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澄澄拳头握着他的衣领,气喘吁吁,眼睛热切得像恨不得把他吃了,但他实在无奈,“别发神经,起来。”
他推她的肩膀,但她不让开,把他严严实实堵在衣柜里,“你回去也可以,那是你家,我不拦着你,但别去为了我跟她硬碰硬,不值得,听见没有?”
霍止想到她这两年,对她摇头,“你把自己看得太轻。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
“是你把自己看得太轻。丢掉什么东西我都担得起,我在你眼里是个离了温室不能活的人?我要的是你这个人,我只要霍止,你听懂没有?”
“……”
他听得懂。她长在哪里都能绝处逢生,春风一吹就是新天新地,但她曾经一无所有,遇到他之前是这样,遇到他之后还是这样,舒澄澄的运气一直不好,他总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她,衣服、食物、珠宝,但那些都远远不够。
他的舒澄澄值得一些更好的,干净的风,温暖的气候,友善的环境,还有自由。
她盯着霍止,霍止专注地听她说话,但不为所动。舒澄澄心里发狠,攀住他的脖子吻上去,啃他的下巴喉结,一只手捧住他的脸抬起来亲吻,另一只手趁火打劫去解他的衣领。
舒澄澄接吻时意图总是特别明确,急不可耐地要快进到下一步,搞得吻技特别差,但霍止得承认,她这套对他永远管用,他愣了几秒,被她一掐脸就微张开嘴,舒澄澄一口咬住他的下唇。
霍止脑子像被打火机点着了,各种念头像电流似的滋滋地来回窜,先是察觉到自己的反应,随即是想起该再拒绝她一次,随即舒澄澄见他不闭眼,就拉过衣柜里的衣服,把他的眼睛一遮。
她从视野里一消失,霍止陡然清醒过来,蓦地格开她,“……让开,别乱来。”
舒澄澄不让,一用力就腰疼得嘶嘶的,但还是抱着他的肩膀不松,“我没乱来。我就爱你。”
她薄薄的肩胛骨往他手心里贴,形状坚韧性感,他还记得在上面画画的时候那块肩胛骨是座小山峦。往事历历在目,顺着脊椎缠上来,蛇似的湿滑冰凉,霍止急需摆脱,掰下她的手扔开,“我不爱你。”
这话一落地,霍止自己都沉默了。两个人都松了手,舒澄澄跪在衣柜边捂着腰,脸色灰下去。
霍止抿抿唇,起身要离开,舒澄澄突然撑住柜壁挡住他的去路,“你不爱我?霍止,你想清楚再回答我,我爱你,我这辈子没爱过别人,你敢不爱我?”
霍止顿住动作,就像被刀劈了似的,仅剩的冷静摇摇欲坠。
他敢不爱她?他病态的肮脏的毁灭性的侵略性的占有欲不敢爱她。
舒澄澄胳膊撑着柜子,由于情绪激动,在微微发抖,其实没多少力气,但他没推她,竭力不触碰她的皮肤,说得很慢,“……我改不了。舒澄澄,你放过自己,行不行?”
舒澄澄一动不动,抬脸定定望着他,“你是什么样,我清楚了,但我就是要你。不管以后高兴或者不高兴,都是我自己选的,种因得果,我都承担。可以了吗?你可以爱我了吗?”
这个女人一生行迹都堪称英雄主义。霍止的心脏被细密的小刀子绞成了一滩酱。
舒澄澄缓缓环抱住他的腰,抬头望着他,把下巴放在他腰上,嗓音发抖,竭力克制,还是眼圈发红,“……姓霍的,你别拒绝我,今天过年呢。”
这几天日子都过糊涂了,今天好像真是除夕。
舒澄澄话说得凶,但却这么仰脸看人,眼神活像讨骨头的小狗,让人觉得她的所有愿望都该被实现。他那颗肮脏坚硬的心一寸寸发软,有个念头突然叫嚣着冲出来——她就只是有个这么小的愿望。
何况足足七百多天里他都守着那颗月亮过,欧夏去雁心采访时援引了古人的诗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他的故乡走了,只留下明月,他举头望明月,思念是把刀。
霍止很慢地弯下腰,目光不禁被舒澄澄的嘴唇吸引,红唇微张,敞开的邀请。
他踌躇几秒,小心翼翼地吻她。
睽违已久的嘴唇、青草的香味和蹭在鼻尖柔软的碎发,滚烫的欲望要从唇齿间隙中破土而出。
嘴唇稍微分开时她不舍得,距离那么近,呼吸还缠绕着,她盯着霍止好看的薄唇下意识朝上凑,渴求地小声呢喃,“霍止,我在过年呢,霍止霍止。”
霍止把食指按在她急切的嘴唇上,让她稍安勿躁,“我知道了。新年快乐,都听你的。”
舒澄澄来不及脱衣服,也来不及去床上,她在衣柜里骑在霍止身上低头跟他继续接吻,霍止烧得气短,被她吻得耳根更烫了,她暂时松开,坐直了看看他。
霍止眉眼湿润发红,咳嗽一声,扶稳她的腰,静静等待她安排下一步的姿势,满眼逆来顺受的笑意,既冷情又勾人。
霍老师不做霍老师了,但霍止这张脸依然还是银河系第一流。
舒澄澄肚子里那片骚动不安的羽毛忽然化成一个明确的念头:还说不好是谁想掌控谁呢,比如现在她就想占有银河系。
她一弯腰又吻下去了,咬住霍止的喉结,舌尖勾出来刮过因为紧绷而微凸的血管,接着往下咬开扣子、裤腰,霍止仰起脖子,看着忍得怪可怜的,她就趴在他腿上笑,“不行了?”
“还行。”霍止看着她湿润的嘴唇。
她又咬了一口他的腰,“还行吗?”
“……”
霍止没说话,舒澄澄低头还要继续欺负他,霍止把她轻轻一推,她一踉跄,扑通就跪下了,刚抓住衣柜里的西装袖子跪稳,霍止把她腰身摆正,在她屁股上抽了一巴掌。
舒澄澄疼得一哆嗦,浑身关窍都一阵酸,她都快整两年没这种感觉了。
霍止手掌蒙住她的眼睛,又是久违的漆黑。
两个人激烈地冲撞、克制地喘息,碾压、颤栗、近乎灭顶的高潮,还有最熟悉的感官疼痛,就在这个最熟稔的姿势上,那时候她属于他,是他花光全部心思驯养征服和点亮的小狗、玫瑰、月亮。
舒澄澄眼眶发酸,辛辣的情绪都要从牙关里滚出来,她死死咬住。
霍止把她翻过来,移开手掌,让她见光。舒澄澄突然抱住他的脖子直起身来,仰着脸跟他确认,“我们不分开。”
这个晚上极光一直没有飘走。最后舒澄澄洗了澡,她坐在床边擦干头发,久久没缓过神,霍止拧开药,半蹲下去,小心地撩起她的睡袍下摆。
前几天安德烈正巧打在他踢过的地方,薄薄的皮肤上有一大片淤血,青紫发硬,但这些天舒澄澄都一声不吭。
霍止用手心化开药膏,掌根贴上她的肋骨,在皮肤上推开。
舒澄澄又问了一遍:“我们不分开。”
他也重复了一遍,“好。”
他目光藏在眉骨睫毛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前二十八年的生涯中,舒澄澄敏感于氛围中丝丝缕缕的细节,光线、气味、温度,一个人走到她眼前时,她先看到的是这些微妙的细节。此刻霍止在她眼前,她嗅得出某种意味,牢固、坚定、隐忍,还有山一般的不为所动。
霍止只是被她熬得没有办法,他说“好”,但也许她并没有改变他的决定。
但她什么都没说。她也有不能失去的人。
第82章 雪人(1)
第二天天亮,舒澄澄在民宿的犄角旮旯翻箱倒柜,试图找出一点钱。霍止跟她一起找,找到了民宿的座机,于是他给董秘书拨去一通电话。
神通广大的董秘书面对北极圈内无常凶恶的大自然也败下阵来,手头的钱、卡、精英和奔驰都无法运输到老板手上。董秘书在那边绞尽脑汁想办法,霍止忽然看到了什么好东西,挂掉电话走到舒澄澄跟前,从她刚走过的柜子下找了找,摸出一根金条。
原来任江那天被扔进海里之后还捞到一根同样被霍止扔下去的金条,但是要离开捷里时觉得不吉利,把这根晦气金条扔下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金条又回到他手里,他们又有钱了。
一根金条在捷里足够让人当大富翁,问题是换不成货币。舒澄澄不会俄语,霍止虽然以前在圣彼得堡做项目时学了一些基础用语,但是两张东方面孔就这么去换钱未免太显眼,毕竟还不知道安德烈和阿列克谢是什么情况。
两个人到荒凉的小商店外等了一会,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出现了,大概是住在附近的小孩,穿得圆滚滚的,拖着鼻涕牛去商店里买了个狗罐头,他再出来的时候,门口有个高个子美女在ᴶˢᴳ抬头看路牌。
她长得可真好看,他小步小步蹭过去,想借机靠近,好多看她一眼,没想到他刚凑近,美女一弯腰,像拔小萝卜似的把他连根拔起,就地绑架到了商店背面。
毛子小萝卜还没来得及咧嘴哭,一个清俊的东方男人在他面前蹲下,食指敲了敲他手里的打折临期罐头,“你有狗?”
小萝卜被这个开场白绕进去了,浑然忘了自己是被绑架过来的,乖乖点头,“嗯,我有只小狗。”
霍止称赞他,“我们这么大的人都没有小狗呢,你这么小就有了,真厉害。想不想给你的小狗吃点好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被大人这么诚心诚意地一夸,就没有不晕头转向的,毛子小萝卜使劲点头,于是霍止把金条放到他口袋里,教他去找地方换成钱,又教他回来的时候带点东西。
半个小时后,小萝卜跑了回来,他十分实诚,都没想到自己其实可以卷了金条跑路,老老实实换了钱,把霍止要的东西都采买齐全,又拿了一张纸币去给小狗买磨牙棒,欢天喜地地走了。
舒澄澄和霍止戴上小萝卜精心选购的棒球帽、大围巾,密密实实地遮住大半张脸,又进商店买了点食物塞满书包,再加上厚厚长长的大羽绒服,怎么看都是两个逃学来看极光的大学生。
结完账,舒澄澄还不打算走,弯腰在门边的报刊架上找报纸,想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是捷里交通断了这么多天,架子上最新的报纸还是霍止来的那天刊发的。
霍止又从舒澄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币,把架子上的报纸每种都买了一份。有什么看什么,能多知道一点信息都好。
正午时分,他们找了餐馆吃饭,餐馆老板叽里咕噜地在电话里提醒女儿早点回家,语调有点焦躁。
霍止把听得懂的词大致连成完整的意思:早上有居民在海岸附近的石崖看到了一具尸体,是个棕色头发的年轻人,断了一条腿,致命伤在脖子上的大动脉,而他手里握着枪,枪里还剩好几发子弹,有子弹壳落在石头上,顺着痕迹看过去,石头上有大量血迹,应该是有人被他开枪击中,后退的时候摔进了海里。
出了人命案,还有个尸体在海里某个地方,居民们报了警,但警察进不来,现在镇子上人心惶惶,自治会的老头子们打算组织巡逻。
看样子,阿列克谢和安德烈两败俱伤了,安德烈是死了,阿列克谢就算没死,应该也伤得不轻。
但是,捷里别尔卡这个地方还是让人不安。
舒澄澄潜意识里觉得尽快离开才行,可是向窗外看一眼,路口被白雪堵得一片苍白,看样子就算雪停了,路也还得花几天才能清出来。
她终于骂了声娘,“妈的,破雪下没完了。”
舒澄澄现在看起来是个讲文明的都市丽人,但一骂人就原形毕露,又成了高中时那副见神杀神的嘴脸。霍止适应良好,笔直优雅地坐在她旁边喝罗宋汤,翻着报纸,用食指点出一条小拇指那么窄的信息,示意她看。
那是条不起眼的招聘信息,某某研究所驻捷里别尔卡的科研团队需要一个保洁,要求身体健康、英语听说流利,还要求有跟船出海的经验,能够适应长途航行。
舒澄澄听完,想了想,“你想走海路?”
餐馆老板听到中文,联想到传闻,难免对外地人有些怀疑,向他们看过来。
霍止合上报纸,把餐费压在碟子下,两个人出了门。
他在门口把她的衣领拉紧、帽子戴好,“俄罗斯海岸线长,但纬度太高,可以通航的月份少,在海运方面一直很被动,所以当局一直在开发核动力破冰船,试图开辟北冰洋航线。捷里港有暖流,是不冻港,你看海边的那些船舶残骸,都是被暖流冲过来的,说明这里常年都可以停船,有天时地利的条件,我猜科研团队在这里,应该是在做破冰船试验。”
霍止说“猜”的时候往往基本已经有九成确定,但是舒澄澄抬头看,天上还飘着雪,“这种天气,车都进不来,他们能出海?”
“也许。”霍止说,“世界上第一艘核动力破冰船就在摩尔曼斯克州陈列展览,那艘船执行了三十多年考察救援任务,才被新一代破冰船取代,后来更多的商用破冰船进一步尝试在正常气候下打开航道。如果是你,你的新产品会有什么新方向?”
舒澄澄明白了,“商用船追求的是稳定性普适性,要实现规模商用,得挑战更多通航月份,还有各种恶劣条件。夏季通航他们已经没问题了,现在冬天才是他们更重要的测试期,也许雪天测试很重要。”
霍止点头,她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商店走,“快点,找他们去,他们快下班了。”
霍止又推开商店门,打通招聘信息上的电话。
接电话的工作人员是个中年男性仓库管理员,消极怠工,回答他们:“保洁员已经招到了。研究所的位置?你去问负责人。负责人?他们不在。下班时间到了,再见。”
电话被挂断了,舒澄澄有点着急,“还没到下班时间呢,再打一个,我跟他说。”
霍止放下电话想了想,“这里有什么娱乐场所没有?外地人喜欢去的。”
捷里别尔卡的娱乐场所,无非就是舒澄澄遇见任江的那个地下红灯区。
霍止跟着舒澄澄进了地下空间,那个穿貂涂蓝眼影的女士抱着一桶冰淇淋在看耽美剧,没有注意见过一面的舒澄澄。
霍止给舒澄澄买了一桶爆米花,让她等着,打算去找人。
舒澄澄眼看他要往红灯区走,一伸手就把他帽子拽住,“你回来。那是你能看的吗?”
她把爆米花往他手里一塞,“在这等我。”
舒澄澄进红灯区溜了一圈。谢尔盖说得有道理,在这里做妓女确实赚不到什么钱,生意很萧条,几间屋子基本都开着门,浓妆艳抹的女人在里面百无聊赖地刷短视频,只有一两间有生意,木门关着,听口音,里面的客人显然不是外地人。
她无功而返,心里焦急,不知道去哪找人。走回大厅,她在那莫名地站了一会,刚才跟霍止说话时靠着的柱子边空荡荡的,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突然意识到本该等在这的霍止不见了。
舒澄澄第一反应是霍止果然说话不算话,现在把她留在这,要跟她各走各的,第二反应是阿列克谢回来找他们麻烦了,总之她茫然了几秒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外跑,门边角落里乱糟糟的牌桌上有人叫了她一声:“舒澄澄。”
霍止就在牌桌边。他看着她满脸惶急,知道她在怕什么,安慰地朝她招了一下手,“过来,玩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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