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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犯——姜筠【完结】

时间:2024-05-05 23:10:45  作者:姜筠【完结】
《沉默犯》作者:姜筠
简介
来自已逝者的求救信息,串联起三个拥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陌路人,也串联起北国千里冰封下所有的恐惧,仇恨与罪恶。
生与死的轮番交替,在那有似万丈迷津的无言冰河之中,是否有舟子可以渡人渡己。
第1章 引子
  心之如何,有似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渡人,唯有自渡。
  睡眼朦胧中他被一阵来自遥远冰河下的哭声唤醒, 翻身看了下时间,凌晨三点二十七分, 困意全无。
  这是冬至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漫长又凛冽。这个城市快要十年没有下过雪了,他回忆起梦中故乡那动则积起的一人多高的大雪,满街的冰雕和蒸腾的雾气,现在的这片土地少了对冬天的敬重。
  酒精的副作用渐渐开始发作,睡眠失调的状况持续了半个月仍未缓解,好在学期末需要担忧的也只剩下毕业论文开题报告这一项要紧的事情,汇报的前一周他买了一大瓶红酒特意留在了汇报前夜准备一饮而尽,希望换得一夜好眠,但这酒进入体内,分明产生了相反的作用,他只觉自己是躺在床上的一只落魄袋鼠,努力挣脱困在身上的藤曼,闪转腾挪的蹬着双脚,头重脚轻地辗转反侧。
  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随即熄灭,传来了一声震动。他不想去理会,现在入睡的话第二天还不至于憔悴到影响状态,他需要全神贯注地集中在这件事情上。
  手机又响了一声,那声音越忽略越震耳欲聋。
  他摸黑举起了手机,是一条短消息,那是一个绝无可能再次发送消息的人发来的。
  【1643】
  他的心脏在那两秒停滞了一下,随即像是即将跳出胸口一般地失去了规则,床在天旋地转,他不确定是酒精的加持还是下一秒自己即将要猝死在这个没有暖气的房间里,胃里一阵翻涌,直到他努力再次将发信人和内容看了一遍。
  发信人姜珊,他的姐姐。五年前自杀身亡。
  姜珊是人们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天生一双灵眸,头脑极具慧根,学习功课样样不落前三,更弹得一手行云流水的钢琴,从小到大都是左邻右舍用来教育自家孩子的榜样。在母亲邓丽娇眼中,大女儿是可以继承自己法律衣钵的人,因此对她的教育不容许出现分毫的偏差,而小儿子姜郃更像是买一赠一的那个赠品,并不是不够好,只是相形见绌。
  姜郃努力使情绪平复,点进了姐姐的朋友圈。时间停留在 2013 年的 12 月初,最后一条朋友圈是母亲邓丽娇编辑的,是一则关于姜珊葬礼的公告,短短十几个字宣告了一位少女的生命终结。
  继续按照朋友圈时间线往前回溯,似乎能看见这个女孩的一生,那些图文记录成了女孩短暂 18 年生命里最后留下的寥寥痕迹。五年来姜郃没有再点开过姐姐的朋友圈,似乎只要如此心照不宣的互不打扰,就可以当作彼此相安无事,在心底里,他始终不愿承认姐姐已经离开的事实,因此当他再次点开时,确实感到一阵的陌生与慌乱。
  母亲邓丽娇一生都在和法律这门事业打着交道,从法院隐退后成为了一间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在姜郃的印象里,邓丽娇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一家人每年团聚的时刻屈指可数,哪怕是少数的相处的日子,邓丽娇对姜郃也处于不闻不问的状态,全部的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即便如此,姜郃也从未看见邓丽娇有任何显露的外在情绪,哪怕是在自己女儿的葬礼上,这个冷静的女人也看不出任何感情的变化。
  她会难过吗?她会内疚吗?姜郃五年来不止一次在心里发问,也不止一次怀疑姐姐的死,正是由于邓丽娇施加的压力过大造成的。但姜珊在五年前的那个冬天什么也没有留下,便从横跨了一个多世纪的中东铁路桥上,跳到了冰封的江面上,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空气席卷着刀片一样的雪花,当人们发现她时,被零下二十度的气温裹持后终于将她变成了血色冰雕,屹立在横亘的冰河之上。
  是恶作剧吗?姜郃在心里嘀咕,退出朋友圈返回了聊天界面,此时已经没有开始时的惊恐,但从偏僻角落涌上一股愤怒,如果是恶作剧,他一定会亲手把这个人揪出来。酒精无形中给他壮了壮胆,他劈里啪啦对着屏幕打字,准备正面教训下这个胡乱开着不合时宜玩笑的人。
  【你是谁?如果是恶作剧的话你惹错人了! 】
  对方正在输入……
  姜郃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已经将近一天没合眼,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消息,他想起姜珊葬礼结束后邓丽娇便将她的房间锁了起来,除了每周一次的打扫外不再让任何人进入,如果手机被人用来恶作剧,也只有邓丽娇一个人有这个可能,但她偏偏又是最不可能做这件事情的人,莫非真的是鬼魅?但当他再次收到那头发来的消息时,他多希望今晚只是自己喝醉以后产生的幻觉。
  【你的姐姐 】
  对方回复道,对话框的顶部依旧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姜郃觉得周遭的空气也变的寒冷了起来。
  曾几何时他梦见过类似的情景,古时候传说人死后会飘荡在一片广阔的芦苇丛中,亲人们会在芦苇丛中呼唤名字一起相聚,姐姐离开后姜郃一直希望有天真的在梦中的芦苇丛中和姐姐团聚,但一个人的离开是如此悄无声息,甚至连留给自己悼念的凭证也被锁在了另一个房间里。姐姐对于姜郃是一个特别的存在,父母在姜郃 10 岁那年突然离婚分居,邓丽娇长年累月的出差使得姜郃看待这个姐姐更像是看待父母一般的角色,尽管两人的年纪相差的并不大。
  他是希望存在神迹的,哪怕没有神灵只有传说中飘在芦苇丛的游鬼,也可以当作姐姐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过,但五年过去了,神迹变得遥不可及,哪怕连姐姐的样子也开始变得模糊。
  许久,屏幕上方的正在输入消失了,弹出了对方传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救救我 】
  寒夜恐惧刺骨,窗外天色既白。
第2章 01恶意
  法学院的主楼后有一片茂密的银杏树林,秋天一片金黄时总会有不少附近居民来这消遣,但冬天却鲜有人光顾。姜郃最喜欢冬天站在树林正中间的小丘上,日光影影绰绰的能隐约看见法学院的院徽被照射的闪闪发光,那是姐姐曾经梦寐以求的地方。
  姜郃一直认为自己是出于某种愧疚感才在姐姐离开后决定报考这所她心中的学校,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天站在这里的不应该是自己。曾几何时这片小丘是他距离姐姐最近的地方,但今天一切都大不相同。
  此时距离收到姜珊的信息已经 6 个小时,姜郃渐渐从宿醉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一切的真实性,但仍未放弃是有人故意恶作剧的可能。早上邓丽娇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才意识到上一次两个人联系已经是三个月前,打了两通电话无果,姜郃决定暂时将这件事搁置,全心准备上午的答辩。但人的心总是自作主张,越努力想要不去在意,越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答辩全程姜郃都不敢抬头看导师的脸,下面的一排评审犹如洪水猛兽,盯得自己乱了分寸,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个事情。他的声音在颤抖,太阳穴冒着虚汗,自己通宵加点修改了无数遍的演示文稿也变得陌生起来,脑子里只剩下姐姐的声音,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犹如鬼魅一般熟悉又陌生的呼喊:
  “救救我!”
  脑海里面像炸开了烟花,身子变成了一团瘫软的棉花糖,无力地砸了下去。
  姜郃记着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自己吐在了讲台上昏了过去。
  校医院的消毒药水熏得人反胃,姜郃几乎是被呛醒的。
  还没等他睁开眼,他就听见门被重重推开发出了年久失修的哀嚎声,随后走进来一个带着耳机专心打游戏的魁梧青年。大涛,本名万寿涛,姜郃的室友,同样也是来自哈市的老乡,是姜郃在寝室里真正可以不做保留完全信任的人,但自从半年前大涛搬出宿舍开始校外实习后,两个人几乎很少碰面,一睁眼姜郃甚至有些恍惚。
  “怎么,见到你救命恩人了激动的话都说不出了吗。”大涛见姜郃醒来后放下手机端了把椅子坐在折叠床前,“你这个见面礼真的太重了,半年没见一见面先晕过去是什么仪式啊姜老师。”大涛接着调侃道。
  “是你带我来的吗?”姜郃坐了起来,头还在隐隐作痛。
  大涛站起来走去饮水机旁接了杯水递给姜郃:“你今天差点把咱们院长吓到犯心脏病,人家六十来岁了突然看见你在讲台上昏过去都语无伦次了,幸亏我是你下一个答辩的就在门口一直偷窥你情况来着,不然你瞅瞅你这吐的。”大涛指了指姜郃身上的污渍满脸狐笑。
  “不好意思辛苦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时身体就不ᴶˢᴳ受控制。”姜郃喝了口水。
  “你有多久没睡觉了?”大涛问道。
  姜郃放下手中摩梭良久的杯子,摇了摇头。
  “人家护士小姐姐可说了,你这个情况最起码通宵了两三天,还说你体内酒精含量很高,她原话怎么说来着我想想……”大涛紧锁眉头:“啊对,说让你想折磨自己的话换个轻松点的方式折磨。”说罢,大涛放声大笑。
  大涛有种魔力,能很快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姜郃骨子里带着一种冷静疏离,经常给人生人勿近的感觉,大一开学时的军训尾声,大半个班都渐渐熟络起来,姜郃仍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大涛就像是对姜郃的这层屏障天然免疫,开启了热烈且持续的好友申请攻势,事实证明,冰山终有融化的一天。
  “怎么样你的实习,还可以吗。”姜郃问道。
  大涛站了起来在房间里一边踱步一边回答:“已经签协议了,毕业不出意外的话就在那家继续,没想到吧,我是我们这批人里最先改行的。”说罢,继续笑了起来。
  大涛的选择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入学开始大涛就是法学院的风云人物,各项绩点近乎满分,大小考试都是名列前茅,哪怕在这样一个学业课程内卷严重的地方,他还可以同时兼任学校乐团团长和足球队长的多重身份,但某种程度上,大涛和姜郃来法学院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因为心中存在着愧疚感,姜郃为了替姐姐实现夙愿,而大涛是为了过世多年的母亲。
  如果能早点走出这些阴影活出自己的人生,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姜郃心里想着,嘴上满是调侃。
  “如果……”姜郃开口道:“如果有天你突然收到阿姨发来的消息,你会信吗?”
  大涛被这突如其来的没头没尾的问题问住了,停下了踱步的步伐缓缓回答:“我会,如果能跟她再说上话,我都会信。”
  “怎么,你刚刚做噩梦了吗?梦到你姐了?”大涛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姜郃考虑了很久要不要把信息的事情和他说,但一来自己目前还没有证实信息是否是某人的恶作剧,二来自己的身体状况让他开始对信息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于是决定暂时作罢,他摇了摇头。
  “这几天你来我家住吧顺便养养身体,我那什么都有比宿舍舒服多了,而且我这可不是大发慈悲啊,今天这答辩结束我就要出差几天了,阿满没人照顾我不放心。”大涛站起来期待着姜郃的回答。
  阿满是姜郃和大涛半年前捡到的一条金毛狗,左腿有着先天残疾,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好在后来及时抢救了回来。姜郃觉得此时的自己的确需要换个环境思考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况且阿满在的话,也许能将自己从糟糕的情绪里暂时解救出来,两个人一拍即合,决定处理好答辩事宜后会合。
  大涛的房子在东岸的高新科技区附近,一到晚上显得格外寂静。
  大涛匆匆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后便收拾行李赶去机场,留下了家中一人一狗面面相觑。阿满显然认出了姜郃,围着他一直打转乱扑。再次拨通邓丽娇的电话,是在姜郃遛狗的时候,电话那头推杯换盏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吃饭吗?”姜郃问道。
  “嗯,什么事?”电话那头反问。
  “……”姜郃突然意识到,自己拨了一整天的电话,却没考虑过要怎么跟母亲提起这件事,他有些局促:“我就是想问下,最近家里来过人吗?”
  “什么意思?”
  “我收到一个微信消息……”姜郃考虑了下要不要说:“是姐姐发来的,所以我想说,有没有人来过家里动过姐姐的手机或者登陆过她的账号。”
  “不可能。”对面铿锵有力的回答。
  “是不可能,但我今天凌晨的确收到她发来的消息了。”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电话那头语气已经变得些许不耐烦:“小珊的东西都放在房间里没有人能进去,也没有人能碰到她手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姜郃,你姐姐已经走了五年了,你也是成年人了,你要学着去接受这一点可以吗。”
  “你完全不好奇信息的内容是什么吗?”姜郃对邓丽娇的反应见怪不怪。
  “不好奇,我也不想知道,我希望你可以尽快长大接受这一切。”电话那头语气冷漠的像是在谈论别人家的事情:“没别的事情的话先这样吧。”说罢,电话响起了挂断的忙音。
  姜郃对半小时前自己居然怀着一丝期待感到可笑,事实上从姐姐离世一个月后,他就感到母亲已经完全走出了丧女的伤痛,依旧每天应酬,出差,回家倒头就睡,维持着标准的三点一线生活,除了家里少了个人,一切似乎对她没有影响。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因为一个既死之人发来的信息而感到波动呢。
  但如果真的如母亲所说,关于姐姐的一切东西没有任何外人接触过,那这几条信息究竟是他人假借姐姐之口发来的求救信息,还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问候?
  回过神时,姜郃发现手里牵着的遛狗绳不知何时已经断开,四下里寂静无声,街边灯光昏黄的看不见阿满的踪影。姜郃顿时神经紧绷,大气不喘的跑遍了周围的街道寻找,午夜时依旧遍寻无果。他决定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追溯,希望阿满能自己认出回家的方向。
  姜郃一遍遍拨通着大涛的电话,估算着此时飞机早该落地了,却依旧无人接听。他回想起那天跟大涛捡到阿满时看见了放它的箱子中主人留下的一张卡片:请好好爱它。
  绝不能再让任何一个自己在意的东西消失了。他在心里默默念道。
  然而这一次,他又食言了。
  姜郃寻回家时,在门口发现了阿满,跟半年前相遇的时候一样,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中,上面放着一张贺卡一般的东西,只不过现在,阿满没能等来垂死挣扎后的救世主,它满身被鲜血覆盖着倒在了纸箱中。
  卡片上的一行字即将被鲜血浸没:
  这是警告。
第3章 02诡谲
  时间如同沉闷的丧钟,一点一点拉扯掉最后的希望。
  姐姐离开后,姜郃很抗拒过生日,他觉得自己偷窃了本该属于姐姐的生命时长,却并没有用作有意义的事情。一个小偷,有什么资格庆祝长大。
  大涛犹如一个读心者,两个人同年出生,因此每次都将自己生日和姜郃放在同一天,美其名曰和姜郃不分你我,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们两个人太像了,经历过切身之痛的动物,总能在人群中嗅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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