光看到一个巨大的褐色身影从旁边跑过去,雨帘模糊了视线,但顾潇潇还是看到那人就是府丞楚旭平,平时走路都呼哧带喘的慢悠悠,今日跑的倒比兔子还快。边跑还边喊:“微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顾潇潇翻了个大白眼,无论什么时候,面子工程才是第一位。
等到她赶到时,楚旭平正跪在旁边哭的呼天抢地,周围跪了一圈人,上面有几个人脱下蓑衣挡着风雨,沈思渊静静地躺在富贵怀里,脸上苍白且浮肿,脸上的砂砾已经被雨水冲刷和富贵擦拭干净,只是头发乱糟糟的,往日洁白的衣袍,如今脏乱的不成样子。
若是沈思渊知道自己这般模样被顾潇潇看到,肯定懊恼不已。
顾潇潇一时间欣喜,一时间绝望,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她扑了过去,双手忍不住颤抖,拍拍他的脸,连声音也忍不住带着哭腔:“皇上,皇上,沈思渊!”连着喊了几声未见起色。顾潇潇摸摸他的胸口,还有温热,还有救!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不能慌,她是沈思渊唯一的希望,“富贵帮我一下。”
富贵和她抬起沈思渊,把他放平。在顾潇潇没来之前,富贵已经把他口腔和鼻子里的异物掏出来。她用原来学过的应急知识,在他胸口上使劲按压,捶打,人工呼吸,一系列操作时候,沈思渊连着吐出好几口水,苍白的脸色才有一点血色,顾潇潇的神志才恢复一点。
“皇上,能听到我说话吗?”顾潇潇凑在他耳边颤抖地说道。
沈思渊轻轻点点头,用尽了全身力气,握住了顾潇潇的小拇指,旋即又昏了过去。顾潇潇见他刚刚神志清醒,也算放心一点,顾潇潇看着被他握过的指头,在雨中不知多长时间的她浑身冰凉,却在他握过之后,暖意传遍全身。
人群慌乱,乌泱泱的,但顾潇潇仍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心在胸膛里咚咚跳的震耳欲聋。
“富贵,把马牵过来,把皇上面朝下放上去。”恢复力气的她,语气更加坚定,拔下簪子让沈思渊咬住。
几人手忙脚乱的把皇上抬到马上,小心运回府衙。
来之前,顾潇潇交代过白玉笙把州府的名医都请过来,确保沈思渊一回来就能第一时间得到救治。
白玉笙冒着大雨,挨家挨户把大夫请来,几个大夫知道要救治的是当朝皇上,自然不敢怠慢,在来之后,就互相搭把手,把他们的起居室改成了问诊室,把能用到的、可能用到的药材都带了过来,西边走廊处,药童们已经升起了炉子,驱寒祛湿的药包已经煎上,就等他们回来,再具体诊治。
屋子里的冰鉴也尽数撤去,金笼里的香料也换成宁息安神的草药,白玉笙把能想到的都想了一遍,确保没什么遗漏,才带着两个大夫去门口等着他们。
自西边来了一群人,白玉笙知道是他们回来了,赶紧出来迎接,雨势太大,她的伞在风雨中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没走两步就已经湿透,雨水冰凉,打在夏天的薄衣服上竟有些疼。她如同雨中摇曳的莲花,想在一把小伞之中寻得一隅安身,终是痴心妄想,她一步三摇,终于走到他们前面。
沈思渊一动不动地趴在马上,顾潇潇在他身边并排而行,周围有撑伞的人,富贵在前面开路。
见到出来迎接他们的白玉笙,富贵问道:“可都备好了?”
“都按照小主的要求,一样不落,大夫也在里面候着。”
富贵点点头:“赶紧回去吧,外面雨大。”
两个随行医生已经过到前面来,观察皇上神色,确定各种问题,等到进去之后便可迅速诊治。
顾潇潇隔着人群看到浑身已然湿透的白玉笙,有些担心地喊道:“外面这么大的雨,你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去!”
白玉笙有些委屈,“我就是担心……”
顾潇潇知道自己刚刚语气有些着急,又说道:“皇上没事,不必太过担心。”
白玉笙想,皇上洪福齐天又怎会惧怕这些,有顾美人在他身边,必会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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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活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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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渊一被抬进来, 其他人立刻散开,大夫围了上去。富贵趁着这空档和他们细说事情的前因后果,和见到皇上时的情景。
沈思渊是在一个水流湍急的河流的一条分支上的岸滩上被发现的, 富贵赶到时,他正死死地抱着一根大腿粗的树桩, 已经昏过去。此时距离他被冲走, 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时辰。
顾潇潇看着这满屋子为沈思渊忙碌的人, 抖动的双手才能稍微缓一缓。她屏气凝神,生怕大口呼吸会扰乱医生的诊断, 她小心翼翼挪步到不远处,能看到沈思渊的一举一动, 又不耽误医生诊治, 双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手心和后背的冷汗开始消散, 酷暑难耐的夏天,她感觉凉意渐渐袭来。
白玉笙看到顾潇潇此状, 急忙把准备好的披风给她披上,叮嘱她:“小主,要不先去换一身衣服吧?外面疾风骤雨, 万一着了凉。”
顾潇潇紧了紧披风,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 但比起自己,顾潇潇现在更担心的是沈思渊,她不想错过,也不想留什么遗憾。
“我没事的, 不用担心, 你忙你的。”
白玉笙跟着顾潇潇的时间不算长, 但也知道她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决定的事情,就算是皇上也动摇不得,所以她也不再劝说,让人端来一杯熬好的姜茶,暖暖身子。她去安顿那些帮忙的百姓,他们还在廊下站着随时听候差遣。
“各位壮士,东厢阁已为各位备好茶果吃食,还有薄酒,请各位移步到东厢阁。”
众人本来是在此等候,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如今这情景似乎也不需要他们再忙什么,就想起身告辞。
“我等在此等候,是为皇上安危。”一个乡绅模样的人拱手说道。
“就是,白姑娘,皇上现在怎么样了?”一个在最后面的壮汉说道,“白姑娘,我等可不是在这索要好处的。”
“各位误会我的意思了。只是搜救辛苦,天凉雨大,请各位进屋暖暖身子罢了。”白玉笙笑着说道。
“白姑娘您不用和我们客气,若不是皇上来,我们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罪,这都是我们自愿的。”那乡绅墨模样的人说话十分得体,他说完,其余的人也都跟着附和。
这些人都是受够了洪灾与饥寒之苦,如今皇上来了,不仅带来了粮食与种子,顾美人还在此亲自督导大坝的实施与修建,上天派这两位来拯救渭河,他们自然真心实意地为他们。
老百姓不关心谁做那万人之上的皇帝,他们所图的不过是安安稳稳的日子。他们拥有最朴实的素质,谁对他好,他对谁好。从前是皇上不顾他们死活,他们怨声载道,时有辱骂之声,如今他们亲眼所见,皇上与民同乐,忧民之忧,茶余饭后都在说皇上是尧鼓舜木、至圣至明,这样的皇帝,他们如何能不庆幸呢?
见留不住这些人,白玉笙只好郑重一拜,感念他们不辞辛苦营救皇上。
那些人在乡绅的带领下,也有模有样的回了一礼,静悄悄地转身又入风雨之中,直到走了很远,觉得吵不到里面的人,才说起来,今天可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啊!
白玉笙起身回屋,大夫们都在忙碌,顾潇潇还站在那里,她走上前,在她身边站定。
顾潇潇看到她还穿着刚才那身衣服,携来外面的凉意,说道:“你怎么不换身衣服?感冒了怎么办?”
“小主都不怕,奴婢怕什么?”白玉笙抬着头,目不转睛,“皇上如何了?”
顾潇潇知道她这是在用激将法,但是她确实想第一时间知道沈思渊的情况,故而不想离开。
后来,富贵过来,对着顾潇潇说道:“小主还是换身衣服吧,若是皇上醒来看到小主这样,肯定会心疼的。”
富贵身在局外,看得最清,他知道该如何劝说顾潇潇照顾好自己。毕竟他伺候皇上时,皇上最见不得的就是顾美人受委屈,而顾美人别看平时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特别在意皇上。
顾潇潇听了富贵的话,才算从恍惚中惊醒,是啊,若是沈思渊躺着,她自己又病了,谁来照顾他呢?
早在之前,白玉笙就已经着人把被褥下面铺满了灶内热灰,加之即使气温因为连日来的阴雨骤降,好在也是夏天,沈思渊身体渐渐暖了起来。
因为医治的是当朝皇帝,施针的大夫尤为仔细,在他身上各处大穴都扎上针,用艾灸熏其肚脐和脚心多处,不多时,沈思渊从嘴里吐出许多带着泥沙的水,富贵上前给他擦拭干净。接着大夫又用许多纸张包裹着药材卷成长条形像烟卷似的东西,在他周身熏了一遍又一遍,他身上那些被水流冲击与石子硌伤留下的青紫印,消失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之后,大夫又开始号脉,紧蹙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
恰巧这时顾潇潇已经换好一身干净的衣服,只有头发还有未尽的水迹,白玉笙跟在她的后面扶着她。
“大夫,怎么样?”顾潇潇看到大夫起身,急忙上前询问情况。
大夫跪下说道:“回美人娘娘,皇上他生命无虞,全赖美人娘娘当时施救得当。”
“起来说话。”顾潇潇本想弯下腰扶他一把,奈何刚刚提着的劲松下来之后,十分虚弱,便示意富贵扶起他。
“皇上在马背上时已经颠簸出来不少积水,草民刚刚行针也逼出许多。只是皇上在水里太久,那些水和污秽之物已经进入肺腑,需要静养上许多时间。草民在探他脉搏时发现,他体内原有旧疾,已沉积数年,这种病年岁越久越危险,会变得喜怒无常,旁人不会在意的情绪都会被放的无限大。佛家讲七情,即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情志变化。医学讲这七情其实都是人身体和精神状态,喜伤心,怒伤肝,忧伤脾,悲伤肺 ,恐伤肾。此次溺水恐引旧疾,当万事小心。”
顾潇潇听完大夫的话,才算明白当时沈思沐到底下的什么药。从前每每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沈思渊总是不愿意多说什么,在她的追问下,也只是说是一些慢性毒药。顾潇潇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心,她不懂什么药,听他这么说也大概能想象到,不就是沈思沐不想担上谋害皇上的罪名,让他自己死于疾病,这是杀人最好的办法。只要皇上无子,天下迟早是他的天下,他还能落得贤王的美誉。
一切的算计,不过是人心。
“多谢大夫,往后几日,还要麻烦大夫。”
“小主怕是要折煞我等。”
顾潇潇道了谢,便由白玉笙搀着来到床畔,经过刚刚大夫的医治,沈思渊脸上已经恢复血色,她握着他的手时,也感觉到了温度。
大夫们已经尽数退下,富贵给白玉笙使了眼色,两人也退下,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顾潇潇伏跪在垫子上,握着沈思渊的手,感受着他的温度,来给她力量。
无人知道她刚刚有多么害怕,他醒不过来。
她渐渐明白,沈思渊曾有意无意地说过,她给了他希望,她当时迷糊,想着有什么希望会这么夸张,知道如今才察觉出来,那希望是生。
大夫说沈思渊体内有能致死的毒药,但沈思渊却从来都是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不再让她追问。她早该想到,他口中仿佛无关紧要的毒药,再是慢性毒药,也有致命的危险。
这是一个虚构的世界,可这里的人,不是虚构的,他们有血有肉有情感,她开始心疼那些年,孤独无望的沈思渊究竟如何度过那些无助的时光,他或许早就知道是自己的亲弟弟害得他,但他没有言说,可能是出于年少的情谊,血脉手足,也可能是因为椒房宫里的倩影,也可能是他本就没有做皇帝的心……原因顾潇潇不得而知,但连穿越几个月的人都能发现的秘密,他在皇室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
也明白故事的最后,皇后手刃沈思沐,花了多大的力气,那是她年少爱过的人,可能比沈思渊更爱,甚至如果不是沈思渊成为皇帝,她与沈思沐才是一对眷侣。
在发现沈思渊的那一刻,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毫无生命体征,顾潇潇下意识地想,若他死了,她活下去的动力或许就不在了。他便是希望。
从前只想着沈思渊是皇帝,她不想因为一个人而被困在那个皇宫里,她嘴上说着躺平的好处,可真变成了笼里的金丝雀,她真的会快乐吗?答案是否定的。所以她不能沉沦,也不能贪恋,就算一时失足,她也要及时止损,就算沈思渊步步紧逼,她也见招拆招。
其实依仗的是什么呢?不过是她心底知道,无论她做什么,沈思渊都会支持她罢了。说到底,她不过是仗着沈思渊的喜欢在为所欲为,反复靠近试探,又绝情离开。
眼前这个人,什么都清楚,但还是顺着她的心性,任她胡闹。
沈思渊总说时间还很多,以后有的是机会。
可今日,顾潇潇差点失去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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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病中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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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临走前告诉顾潇潇夜里盯紧一点, 本来水已灌进肺腑,若是起了烧,怕有危险。晚间时候, 富贵和白玉笙都过来值守,三人一组交替进行守着他, 等洗汗巾的水换到第三盆时, 顾潇潇觉察出沈思渊的体温有些高了。
为了怕出意外, 大夫们都在偏苑随时待命,顾潇潇察觉有异, 立刻让富贵把大夫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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