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一转,处处漏雨的天空顷刻万里无云,周围一片鸟语花香,她还在被抱着,不过抱着她的人却不再是大灰狼。
“沈大人……”
天空飘落着粉色的樱花,美的像在梦里,他轻唤她,不是生疏的赵小姐,而是——
“绥绥。”
赵绥绥自梦中惊醒,隔帘看到班雀步履生风走进来,一俟到床前便掀了她的宝帘:“青天白日睡什么觉,起来,咱们聊聊天。”
被班雀这一搅赵绥绥困意全消,和班雀移步窗下榻上坐。
侍女锦豹儿奉上花果茶,班雀呷一口,忽然憋着一脸笑意望向赵绥绥:“我听小狐说你昨晚和沈大人单独呆了一宿。”
赵绥绥脸“唰”地红了,支支吾吾道:“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瞧你紧张的。”班雀好笑地推她一把,“我问你,沈大人可有对你表现出几分意思?”
“意思?”
“嗯……他喜欢你吗?”班雀凑近问。
“他、他对我很照顾,找衣服给我御寒,还会安慰我不要害怕。”
“像有那么几分意思……你别急,我找个机会撮合你们。”
“你说什么呀。”赵绥绥难为情,“你撮合谁,谁要你撮合。”
“脸红成这样了还嘴硬。”班雀强行把赵绥绥的头扳过去给锦豹儿小狐瞧,“你们两个瞅瞅,你们家小姐的脸此刻像不像颗鸡血玉?”
两个丫鬟自是向着自家小姐。
“我家小姐脸皮薄,班小姐快别捉弄她了。”
“就是,班小姐就会欺负我家小姐!”
“你们两个臭丫头,白吃我那么多好东西,过来给我掌嘴!”
小狐锦豹儿兀自躲开,咯咯娇笑。
锦豹儿忽道:“沈大人是何模样,我也好想见识见识。早知昨日我也陪小姐去了。”
“你别急,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班雀拿眼睛瞟赵绥绥,见她脸虽红着,嘴角禁不住微微翘便知她心里也中意沈溟沐。
“说起来,太子怎样了?真不知谁这样胆大包天,敢行刺太子。”
“左右逃不开大皇子和他那几个拥趸,谁不心知肚明,大皇子结党营私,暗中窥探储君之位,一心盼着太子死!”班雀恨声道。
“嘘,没有证据,莫要乱讲。”赵绥绥担心。
“咱们闺房里讲又传不到外头,打什么紧。”班雀一脸无所谓,“上次陷害太子不成,这次又搞刺杀,一出接一出,皇上怎么就看不穿他的险恶用心呢!”
赵绥绥不懂朝堂纷争,直觉不应该妄议,叫小狐取来棋具,和班雀打双陆玩。玩到兴浓处,什么也忘了。
05.毛团
过得二三日,春气渐苏,园里的花应开尽开,引得黄莺出谷,紫燕回巢,好不热闹。
赵绥绥由小狐锦豹儿陪着花园闲逛,绣鞋踩在软软春草上,倍感舒适惬意。阳光通过树冠筛下,光斑呈现不同形状,时而圆时而方,千形万状。赵绥绥站在树下,使光斑落在阖起的眼眸上,暖意融融。
“好暖和,烤的眼睛也暖暖的。”眼皮上方一团红光,像只小火炉。
“小姐,莫烤了,仔细烤坏了眼睛。”
“哪有,春阳温和的。”
赵绥绥睁开眼睛,一时眼前都是光斑,看不清东西,走路也摇摇晃晃,人却是快乐的,咭咭笑着,由小狐锦豹儿一左一右搀扶着往凉亭里去坐。
坐定用杯茶的功夫,班雀带着丫鬟鳞儿逾墙而来,至近前,将一张花笺拍于石桌上,“喏,别怪我没想着你,好不容易跟太子见一面,一个时辰倒有半个时辰在为你忙活。”
“什么呀?”赵绥绥疑惑地拈起花笺。
“沈溟沐的生辰八字,习惯爱好。全部是我从太子嘴里抠出来的,保真!”
“你……你搞这些干嘛呀。真是的。”赵绥绥微嗔。
“还不是为了你,没良心的死丫头!”班雀伸指头戳她,“你今年十六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早做打算,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一味等家里张罗,万一张罗个不合心意的,你嫁是不嫁?”
赵绥绥默默拿起花笺,扫过第一行:“沈大人居然二十七岁了,足足大我十一岁。”
“那又如何,你以为人人都能在二十七岁当上太子洗马,从五品的官呢!而且呀——”班雀挨着赵绥绥咬耳朵,“等太子继承大宝,沈大人前途不可限量。”
赵绥绥继续看下去:“沈大人喜欢狗,喜欢青黛色,喜欢吃姜丝鸭,喜欢兰花……”
“不正撞你手里,满京城的名门千金,谁有你会养兰花。”
赵绥绥抿嘴,接着读:“喜欢的女人……”
“他喜欢温婉娇美,纨质兰心的女人。”赵绥绥没好意思读出来的,班雀抢着说出来,帮她条条分析,“这八个字,你占了娇美二字。”
“怎么会,我们小姐也很温婉的。”
“纨质兰心跟我们小姐也挨边。”
小狐锦豹儿抢着道。
班雀白她们:“两个臭丫头,就会给你们家小姐脸上贴金!”
赵绥绥“扑哧”一笑:“温婉娇美,纨质兰心这八个字说的好像我娘。”
此言一出,众女纷纷附和。她们虽未见过赵夫人,然皆看过赵夫人画像,端是天女之姿,玉貌绛唇,纨质蕙心,观之令人忘俗。单单画像已至如厮,真人走到眼前还不知怎样风仪。不然,赵绥绥的父亲也不会在妻子逝后顿觉红尘无所恋,跑去出家做和尚。
念及早逝的母亲,刚刚还是满眼笑意的赵绥绥顷刻眸光黯淡,流露哀色。
众女见状,忙将话题扯回来,巨细靡遗将沈溟沐剖析了个遍,得出结论,与赵绥绥正堪绝配,只待寻个机会,互送秋波,成就这桩美事了。
这样的机会很快来了。
京城贵女们颇好宴饮,过生辰要宴,春花开要宴,秋叶落要宴,兴之所至没名目寻个名目也要宴。
这不钱若眉就攒了个毛团局。起因还是昭阳公主和亲西域,钱若眉的表兄作为随扈一员,回转时路过康国带回雌雄一对拂秣犬,钱若眉见之甚喜,讨了过来,方便炫耀,适才有了所谓的毛团局。
也不撒帖子,家有宠物的皆可入宴,不拘公子小姐。
赵绥绥班雀一人抱一只侏儒兔也去凑热闹。
筵席设在钱家宽敞的后花园,席上所摆食物有一半皆是鸡鸭鱼肉调配出的颗粒状风干口粮,主人可随意取来给宠物食用。
兔子不需吃肉,赵绥绥只管拈草来喂。四周或牵或抱皆是携宠赴宴的,一时间猫儿狗儿兔儿层出不穷,这些是常见的,不常见的还有狐狸松鼠紫貂,更有甚者,牵来一头圆斑花豹,怪吓唬人。
赵绥绥看着形形色色的宠物ʟᴇxɪ,与班雀咬耳朵,“你打听仔细了,沈大人会来?”
“当然。”班雀笃定,“他养了一条狗。”
“养狗不见得就会来,他那样一个忙人,不像是爱凑热闹的。”
“当然不能指望他自觉,所以我托付给商子煜了,叫他生拉硬扯也要把他给拽来。”
商子煜赵绥绥知道,国舅府的小侯爷,也即是商皇后的亲侄子太子季鸿的亲表弟,常往东宫走动,和沈溟沐极熟,嗜好豢养猎犬,沈溟沐的狗还是他送的,商子煜欲来赴宴邀沈溟沐陪同,沈溟沐安敢相辞?
班雀给赵绥绥剖析完,赵绥绥心里有了一层底,不禁升起甜甜的期待,预先想好了见面时要说的话。
等真见了面却傻了眼。
方才的花豹自是惹眼,沈溟沐的狗也不逊色,齐腰高的一头青黑色大犬,浑身毛发披散,两颗眼珠隐在长毛地下,精光湛湛,威风凛凛活像一头黑狮子。
朱樱依偎在沈溟沐身边,一身春樱粉的衣衫,娇俏灵动。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活泼泼地围着沈溟沐说话。
“苍猊几岁了?”“苍猊吃什么?”“苍猊脾气好不好,乱不乱咬人?”
不消说,苍猊是那条大狗的名字。沈溟沐耐心十足,一一解答。
待走到班赵二人面前,沈溟沐如常招呼:“班小姐,赵小姐,你们也来了。”
未等赵绥绥说些什么,朱樱笑吟吟道:“合着跟我一样,也是来凑数的。”
她望向她们怀中的兔子,好巧不巧,她怀抱的也是一只兔子。
眼看钱若眉在前头,朱樱二话不说拖着沈溟沐上前:“沈大人,咱们去瞧瞧钱若眉的两只拂秣犬。听说比茶杯大不了多少,待会儿和苍猊凑在一处,该有趣了。”
沈溟沐没有任何异议的随她去了,目光未曾在赵绥绥身上流连。
等他们过去后,班雀才看到落在后面垂头丧气的商子煜。
“怎么回事儿?朱樱怎么和沈大人搅和一块儿去了?”
“你还好意思问!”商子煜满腹怨气,“原本我和樱樱约的好好的,过来玩,你偏叫我带上沈兄,他不愿意来,还是我厚着脸皮求来的,谁承想樱樱一见到沈兄就不理我了,连我家商榷也不理了。”
商榷垂头耷耳,好似与主人感同身受。
班雀一时无语。
沈溟沐的苍猊与钱若眉的两只拂秣犬一会面悬殊的体型差距立刻惹来众人围观。
拂秣犬高六寸,长不过尺余,尖嘴丝毛,活泼异常。苍猊随沈溟沐来,大抵走累了,伏卧地上,张开嘴巴喘气。尾巴像只大扫把一样扫来扫去,两只拂秣犬颇以为奇,围绕它的尾巴扑来咬去。
众人先前还恐苍猊凶猛,反性咬伤拂秣犬,紧张观察半晌,苍猊却是一动不动,甚至有点困倦地趴下来,大脑袋枕在两只厚实前爪上。尾巴还是一甩一甩的,有意逗弄拂秣犬。
一会儿,拂秣犬扑咬倦了,沿着尾巴爬到苍猊身上,蜷下来,小小的两团毛团卧在一只大大的毛团上,煞是好看。
围观诸人眼里莫不流露喜爱之色。
朱樱钱若眉皆围在沈溟沐身边说笑,班雀推搡赵绥绥,“你也过去和沈大人说说话。”
赵绥绥脸皮薄,“我不去了。”说着抱着侏儒兔往池塘那边儿走去。
班雀跟着她过去:“沈大人真是的,也不晓得过来陪你说说话。”
“本来也没什么交情,人家凭什么过来陪我说话。”
班雀见她灰心,正欲安慰,忽觉哪里不对劲儿,低头一瞧,怀里的侏儒兔顺着尾巴噗噗噗往外拉青黑色屎粒,一路走来不知拉了多少,有几粒粘在绣裙上,惹得班雀惊叫连连,赶紧扔了兔子,再看脏污的绣裙,头都大了:“可恶的兔子,竟敢,竟敢……”
恰有侍女从小径那边过来,见状,忙引班雀前去换衣裙。
赵绥绥留在原地,眼见班雀的兔子顺着假山石溜走,赶紧将手上这只也放掉,叫它们结伴而走,免得待会儿她也遭殃。
做完这一切,赵绥绥静静在池塘边立了一会儿,隐约闻见那头的欢声笑语,倍觉孤独。提起裙摆,欲寻班雀去,一回身,没吓个半死。
圆斑花豹站在她面前,橙红色兽眸宝石一般,当中的竖瞳分明倒映着她的人影。赵绥绥僵硬地扭动脖颈,四下无人,更不见花豹的主人。
想喊,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儿,更怕喊声激怒花豹,引来攻击。脚下不自觉地后退。
花豹也不知看她哪处有趣,她退一步,它进一步,歪脖打量她。
赵绥绥着实慌了,全然忘记身后是池塘,就这么一步步退入池塘。她是旱鸭子,入水后拼命挣扎,越挣扎离岸边越远。
花豹好奇的目光不肯稍离,甚至坐下来观看。在它那双竖瞳中,少女渐渐无力,在吐出一串咕噜噜的水泡后沉入池底。
06.苍猊
苍猊摇动硕大狗头,嘴里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沈溟沐不管它愿意不愿意,不容拒绝地命令:“下去!”
“呜呜呜。”苍猊不敢违背主人意志,跳下池子,游到赵绥绥下沉的位置。
即使整个人沉入水中,强烈的求生意志仍旧迫使赵绥绥不断挥舞双臂,企图抓住点什么。忽然,她摸到了一根粗粗的棒骨,说是棒骨还有点软,触感怪怪的,赵绥绥顾不上是什么,拼命扯着它往上爬。
苍猊的后腿被拽下去一条,受惊地发出呜咽声,到底生得大,皮毛又厚实,浮在水上跟条小船似的平稳。赵绥绥攀着腿爬到它背上,力气也用尽了,头歪向一边,动也不动。苍猊驮着她游回岸边。
够得着了,沈溟沐抓着手臂将人提上岸,苍猊随后上来,好似故意报复,狠劲儿抖了抖水,霎时水珠四溅,沈溟沐如挨雨浇,湿了半边身子。做完这一切,精神抖擞地跑去阳光下晾晒。
沈溟沐把赵绥绥倒放在石头上,排出她腹腔里的水分。始作俑者不知自己闯了大祸,犹自睁着橙红的大眼睛旁观。
被一只猛兽盯着着实不好受,沈溟沐捡起它拖在地上的绳索,将花豹牵引至附近树下,系在树杈上。回来时,赵绥绥已有悠悠醒转的趋势。
吐出好几口水,赵绥绥缓缓睁开眼睛,此时她已被沈溟沐从石头上抱下来,平放在草地上,适应一会儿,视线逐渐聚焦到沈溟沐脸上,犹是一副搞不清状况的迷茫表情:“我记得我落水了,是沈大人救了我吗?”
“不是我,是苍猊。”沈溟沐边说边解下外袍盖在她身上。
赵绥绥衣裙湿透,粘在身上,身体的线条轮廓被尽收眼底。
头发仍在滴答水珠,春阳却是明媚的,暖融融落在身上,诱得鼻尖发痒。赵绥绥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池水凉,我送你进屋暖暖换身衣裳。”沈溟先一步站起身,贴心地伸出一只手来,“赵小姐试试看,可以起来走动吗?”
赵绥绥攀着沈溟沐的胳膊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突然间栓在树旁的花豹向前挣来,作势往赵绥绥身上扑,赵绥绥腿软心慌,霎时软倒在沈溟沐怀里。
沈溟沐亦不含糊,抱起她绕开花豹,走上甬道。
赵绥绥目光越过沈溟沐的肩膀,看到他的狗摇着尾巴跟上来,虎虎生威的步伐连花豹见了也不禁认怂退开,又想起方才沈溟沐说是苍猊救了她,大抵就是这条狗,难怪方才水下的触感那般奇怪。
目光转回沈溟沐身上,这才惊觉自己还被他抱着,脸上火烧火燎:“沈大人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了。”
沈溟沐没有客套,将她放下。大抵也是觉得吃力了,她原比其他女子重来着。
“天呐,绥绥,你怎么成了落汤鸡?”换好衣服出来的班雀见到赵绥绥狼狈模样,惊问原故。
“受花豹惊吓,落水了,险些没挣上来。班小姐来的正好,赵小姐交给你了。”沈溟沐说。
“有这等事!”班雀揽过赵绥绥,“你没事吧?”
赵绥绥道:“没事,就是有些冷。”
班雀闻言辞别沈溟沐,带着她去换衣裳。钱若眉听说了赵绥绥落水的事,将放任豹子四处走动的赵王孙埋怨了一番,吩咐下人烧水,给赵绥绥沐浴。
赵绥绥泡过温水,脸色渐渐恢复红润,身上也不冷了,换上新衣,梳好妆容出来沈溟沐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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