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晦抽出侍卫的大刀架在了薛大娘的脖子上。
“你无耻!”
薛大娘这些天待她不若亲生女儿,却也比寻常人要好上一些。
“大爷,您就不怕二爷知道这事吗?老奴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您如何跟二爷交待?”薛大娘这会儿是彻底看清楚了司马晦的真面目。
司马晦口齿清晰吐道:“在这里,我是主子。你是奴才,从未有主子要听奴才的话?”
主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这样的认知让薛大娘心头一冷,司马府不同其他府邸,第一世家的威名要有。这里的奴仆在司马光眼里是人,到了司马晦这里便是奴才了。
府中传来动静挺大,因此惊动了正在陪夫人散步的司马光。
“夫人,咱们司马府正是因为有你那么一位妙贤菩萨在,才会上下齐心,和乐安康。此生有夫人,真是我的福气呢。”
司马夫人指了指前方,问道:“那不是大哥吗?他在那里做什么。”
司马光顺着他夫人的手指头指去的方向,果不其然看见了司马晦。
“大哥敦厚,他那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娘子,为夫想要吃你亲手做的红豆糕,为夫就在旁看着你做。”
司马夫人一把推开了司马光,径直走过来。
司马光踉跄一下,扶住了一旁的假山。
夫人今日对他怎么没有往日的热意了?难道他们夫妻已经进入了隆冬时刻?一想到这里司马光心如刀割,连忙追上自己夫人的脚步。
“夫人,等等为夫!”
胡采颐被迫束手就擒,薛大娘觉得对她有愧,脖子碰到了刀尖,饮恨一抹,整个人直直后倒。
“薛大娘!”
司马夫人吃了一惊,质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是要处罚做错事情的奴仆,也要按照司马家的家规来,怎可将性命视为儿戏!”
司马晦平淡道:“不过是处置了一个偷东西的婢女,弟妹何故如此大惊小怪。”
司马光见到自己的哥哥是这副模样,才知往日里那一副敦厚的模样无非是他的伪装。
“大哥,小檀说的对。”自己的妻子自然是他自己来撑腰了。
司马晦不为所动,两指轻轻顺着刀背的位置划了一下,随后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狞笑道:“哈哈哈,二弟,你还不明白司马家的位置为何岌岌可危吗?就是因为你的优柔寡断,当初对付王安石也是,若不是我,你怎么还能稳坐丞相之位。”
“什么?王安石竟然是你害的!”他虽不喜王安石,却极为欣赏王安石和苏辙之辈的惊世之才。
“是我下的手,不过你本可以趁此世家大乱,重整世家,可你没有那么做,既然你舍不得杀了弟妹,那为兄就勉为其难当这个司马家的家主了。”
司马光如何能够想到,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野心竟然如此之大。
“司马晦,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这是将司马家往火坑里推!”
司马晦冷笑一声:“呵,来人,将他们三个人给我绑起来,弟弟,本相给你这个机会,看着本相是如何一步步改朝换代。”
改朝换代?!
司马光再怎么顾及兄弟感情,也不能让整个司马家跟着司马晦之事胡闹。
胡采颐趁司马晦不注意,抽出匕首划伤了侍卫。
她正欲施展轻功逃跑时,司马晦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一掌将她拍落在地,全身的骨头似要断裂。
“差点就忘了还有你这一条鱼。”
侍卫上前架住了胡采颐,一捆又一捆的麻绳将她紧紧捆住,不多时她上半身全都捆满了,动弹不得。
“大宋的未来,掌握在我司马晦的手中!”
这一刻,司马晦仿佛看见了自己执掌天下的样子,一念使人生,一念掌人死。
冯御年一整日没有受到胡采颐的消息,心下觉着要出什么大事了。
夜幕笼罩四野,街道上清冷无人。
“今日她可有联系过你?”
鱼小骨摇了摇头,他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回司马家了,说是要回去和薛大娘告个别,再提醒一下司马光。”
“方才我心绪不宁,不行,我得去司马府看一看。”
鱼小骨阻止道:“别了吧,毕竟你现在是什么武功也不会,司马晦又是一只老狐狸,精明着呢,这样吧,我到司马家一趟,你先去布防。”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也好。”
祭天大典关乎民生福祉,如今更是关乎到帝王的性命,马虎不得。
鱼小骨如同游鱼一般游走在夜色之中。
今夜的司马府格外静谧,落针可闻。
鱼小骨探寻了一番,也不见有什么收获,倒是司马府的守卫忽然间少了一半,过了一个时辰又多了一半,这事着实可疑。
寻人无果的鱼小骨只好回到了冯府。
此时,冯府的密道中,冯己惴惴不安。
“琉璃,你说要是我朝中人有人是辽国的细作,这个人会不会是司马晦?”
“我也不清楚,我也只是见过夜主一面,他从来戴着一个青铜面具,招式极为诡异。”
“此番那丫头去司马府,我总有一种感觉,感觉她……”回不来三个字被铁琉璃捂住。
“我是截天教的叛徒,夜主就算要杀,也是杀我,而如果那丫头真的是朱湘云的女儿,那么也继承了她那一份特殊的天赋,即便是她落在夜主的手中,夜主看在这一份天赋的面子上,也不会伤她性命。”
性命是要不得,皮肉之苦怕是免不了。
“哎,听天由命吧。”
冯己重重叹了一口气,最终他还是成了一个废物,冯家好像真的不需要他了。
“琉璃,我想出去,孩子们还小,那么大的事情我们长辈还没扛,怎么能够让孩子先扛。”冯己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想要守护冯家。
冯家没有司马家那样的根基,即便司马晦真的犯下了弥天大错,皇上最多也只是削弱ᴶˢᴳ司马家的世家力量,不会株连九族,这一点,冯己最为清楚不过。
第三十三章 祭天大典(三)
天台上,山上的水忽然多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因为祭祀,今日来祭天大典的人少得可怜。
春意担忧胡采颐在汴梁城中不会说话,与瞿载结伴同行来到了汴梁,此刻正在天台之下。
“春意姑娘,给。”
瞿载是个讲究人,木匣子里准备了两个水袋,一个专给春意使用。
春意笑意盈盈接过了水袋,甜道:“瞿大哥,唤我春意便好。”
“哪里能成,春意姑娘跟个仙子似的,直接唤你名字,多少僭越了。”
春意嘟哝一句:“我倒是希望你僭越。”
“春意姑娘,你说什么?”
春意莞莞一笑道:“没什么。对了,瞿大哥,我们这走了半天路,到底哪里才是城门的方向。”
汴梁的天算不得炎热,丝丝凉风紧紧扣摇蒲草,只是他们二人舟车劳顿,路上遇上了山贼,只好舍弃了马车引诱山贼往另一个方向追去。
现下,没了马车,二人只能徒步去找城门的位置。
“照理说这里有斫木的痕迹,应该有樵人,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瞿载心下生疑,方圆百里皆有人烟的痕迹,怎么会一个人也见不到,真是稀奇。
一股奇怪的气息钻进了春意的鼻孔里,这几个月来春意研究俞郎中留下来的医书作为辅学,医术也算小有所成。
“瞿大哥,你有没有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这味道她好像在哪里闻过,一时半会还想不明白。
瞿载嗅了嗅:“好像是有奇怪的味道。”
瞿载也没多想,眼瞧着日头下移,再不找到城门,就进不了城了。
“瞿大哥,明明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还得劳烦你陪我来这里走一趟。”
春意心怀歉意,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蓄满了泪水。
瞿载本可以自己游历,何须陪着她来到汴梁。
“傻姑娘,胡说什么呢,汴梁好风水,我也早有此意来东京看一看了。”瞿载人高马大,伸手轻轻揉了一下春意的头,弄得春意绯红乱跑。
“瞿大哥……”听到这里,春意的歉意才少了一半,转而为一种萌动的情愫,犹如锅中的蜜蜡慢慢融化,再出锅结为爱意。
“走吧,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天台上,旗帜飘扬。
春意重重点了点头,起身时不小心扭了一下,瞿载见此,将自己的匣子放下。
春意心生感动,他居然为了她放在了他的匣子,意味着在他的心里她比匣子还要重要。
“春意,帮我拿着,我背你。”
春意呆滞了好一会儿,难以置信地看着瞿载。
“快拿着啊,待会天黑了就进不了城了。”瞿载催促了一下。
春意迫于无奈将匣子拿了起来。
匣子不轻,至少有她一大半的重量,她一个弱女子竟然要拿如此重的东西,险些没要了她的胳膊。
瞿载的背孔武有力,不似一些文弱书生肩不能挑。
春意伏在他的背上,忽然觉得手中的匣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重了。
瞿载走得很稳,气息却有些紊乱,不知是何故。
再说冯御年,寻了许久也不见胡采颐,倒是冯己从密道里出来了。
黄昏衔山,热闹的街道顿时冷清了不少,该出城门的百姓纷纷出了城门,想进城的人也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瞿大哥,快看,是城门!”
日色昏沉,二人终于进了城。
冯己面容上多了一抹沧桑,一夜之间,白发丛生。
“御年,发生了何事?”
“阿采不见了,对了,二叔,你怎么出来了?万一被南唐的人看见了……”
冯己摆了摆手:“我不出来,等着看你们这些小辈拼死拼活?我们老一辈还没有倒下,哪里轮的上你们这位小辈出风头。”
“二叔,我先去找阿采了。”
“回来,现在的你还不如以前,司马晦暂时还不会对胡采颐做什么,祭天大典一共三日,祭天大典没结束之前,胡采颐对司马晦还有用。”
“我不在乎有用没用,我只知道她现在一定被司马晦折磨!我要进宫面圣,搜查司马家!”
冯己摊出了一张地图给冯御年看,地图上记载着的是司马家的密道。
“当初司马家修建密道的时候,我也有参与,这或许对你有帮助,还有我们这边人手不够,即便是从渔阳借兵,少说也要半个月,那么短的时间里,我们已经没有可用的人手了。”
冯家军还在抵抗辽军,大姐从商,人多但不一定有用。
“叔父忘了吗?我们还有人手,蔡大人的人手,还有乌其善,加上大姑母那边的人足够了,而且,我们还会有意外之援。”
这个意外之援,冯御年没有详细说明是什么,不过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这个援助应该是朋友了。
此时,儋州。
王岭之看着那一封信陷入了沉思之中,信中所提及的事情让他不由自主蹙起了眉头。
“哎呦,爹,你都看这封信好些天了,还有大姐,也不知和我玩耍,好些天没有看见人影了。”肥头胖耳的少年抖动了胸前的长命锁,一脸苦相摊开四肢。
“你若是能有你姐姐一半的能力就好了,也不至于让我如此操心。”王岭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恨不能现在就折了他的骨头。
可他是王家最后的香火了,想到这里,王岭之生生咽下了望子不成龙的恶气。
洞窟之中,李清商将配制好的药物灌入朱湘云的口中。
过了一会儿,朱湘云从昏沉中苏醒,头上的铁链圈得她脑袋生疼。
“你不是要将我炼化成傀儡吗?”为什么她还能保持清醒?
李清商抚上了琵琶弦,自顾自地说着:“这就是你离开的原因吗?”
李清商口中的“你”是谁?朱湘云一头雾水。
“我早就不炼化傀儡了,我所做这一切,无非是为了南唐不被儒酸一笔抹灭。”
儒者的笔可生历史,也可灭历史。
“南唐于你而言是枷锁,是厄难的流殇,于我而言,南唐是我最想回到的时代,可惜我出生之前南唐就已经灭亡。若是赵匡胤能匡扶大宋,那倒也罢了,可惜他杯酒释兵权,致使国防守弱,大宋在赵家手里焉能长久?”李清商眸中覆上了哀婉之色,情不自禁弹唱起了《后庭花》。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艺妓知了亡国恨,后庭花也不改奢靡之风,不记覆灭之仇。
“难听。”朱湘云面色惨白,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临死之前,她还想看看自己的女儿,也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为此,她哀求面前的李清商:“李清商,求求你,让我见一见我女儿最后一面,哪怕只是个残影。”
李清商拿一柄压香灰的杆子点了点朱湘云的额角,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
“你是不是忘记了,背叛截天教是何下场了?你这身子不符合我做傀儡的标准。”李清商走到了石门前,又转头说道:“朱湘云,好好享受你最后的绝望吧。”
她做傀儡向来喜欢留一丝理智,朱疆将朱湘云送来,无非是想请她为朱湘云疗伤,做成了傀儡百兵难伤。
只不过,朱疆算漏了一点。
竹林外,朱疆正背对着李清商,只一个背影也知其桀骜不驯。
“见过圣女。”
朱疆这声叫得并不算恭敬。
“你来这,是想问我为何不救朱湘云。”
朱疆不语,算是默认。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烙铁只是给了一个惩罚,并非没有拯救之法。
李清商一字一句说着:“当年,我相公死于尺素之下,你一定很好奇我相公是谁吧?他叫陈雾,是一名屠夫,朱湘云连屠夫都不放过!”
朱疆隐隐记得,当年他们流落街头时,确有一屠夫对他们施以肉食,度过了最为寒冷的冬天。
可当屠夫被人追杀时,朱疆恰好高烧,朱湘云选择背弟弟去看大夫。
“想起来了?我也想不到司马晦为什么要招你们二人入教。若非当时朱湘云没有及时告诉我,我也不会重操旧业,她当年对我相公见死不救,如今,我为什么要救她?朱疆,多谢你给我送了这个礼物。”
尺素,是朱湘云的母亲送与她防身之用,当时尺素掉落,朱湘云没有回头去捡。
“人不是她杀的。”
“我知道,可她见死不救是事实。”
说罢,李清商癫狂笑了两声:“真是天理昭彰,也让我有了这样的机会。”
“我曾在洞天密库见过尺素。”
李清商不为所动:“杀我相公的人,我早就将他们生生溺死在黄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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