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会百分百的坦诚吗?”失去意识前,姜珊又回忆那天宋颖菲对自己说的话:“永远不要对别人完全坦诚噢,可能我展现给你的只是我希望你看见的模样。”
“那你的另一面是什么样子啊?”姜珊问道。
“我的另一面啊,是幽灵!”
你真的是幽灵吗,小颖?姜珊倒在了沙发上。
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姜珊睁开眼睛时,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脸上被人遮上了眼罩一类的东西,她有些眩晕和恶心,不停地干呕着,那响动在听见自己的声音后戛然而止了,整个房间顿时寂静无比。
双手被人捆在了身后,双脚也被用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束缚在了一起,姜珊意识到,这是个圈套。耳边的皮鞋声越来越近,紧接着是衣服的摩擦声,姜珊在心底暗自观察着。
不知身份的人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好像是身上的某些金属饰品撞在了一起,发出了细微响脆的声音,姜珊多希望能从这些判断出具体的有价值的头绪,但似乎高估了自己,她的嘴并没有被那人加以防范措施,是自信这间房间里发出的声音不会被人听见吗。她的心里涌上来一万个想法,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嘴唇已经因恐惧而打着冷颤,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在嘲笑着自己,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对面的人好像点燃了一根烟,一股尼古丁的恶臭传进了鼻腔,本就有些反胃的姜珊干咳的更加厉害,对面的人貌似冷笑了一下,姜珊能听见它牙齿间传来的不屑。
“我还担心来着,”对面的人开口说道,是个男人,是个有些耳熟的男人的声音,姜珊心里飞快地回忆着,男人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打开空调的话,我可能就要用别的方式处理你了。”
空调?联想到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姜珊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提前借着空调的冷气释放出了某种麻醉气体。
姜珊很想和男人正面对峙,只是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白戈所说的恐惧感所谓何物,那是一种令人丧失逻辑能力,语言组织能力的强大存在,尽管此刻脑子里的无数ᴶˢᴳ想法像是炸裂的烟花,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在告诉自己,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执着的人,姜珊。”男人说道:“你不相信警方的结论,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只把自己心中以为的当成真相,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人偏执的有些可怕,你觉得呢?”
“我觉得一个不敢用自己真面目来和我见面的男人,没资格评价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姜珊用尽了身体内仅剩下的勇气回答道。
“我没看错你,宋颖菲也没看错你。”男人说道。
男人提起了宋颖菲,姜珊心头一颤,眼前的这个人很大程度上,就是一切罪恶的始作俑者。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把我骗到这来,然后怎么样,杀了我吗?是觉得我触碰到了关于你的一些证据了吗?”姜珊问道。
男人大笑起来,那笑声有些可怖,他说道:“孩子始终是孩子,总是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天衣无缝完美无瑕,我就算再给你几十年的时间,你也不一定能有多少进展的。你很聪明,但你…远远没有聪明到可以参透成人世界的复杂。”
“那这算是什么,警告?”姜珊问道。
男人似乎站了起来,姜珊感觉烟味从自己的身后飘来。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男人说道:“反正我们时间不急,接下来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又是这样的得意洋洋,姜珊觉得这个男人某种程度上已经胜利在望。
男人坐在了身后的办公椅上,继续说道:“有个小女孩,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当个了不起的画家,但这个理想,因为家里横遭意外,不幸幻灭,她希望抓住一切机会。”
是宋颖菲,这个男人在说宋颖菲的故事,姜珊心里暗自惊讶。
“有钱的富豪希望临摹一副著名的画作,一个神话传说,名字叫《萨德柯》,绘在一幢满富传言的建筑之中,富豪偶然间在这里看见了小女孩,不知怎么,那之后富豪大病了一场,痊愈后决心帮助小女孩度过家庭危机,并资助她实现梦想。小女孩开心极了,她的家人也开心极了,他们都觉得是自己心中虔诚的祈祷感动了上苍才会被这样一个好心人选中,但很快富豪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他和小女孩的家人约定了一个一年之约,在那一年中,小女孩要扮演他的女儿,一个跟她长相极为相似的另一个女孩,一年之约结束后,两不相欠。女孩的家人为了钱说服了她,一年的时间里,女孩像是两个不同的人格寄居在了一个躯体内,因为她明白,只要这一年好好表现,自己就能成为拯救家庭脱离苦海的人。”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悲伤,他继续说道:
“但富豪食言了,一年之约结束后他并没有履行约定,而是把女孩关在了自己精心打造的地方,他希望将女孩永远留在身边。他让身边的一个亲近之人负责照料女孩的饮食起居,确保她的身心健康,但富豪没想到,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派去的人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对女孩产生了好感,他开始同情女孩的遭遇,他开始设法帮着女孩寻求外界的支援,但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女孩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她认为她的好朋友一定能发现自己留下的线索,男人决定在暗中帮助她。”
“你们这些变态的混蛋,到底把小颖关在哪儿了!”姜珊心里的怒火已经熊熊燃烧,她懒得再继续听男人这些云淡风轻的讲述。
“哈哈哈着急了?”男人笑道:“还记得第一次你在家门口发现的卡片吗,没错,是宋颖菲写的,我帮她传递给了你,那天我跟踪你们去了约定的地点,却发现你把痕迹都擦掉了,我有些生气,因为我并不清楚线索的具体内容,我很担心会把我自己暴露出去,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既然你觉得自己是在帮小颖,那我不知道今天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姜珊问道。
“之前我确实是想帮她,我希望你们可以根据线索慢慢找到她在哪里,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在她眼里我始终就是一个犯罪分子,一个变态,一个她出来以后会忙着割席的人,尽管她并没有明着说,但我都知道,她是为了活下去才对我和善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放她走呢。”
“因为你看到了吴大勇的下场,你觉得你自己和他没有区别,都是在一厢情愿的对一个不可能给你反馈的人抱有幻想。”姜珊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所说的心情,她在天台上也听过类似的境遇,那种由得不到的爱变成的恨所延申出的分裂情绪。
“吴大勇吗,确实,他死后我意识到,我跟他其实就是一种人。”男人平复了下情绪,接着说道:“有时候我觉得你蠢得可爱,有时候又聪明得离谱,但你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也是因为这些吧,所有人都把宋颖菲忘记了,为什么你就不能学乖一点不去追查了呢。”
“小颖到底被你们关在了哪儿?”
“晚了,见你之前她就已经被富豪处理了。”男人回答道。
姜珊心脏猛地一缩,只觉得天昏地暗,她不敢确认这男人的话是否百分百真实,但听见这样的消息不免让人为之悲伤。
姜珊听见电子锁被人打开,这个男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访客吓到,连忙冲到了自己的旁边,姜珊感觉脖子上被抵上了一个尖锐的冰凉之物,是刀。
门被打开,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掉在了地上,门口的男人大骂了一声,径直冲了过来和身旁的人扭打在了一起,姜珊听见刀滑过的响动,她很想顺着声音的位置寻找,但自己此刻的姿势实在是动弹不得,她一边呼喊着救命,一边努力撕扯着身后捆绑自己的绳状物,混乱中,她听见房间里书架砸落的声响,一切归于平静。
有人在靠近自己,姜珊感到自己危在旦夕,她努力用身体挣脱面前伸来的手臂,眼罩被男人摘下,姜珊看见蹲在自己面前的是满脸是血的白戈,他的手臂上一道大口子还在往外翻躺着深红色。
“是我,是我别怕…”白戈的声音有些疲惫虚弱,但他还是满脸微笑着。也不知怎么了,姜珊的眼泪突然不自觉地留下,白戈一边为她解着手上的东西一边观察着旁边趴在地上的男人,男人被沉重的书架压在了地上,手边,是还未抽完的半根烟。
姜珊认了出来,那是周放。
警方很快赶到了现场,周齐看见满屋的物件时有些恍如隔世,当她看见周放时,更是如同见到了鬼魅一般。
周齐开车将白戈和姜珊送去医院,路上,姜珊始终念念不忘周放在自白中所说的话,当务之急所有的试探都不再重要,周宪淳这个嫌疑人已经板上钉钉,她决定跟周齐彻底摊牌。
“周警官,周放刚刚已经承认了宋颖菲被周宪淳和他关了起来,很大可能就在向日葵。”姜珊说道,周齐透过后视镜看了下她没有说话。
“周警官,现在当务之急是加派人手去地毯式搜索一下,也许还有挽救的机会。”姜珊急不可耐,她从心底里不愿意接受周放所说的,已经把宋颖菲处理掉的事实,她相信一定存在转机。
周齐始终只顾着开车,这些话像是穿堂风般转瞬即逝。
“周齐!”姜珊生气的怒吼道:“我已经知道你是周宪淳女儿了,但我始终还是选择相信了你。”
一个急刹车,车子停在了路边,周齐转过身吃惊地盯着身后的女孩。“你是怎么…?”她问道。
“所以…求求你…也许宋颖菲还有一线生机…”姜珊近乎哀求道。
“你知道那是我父亲你还要信任我吗?”周齐转过身重新启动了车。
“我知道一定有什么原因的。”姜珊说道:“多年前你突然和家里断绝联系,是和你突然消失的姐姐有关吗,如果是的话,我知道我能够信任你。”
潮湿又黑暗的地底深处,一个房间常亮着光。
周放站在房门前,面前的女孩正描摹着一副人物画像,画的正是自己。
“我觉得这副有点糟糕,要不然改天再重新给你画吧。”女孩嘟了嘟嘴,眉头紧锁。男人接过那副画像满眼的欢喜,不停地大加赞叹。
“我还是搞不懂,明明有简单的方式,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条复杂的路?”女孩一边收拾着颜料,一边抱怨道。
周放笑了笑,俯身帮着她一起收拾起来,回答道:“你还太小,你知道吗,真正让一个人痛苦的方式就是杀人诛心,如果只是简单的复仇,对他来说就太痛快了。”
周放一边扯着画布一边补充着:
“我要让他这辈子ᴶˢᴳ都逃不开自己的噩梦。”
第29章 28伪装
医院的药水味让姜珊的脑袋隐隐作痛,她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数着面前宣传海报上的字,那是她小时候养成的一种习惯,可以将自己暂时从眼前的境况中抽离出去以一个第三者的视角审视全貌。
一个男警官搀着缠了纱布的白戈从房间走出来,男警官看了眼手机上的群组消息,焦急地在四处寻找着周齐,他把白戈领到了姜珊身边,看了眼面前这个刚刚恢复平静的女孩,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停了下来。白戈一脸尴尬地坐在姜珊旁边,两个人的中间,隔了好远的一段距离。
姜珊其实有好多话想和白戈说,但碍于男警官一直在自己面前踱着步,白戈的表情又有些不对,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大逆不道的罪人,明明被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出来,却始终在乎情面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好点了吗?”白戈在远远的地方望着自己,姜珊心里叫天天不应,为什么这个人明明自己受伤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不要这么善良可以吗,她心里苦苦哀求。
“就…谢谢你啊…你胳膊…”姜珊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这是两个人在年初分手以后的第一次对话,一晃半年已过,她又想起白戈手臂上那道深不见底的伤痕,只觉得自己恶贯满盈。
“我没事啊。”白戈笑了笑,朝着姜珊的方向挪了下自己的身子,两个人的距离近了些,他继续说:“医生说一下子摄入太多麻醉气体的话会影响身体,如果你感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他们。”说罢,抬起头瞥了下一旁的男警官。
姜珊点了点头,两只手一直在互相摩梭着,她问道:“你怎么会去那里的?”
白戈的笑容瞬间凝固,脸涨的通红,好一阵子才支支吾吾地回答:“那天你跟着大飞回家,后来我打听到你去找宋颖菲爸妈了,我有预感你可能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然后跟踪我了?”姜珊问道。
白戈的脸变得更红:“不不不,早上去补习的路上看见你进了那栋大楼,我觉得应该找你聊聊,中午下课以后我就买了两份麦当劳想着去给你负荆请罪,结果一开门就…”白戈压低了音量,生怕被男警官听见:“到底怎么回事?”
姜珊大致回忆了下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旁边的男警官在一旁通着电话此刻并无闲心去关心两人,姜珊察觉到在什么地方有些微妙的违和感,却又说不上来,她盯着隔壁诊室内来回开关的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你怎么开的门,还是原来的密码吗?”她问道。
“是的,输入密码后就开了。”白戈说。
姜珊思忖良久:“有点奇怪,周放前期准备做的这么足,又是提前安置好麻醉药,又是准备了工具,但居然会忘记把办公室反锁上。”
“没准儿是真的忘记了。”
“但你进房间时他的刀已经架在了我脖子上,按照他所说的本意就是来杀我的,最后却舍近求远的选择和你搏斗,明明只需要一个动作就可以达成他的目的。”姜珊回忆道。
“你是在遗憾自己没被杀掉吗,我看你麻醉药劲儿还没过呢。”白戈咬着牙无奈道。
姜珊看了眼身边的男生,目光突然变得坚定:“如果他说的是谎话呢…我是说,也许有事实在里面,但万一这次的事,是他早就计划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被抓,那这两个说不清的地方就都有的解释了。”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白戈问道。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姜珊的脑海中萌生出来,如果说有一个人在周放的自白里占据了极大的比重,那就是周宪淳。在周放的自白中,周宪淳是一个将宋颖菲看作长女替代品的无耻之徒,一个囚禁花季少女的变态狂热分子,如果周同仅仅是出国定居,这一切都不符合常理,姜珊知道,周家长女一定被卷进了更加令人瞠目的事件中。
男警官挂断电话后将两个人带到了医院门口,他的神色比之前更加慌张,姜珊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此刻更担心宋颖菲的安全,如果周放所说的有部分事实存在,那宋颖菲一定还要被拯救的可能性。
“小颖,找到了吗?”姜珊的心脏狂跳,她无法再继续忍受这种定论未知的侵扰。
男警官有些吃惊,左右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和姜珊透露一些最新的进展,他回答道:“周放透露,来见你之前他就已经按照周宪淳的吩咐杀害了宋颖菲,我们有一队同僚去了他说的那个地下室摸查,但…也是刚刚消息才传来,那个地下室根本什么都没有,就是一间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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