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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宁靠着一扇薄薄的墙，把陆中华和陈凤霞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低头想了想，先是咳嗽了一声，等说话声停了，才走进厨房，接过陈凤霞手里的菜，“陈姨，我来做吧。”
陈凤霞马上换了个脸，“不用你干，快找地方休息。”
陆宁没听她的，拿过菜刀，娴熟地开始切菜，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陈凤霞听到，“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手脚不能动，哪有那么娇气。”
陈凤霞马上闭嘴，看向陆中华，男人充耳不闻，叼着烟卷已经走出去了。
吃过饭，陆宁去店里守着，他家店铺不大，入口处是一个雪糕冰柜，往里走两排货架连着天花板上都挂满了东西，对面还有两部公共电话，陆宁坐在小小的柜台后面，手里拿着一本英语书。
今天周末，陈凤霞带着陆家宗去县里新开的公园玩，陆中华吃过饭就出去了，家里仅靠一个小超市维持不了生计，他在空闲时间就跟着县里的工人四处打零工，装修、盖楼、修路，农忙的时候还去乡下帮人做农活，赚来的钱维持这个四口之家。
“小宁。”门口探出个脑袋，陆宁探身一看，马上笑了起来，“晶晶？快进来！”
王晶晶和她从小一起玩到大，初中毕业后，她就嫁人了，如今孩子已经一岁多了，她抱着孩子，坐在旁边公用电话前的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陆宁，“学校的事都办完了？”
陆宁嘴角僵了僵，点头，“办完了。”
“要我说，你直接退学得了，还办什么休学，以后去注销学籍还要再跑一趟。”
陆宁无意识地摸了摸英语书的封皮，声音小了点，“留着吧，以后我还想去上学呢。”
王晶晶把怀里的孩子换了个姿势，点着孩子的脸蛋，“你是不知道这个小东西有多磨人，有了他，你就算被拴牢了，还想上学？别想了。”
听了这话，陆宁心里顿时不舒服，可她还是扯了扯嘴角，伸手逗了逗孩子，“长得很像你。”tຊ
王晶晶表情颇为骄傲，“儿子长得都像妈。”她看向陆宁的肚子，神秘兮兮道：“你们肯定也想要个男孩吧。”
“我无所谓，男孩女孩都一样，成杰也是这么说的。”
“哎呀，小宁，我说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现在谁不想要儿子啊，只是这些话不能当你的面说而已，要不万一你以后生了个丫头怎么办。”王晶晶一脸恨铁不成钢。
“不能吧，成杰他也没必要骗我。”陆宁看着王晶晶儿子柔嫩的脸蛋，想到自己以后也会有个这样的的孩子，心下软了软。
“他那是顺着你呢。”王晶晶看向她，眼里的羡慕显而易见，“小宁，你算命好的了，长得漂亮，找的对象家里在咱这都算数一数二的，你们感情还不错，等过几年成杰把家里的店一接手，你就在家照顾孩子，多好的福气啊！”
陆宁：“我和成杰说好了的，等孩子大一点，再去参加高考，到时候他和孩子都跟我走。”
“小宁，我说你点什么好呢。”王晶晶笑出声来，“你也不想想，到时候你都多大了，还带着个孩子，和同学老师的关系能融洽吗？”
陆宁小声反驳，“我是去上学的，管他们怎么想。”
“你啊读书都读傻了,把孩子生下来，好好跟成杰过日子才是真的,别异想天开了，我是过来人，你听我的没错。”王晶晶和她同岁，和陆宁同样稚嫩的脸上却已经有了生活的痕迹，说起这种话再配上动作，陆宁觉得她和街上那些带着孩子的妇女没什么区别，她心头一惊，当下有点接受不了自己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却什么话都没说，只能笑了笑。
晚上吃过饭，王成杰来找她，两人坐在陆宁的铁架床上，陆宁还在看那本英语书，王成杰则在摆弄刚买的手机。他现在名义上在家里帮忙，实际每天都在外面跟那群朋友玩，一天能交流的机会很少，陆宁隐约觉得这样不太好，却又不知道要结婚的夫妻究竟怎样的相处才是对的，说白了就是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
不过好在王成杰不是那种会沾花惹草的性格，这让陆宁放心不少。
王成杰低头按手机，“对了，明天你跟我去饭店看看结婚当天的装饰，不行还可以改。”
陆宁眼睛还停在书上，“明天要帮家里看店。”
王成杰不太满意，“看店比我们结婚重要吗？”
陆宁想了想， “那就下午去吧。”
手上的书被王成杰拿走，他看了眼封皮，放到一边，“都退学了还看这个干什么，我听他们说，现在有那种专门给孕妇看的书，等明天我给你买两本。”
说完，他过来摸陆宁的肚子，脸上的表情柔和很多，“我王成杰的儿子也要接受胎教，以后考大学，挣大钱，给王家光宗耀祖。”
“我那是休学，不是退学。”陆宁忍不住纠正他，又说，“你不是跟我说男孩女孩都一样吗，这要是个女儿呢？”
王成杰看了陆宁一眼，摸摸头，“我确实觉得男孩女孩都一样，女儿我也喜欢，不过那就得再生一个了，家里还是要有个男孩才行。”
“你这都什么思想？”陆宁不满道。
“是我爸妈想要个男孩，我拗不过他们。”王成杰说，“再说了，生两个又不是养不起，你就只负责生，我妈就等着帮忙带孩子呢，放心吧，保证让你满意。”
他看上去认真又温和，这一个多月来，陆宁第一次对肚子里的孩子的到来感到愉悦，她脸上也缓和了些，“就会说好听的。”
王成杰痞痞地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转眼到了结婚的那天，陆宁起大早穿上早就准备好的白色婚纱，嘴唇涂了口红，头上还插了朵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觉得太别扭了，但拗不过大家都说好看，没一会王成杰到了，几个伴娘和伴郎七手八脚地玩了几个游戏，王成杰就把陆宁背出门，一行人开着车，绕着城郊不大的街道转了一圈，到了饭店，陆宁才仔细看了看王成杰，他今天像模像样地穿着西装，头发向后梳着，两人互相对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司仪在前面慷慨激昂地说着祝福词，王成杰在后台拉着陆宁的手，“小宁你快捏捏我的手。”
陆宁从小到大还没从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话，正在发愁一会上台要是出糗怎么办，闻言不太明白地看王成杰，只见王成杰神情激动，抬起两人相握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要不我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呢！”
陆宁顿时放松不少，笑着拍他，“说什么傻话。”
台上，陆宁和王成杰相对而立，司仪中间口若悬河，看着王成杰：“王成杰，你愿意娶陆宁为妻，从此一生保护她，爱护她吗？”
王成杰大声回答：“我愿意！”
“陆宁，你愿意嫁给王成杰为妻，为他生儿育女，跟他组建幸福家庭吗？”
陆宁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心脏砰砰地跳，她知道此时自己还不明白婚姻意味着什么，可对面的人让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动，如今肚子里还有了他的孩子，那么就这样吧，就像这周围大多数人一样，就这样过吧。
她尽力控制自己声音的颤抖，“我愿意！”
第3章 03出事
宴席结束后，陆宁站在饭店门口迎送客人，她这边的亲戚不多，来的大多数是王家的亲戚和朋生意上的朋友，陆宁被王家父母夹在中间，僵着微笑跟那些她根本不认识的人打招呼，等终于送走那些人，陆中华和陈凤霞带着陆家宗走到她面前，陈凤霞朝她点头，拉着陆家宗，“跟姐姐打招呼，我们要走了。”
陆家宗看装扮得陌生的姐姐，刚开始有点不太敢说话，最后怯怯道：“姐，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家吗？”
陈凤霞把他往后拉，笑着说：“你说什么傻话呢，你姐嫁人了，以后就是王家的人，跟陆家没关系了。”
陆宁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摸了摸陆家宗的头，“等姐姐过几天回去看你。”
陈凤霞没再说什么，拉着孩子走了。
陆中华一直插着口袋站在后面，这会往前走了两步。他今天穿了件带领子的短袖衬衫，下身是条洗得有些褪色的西装裤，陆宁上次见他穿这身还是在他和陈凤霞的婚礼上。
此时陆宁穿着喜庆的红色裙子，父女彼此间一直话都不多，此时只是相对而立，谁都没有开口。
“那个，我们先走了。”最后还是陆中华开口，摸了摸头发，似乎很不适应说这种话，“你跟成杰好好过日子，有空打电话回家。”
陆宁眼眶发热，她点头，声音很小，“我知道了。”
陆中华似乎还有话要说，正好陈凤霞叫他，他最后只是小声叹了口气，向陆宁摆摆手，走了。
看着陆中华的背影，陆宁觉得他这几年好像老了很多，记忆里高大的脊背如今也弯了下去，陆宁突然想起王晶晶说过，她结婚那天，她爸还特意把新郎叫出去，告诉她不能欺负王晶晶，不然叫他好看。
这种电视剧里的情节当时让陆宁和王晶晶笑成一团，笑过之后陆宁心头涌起苦涩，她知道陆中华是绝对不会跟王成杰说这种话的。
她目送陆中华走到陈凤霞身边，看他拉起陆家宗的另一只手，背影看上去如同街上随处可见的一家人，爸爸、妈妈、儿子，完整的三口之家，却没了陆宁的位置。
陆宁鼻子一酸，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肩膀上却多了只手，王成杰喝得脸发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明白了几分，手上用力把陆宁拉进怀里，轻声安慰道：“没事，以后我们和孩子就是一家人了。”
陆宁看着婚服下隐约开始有了曲线的肚子，用力点头。
是啊，她马上要有自己的小家了，完全属于她的家，她会好好和王成杰在一起，也会好好教育自己的孩子，这样的生活最初不是她所设想的未来，却也能在此时此刻，给她带来巨大的心理安慰。
想到这里，陆宁擦了擦眼睛，牵着王成杰的手，面对即将西沉的落日，终于露出微笑。
婚后的日子比陆宁想得平淡，他们住进了王家的二楼房间，平时饮食起居都和王家父母一起，陆宁需要帮忙做饭、做家务，每天闲暇时间很少，再加上孕反，她已经很久没有翻过书本了，回到学校继续读书，好像离她越来越远，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王成杰倒还像婚前一样，每天在几家店里转转，有需要帮忙的就做些，没有的话就开着车和那些朋友们继续网吧打游戏或者喝酒到很晚才回来，陆宁为此和他吵过，看到她生气，王成杰道歉比谁都快，赶紧道歉并保证以后一定注意，没几天又固态复发，陆宁气不过和王晶tຊ晶抱怨。
王晶晶劝她，“成杰还不到二十岁，这个年纪的男生哪有不爱玩的，我老公比我大七岁，还不是一样天天喝酒？等他到了三十岁就懂得顾家了。”
陆宁不理解，“我和他年纪一样大，怎么我都开始为当妈做准备了，他还是那副潇洒的样子，一点都没长大。”
王晶晶：“谁让男人不用怀孕呢，不切身体会，他永远不会理解你的感受。”
陆宁嘟囔：“这个世界对女人也太不公平了。有时候吵架我都觉得后悔，怎么找了个这么不懂得体贴人的。”
王晶晶马上往楼下看，没听到动静才松了口气，赶紧示意她小声点：“作为女人就是要多付出些，大家都是这么过的，你也别抱怨了，被他父母听到了，要对你有意见了。”
“这也怕那也怕，有时候真不知道，结这个婚到底有什么意思。”陆宁手上叠着为小孩准备的衣服，忍不住小声说。
“当然有意思了，女人都是要结婚的，过日子没男人怎么行？”
陆宁张嘴要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悻悻闭嘴了。
等冬天来之前，陆宁怀孕已经超过五个月，肚子像吹气球般大了起来，这天王成杰陪她去产检，B超医生指着屏幕上的黑白图像，“孩子很活泼，很健康。”
王成杰赶紧凑过去看，指着图像很兴奋地说：“动了动了，小宁你感觉到了吗？”
陆宁躺在床上，点头了，“感觉到了。”
“这么好动，不愧是我的好儿子。”王成杰说。
陆宁笑着和他闹了几句。
医生毕业于大城市的医学院，今年刚回到老家医院入职，此时看了王成杰一眼，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孕妇，她肚子很大，四肢却纤细，眼神水灵灵的，脸庞带着青涩的稚嫩，再看B超单上的年龄才17岁，不由得心里叹气。如果在大城市里，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大多数都还在上学，怎么可能怀孕，可在这样的县城里，未成年怀孕是很常见的事，女孩们甚至都不知道做母亲到底意味着什么就这样匆忙迈入人生新的阶段。
算了，别人的选择，不管她的事，医生把报告递给王成杰，后者往门口看了一眼，凑过来低声说：“医生，你能看得出这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医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国家不允许看性别。”
王成杰做了个掏钱的举动，“我可以给你钱。”
医生心里厌烦，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冷声说：“这违反医院规定。”
王成杰撇了撇嘴，刚要说话，陆宁坐起来，拉了王成杰的袖子，摇头，“算了，你别难为人家。”
王成杰帮她把外套穿上，拉着陆宁的手往外走，边走边抱怨：“摆什么高姿态，没事，等回家让我妈给找别的医生看。”
陆宁一时没说话，最后还是忍不住，“其实不看也行，男孩女孩都一样，到时候还能给我们个惊喜。”
“那怎么行，我家都在等着抱孙子呢。”王成杰拿出手机，准备给他妈打电话。
闻言陆宁停住脚步，手扶着肚子，“你家里重男轻女也就算了，怎么你也这样，真是的。”
王成杰拿着手机，回头看陆宁抿着嘴角，一脸的不愿意，他赶紧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哄道：“男孩女孩对我来说真的都一样，那就不看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陆宁被哄得马上消了气，推了推他的胸膛，“你早这么想就好了。”
两人手拉手回了家，但王家父母可不会轻易放弃，王成杰他妈到底还是花钱找了个能给看性别的小诊所，连拉带骗地让陆宁做了个B超，陆宁不想因为这种事跟她惹她不高兴，只能躺在床上，敞着肚皮。
医生把冰凉的耦合剂涂上去，操纵探头，说：“是个丫头。”
王成杰他妈一听脸色顿时变了，不死心，赶紧问：“准吗？会不会看错？”
医生笑了，“男孩女孩差别在哪你还不知道？没有的东西怎么可能看得出来，是女孩没错。”
王成杰他妈脸上乌云密布，不满地看了陆宁一眼，最后竟然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医生把陆宁扶起来，无奈摇头，“你这婆婆有点厉害，估计你以后日子不好过了。”
陆宁慢吞吞地系裤子，勉强挤出个微笑，“没关系，女孩贴心，我喜欢就行。”
“你这么想就对了，结婚了自己得有主心骨，可不能因为年轻就被人欺负。”
陆宁点头，跟医生道谢，慢慢往家走，果然，到家后王成杰父母坐在一楼，脸色都不好看， 看她进屋，都像没看到一样，陆宁去厨房绕了一圈，她容易饿，每天这时候都会加餐，本来都是她婆婆给准备的，以后看来是没这待遇了，她熟练地给自己下了面条，就着早上的剩菜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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