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宋家一个当朝首辅,一个当朝太后,在大梁岂不是能横着走了?”
“就看摄政王有没有意思要打压宋家了……”
“摄政王到现在都还没来,估摸着不会来了吧?”
“区区一个宋家大公子的婚宴,摄政王都愿意亲临的话,那宋家这地位,可就稳若泰山了……”
“还是周家有眼光啊,这时候跟宋家结了姻亲……这周小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宋音书听着这些议论,心中感慨万千。
世人惯爱捧高踩低。
上一世,自从军饷案以后,宋家就树倒猢狲散,别说这样被万人追捧了,连路边的乞丐提到宋家人,都恨不能踩上几脚才算痛快。
万幸,她重生了。
所以父亲才能安然躲过军饷贪墨案,大哥才能娶到周家小姐,母亲和小妹也都平安康健,万事无忧。
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然一咯噔。
她这时才忽然想起,从前世到今生,因为她习惯性忽视宋寅的缘故,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她目光深深地望向人群之中的宋寅。
无论何时,他的背影总是那么萧瑟,与整个宋府格格不入。
在前世宋府的浩劫中,他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宋寅似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猛地回过身,直直望向她,阴鸷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只一刹那,便又换成了淡漠而谦恭的眼神。
宋音书心底狠狠跳动了两下,她站起身,对尹氏小声说:“母亲,我有些头晕,想先回房歇会儿,等大哥迎亲回来,我再出来观礼。”
尹氏担忧地看向她:“没事吧?”
宋音书朝她笑笑:“没事,只是想到今日要回家,昨儿个兴奋得没睡着。”
尹氏嗔怪道:“再怎么激动兴奋,也不能不睡觉啊……”
宋音书与尹氏点头作别,回了自己出嫁前的闺房,又吩咐惜夏道:“你去帮哀家把二少爷请来。”
惜夏离开后,宋音书又问如牛:“云霞出宫的事,都办妥当了?”
如牛闻言,脸色有几分难看,欲言又止地握紧了双手。
宋音书见状,心里有了几分不安:“怎么回事?”
“按说今个儿是娘娘兄长大喜的日子,奴婢本不该告诉娘娘……”如牛说着,眼圈就红了,“云霞在得了娘娘的庇护后,就办妥完手续,领了赏离宫了,她临走前,分明对奴婢说,一安顿好就会给奴婢写信保平安,可这都过去五日了,还是音讯全无。奴婢求了凌云山的师兄帮忙打听消息,却听说,云霞根本就没有回老家的宅子……”
宋音书闻言心里一沉:“……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只怕是……遭了人报复了。”
第85章 拜天地
“报复?”如云脸色剧变,“难道是尹家的人?”
宋音书摇摇头:“以尹家人的所作所为,尹毓秀出了这样的丑闻,他们定是避之不及,怎么可能还刻意去惹祸上身?”
“那会是谁?”
宋音书沉默地看着门外回廊,眼神晦暗不明。
惜夏很快便将宋寅请了过来。
宋寅低垂着头,躬身行礼,态度很是恭敬:“参见宋太后。”
宋音书对着宋家其他人都摆不起来太后的架子,但不知为何,面对宋寅,她却迟迟没有喊他平身。
直到宋寅躬着的腰有些僵了,她才施施然开口道:“二哥免礼。”
宋寅终于直起腰,仍旧没有抬头:“多谢宋太后。”
若是不知情之人,听这两人生疏的对话,一定想不到,他们其实算是有血亲关系的一家人。
“今儿个是大哥的好日子,理应是阖府上下的大喜事,可哀家瞧着,二哥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宋音书道,“可是有什么心事?”
宋寅眉眼低垂,十分谦卑:“我自是为大哥高兴的,只是不太擅言辞罢了……不知宋太后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愿只是哀家想多了。”宋音书平静地看向他,忽然换了话题,“不知二哥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尹太后在咱们府上住过一阵子。”
宋寅眉梢微动,声线仍旧无甚起伏:“我从小就不大合群,虽知道有这么件事,但却没跟尹太后说过几句话。”
宋音书不理会他的避嫌,仍旧自顾自的说:“二哥恐怕不知道,尹太后……前儿个在冷宫里落了胎,那胎儿落下的时候,都成型了,还是个男胎……”
她这么说着又长叹了一声:“据说尹太后落胎后不知怎的出血不止,还差点儿丢了性命……”
宋寅终于抬起头,眼底暗流涌动,强压了半晌,才算是生生忍了下去。
“不知宋太后与我说这些,所为何意?”
“也没什么特殊想法。”宋音书感慨道,“就是觉得……尹太后便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罢了。”
宋寅蹙眉:“听宋太后的意思,是与尹太后有过节?”
“二哥有所不知,”宋音书盯着他的脸道,“尹太后她……原本是想污蔑哀家秽乱宫闱来着,好在恶人多行不义,自有天收。”
宋寅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没有接话。
宋音书又继续道:“说起来……尹太后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痴情人了,为了那不知名的奸夫差点丢了性命,而那奸夫却连站出来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宋寅咬了咬牙,打断她:“这些毕竟是宫闱秘事,宋太后就这么说与我听,不怕惹出祸端来吗?”
“怕什么?”宋音书状似不在意地笑道,“尹太后只是一个被尹家遗弃的废棋而已,还会有人替她讨公道不成?”
说罢,她又故作惊讶地轻叹一声:“哎呀,倒是哀家忘了,二哥与哀家向来不算多亲厚,总不至于帮着尹太后,来报复哀家吧?”
宋寅压下心底的怒火,冷声道:“宋太后说笑了,我作为宋家人,自当和宋家荣辱与共,岂会偏帮外人?”
“二哥能这么想,真是再好不过了。”宋音书说着,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看时辰,大哥也快将大嫂迎回来了,二哥先去前庭候着吧,想来二哥将来的婚礼也不可能有大哥这般隆重,多看一眼,也算是见世面了。”
宋寅脸色铁青,拱手行礼告退。
行至无人处,他没忍住狠狠踢了回廊墙角一下。
一名身着墨色劲装的清瘦男子飞掠而至,半蹲在他脚边,压低声线道:“少主,您还要这样忍气吞声到几时?”
“宋音书……”宋寅闭上眼睛,唇齿碾磨般缓缓念出这三个字来,撑着墙壁的手已经抠出了血痕。
“宋太后欺人太甚,属下这就去帮您杀了她!”
“就叫她这么轻轻松松的死去?”宋寅眼中一片阴翳,“岂不便宜了她?”
“那少主的意思是……?”
“把这个药加到宋音画亲手做的那个桂花糕里去。”宋寅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男子,“我倒要看看,该死的是毓秀,还是她宋音书!”
清瘦男子领命而去。
宋寅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缓缓直起身,又恢复了往日淡漠的神色。
宋府正门口的爆竹声震耳欲聋,鼓乐声越来越近,应该是迎亲队伍到了。
宋府今日,还真是热闹非凡啊。
宋寅抬头望了望天,喃喃自语道:“那就让宋府,变得更热闹一些吧……”
—
宋音书赶到前庭时,一身喜服的宋淮之正牵着周可遇的手缓缓走进来。
周可遇盖着红盖头,看不见长相,但就两人身姿来看,倒是极为和谐,甚是般配。
司礼开始扯着嗓子按流程指挥新人拜天地。
因着宋音书的存在,司礼在喊两人拜高堂之前,还先拜了下宋太后。
宋音书自然备了厚礼,以示皇恩浩荡。
就这么热热闹闹地结束了整个拜堂礼,新人被送入了洞房。
不闹洞房的宾客们都在宋言礼的安排下纷纷落座。
宋音书自然是坐在最正厅的上座。
才将将坐定没多会儿,前院又传来一阵嘈杂声。
“摄政王到!”
伴随着下人响亮的通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朝门口看去。
萧御辞穿着一身深紫暗纹的蟒袍阔步而至,身后跟着一群随从,声势相当浩大。
约莫是男人的气场太过强大,周遭众人一时都有些呆滞,待反应过来,才纷纷跪下行礼。
“参见摄政王!”
萧御辞漫不经心地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然后径直走到宋音书身侧的座位,毫不客气地撩袍坐了下来。
宋音书拿眼角瞥他,见他倒是神色坦然,斜斜倚在太师椅上,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到来有多突兀。
宋言礼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并没有显得过分惊愕,只朝萧御辞拱手客气了几句,便吩咐下人开始传膳。
这还是头一回在宴席上跟萧御辞挨这么近,宋音书有些不知所措,僵着身子没有说话。
萧御辞嘴角微弯,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小太后,你老这么偷瞄本王,又一言不发的,很容易叫人瞧出咱们俩之间的猫腻啊……”
第58章 隐晦爱意
宋音书被他唬得越发心神不定,掌心都沁出了密密的汗:“那你说哀家该怎么办?”
萧御辞却不说话了,只拿手指敲击着桌面,嘴角微微扬起,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宋音书见他这样,又气又急,实在没忍住,在桌下用力拧了他一把,也不知拧在哪里,但明显察觉到男人身子僵了僵。
“唔……”
这一声不大不小的呻吟很快吸引了席间众人的注意。
宋言礼出于主家礼仪,客套地问了一句:“摄政王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可是有哪里不适?”
萧御辞意味深长地瞥了宋音书一眼,然后慢悠悠地回答道:“宋丞相这府上的蚊子还真是凶狠,这个天了还出来咬人。”
宋言礼虽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反驳,只好象征性地吩咐下人去燃了些驱蚊香。
被男人这么肆无忌惮地一闹,宋音书也不敢再做什么小动作了,她语带嘲讽般凉凉开口:“说来也怪,这蚊子怎么不叮别人,就只叮摄政王呢?”
尹氏赶忙接过话头:“想来连蚊子都能辨别出,这席上,唯有摄政王的身份最尊贵。”
萧御辞闻言轻笑一声,挑衅般瞄了宋音书一眼。
席间众人见萧御辞心情不错,渐渐也放松了心情,开始边吃边聊起来。
“这道菜倒是罕见,叫什么来着?”
“这是青钱名菜斫鲙,新鲜深海鱼肉而制,京城确实吃得不多。”宋言礼介绍道,“是摄政王特地吩咐名居楼给加的,老夫可想不到置办这么名贵的菜。”
萧御辞笑了笑:“上回在青钱,本王瞧着宋太后爱吃,前儿个去名居楼恰巧见到他们新进了一批新鲜的深海鱼,便顺道吩咐了一句。”
?!
这人真是一点不怕两人奸情暴露啊!
正夹了一筷鱼肉准备往嘴里放的宋音书当场石化,只好尴尬地陪了一声笑:“摄政王真是心细如尘,哀家不过在夏日宴上多吃了几口,你便注意到了……”
萧御辞又打算语不惊人死不休:“本王对宋太后……”
宋音书被他这番激昂陈词弄得心里直发抖,没忍住又用脚狠狠踩了他一下,总算是拦住了他疯狂的举动。
“……对太皇太后,对陛下,对长公主……无一不偏爱。”
“摄政王对皇室真是用心啊!”众人都恭维了起来,“我等敬摄政王,敬宋太后,愿大梁国运昌盛,福祚绵长!”
气氛都推到这个程度了,宋音书和萧御辞少不得要举杯与众人共饮。
和萧御辞一起仰头饮酒的瞬间,宋音书不知为何,竟想到了新人接受宾客祝福时饮的谢礼酒,没忍住又偷瞟了萧御辞一眼。
谁料萧御辞此时也正望向她的方向。
两人视线相对的瞬间,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情谊,一时竟有些舍不得移开视线。
直到萧御辞的手在桌下悄悄牵住了她。
她的心跳像是失了控一般撞击着胸膛,浑身暖融融的,仿佛徜徉在伴着花香的春日里。
这个男人当真做到了,在高朋满座中,将隐晦爱意说到了极致。
周围人声鼎沸,而她所有的思绪,都在桌下男人宽厚而温暖的手掌上。
在很久很久之后,她回忆起此刻的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在这一瞬间,是心甘情愿为他沉沦的。
虽然,仅仅只有这一瞬间而已。
“长姐,小画亲手给您做了一份桂花糕,您想不想尝尝?”
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宋音书这一瞬间的失神,她将视线移向捧着木托盘蹦蹦跳跳走过来的小妹身上:“小画亲手做的?”
尹氏在旁笑道:“从摘桂花到和面,她都不肯假手他人呢。”
宋音书感动不已,借机抽出被萧御辞握着的手,取了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
馥郁甘甜的桂花香从唇齿间溢出,糕点松软,入口即化,美味极了。
“小画真是有心了,长姐很喜欢。”她爱怜地摸了摸小妹的头,将腕上的玉镯取下为她戴上,“去玩吧。”
宋音画得了长姐的夸赞,眉眼弯弯,笑成了一朵花,又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萧御辞见宋音书一直远远望着自家妹妹,突然开口问:“喜欢女孩子?”
宋音书满脸莫名:“什么?”
萧御辞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沉默半晌却只说了一句:“簪子很好看。”
宋音书越发觉得莫名其妙,但眼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显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只好专心埋头吃饭。
中秋正是菊黄蟹肥的好时候,宋家自然也为宾客们每人都备了一只硕大的毛脚蟹。
宋音书打小就爱吃蟹,正打算叫惜夏帮她剥好享用呢,萧御辞却忽然开口道:“螃蟹寒凉,邹太医说你不宜多食,叫他们把你那份给撤了吧。”
宋音书闻言自然不悦,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尹氏就在一旁焦急不已地问:“阿音有哪里不舒服?怎的都惊动邹太医了?”
萧御辞倒也不客气:“邹太医说她肠胃不好,要调理一阵子,寒凉之物通通不能吃。”
宋音书满脸狐疑:“摄政王从哪听说的?”
“太皇太后关心宋太后的身体,特地问了邹太医两句,本王正好在旁边,就听见了。”男人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宋太后年纪还小,身子得趁早调理,别落下病根。”
尹氏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摄政王说得没错,快来人,把宋太后的螃蟹给撤了。”
到手的螃蟹就这么飞走了,宋音书显然没了继续用膳的兴致,她草草喝了点汤便借口更衣离了席。
走过回廊时,恰巧碰见宋淮之从新房出来,宋音书赶忙叫住了他:“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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