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被她挣得心烦意乱,抓着舒澄澄手腕,把她推着往玄关走。
舒澄澄跌跌撞撞,边走边冷笑,“又要洗?能不能一起洗啊,我也嫌你脏。”
没想到霍止没进浴室,只是从她包里翻出耳机线充电线,看样子是要把她捆起来收拾,连道具都不想买了。
有人敲门,看时间应该还不是上门服务,大概是李箬衡回来了。
舒澄澄真怕今天被弄死在这,不假思索,去开门求救。
舒澄澄只穿着件衬衫,赤脚光着两条腿,霍止动作比她快,把她往浴室里一推,替她打开门。
外面是个小男生,白衬衫,单肩背着书包,剪着利落清新的短发,见开门的是个男人,他明显一愣,“我不服务男士。”
还真是上门服务。声音还挺像,尤其那股禁欲性冷淡的味尤其像。
小男生又问:“霍小姐在哪?”
霍小姐点男公关时没留自己的姓,此刻在浴室里满地找缝,想钻进去人间蒸发。
第40章 猫鼠游戏(3)
霍止和小男生在门口僵持了几秒,几秒时间里,整个房间都安静了,舒澄澄嗅到了不太和平的氛围,抬头看看,那张小卡片就放在洗手台上,舒澄澄打算把它扔进垃圾桶,霍止指挥她,“拿来。”
舒澄澄当听不见,霍止补了一句:“不然你等死吧,舒澄澄。”
霍止脸色吓人,她索性把卡片撕碎了再扔,脸色比他还凶,“死就死,你本来也要收拾我,好让你未婚妻听听,不是吗?你不就喜欢这口变态的?”
霍止不否认自己变态,不过他对她也有新见解,“你出差一天都要点菜,你好到哪去?别白花钱,给我看看你的口味多高贵。”
他让小男生进来,小男生看见浴室里的舒澄澄,目光一怔。
她抱臂靠着盥洗台,黑衬衫衬得她的皮肤特别白,神情特别冷,眼圈却发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想哭,看起来十分不高兴。
小男生盯着舒澄澄出神,霍止打断他,“书包放下,带她进去。”
小男生明显没有搞懂是什么状况,但也明显像毒了霍止,他缺乏好奇心,目标明确,进来握住舒澄澄的手腕。
舒澄澄还不想真死在这。以霍止的洁癖和控制欲来说,她显然把他惹毛了。
她心态快要崩盘,只有表情还算正常,“钱照结,你走吧。”
她甩开小男生的手,把他推到门外,小男生犹疑站住,“还没告诉你价格,我……八百块。”
霍止解开袖口,说:“我给你两万。带她进去。”
小男生果断弯腰把她扛了起来,但一进房间,看到床上的黑色牛仔裤,他霎时间脸通红到耳根。
房间里有两张并列的单人沙发,霍止坐下,伸腿把另一张沙发踢到自己对面,“坐。”
小男生把她放到沙发上,舒澄澄翻起来就要抽死霍止,但还没站直,小男生把她推回去,“霍小姐,抱歉,我很需要钱。”
青春期的男生看起来再瘦弱也爆发力极强,舒澄澄被按回去,指着他,“松开,出去,我给你两倍。”
霍止笑了,“她没钱,听我的。舒澄澄,你叫服务,可以,这钱我给你出,我看看你想要什么服务。请吧。”
小男生再年轻也读得出氛围里丝丝缕缕的紧绷,这两个人一个狼狈,一个从容,但都没多愉快,隔着他的肩膀盯着对方,像是都恨不得把对方撕了吃掉。
他想了想,还是继续自己的工作,抬头望望舒澄澄,轻轻抬手,想要把她的碎发拢到耳后。
舒澄澄偏头躲避,伸手推他,霍止扯下领带腰带,和耳机数据线一并丢到沙发扶手上,小男生无师自通,竟然明白他的意思,拿领带系住她的手腕和脚腕,让她躲也躲不开,这才把那缕碎发别好。
舒澄澄盯着霍止,用后槽牙发力,恶狠狠的:“霍止,你还好意思有洁癖,好幽默。劈腿男,死变态,你有本事就弄死我,要是弄不死我你他妈就给我等着。”
霍止在对面沙发里矜贵地翘着一条长腿,姿态像只权倾一方的吸血鬼,开口也像只禽兽吸血鬼,“舒澄澄,你叫服务不带钱,我来付款,你应该说谢谢。”
舒澄澄真要气晕了,她低头看小男生,小男生也正仰头看她,落地灯就在沙发旁边,光线照得小男生那张脸清秀干净,格外像高中时的霍止,他眼看“霍小姐”气得像快心脏病发,还主动揉了揉她的头发当作安抚。
霍止突然说:“别碰她。”
不能碰,小男生也不知道还能服务什么了,想了想,打开樱桃盒子,摘掉樱桃梗,送到她嘴边。
舒澄澄没吃,偏开头,“拿走。”
舒澄澄性格强硬,不喜欢被人喂东西吃,霍止这才想起来。
霍止摸出舒澄澄的烟盒,给自己点了支烟,这才对小男生说:“那就喂她吃东西。戴手套。”
便利店送了一次性手套,小男生戴上,半跪在沙发边,接着喂舒澄澄吃樱桃。
舒澄澄被轻轻掐开下巴,填进樱桃,她被迫咀嚼。
不久前在东山客 27 号,霍止也是这么喂她吃生番茄。
霍止衔着烟,没有抽,烟灰自生自灭,生长出灰白的一截,他在烟雾袅袅中冷眼旁观,看舒澄澄再次被锉磨意志。
樱桃侵占唇舌,橡胶手套侵占尊严,霍止的眼睛侵占她的灵魂。
如果灵魂的成分包括碳,现在应该可以闻到被烈火烧焦的味道。
她嗅了嗅。霍止指间的烟灰落下地,燎伤地毯,飞烟顿起。
果汁流出唇角,滴到腿上,冰冰凉凉的一小滴,但她耳朵里“嗡”的一下,有根弦快被烧断。
舒澄澄脸红得要滴血,样子惨不忍睹,又喃喃了一句:“你去死吧。”
霍止抬腕看表,“嗯。厉而璟还没睡,你不是要给她听?大声点。”
他还有脸提厉而璟,舒澄澄气得快要疯了,真想叫厉而璟过来看看霍止这幅无耻的尊容,但舒磬东给她留下的条件反射就是安静,她死死咬了咬下唇,没叫出声。
舒澄澄的脾气看起来已经绷到了强弩之末,小男生踌躇着站起来,拿不准要不要继续。
两人谁也没理他,舒澄澄发狠咬牙切齿,牙齿也确实在嘴唇上咬出个血印。
霍止起身上前,捏开她的下巴,隔开她的牙和嘴唇,以免她真咬破自己,又拿起手机拨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她听见厉而璟在问:“霍止?”
他是故意在她跟前打电话的,再远点就怕她听ᴶˢᴳ不见,但舒澄澄完全不想听,狠狠挣动,用力咬他,霍止轻捏她下巴,让她使不上力,又指挥厉而璟,“打开窗。”
厉而璟反问:“开窗干嘛?”
“酒店刚装修,有甲醛,你有哮喘,应该通风。打开,现在去。”
厉而璟真开了窗,舒澄澄听到隐约的开合声,还有厉而璟说话的声音。她喘口气隔壁都能听见,气得狠狠咬霍止。
“好啊,谢谢你提醒……等一下,你怎么知道?”厉而璟的声音有些慌乱,透着股心虚,说到结尾时,她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在临城的事。
霍止声线很冷,“厉而璟,厉而川躲到临城也就算了,你为什么也躲?”
厉而璟也有几分流氓气概,破罐破摔:“我错了,我跟你道歉行了吧。”
“可以,”霍止松松手,让舒澄澄喘口气,“错在哪里,你说。”
厉而璟说:“你心眼真小,我当着你的面不也叫你未婚夫吗,怎么出去就不能说了?而且安妮是老朋友,老朋友之间开老朋友的玩笑很正常。”
“正常,”霍止低头看看舒澄澄通红的脸,用手背给她降了降温,“那你说一说,你为什么会叫我未婚夫。”
厉而璟问出了跟舒澄澄类似的问题:“干嘛突然翻旧帐,你是不是变态?”
霍止注视着舒澄澄的眼睛,“我忘了,但想听。讲。”
厉而川似乎在那边说了些什么,好像是在催促她快点,厉而璟终于老实地说:“你忘了?因为追你的人太多,大一暑假写生时你晕船发烧,有个女生故意混进你房间,你犯神经病,把她推下床弄骨折了,她倒打一耙,说你追她不成就强奸她。”
舒澄澄被动地听,竭力想离开,但霍止又给她喂了一颗樱桃,她拒绝不了,发出一声很轻的声音。
厉而璟那边电视在放恐怖片,她没注意到舒澄澄的声音,接着说:“我就说我是你未婚妻,我也在船上,你不可能追她。主要、主要是因为你当时有点疯,她把你那张教堂图扔海里,你还跳下去捞,那是雷雨天,你又发着高烧,神经病一样,挺吓人的,我怕你老碰上这种事才……”
霍止打断她,“说实话。”
气氛不太正常。霍止今晚咄咄逼人,厉而璟本能地不想惹他,“……谢谢你,不然这些年我得相很多亲。”
霍止挂断电话,舒澄澄一声不吭地瞪着他,比驴都倔。
霍止弯下腰,对着她的眼睛,“舒澄澄,你长了嘴,能不能干点正事?”
舒澄澄脑子里突突跳,神经末梢在烧。
她想问的,还计划过怎么问,但也知道自己根本不会问。她长嘴的用途是挑事和调情,不是用来维持良好关系,而且从听见那句“未婚妻”时她就开始头疼,头疼得快瞎了。
霍止把她的头发拢在脑后,让她整张脸都露出来,“就这么点事憋着不说,你生气了,我还得找别人问你为什么生气。”
霍止上午看着舒澄澄扔了钥匙,看着舒澄澄和李箬衡调了情,等回到公司,厉而璟又被厉而川带来陪同上班,那个安妮又来找厉而璟,顺便磨他,“小止哥哥,你帮我问问嘛,我真的好想跟她做朋友。”
想也知道,是做舒澄澄最不缺的那种“朋友”。
他心情欠佳,本来头都没回,想起昨晚茶水间里的对话,心生怀疑,把安妮叫进办公室问:“你和厉而璟说了我什么坏话,说说看。”
他的坏话他们经常当着面说,安妮很敞亮,大咧告诉他:“说你不会拈花惹草,是个好未婚夫。”
霍止思索片刻,还原出那个场景,脑子里有些疑问轰然亮出了全貌。‘
——舒澄澄这个没嘴的东西。就为了这种事翻脸不认人,他想掐死她。
但暂时没舍得真掐死她,霍止拇指按了按她柔软的嘴唇,“舒澄澄,你几岁了?”
上次有人这么对舒澄澄指指点点,还是小时候在榕城,舒磬东没喝酒的时候,偶尔会亲昵地抱着舒澄澄画画,她故意把颜料溅上舒磬东画的奥菲利亚,舒磬会笑着打她屁股,“你几岁了?”
男人的嘴都是文学家,想让人开心的时候丝毫不吝啬,花言巧语能把人捧上天,但霍止的花言巧语只用于称赞她的图纸,没有图纸的时候,他往她嘴里塞生番茄,指责她对催吐缺乏常识,批评她长嘴不用,像三岁小孩一样幼稚。
第41章 猫鼠游戏(4)
男人的嘴都是文学家,想让人开心的时候丝毫不吝啬,花言巧语能把人捧上天,但霍止的花言巧语只用于称赞她的图纸,没有图纸的时候,他往她嘴里塞生番茄,指责她对催吐缺乏常识,批评她长嘴不用,像三岁小孩一样幼稚。
她就是不用,她的嘴从来没干过这个,问出口就是弯腰,弯腰就是输,舒澄澄从不跟人玩感情,也从没输过,想想都觉得难以启齿,想想都难堪。
搞暧昧而已,有不顺心不如意的地方,丢了就丢了,她从来都习惯这么干,这次只不过是头疼得厉害而已,可是她现在二十六岁,不缺烦心事,头更疼的时候也有很多,没什么大不了。
霍止从她脸上清晰地读出了她的心理活动,她现在不抠门一块五的矿泉水了,有钱有闲,为非作歹,心情不好就找男公关。她珍惜成就,会对几张图当宝贝,可是对跟他睡过的觉,她可以不闻不问,轻飘飘的,说扔就扔,跟八年前毫无二致。
舒澄澄被读得怒气上头,想扇死霍止,可是又动不了,无能之感快要烧干嗓子眼。
霍止又喂她一颗樱桃,舒澄澄偏开头,被他钳住下巴弄开嘴,塞进唇间,“吃掉。”
四目相对,对峙角力,舒澄澄雪白的齿列叼住樱桃,突然一口咬碎,但不是愿意驯从的意思,她借机反扑,一口咬住他的指头。
舒澄澄咬他,他就撑开她的牙关,指节抵住牙齿,撑得下巴生疼、呼吸困难,她一分钟内就会熬不住,把咬碎的樱桃咽下去。
他从来就不缺乏驯兽的耐心。
霍止小时候跟长辈去后山打猎,小孩们普遍对这门运动不感兴趣,认为太原始太野蛮,霍山柳的女儿舟舟闹着不让众人打兔子,厉而川和厉而璟便假模假式打了只鸟跟家长交差,其余人也纷纷效仿,陆续回去吃薯片看电影,直到晚上,霍止一直没回来。
父亲霍川杨上山找他,他趴在草洞前,长时间没动作,头发衣衫都被露水打湿,目光瞬也不瞬地注视着洞口。
他示意霍川杨别靠近,继续等。几分钟过去,月色轻轻隐入云后,视野骤然陷入黑暗,他飞快地伸出手,从洞口揪出一只狐狸。
刚成年的红狐狸,通身一根杂毛都没有,是整座山上最好看的一只,舟舟很喜欢它。她喂过它几次,最后起了想养的心思,前几天,她再喂狐狸时,试着伸手抚摸狐狸的毛皮,霍止没拦住,狐狸在舟舟手上咬掉一块肉,逃之夭夭。
打猎这天的午夜,霍止把这只没有一点伤和弹孔的、活生生的狐狸装进笼子,提着下山。
他冻了一夜,霍山杨估计他又要感冒,有些无奈,“舟舟要狐狸?胡闹。霍山柳也不管管她?没一点大人样。她跟你撒娇,你跟我说啊,我随便买只猫给她就行了,何必非要弄这只狐狸?”
霍止说:“它最漂亮,还会咬人。”
会咬人在他这里是优点,人类虚伪,宠物也一样,宠物猫狗见人就露肚皮讨好,这只狐狸却敢于亮出牙齿,是诚实可爱的品质。
会咬人的狐狸被他提回家,用饥饿、惩罚、爱抚和新鲜的肉变成一只乖巧爱笑通人性的大尾巴小猫,送给舟舟当圣诞礼物。
那年霍止七岁,第二年,舟舟死了,霍山柳腿断了,人也疯了。再也没人理狐狸了,霍廷让人放走它,可是它思念人类,又自己跑回来。没人理它,它自己晒太阳打滚生病,在霍止去榕城读书之前几天,狐狸终于死了,死的时候还蜷在池塘边晒太阳,姿态和猫一模一样。
霍止会驯服漂亮的野兽,是种本能,但这件事并没有给他愉快的回忆,所以他虽然一早就知道舒澄澄天生不驯,却不打算在她身上费这种心力。可是舒澄澄今天大刀阔斧地在底线上凿。
他得看见她跪下。
舒澄澄终于咽下了樱桃酱,淡红色的果汁从嘴角蜿蜒而下,漫过他的指节,然后滴到她的膝盖上。
小男生看了眼她的腿,可能是想帮她把樱桃汁抹掉。
舒澄澄看不了小男生的表情,终于涩声服软:“……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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