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而川轻嗤,“我说过了,她这人表里不一,她那张脸看着像爱吃软饭,但你敢喂她一口试试,看看她吃不吃?”
她不仅不吃,还气得盛况空前,还把他咬了。
谭尊看着舒澄澄微笑,霍止转过刀柄,刀尖点上厉而川的血管,示意他松手,厉而川抓得更紧,任由他把刀尖戳进肉。
然后大门一声巨响,李箬衡闯了进来,大呼小叫,把场面搅成一锅粥。
刀尖离开厉而川的血管,霍止静静观看闹剧,厉而川安抚他:“不用担心,你看她这人多受欢迎,没有你,也有人见义勇为。”
李箬衡抱起舒澄澄,踢开餐厅门。
舒澄澄的大腿被黑西装包裹,膝盖露出半截,小腿纤细地被李箬衡勾在臂弯,一只脚上的红底鞋摇摇晃晃。
两个人都很有姿色,身材同样高挑修长,舒澄澄穿白裙子,李箬衡穿黑西装,配合对话来看,还是师兄师妹,再配合上餐厅的柔光,氛围很像古早台湾偶像剧。
厉而川目送他们离开,慢慢改口,“……啊,不,是英ᴶˢᴳ雄救美。似曾相识。”
李箬衡把舒澄澄塞上车,车影掠过窗外,霍止又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只剩对面店铺闪亮的招牌。
厉而川仍然没松开,霍止转回刀柄,刀尖朝下,厉而川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终于放开他。
霍止放松肩膀,手指僵硬,一时间还松不开餐刀,他就握着发烫的金属转转手腕,“厉而川,餐厅是你订的。”
厉而川人在会议室,外面的风声雨声却声声入耳,连谁跟谁吃饭都知道,厉而璟要在楼下咖啡馆随便吃点,他却非要拐个大弯来这家,不远万里给霍止上点眼药。
他坐下摊开四肢,恢复一张倜傥的笑颜,“那这钩你是咬还是不咬呢?我把东仕丢了,你二叔会对我有点意见,霍三要是知道你折了程辉,应该也会对你有点意见,不如我们各归其位。做总裁很累的,九哥替你背黑锅,还让你当摄政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再也不为难你的宝贝前女友,并且给你把东山弄回来,怎么样?”
“不。”
厉而川生来是个为非作歹的变量,但霍止偏好让世界的摆动幅度维持在他的掌控中。
厉而川摇摇头,“你想清楚,你想要东山,但等你斗完这个斗那个、跟霍三和老爷子交代清楚、上任再重走流程,得花多少功夫?哪怕明天你就当了老板,关节怎么打点,人脉怎么疏通,怎么钻空子走手续,难道你还擅长这些?等你办完,按舒澄澄这个进展,没准这大师兄都要抱她做产检了。”
霍止垂眼沉吟,厉而川耸肩,“要是我来,可能只需要三天。干这种事你不如我。”
霍止的确希望尽快,但不认为厉而川能把业务上的精锐人马全带走,也不认为李箬衡有这种本领,“不用担心。”
厉而川笑容更盛,“那为她弄回来东山之后呢,你还要做什么?该轮到为自己了。你今天一翻手就推掉了程辉,霍三不知道你早就盯着她的人,对不对?”
霍止终于皱了皱眉头,极轻极快,转瞬即逝,细看才能发觉,他仿似被针刺了一下。
厉而川撑住下巴,观赏霍止这张极具欺骗性的、干净漂亮的脸,“你不会想让舒澄澄知道你也会玩弄权术,霍止。”
霍止想到舒澄澄昨晚看见霍川樱短信时一瞬间的微表情,错愕,失望,愤怒。即便知道她是因为东山,他仍旧胸口狠狠一皱。
他天生就会,是种本能,父母葬礼上他甚至没有哭,顺从地站在霍廷身边,叫他们“二叔”、“三姑”,虽然他不信任他们中的任何人。
霍山柳那几年是最疯的。以前她是霍家最受宠的小女儿,霍川樱则最不受宠,两人从小就势成水火,现在她坐了轮椅,霍川樱却变得更加跋扈,她更加讨厌霍川樱。
霍川樱抚养霍止,他跟着她去新加坡,去纽约,去榕城。很多次出发前,霍山柳都把他关在房间里,“不许你去,她是坏人,抢走你爸爸的东西,还要抢走你,你这是背叛。”
霍止从小和霍山柳这个小姑最亲密,但他推开她的轮椅,径直开门走向霍川樱的车。
服从和伪装可以换来更有利的条件,霍家人天生擅长这套演技,他的血管里流的是同样肮脏虚伪的血。
舒澄澄跟他完全相反,她擅长兴风作浪,大风过境后,污泥沉下底,澄澄一江明月在。
历历明镜,常常照出他满心泥。
厉而川看他表情,知道自己的条件诱惑力充足,点到即止,“坏事我替你做,你不吃亏,慢慢考虑,”说着歪歪头,示意霍止听身旁好事群众的对话,“现在你可以先去把 wifi 关掉。”
他知道霍止智性冷性,一向不吝于接受正确的建议,但今天霍止显然心境不大稳定,一餐刀砸到了他的盘子上,刀尖抵到盘子中央,发出刺耳的划痕声。
霍止真的找到了信号屏蔽器,让经理关十分钟 wifi 和信号,好事者们的手机变成砖块,疑惑地研究半天,终于放弃搜索舒澄澄。
人的好奇心可持续的时间不长,这十分钟可以最大限度地压低李箬衡搞出来的水花。
厉而璟等霍止回来,又接上刚才的话题,“回去还要接着开会。霍止,你一会应该有空了吧?你得去替厉而川说几句话。”
手臂放在腿上,无名指在痛觉神经控制下不自知地发抖,霍止轻抿了口茶,抽纸巾擦去手心里积攒的血。
厉而璟没有注意,“做了一半的作品突然停掉很难受的,你还记得以前有人弄湿你的教堂图你有多心疼吧?我看你好像很喜欢东山,你留住厉而川,东山也许还可以继续做,那对你也是好事,不是吗?”
她被厉而川保护得很好,从来不需要自己主动争取什么,所以不是个及格的游说者,论据论点都很拙劣。
霍止不想再听下去,挽下袖子,轻促道:“好。”
厉而璟还没反应过来,“而且……什么?”
厉而川的桃花眼里泛起得逞的笑意。
霍止重复一遍:“我说‘好’。”
厉而璟喜形于色,她在法国待得太久,总爱用肢体表达情绪,刚跟同学贴完,又搂住霍止的脖子,要再来个贴面吻,“太好了,来给未婚妻贴一个。”
霍止脸一沉,推开厉而璟,“小璟,闭嘴。”
厉而川也隔着桌子拍她额头,“少贴来贴去,这里是中国。”
侍者送来甜品,也看见一桌碎瓷片,惊讶于他们这些人可以就着碎片吃半顿饭,正踌躇着想问谁赔偿,厉而璟安抚道:“不急,买单时算给你,我哥有钱。”
霍止站起身,递信用卡给厉而璟,把她支开去买单,修长有力的食指向厉而川一点一勾,“起来。”
厉而川想赖着吃完甜品,“怎么?再混一会嘛,回去也是挨老头们的批。”
“你想靠一张嘴就站我的队,恐怕说不过去,”霍止扣好一枚西装扣,展开双肩,身姿挺直,拎起厉而川的外套扔到他头上,“拿出诚意。你明早就回苏黎世,或者今晚就把东山弄回来。”
第38章 猫鼠游戏(1)
舒澄澄又在办公室沙发上混了一夜。李箬衡刚才太丢人,被她赶去了外面睡旧沙发。
半夜,欧夏把餐厅里李箬衡抓包狗男女私会的视频发给她,“挺精彩啊,想不想上头条?”
非常不想。舒澄澄黑历史太多,极其好拿捏,只能忍辱负重,给欧夏打了五百块,当作封口费。
欧夏视金钱如粪土,退了回来,“谁要你的臭钱,给我写五百字道歉。”
欧夏记仇,舒澄澄嘴硬,虽然经过此事,二人都对彼此有所改观,但的确还没在睡前男友那件事上达成过谅解。
舒澄澄输入一篇道歉八股文发去,欧夏表示视频已经删除,新仇旧怨算是一笔勾销了,她又说:“恭喜你。”
舒澄澄最近没有喜事,“恭喜什么?”
欧夏说:“谭俊铭撤了稿子,不给你们泼脏水了。另外,东仕公关部在找我司加班,应该是东仕的天又变回来了,总裁还是厉而川。你们也可以准备一下公关稿,澄清一下洗钱的事。”
舒澄澄想了想,“为什么又变回来了?厉而川没事了?”
“不好说。不过我有个小道八卦,厉而川有个姐姐或者妹妹,是霍止的未婚妻,虽然这两位未婚夫妻平时没什么交集,看起来感情很一般,但有这层关系在,霍止怎么也得救厉而川吧。”
“应该是的。”舒澄澄想到了那块红玉,还是她帮厉而璟买下来的,大小姐肯为男朋友做手工,看不出感情不好。
她按捺住满肚子闹心,谦虚咨询,“公关稿怎么写?给我介绍个靠谱写手。”
欧夏推来写手名片,又叮嘱:“厉而川的事我不太确定,你要再打听一下。”
舒澄澄手机里有审批老师的微信,但深更半夜,不好打搅,也不知道还能跟谁打听,翻动着好友列表,手指停在霍止的名字上,鬼使神差地点开了。
她输入两个字:听说。
她输入又删掉。明天问别人也一样。
谁知霍止竟然看到了她的“正在输入”,发来个问号。
舒澄澄想不出怎么会有人半夜盯着别人的对话框,好变态。
夜色笼罩着,舒澄澄却能感觉到自己脸发黑,手指飞快地输入两个字:去死。
又没有机会发出去,因为霍止打来了语音电话,“下楼。”
舒澄澄今晚吃多了芝士,正躺在沙发上嚼胃药,当下翘着二郎腿,纹丝不动,“你喜欢石雕吗?红玉。”
“我不喜欢。先下楼。”
舒澄澄的质问踢到了铁板,只觉得男人果然个个厚颜无耻,又想到厉而璟会做石雕,将来等他们结了婚,没准厉而璟要雕个霍止小人扎心玩。
舒澄澄心不在焉地想着,“不。我跟你没话说。”
“你已经在跟我说话了。而且楼下是快递ᴶˢᴳ员。”
舒澄澄噎了噎,有种现在就挂断的冲动,但想到行李,还是忍住了,“行李?我搬不动,你叫他放前台。”
霍止说:“不是行李。舒澄澄,你明天打算穿拖鞋上班?”
变态,连她今晚丢了只鞋都知道。
舒澄澄骂了声“监视狂”,挂断电话,翻身起来下楼,从快递员手里接过纸袋,“小票呢?我要还钱。”
快递员说:“霍先生说把小票扔掉,如果您说要还钱,价格就是五十万,打到他的账户。”
舒澄澄默默接过袋子,上了楼,在电梯外明亮的走廊蹲下,拆开鞋盒。
缎面绑带,极其嗲的烟粉色,极其嫩的小猫跟,跟不高,底很软,和昨天纸袋里一件下摆微蓬的裙子搭成天生一对。
她今晚想起自己其实是个有点无耻的人,报复人应该可以用有点无耻的方法,她站起来踢掉拖鞋,脚踩进高跟鞋,对着镜面电梯门拍了张照,发给霍止。
霍止回了两个字加一个标点:好看。
买手店的限量款,当然好看,画面截止到大腿位置,没拍进去她的运动睡裤,当然好看。
舒澄澄没等他看清楚,火速撤回照片,然后把那句“去死”发出去,就算是个微型的小报复,然后她提起鞋子走进办公区,拿过小林桌上的隔夜茶,一口气喝光,栽回沙发上睡觉。
霍止仍然低头看着手机,会议室里人马众多,在等他反应,董秘书低声提醒他:“说到舆论公关问题了。”
他收藏了这条“去死”,抬头回应:“厉总的事,厉总自己决定。”
厉而川对他的反馈很满意,恢复了他以往烹龙煮凤的热闹劲,东拉西扯地谈起应对方案。霍止这边把手机相册打开,点开保存好的照片,放大画面下半部分。
舒澄澄脚背上添了块浅浅的淤青,大概是被椅子卡住的时候弄的。
她长得白,有一点痕迹都会很明显,他常在她脖子上耳朵上留印子,今天是第一次发现脚上留印子也好看。
厉而璟和朋友在外面吃宵夜看书,那个朋友叫安妮,跟厉而璟回苏黎世玩过几次,跟霍止有过几面之缘,霍止走出会议室时认出了这人,于是点头当作打招呼,随后去茶水间冲了包速溶咖啡。
安妮蹭进茶水间,“我有事跟你打听。上次有个女孩顺路送小璟去酒店,据说她是东仕的乙方,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个人。”
霍止看了眼她的手机屏幕。照片上阳光炽烈,路虎前盖打开,某人弯着腰在检查故障,手肘撑着车,牵扯得纤瘦的腰腿线条极其醒目,一条长腿踩着柏油路,另一条腿脚尖点地,看得出是在发愁找不出故障,她把长发抿到耳后,露出半边沉静的侧脸,嘴唇淡红温润,跟昨晚咬了他一口的是同一张。
安妮中非混血,长得神采奕奕,性格也同样热烈,是厉而璟那间美院出了名男女通吃的海王,一度跟厉而璟厉而川都不清不楚,所以才会顾虑颇多,“小璟虽然有她微信,但我不好直接对她朋友下手,嘿嘿,霍先生,你帮我问问?”
霍止接过她的手机,把那张图传到自己手机上。
安妮很高兴,“我静候佳音。”
谁知霍止把她自己手机上的照片删掉了,彻底删光,然后归还手机,“不认识。”
安妮急了,“当时我正跟小璟贫嘴来着,我承认是说了几句你的坏话,你知道了?你别记仇,帮帮忙啊,或者至少把照片还我。”
霍止对她们说了什么坏话毫不好奇,端着热咖啡回到会议室。
厉而川在跟各项目组沟通,看霍止又泡了杯咖啡进来,显然是打算跟他耗一夜,苦不堪言地撇嘴,发微信给他:“你知道什么是黄世仁吗?”
小时候不知道,高中时舒澄澄骂过他才知道,因为嫌他在她请客吃肠粉的那天多要了一瓶水,骂了一顿,瞪了一顿,晚自习还把他晾着一顿,现在想来,不过是一块五的事,不知道谁才是黄世仁。
霍止划到相册,重新看了一遍那张光着腿的照片。
臭脾气的黄世仁穿着他挑的鞋子,也很好看。
次日,舒澄澄和李箬衡找人引见了审批口的老师,把千秋几个项目的材料都打听了一圈,对方说:“都没问题,东山这个也已经有专人处理了,不用太担心。”
果然被欧夏说中了,厉而璟的关系很有用,东仕给那些违规用地按规定补全流程、补全罚款,另外厉而川拿出资金给下游,又规定不再给下游企业开空头支票,拿这种举措给东仕的信用背书,也是一种作为行业龙头的自警。
警报解除。不仅东山可以继续做,东仕关联的其他地块,也在修修补补重新上马。
那场风波来得快去得快,像一场微型飓风把庞大的鲸鱼激出水面,千秋这只挂在鲸鱼皮肤表面的藤壶短暂地缺氧,等鲸鱼重新沉入海底,寄生生物又恢复了滋润健康。
审批老师送两人走出审批局,正碰上几个访客也正要离开,身影很熟悉,东仕的总裁,东仕的专员,以及东仕的明星大建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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