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毓秀断断续续地哭诉着,满面泪痕,似是极度隐忍,惹人心生怜惜。
太皇太后听闻后,长叹一声:“罢了,事已至此,你也受了非人的折磨……孤不忍心过分斥责于你。只是你到底失了体统,往后也不便再以皇帝生母的身份再出现在人前了……你就自请出家吧,也算是全了你的颜面。”
尹毓秀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也不敢再求更多的恩典,除了磕头谢恩,没有再多说一句。
宋音书一直在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此刻难免心乱如麻。
其实她早在跟宋淮之开诚布公地聊完之后就发现了,虽然宋淮之承认与尹毓秀有过首尾,但显然言语间对此事颇为懊悔,不大像是长期与尹毓秀保持奸情的样子。
眼下见尹毓秀竟然没有供出宋淮之,更加佐证了她的观点。
与尹毓秀有情的奸夫,应该还另有其人!
看尹毓秀宁愿凭空编造了一个狂徒出来,都不愿提及此人,证明在尹毓秀心里,此人必是有一席之地的。
不是宋淮之,那还会是谁?
看来,她还是得找机会再与宋淮之好好问清楚此事才好。
从慈安宫出来后,李妍跟着宋音书一道回了凤栖宫。
等宫人全都退下,李妍才拍着胸口道:“方才可把本宫吓坏了。”
宋音书朝她微微一笑:“长公主无需为哀家担忧,哀家自有分寸。”
李妍回忆起她确实从头至尾神情都没有丝毫慌乱,有些惊讶:“你与摄政王之间,还清白着?”
宋音书有些尴尬,没有将话说死:“哀家这样的身份,可不敢不清白。”
“其实你也不必担心,今日本宫一见苗头不对,就派人去请摄政王来了,看他来得那么及时,证明在他心里,你还是很要紧的。”李妍安慰她道。
“哀家也从未指望过他,”宋音书道,“即便他看重哀家,也不可能时时护着哀家。”
李妍不太理解宋音书为何总是处处这般要强:“你万不可这样想,你如今既然得了这天下权势最大之人的庇护,就该好好利用起来。”
“今日他新鲜,愿意护着哀家,将来呢?”宋音书摇摇头,“哀家只愿相信自己。”
“你这样清醒,倒确实不会吃亏。”李妍说着又换了话题,“你真相信方才尹太后说的那席话吗?”
“只要太皇太后信就可以了,咱们信不信的,不重要。”
“听你这么说,本宫就知道你一定跟本宫想的一样。”李妍神秘一笑道,“事实上,本宫听说过一桩秘闻,说是从前,尹太后入宫前,曾经闹过绝食。”
“绝食?”
“没错,据说啊,她最初有两情相悦之人,根本不愿意入宫。只是尹家当时为了能跟皇室结亲,考虑到只有她年龄上最合适,才逼迫她入宫的。”
宋音书愣了愣,然后对李妍笑道:“这恐怕只是坊间传闻罢了,做不得数吧?”
“也是,尹太后从前待字闺中,哪有机会见外男?咱们也就当个乐子听了玩玩吧。”
宋音书点头称是,两人又换了话题。
“说起来,本宫能怀上这个孩子,多半是你的功劳,等本宫将这孩子安然生下,必定要叫他认你做干娘!”
“那哀家就却之不恭了。”
李妍今日格外高兴,拉着宋音书又足足聊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日暮西山,才依依不舍地出了宫。
李妍走后,宋音书回想起她说过的话,又呆坐在梳妆镜前沉思了片刻。
尹毓秀若真是入宫前就有了相好的,就极有可能是那个人了。
她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不知为何,关于此事的直觉却十分强烈。
若是能回宋府一趟就好了。
她这么想着,萧御辞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这个时辰还不用晚膳,在等本王吗?”
宋音书回头,见他从内室的方向走过来,夕阳透过窗洒在他挺拔颀长的双腿上,格外的赏心悦目。
“天还没黑透呢,你怎么就翻窗进来了?”
“不然呢?堂而皇之地从正殿走进来?”男人笑,“本王是无所谓,小太后敢吗?”
宋音书知道他一贯喜欢逞口舌之快,并不乐意搭理他。
“那哀家真要感恩摄政王的体贴了。”
萧御辞将她拉坐在身侧,吩咐惜夏传膳,然后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宋音书看了半晌。
宋音书觉得纳闷,摸了把脸:“看什么?哀家脸上有东西?”
“小太后,”男人正视她,嗓音微沉,“你什么时候才打算嫁给本王?”
突然间的旧事重提叫宋音书有几分猝不及防,她张了张嘴问:“好好的怎么又提这事?”
萧御辞眼神复杂地凝视着她,欲言又止地张开嘴,又缓缓垂下眼睑道:“罢了,本王就知道你还没想好,再议吧。”
宋音书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在看到惜夏摆了满桌子清清淡淡的晚膳时,不安感更是强到了极致。
第85章 瞒着本人
“今儿个御膳房没做硬菜?”宋音书一脸狐疑地问。
惜夏亦是一头雾水:“这都是摄政王吩咐给娘娘准备的。”
宋音书心中警铃大作,转头盯住萧御辞:“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医不是说你消化不良吗?”萧御辞眼神闪躲,“本王就想着,叫人给你备些清淡的吃食,怎么,吃不惯?”
“当真只是如此?”
“那不然还会是什么缘故?”萧御辞眉眼温和,夹了一筷子虾仁青笋到宋音书碗里,“快吃吧。”
宋音书越发觉得异样。
总觉得,今日这男人,格外温柔些?
连说话都带着一股子讨好的意味。
她想了想,轻咳道:“哀家有件事想与你商议。”
“你说。”萧御辞还在专心为她布菜,闻言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宋音书深吸一口气道:“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哀家想……”
“回宋府参加你大哥的婚宴是吗?”萧御辞看她一眼,弯起嘴角,“……可以。”
宋音书愣了愣。
不是,亏她还想了一肚子借口呢,他居然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太皇太后会不会阻拦?”
“无妨,本王自会去帮你说服她。”萧御辞一只手在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另一只手还拉着她的手摩挲个不停,“本王早说过,只要你乖乖听话,便是天上的月亮,本王也会想办法去为你摘下来。”
宋音书这时候心中没来由地柔软了几分,回应般挠了挠男人的掌心:“多谢摄政王。”
萧御辞嘴角弯起的弧度越发明显:“要是小太后什么时候同意嫁给本王,本王就更高兴了。”
宋音书抽回手:“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为了你放弃宋家女的身份,又何必总是将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萧御辞夹菜的手顿了顿,良久才又温声道:“再给本王些时日,总是能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的。”
“摄政王为何这般执着地想要迎哀家入门?”宋音书不解道,“咱们就这样,不好吗?”
“就这样,哪里好?”
“世间太多痴男怨女,哀家即便真的嫁进王府,摄政王迟早也会厌弃了哀家,到时候,哀家又该何去何从?”宋音书道,“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喜欢时见上一面,不喜欢了便分开,岂不自在?”
“你这样不负责任,那本王的子嗣靠谁来延续?”
“哀家又不会拦着摄政王娶妻。”宋音书不以为意道,“……当然,哀家曾经说过不希望摄政王娶尹家小姐的话,可京城又不止只尹家有小姐,张家,王家……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数不胜数……”
“够了。”萧御辞见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打断了她,满脸阴沉地问,“你就这么急着把本王推给别人?”
“怎么是推给别人呢,哀家从来没有想过赶摄政王走,只是……摄政王想要子嗣,哀家确实给不了……”
“你为何给不了?你不是女人?不会生孩子?”
“不是不会生,”宋音书平静地看向他,“而是……不想生。”
萧御辞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才似是难以启齿般问:“你不想生本王的孩子?”
“哀家是大梁太后,如何生下摄政王的孩子?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就非要做这个大梁太后不可吗?”萧御辞重重搁下碗筷,强压着嗓子问。
宋音书眼神仍旧十分清明:“哀家本来就是大梁太后,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做那个被人指指点点的摄政王妃?”
“你对本王,当真没有丝毫情谊?即便本王与旁人生儿育女,你也毫不在意?”
宋音书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反问了一句:“那么摄政王呢?难道非哀家不可吗?”
萧御辞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那一瞬间,他眼中浮光流转,似是有千言万语。
但最终却只是挫败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回了一句:“当然不是了……小太后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宋音书听到这话,一颗高高提起的心才算是重重地落回了胸腔。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说没有一丝一毫期待那是骗人的。
但同时也有些害怕。
若萧御辞真承认了非她不可,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动摇。
毕竟这个男人,无论是外表还是权势,实在是完美得有些过分,温柔起来很难叫人不心动。
可若她真的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又唯恐会沦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内宅夫人。
内宅夫人有多可悲?
她的母亲已经算是整个京城夫人圈里人人称羡的存在了,可父亲还是有了庶子。
李妍贵为公主,却还差点因为没有子嗣而不得不眼看着夫君纳新妇入门。
每每想到这些例子,她就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越过了跟其他女人争宠的阶段,直接坐稳了太后之位。
何必想不开,再将自己变成那样悲惨的角色呢?
还好,萧御辞也没有因为一时意乱情迷冲昏了头脑。
他的悬崖勒马,又何尝不是在帮她保持清醒?
萧御辞见她眼中丝毫没有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是松了一口气,心里越发堵了起来。
他仓皇站起身,对宋音书道:“本王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你自己吃完早些休息吧。”
说罢,他便转身走向内室,从窗口翻了出去。
守在后院的睚眦跟了上来,有些纳闷:“主子今晚不宿在凤栖宫?”
按说,得了那样一个好消息,主子应该很高兴才是,这会的脸色怎么难看成这样?
萧御辞默不作声地往宫外走,良久才幽幽说了一句:“叫邹太医嘴巴闭严实些,谁也不要透露。”
睚眦大惊:“连宋太后也不告诉吗?”
萧御辞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可是……这怎么能瞒得住?”
“瞒到瞒不住的那天为止。”
睚眦:“……”
不是,哪有有孕这种事,还瞒着本人的?
这要是狻猊在这,口无遮拦的,少不得又要挨一顿揍。
还好睚眦能忍,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属下这就去找邹太医!”
第55章 报复
宋音书不傻,自然能察觉出萧御辞的异样。
于是,翌日就传了太医令来问话。
太医令早就得了萧御辞的叮嘱,自然闭口不提她怀有身孕一事。
“回娘娘的话,娘娘的脉象是消化不良导致的积食,癸水延迟也属正常,可能还会影响胃口,恐怕要调理好一阵子才能恢复康健,老臣为您开几副药,您每日按时服用即可。”
宋音书虽然满心狐疑,但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破绽,只好姑且信了他的振振有词。
太医令离开凤栖宫时,腿软得又差点没站稳。
一想到昨日在慈安宫接连摸出三个喜脉,他就吓得冷汗直冒。
这差真是一天都不能当了,要不,还是早些找个借口告老还乡吧?
—
中秋节如约而至。
宋音书一大早便起身梳妆,穿了一整套中规中矩的太后服制。
虽然是略显老派的藏青色凤袍,但她面容绝丽,穿上后并不显得老成持重,反而添了几分端庄大气。
佩戴太后头冠时,她想了想,特地命惜夏帮她簪上了萧御辞送的白玉簪。
这几日,萧御辞似乎都忙于政务,不曾来凤栖宫找过她。
他不来,她自然乐得清闲。
不过考虑到今日到底是托了他的福才能顺顺利利地回宋府,她也想聊表下谢意。
只是不知他今日会不会去宋府参宴。
太后仪仗十分了得,前前后后足有百人之多,出行很是不便。
宋言礼得到消息,早就带着一家老小站在门口叩首相迎了。
宋音书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跪了一地的家人,眼泪又在眼眶里转了半晌才克制下来:“都平身吧。”
尹氏起身后就走到她身侧,含泪引着她往里走。
这是她两世加起来,入宫后第一次回娘家。
因着宋淮之大婚,从正门开始,就被装点得分外喜庆。
举目皆是红绸灯笼,宾朋满座。
宋音书忍不住左顾右盼,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能勾勒出从小到大的一幅幅生动画面,每一幅画面都足以叫她热泪盈眶。
她近乎贪婪地看着宋府各处的景致,叹息道:“宋府真是一点没变。”
“太后才不过离家一年不到,哪里会有多大的改变?”尹氏悄悄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
宋音书紧紧握住她的手,换了话题:“大哥去周府迎亲了?”
“已经去了好一阵光景了,估摸着快要回来了,咱们先去前庭候着吧。”
宋音书点点头,跟着尹氏一路步行至前庭。
宋言礼和尹氏是高堂,自然是要上座的,但因宋音书身份尊贵,又在尹氏旁边特地为她设了一个座位。
新妇还没迎回来之前,宋氏宗亲的晚辈都挨个先来向宋音书行了礼。
人群嘈杂,议论声也纷纷入耳。
话题大多都是围绕着宋音书的。
“宋家真是风光啊,竟然出了位太后!”
“太后又如何?还不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可惜这天资绝色了,竟连自己的子嗣都没机会拥有。”
“你还不知道吧?据说前几日,陛下的生母尹太后忽然皈依佛门了,如今朝中,可就只剩这一位太后了。太皇太后向来不问世事,你说如今整个后宫,谁说了算?”
“我还听说啊,这宋太后颇有几分治国安邦的才干,摄政王卧病在床那一个来月,全靠她在处理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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