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赵绥绥果然用余生践行了这句话,喜欢了沈溟沐一辈子。
35.玉馔
班雀在玉馔楼订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宴请朱樱钱若眉,为那日的无状向她二人赔罪。
赵绥绥得知她有意冰释前嫌,格外高兴,不管怎么说她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真没料到你能想开,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理睬钱若眉,我们四个同桌畅饮的场景再也不会有了。”
“就像她说的,我们还得相处。”班雀捏着螺子黛画眉,“况她马上就是太子妃了,日后保不准还要做皇后,我岂能见罪于未来皇后,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赵绥绥娇笑,“还是你精明!”
“我劝你也赶紧巴结她,迟了纵是想巴结也巴结不上了。”
“婚期定在几月来着?”
“八月。”班雀转过花靥,问赵绥绥,“眉毛画得可以吗?”
“弯弯似月牙,又似柳叶,好看极了。”
如愿收获班雀笑容。
班雀梳完妆,换过一身簇新衣裳,携赵绥绥乘车撵,前往玉馔楼。
她们提早来的,料想得等上一会儿,尤其朱樱那个磨蹭鬼,非迟到不可。谁知朱樱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赫赫有名的姗姗仙子今儿竟然头一个到,这么捧我的场?”姗姗仙子是她们给朱樱起的雅号,取自姗姗来迟之意。雅中含谑。
赵绥绥挨着班雀坐下。
朱樱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我敢姗姗来迟么,再姗姗来迟,恐你拿酒瓶子砸我。”
实则是她记错了时辰。
“我一时失态,又没伤到你倒念念不忘了,怎么不见你念我的好?”
“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早刻进脑子里了。”
赵绥绥拿她俩无奈,“你们够了,一碰面就拌嘴。”
说话间钱若眉在侍女的簇拥下走进来。
班雀起身做万福礼,“哟,我们的准太子妃来了,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你就打趣我吧。等我哪天真当上太子妃,第一件事就是怂恿皇后给你指个丑八怪做夫君。”钱若眉永远艳光四射,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微微发着光,明艳大气的五官即使佩戴多夸张的头面也掩盖不住她的锋芒。
黄色绣裙上绣着大朵的赵粉牡丹,当真国色天香,不可逼视。
“你们瞧她这人多坏,自己嫁了个俏郎君,就要给别人配个丑八怪。”
“不想嫁丑夫,赶紧讨好我。”
“请你吃饭还不算讨好你?”
赵绥绥手捏团扇无聊地转来转去,“快点菜,肚子都饿瘪了。”
“你就知道吃。”
“来饭庄不吃饭作甚?”
朱樱笑声欢快,“好绥绥,替我们报仇!”
班雀抱臂冷哼,“我不同她计较罢了。”
菜色是一早定好的,班雀熟知她们的口味,直接略过点菜一节,吩咐传菜。
“哎呀呀。”朱樱叫起来,“只有菜没有酒怎么行,偏生这里的酒都是男人喝的,我们又喝不惯。”
钱若眉道:“无需犯愁,我从家里带来了青梅酒、樱桃酒。皆是去岁佳酿,酸甜可口,微带酒香,不醉人的。”
朱樱拍手称快,“不愧是若眉,想的真周到。”
“那我就借花献佛咯。”班雀取过一坛樱桃酒,一人ʟᴇxɪ斟上一盏。斟毕,端起自己面前那盏,“前阵子多有得罪,承你们海涵不同我计较,小樱,若眉,绥绥,我敬你们。”
连饮三杯方罢。
三女也赶紧干了手中酒盏,以示心无芥蒂。
玉馔楼的莲房包鱼极富盛名,赵绥绥取来一盏,挖里面的鱼肉吃,鱼肉刮成茸,蒸熟之后鲜嫩无比,肉馅中夹杂藕丁、菱角,别具爽脆口感。赵绥绥一边挖一边听她们闲聊: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儿若眉就要嫁人了。她出嫁了,我们也不远了。”
“唉,谁说不是,再过几载,咱们都是他人妇。”
“用不了几载,最多两年。”
“快别说了,我都吃不下饭了。”想到将要结束闺中安适的日子,未来又不知飘落何方,赵绥绥感到无边无际的伤感。
这种伤感好似花儿骤然打枝头坠落水中,从流飘荡,任意东西,浮浮沉沉的没有依凭,叫人惶惑又不安。
朱樱“扑哧”一笑:“你愁什么,你有如意郎君近在眼前,应该盼嫁才是。”
“什么如意郎君?”
“沈大人不是如意郎君?”
赵绥绥不做声。
钱若眉道:“我听说沈大人是绥绥的娘舅,真的假的?”
“沈大人是绥绥的娘舅?开什么玩笑!”朱樱大吃一惊。不料下一秒就听赵绥绥亲口承认,“沈大人确是我舅舅。”
女儿们素来好奇心旺盛,岂有不相问的。赵绥绥当下把前因后果一一见告。
“什么嘛,原来不是亲的。”
“不是亲的,胜似亲的。”班雀一把搂过赵绥绥,与她脸贴脸,“我们绥绥啊,可在意她这个小舅舅了。”
朱樱道:“何不来个亲上加亲?”
赵绥绥可不想被她们揶揄,转移话题道:“干嘛光说我,你和小侯爷如何?有没有进展?”
“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侯爷几时成了那不开的壶了?”
众女调转枪头。
“那么大人,还是撵猫逗狗的,怪幼稚的。”
“不是正堪和你凑一对儿?”
“哎呀,你们讨厌。不说了,来来来,喝酒。”
一坛樱桃酒,几人很快喝见了底,初时酸酸甜甜不觉怎样,后劲儿反上来,晕晕乎乎。
朱樱手驻在桌上,撑着脑袋,“好想回到十二岁再重过一遍,那时候游园、赏花、赴宴,日子里有无尽的快乐,永远不知愁。”
班雀、赵绥绥跟着附和,唯有钱若眉不以为然。她一直展眼前方,不曾回顾。
樱桃酒告罄再开青梅酒,四女笑语盈盈,吃着喝着笑着,待到后来杯盘狼藉,她们也醉倒了。纷纷被自家侍女搀扶出来,塞进软轿,抬着回府。
那时的她们远不曾料想,这会是她们出阁前最后一次齐聚,在这之后,她们各自嫁作他人妇。曾经相缠相绕的姐妹花,被迫离散,走入不同的命运。
等到再次重聚,已经是经年之后。
自打清源寺走一遭,班雀多了一个行香礼佛的爱好,这不,又邀赵绥绥去寺里了。
赵老夫人原不喜赵绥绥频繁外出,听说她去寺庙,倒鼓励她去。
班雀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向佛祖许愿,接着拜了三拜,起身接过僧人手中的线香,插入香炉中。
赵绥绥见她那样虔诚,不禁好奇,出了宝殿,开口询问她许了什么心愿。
班雀觑左右无人方敢答:“我祈求佛祖保佑穆王取季鸿而代之,登上大宝。”
“什么?”
“他那样对我,你不会指望我求佛祖保佑他吧?哼,始乱终弃,神佛不佑!”
赵绥绥拿她无奈。
“你这样诅咒太子,岂不是把钱若眉也饶进去了?”
“那个死丫头,汲汲营营,一心想要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没了季鸿她也会搭上穆王,需你替她操心?再说,我何曾咒太子了,我只是为穆王祈福而已!”
赵绥绥撇嘴:“还不是一样!”
36.避暑
端午过后,一日热过一日,外头骄阳似火一刻站不得,走动几步更是要下一身的汗。连园里的草木也无精打采,花叶蔫蔫下垂。
赵绥绥丰腴多脂,较之别人畏热,好几日不曾出屋了。躲在房里绣花、练字,偶尔去花房照看兰花,必戴上厚重帷帽,不给毒日头半丝可趁之机。
可想而知,在这样的酷暑天里沈溟沐邀请她前往山庄避暑,她该有多欢欣雀跃。唯一的阻碍是赵皠跟赵老夫人,往常和沈溟沐出去,寥寥数个时辰即回,二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去过问,今次不同以往,少说得住个十天半月。二老岂会同意?
赵绥绥跟沈溟沐说出了她的忧虑,沈溟沐道:“不妨事,明日我到府上拜望二老,把你带出去那么些日子,说什么也该交代一声。”
翌日沈溟沐登门拜访,赵绥绥不知道他和祖父祖母怎么聊的,只晓得她出行的事很快得到了首肯。但也不是没有条件,随行多了两个婆子。两个婆子一个姓王一个姓杨最是食古不化,用她二叔的话说就是“专门败人兴的。”
在乘车一事上就闹了不愉快。
“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怎可与成年男子共乘一车,舅舅?纵算是亲舅舅也该避讳些,更何况还不是亲的。”
赵绥绥绞着手帕,欲退下来和小狐她们共乘一辆,沈溟横臂沐拦住她,嘴里冷冷吐出两个字:“掌嘴!”
“什么?!”
不单婆子,赵绥绥也吃了一惊。
“我是不是小姐的亲舅是我和小姐的事,几时轮到你们议论?”
“沈大人,您莫要搞错了,我们是赵家的奴才,不是您的。纵是掌嘴也轮不到您掌。”婆子顶嘴。
“既到了我手底下就得守我的规矩。掌嘴!”
庆风毫不含糊,扯过那婆子重重扇一耳刮子。扇得那婆子七荤八素,东西南北也不知了。
经过这顿下马威,两个婆子也知沈溟沐不好相与,讪讪下去了。
马车启动,赵绥绥显得尤为轻快:“小舅舅好厉害!”
沈溟沐好笑地看她一眼,“这样就厉害了?”
“嗯,我就做不到。”
“我也跟阿姐学的,她调教下人向来有一手。”
“娘亲么……”赵绥绥努力回忆,“我不记得她有这样厉害的时候。”
“她的厉害只对下面的人,面对你,自然是千般宠溺万般温柔。”
“可惜我没有继承娘亲优点。”
“谁说你没有继承阿姐的优点?”沈溟沐道,“你分明继承了她的美貌和善解人意。”
听到沈溟沐这样夸自己,赵绥绥怪不好意思,又将团扇来遮脸。
略定了定神,问他:“小舅舅跟祖父说了什么令他这么痛快答应下来?”
“未曾说什么。”
沈溟沐避而不谈。
赵绥绥又不傻,之前祖父母对待沈溟沐的态度可以称得上谈之色变,如今不忌他们往来,这里面显然有问题。问题极有可能出在沈溟沐第一次造访赵府。
想到这里,赵绥绥又问:“从前,我们一起生活的时候,祖父祖母不喜欢小舅舅对吗?”
“都是过去事了。”
一句话又将她打发。
赵绥绥也不问了,借着马车带起的微风,齁齁睡起来。
一觉睡醒,马车也刚好抵达避暑山庄。山庄位于山脚下,马车上望去,佳木繁阴,蔚然深秀,飞檐翘角掩映于浓香翠盖之间。
甫一出车厢,阳光炙热而刺眼,仆人欲撑伞,沈溟沐接过来,亲自为她撑。
两人前面走着,随从跟在后头,王杨二婆子本想上前伺候,仰颈遥遥望去,哪有她们的位置,只得作罢。
说来也奇怪,踏入山庄的那一刻,陡然清凉了。溽热之气倏地从身上下去,迎来一阵凉爽。
随处可见绿荫,伞也不必撑了。赵绥绥深吸一口气,不假思索地爱上这里。
沈溟沐带她去看房间,赵绥绥诧异道:“不先去拜访主人吗?主人是小舅舅的什么人,朋友还是同僚?”
沈溟沐道:“此庄是我义父的私产,我可以算半个主人。”
“归将军?”
“还记得他么,他在你小时候抱过你。”
“咦?”
“那时候你三四岁光景,皮肤嫩得像水一样,他抱你时胡子扎你脸上,你攥着两只小拳头打他,任他怎么哄你也哄不好。后来阿姐把你抱过去才算息事宁人。”
“有这等事,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毕竟你那时年纪太小。”
“那时候归将军就是小舅舅的义父了吗?”
“不,他成为我的义父是几年以后的事。那时候我们也仅仅是初次相见。”
赵绥绥腹中有千万个疑问,还来不及问沈溟沐已然牵着她来到了她的房间。
赵绥绥的房间和沈溟沐的房间紧挨着,位于画楼最高层,高处又风凉又可以饱览庄中景致,最是惬意不过。
至于两个婆子,则被安排在了离赵绥绥十万八千里的偏远一隅。两个婆子对此颇有怨言:“离得这么远,我们怎么贴身照顾小姐?”
庆风回她们,“我管你们怎么照顾,这都是大人的安排,不满找大人说ʟᴇxɪ去。”
两个婆子畏惧沈溟沐,哪里敢去。
饶是如此,她们每日亦能准时在早饭前赶到赵绥绥身边,耳提面命地提醒赵绥绥这不许做那不许做,多加一碗饭也要被提醒不宜多食,害赵绥绥饭也吃不好。
沈溟沐听说后早中晚饭皆和赵绥绥一起用,只留小狐锦豹儿伺候,其余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到庄头一天,沈溟沐站在楼顶上为赵绥绥介绍了庄中景致,赵绥绥记下几个喜欢的,预备休整一夜隔日细细游赏。
隔日沈溟沐带着赵绥绥游了馆阁和云堤。中午略做休整,又要带她游芳渚。
到了芳渚,沈溟沐眼风扫过庆风,庆风脚下骤然一滑,撞倒了两个婆子。
赵绥绥赏菱荇、风荷赏得趣味横生,忽然听到落水声,回头一瞧,原来是两个婆子落水了。偏生她们笨手笨脚,挣了半天没挣起来,徒然打转而已。
庆风跳下去,将她们打捞上岸。
“我说你这小伙子怎么冒冒失失,你瞧瞧,现在如何是好?”
“实在对不住,一时没刹住脚……”
芳渚水浅,仅没膝而已,两个婆子在里面滚一圈,滚了满身泥污。
赵绥绥道:“回住处换身衣裳吧……”
“对对对,换身衣裳。”庆风赔笑。
两个婆子颇觉晦气,然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得暂时回转。
沈溟沐赵绥绥逛完芳渚,沿芳渚北行,拐到一条羊肠小道上,小道两侧遍布奇花异石,佳卉从石缝中挤出来,煞是好看。
愈往前走路愈狭,直至无路可走。赵绥绥欲回转,沈溟沐忽然拨开眼前垂落的鸳鸯藤,钻了进去,赵绥绥甚觉有趣,跟着钻进去。
迟钝的她压根没发现随从全不见了。
37.凫水
花藤后面别有洞天,乃是一方水潭,水潭呈圆形,径一丈,深七尺许,巨石做底,水质尤其清冽。
潭水近岸处飘着些许落花,粉粉白白,为这幽寂的景致平添了一抹凄美。
“这小潭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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