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姜珊至少会挽留下自己,但直到他离开大厦,都没能再如愿以偿。
第22章 21报复
这两个月来吴大勇的睡眠质量总是不太平,但心里确是暖乎乎的,尽管这晚被俩孩子搅乱了清梦,但一想起陈敏之的笑容,他布满褶皱的脸上便萌生出了善意。
给妻子的信写完后他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冥冥之中他好像看见了故乡的雪,那是北国边境最盛大的节日,他看见妻子穿着新年缝制的大棉袄,一身的五颜六色如同彩虹桥下坠落的仙女,他们一起点燃了门口的花灯,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他以为人生会像这灯笼一样的红红火火。
“大勇,大勇,大勇…”是妻子的声音,她回来了吗?
吴大勇猛然惊醒,指针指向了将近凌晨一点。他长舒了一口气,害怕自己耽误了正事儿,而他所谓的正事儿,就是收集今日份的“纪念品”,陈老师已经睡着了吧,他心里念叨着。
从口袋里反复确认了下 1010 号房的备用钥匙,他蹑手蹑脚的走向走廊深处,却发现房间的门并没有关严,隐隐约约地透过了一丝屋里的灯光,是忘记关门了吗,这个马虎的人,他一边思忖着一边看似无畏的前行着,当值的多年他已经充分了解了这栋宿舍楼里每一个人的作息习惯,他有恃无恐的慢慢靠近房门,通过那一小片缝隙,他看见陈敏之正坐在桌前背对着自己讲着电话,他屏住了呼吸看了眼时间,看来今晚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那猥琐大叔还骚扰你呢吗?”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让吴大勇停住了脚步。
“别瞎说,老吴那人太单纯了,会错意罢了,之后接触的也会少点,你就别担心了。”陈敏之笑着回答道。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又说他总是莫名其妙地盯着你,又是对你献殷勤啥的,怎么没有个自知之明照照镜子啊,年纪大的都能当你爹了。”那头的男人半分揶揄半分气愤。
“那我这不就是想让你担心一下我嘛,其实真没啥事儿哈哈,之前因为那事儿跟他接触的频繁了点,老吴也挺不容易的,老婆没了以后自己来这边打拼,人生地不熟的,有时候真的拿他当自己长辈了就没注意好分寸,我答应你,今晚已经跟他说好了,以后呢我就安心当好我的老师就好。”陈敏之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在购物网站上来回晃悠着。
“老师什么的往后放放,咱俩结婚的事儿你怎么说,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日子。”
“这个嘛,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一会儿吗哈哈哈,再给我两三年吧,我这今晚好不容易放下执念了,总要给我一段时间享受新人生的机会,再说了,你在国外什么时候能回来都不一定。”
“我告诉你陈敏之,明年说什么我都会回去的,到时候甭管你什么借口,咱俩都必须把这事儿给办了。”男人无奈地说道,陈敏之只是笑着没有作声。
背叛,怒火,吴大勇在走廊的暗处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原来所有的笑容都是虚伪的吗,原来那些关怀和问候,暗地里都藏着这个女人阴险恶毒的耻笑吗,原来在她的心里,自己就是个猥琐变态的老头吗。吴大勇从未如此歇斯底里的失常过,尽管他一早就有着心理准备所谓的喜欢只会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这份喜欢如果被冠上了下流的绰号,那曾经所有的欢乐都变成了羞耻,这份羞耻比刀子要来的痛苦得多。
“我希望你以后可以为自己活着,你太老实了大勇,我不在的时候要多想想自己呀。”妻子临终前对他说的最后几句话重新回荡在了耳边,吹的他再也听不见门外暴风雪的呼啸声。
吴大勇沉沉地走回了值班室,他眼角不知何时泛上了一抹泪花,他蹲在办公桌的旁边,仿佛这个角落才是真正适合自己这样的人的安身立命之所,他抱头无声地痛哭着,是在哭些什么,哭着自己的不自量力,还是哭着自己的悲哀,他抬起头,在办公桌的夹层柜里,看见了自己带来的用来防身用的电击器。哽咽戛然而止。
重新等待了几分钟后,吴大勇拿起了电击器,快步地朝着 1010 号房间走去。既然自己已经是个卑鄙猥琐之人,不妨让那个恶毒的蛇尝尝这份被欺骗的滋味。他站在房间门口,小声地敲着门。
“发圈丢了吧,丢三落四的。”门那头的女人一边笑着一边打开了房门,光与影的交汇处,吴大勇打开了手中的电击器,直直地朝着她裸露在外的脖子撞去,女人的笑容变成了刹那间的惊恐,随即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ᴶˢᴳ时候,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吴大勇躲在了房间里,看着面前倒下的女人,一瞬间所有的理智重新占领了大脑,他喘着粗气心脏跳动的声音让他烦躁不已。
死了?吴大勇的愤怒消失了,取代的是源源不断地恐惧感,他慢慢俯身靠近躺在地上的陈敏之,用手放在了她的鼻腔下,有呼吸吗,还是断气了?脑海里另一个声音一直在发问,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在这之前他甚至都没考虑过电击器这东西会不会致命。
“死了挺好,她骗了你你还记得吗,别说你忘了,难怪你总被人欺负着一辈子摸爬滚打也没见起色。”妻子的声音重新传了过来。
“你闭嘴!”吴大勇努力挤出着几个字。
“别跟我说你没想过这个后果,说实话,她死了你很高兴吧,欺骗自己的人不应该有好结果不是吗。”那声音继续说道。
是啊,难道这一切不好吗?吴大勇镇静了下来,在心底喃喃自语。
事已至此,未尝不是老天爷给的一种启示,要怪就怪你身子骨不济吧,吴大勇站起身对着陈敏之说道,他重新确认了下陈敏之的呼吸,确信已经咽气了,要怎么处理她呢?
吴大勇突然意识到外面的雪一停清雪车就会来,那是某种卡车改装后的庞然大物,只要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陈敏之扔进卡车后装雪的箱子里,自己便能跟这一切断开关系。但这短短的几小时内应该把它放在哪里,放到房间第二天势必要从正门运出,而正门正对着就有一个监控摄像头并且白天人来人往,没办法了吗。
天台。
吴大勇猛地一跺脚,宿舍楼后方连接着天台有一处消防梯,虽然冬季行动存在着些许的危险,但凭借自己日复一日的锻炼还是绰绰有余,只要在天台包装好存放一晚第二天通过消防手爬梯下楼扔进扫雪车后盛雪的箱子中,这个女人就可以在世界上彻底消失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吴大勇戴上了手套,在陈敏之的上衣口袋里四处摸索着,他要除掉一切能辨认出身份的东西,他翻出来了自己拿给陈敏之的几张沾湿的纸巾,和一只有些眼熟的蓝色蝴蝶发圈,是在哪里见过它?没来得及细想,他背上陈敏之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楼。
凌晨的楼道内寂静无声,在这生活的几年中吴大勇对所有人的睡眠癖好都了解的一清二楚,没废多少力他便爬到了天台的大门前,他用力扭着把手,大门锁上了。
吴大勇翻了下手中的钥匙,懊悔不已,自己竟然完全没有预想到大门会关上,他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将陈敏之放下倒在天台门前的台阶上,小跑着下楼准备取钥匙,他有这份自信,这个时间一定不会有人再次出现。
“没休息啊老吴?”吴大勇正在桌子里翻着钥匙,一个声音从值班室的窗口外传来,该死,为什么,为什么今晚所有人都在和自己过不去。吴大勇心里愤怒地嘶吼着,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男人,那是园区的另一个年轻老师,同样住在一楼。
“您还没休息啊,这都这么晚了明儿个没课吗?”吴大勇翻到了钥匙,但没拿出来,他不想打草惊蛇。
“谁说不是啊,这外面风刮得我耳朵疼,这不出来走走,你找东西?”
“没有没有,我这也是睡不着整理下桌子。”吴大勇挠了挠头。
“那正好,一起喝点儿?我屋里还有点食堂拿回来的鸭货。”男老师开心得说道。
滚,赶快滚。吴大勇心里得声音变成了恐惧,他想尽快从这个对话中逃离,他回答道:“我这今晚还值班呢就算了老师,改天吧,您回去好好休息着这雪我看预报今晚就停了。”
男老师自找了无趣,寒暄了几句便灰溜溜地回房间了,吴大勇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的钥匙迟迟不敢从抽屉中抽出。
五分钟,只要五分钟就好,吴大勇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倒霉过,五分钟我就可以把一切处理干净,他默念着。
等待了一阵走廊里没了动静,他比之前更小心地慢慢走上了楼,天台的侧边放着一堆家具杂物,存放在那边第二天在通过计划好的方法运走,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逐渐恢复了笑意,背叛我的人,绝不能放过,他咂摸着。
但命运并没有放过他。
他走到天台门前时,那扇厚重的铁门大开着,屋外的雪飘到了他的身上,陈敏之消失在了这离地二十米高的茫茫雪夜中。
第23章 22折翼
整个世界在颠倒,困意难以抵抗。
周齐的眼皮艰难地抬着,她努力让这屋外的寒风拉扯着自己的皮肤,这痛觉能给她最后抵御昏厥的机会。
周齐从见到姜珊的第一面开始便有了某些预感,她明白眼前的孩子不同于她以往见到的那些千禧年一代,她的身上藏着某种血性和偏执,也正是因为这些,陈敏之的案子似乎出现了转机。
园区内剩余的警力已经被她调配到各个角落去寻找吴大勇的下落,从姜珊的嘴里听到她是如何凭借着直觉怀疑,又是如何在天寒地冻的黑暗树林中循着一个可能是徒劳无功的线索时,周齐的第一个想法是这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令她如此成熟,但这想法晃出脑袋也只是几秒钟的事儿,她此刻太疲惫了,她必须赶在自己倒下前找到吴大勇,无论如何,吴大勇都成了自己最重要的犯罪嫌疑人。
消息从红砖钟楼传来,有警员发现吴大勇进了周宪淳的办公室,周齐嘱咐他们在门口守株待兔,等她和姜珊赶到时,门口已经聚集了大约五六名的警察,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周齐最后发起冲锋的号角,姜珊看着身旁的女人,她眼里似乎有些犹豫,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吴大勇从周宪淳的办公室走出来,周齐终于从那股莫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正想和吴大勇开口说话,但吴大勇显然是被这面前浩大的架势吓到了,他自知心中有愧,面色在一瞬间变得铁青,还没等周齐嘴里的单词组成完整的句子,他便大骂了一声后转身朝着楼上跑去,这是红砖钟楼的顶楼,而上面,是天台绝路。
所有人发了疯似的追撵着,等周齐赶到时,吴大勇已经被包围在了天台的墙沿边缘,比起缉拿归案,大家更害怕这个男人走投无路脑子一热地跳下去,所有人都在尽力安抚着他的情绪,但那个男人只是在单纯地怒吼着,像是在发泄内心深处涌上的无力感。
姜珊躲在了天台的门后,她有些害怕,这些歇斯底里的场面总会激起她某些希望抹除掉的回忆,她看见周齐慢慢调整好呼吸,眼神里藏着一些她此刻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她慢慢拨开几名警员,走到了距离吴大勇最近的地方然后立定,所有人彼此沉默着,不甘打破这生死一刻的平衡。
“吴大勇。”周齐第一个开了口:“咱们就好好聊聊,没别的意思。”她慢慢靠近着男人。
吴大勇的身子已经紧紧贴在了墙壁上,身后就是几十米高的虚空,他见状抬起了一条腿跨了出去,晃晃荡荡地惊得所有人大叫了一声。
“别再过来了!”他吼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我不跟你们走!”
“请相信我们警方,如果不是你做的,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周齐停住了脚步。
“凭什么相信你们,反正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被践踏的命,只要跟你们走了就绝不会出的来。”吴大勇的声音明显已经嘶哑。
“如果你真的那么无辜,为什么要处理掉证物,以及它又为什么在你手上,我们只是想知道这点,或许那晚上的细节你能给我们警方透露的多一些,也好尽快还你清白。”周齐说道。
“她是自己跳下去的!我就算跟你们说实话你们也不会相信我,我有罪,我承认,我不应该动了想要报复她的念头,但我从未想过杀她,事实上从结果来看,我也根本没有杀她,是她自己跳下楼的!”男人还在用喑哑的声音嘶吼着,像极了悬崖边上的一株蒲公英,每分每秒都在随风消逝着。
周齐开始冒着冷汗,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疲惫的困倦感,还是眼前这仿佛熟悉的昔日场面又重新在眼前上演,从她重新踏进这向日葵园区起,那些她努力想要压制住的噩梦又重新开始如影随形,但这一次她不愿意再重蹈覆辙,她必须要救下这个男人,悲剧绝不能再发生在这里,不能在这一天。
“如果你不相信我们,你可以在这里说,那晚到底怎么了,我们绝不会徇私枉法,这么多双眼睛,一定能还给你一个清白。”周齐努力克制着情绪说道。
“这时候跟你们说什么都没ᴶˢᴳ用,你们早就认定人就是我杀的了,那晚确实是我用电击器电的她,也是我背她上的天台,但那时候天台的门没有打开,所以我把她留在了原地我自己回楼下拿钥匙,等我再上去时她就已经不见了,天台上只有她自己的脚印,所以你们告诉我,我要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除非她能活过来亲口说话,不然谁也没办法证明!”男人在啜泣,那是一种心死的哀嚎。
“你的意思是你伤害她以后她还活着吗?”周齐问道。
“我不知道,我是说,我以为她死了,但事实证明并没有…我根本就不想伤害她…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我太难过了那晚…”男人的眼泪夺出眼眶的时候便被这天寒地冻的世界化作了白色的蒸汽。
“你为什么要伤害她?”周齐问道。
“我…她骗了我…不…也许是我自己骗了我自己…我自己沉浸在一个编制的谎言里无法自拔,误以为那些甜蜜就是真实的…但到头来发现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的时候,我很愤怒。”
“你以为她喜欢你对吗?”周齐从教职工的嘴里了解过,吴大勇对待陈敏之的态度非常的殷勤,甚至一度引得旁人的揣测,但因为陈敏之貌似乐在其中,旁人也不便多想,只是仍不免成为一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就算是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偏僻伊甸园,男女之间暗流汹涌的情愫仍是他人最好的消遣。
“她就是个骗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不…这不对…是我的错…”男人哭的更大声了,是在为自己无意间伤害的人忏悔吗,还是对自己此刻身处走投无路的境地的悲哀。
“吴大勇,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个事实。”周齐重新慢慢靠近着。
吴大勇没有抬头,此刻他两条腿都挂在了空中,直接坐在了墙沿上,他背对着所有人侧着身,他的正面,是向日葵庄园一望无际的冬日雪景。
“你没有杀害陈敏之。”周齐继续说道,此刻她距离吴大勇只剩下不到十步的距离:“法医证实了,陈敏之死亡的原因是坠楼后脑部和器官等出血过多导致的,换句话说,你的电击伤并不是致命伤,当时你把她背到天台时,她应该只是昏厥了。”
吴大勇像是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救命稻草,他终于抬起已经哭红的双眼盯着周齐,嘴里像是有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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