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颂时眸色压抑，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扳住她肩膀不让她动弹。
“裴颂时？”
唐歆没法回头，腰还抵在流理台上，台子冰冷。
这人的力道很大，一点情面不留。
“你和周兰弈住在一起了？”
唐歆冒了一脑门的冷汗。
裴颂时真的是神了，在M市机场撞见也就算了。
居然还追踪到她家来。
她头皮发麻，惊悚感一阵阵的。
“你怎么进来的？”
“我问你答。”
他手掌用力，眸光里阴戾又多了一分。
唐歆感觉靠近台子的那块肉跟掉了似的。
“是，住在一起了，你不都看见了？”
她不知道裴颂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越想越觉得惊悚。
“你胡说，他已经走了。”
裴颂时嗓音又低了几个度。
“他只是出去买东西去了，很快就会回来，见到你堵在我们家，会报警把你抓进警察局。”
“你们家？”
他突然一道冷嗤。
温度和刚从冰柜里捞出来的冰棍差不多。
“带着我的女儿，和别的男人厮混在一块儿？”
唐歆很讨厌他自以为是的语气。
“我们没关系了，裴颂时，她是我一个人的孩子。现在你擅闯的是我家，我有权利告你擅闯民宅。”
“还有，故意伤害罪。”
最后一句，像是一声惊雷，猛地把裴颂时从愤怒之中叫醒。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
拿唐歆的腰当块海绵在捏，像被蜜蜂蛰了一样急忙收手。
他身体退开一寸，唐歆依旧感觉身体发痛。
“给你一分钟，请你马上离开。”
裴颂时盯着她的一双杏眼，杏眼发红，眼眶湿润，眼睫上还挂了泪珠，眼尾泛红。
目光里满满的仇视和恨意。
“我要见她，见一眼，我就走。”
唐歆突地一笑，“你刚才不是见到了？”
裴颂时薄唇微张。
突然苦笑。
“你都知道？”
“以你的性格，知道我生下孩子后，根本不会问其他人，我生的是儿还是女，你只会相信自己的眼，所以你进来后，偷偷看见了唐糖。”
“怎么样，她漂亮吗？”
唐歆真的是发自内心地问裴颂时，有那么一瞬，在看见他眼眶含泪的时候，她是真的可怜他。
“好看，长得很像你。”
裴颂时开口时，连眼睛都没眨，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看完了，那就该走了。”
唐歆赶客，重复他刚刚自己答应的话，“怎么，想出尔反尔？”
“不是，我这就走。”
对峙的几秒间，他回转过身，虽然脚步迟疑，但终归是头也没回。
唐糖的出生证明是在焰城办的，没有爸爸，也没法上户口。
唐歆没想过和裴颂时复婚。
对裴家所有人都没有一丝留恋。
所以她只会找人帮忙。
周兰弈跃跃欲试。
被唐歆拒绝。
“理由呢？”周兰弈很不爽，“你都说让小奶糖认我当干爹了，还介意这点事？”
“当然介意啦，”唐歆煞有其事，“认你做干爹，又不是认你做亲爸，当时候说不清可不行。”
周兰弈耷拉着眉眼，“你这么较真啊？”
“是因为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他声音很低，又仿佛带着雨夜的忧愁一起进来。
唐歆倏然回眸，嗤笑，“你胡思乱想什么？”
“当然不可能。”
“不然我为什么给她取名唐糖？”
唐糖，只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那你打算找谁？”
“有职业结婚的，随便找一个不就行了？”唐歆找曾丽要到了号码，没那么多心理负担，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比起和裴颂时或者周兰奕扯上关系强太多了。
周兰奕抱着小奶糖坐在藤椅里吐槽，“你妈这个没良心的，我抱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她有什么问题居然不提前考虑我。”
唐歆一整个无语住了。
“她才这么小，你就当着她的面吐槽我这个老母亲，就不怕她以后知道了骂你？”
周兰弈：“那我得趁着她现在不明事理多说点，以后先不认你。”
唐歆：“……”
好一个老奸巨猾。
唐歆联系到人办手续那天，门外停了两辆车。
她前脚进去，后脚两辆车驾驶座上的人就下来了。
“上次没敢下车，便宜你了。”
周兰弈斜倚在车门旁，明媚天光里，车上还没个人没下来。
“如果不是你外祖心思歹毒，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大概率现在你还在唐歆的黑名单里。”
裴颂时没盯着周兰弈看，而是看向坐在车ᴶˢᴳ内副驾驶的人。
一个老头。
精神却很矍铄。
他略略扬起下巴，藏起心底的愤懑。
“怎么不让你外祖下车？缩头乌龟打算做到入土的时候吗？”
不知道车门的隔音效果怎么样，但裴颂时猜测他肯定听见了。
“你少推卸责任，”周兰弈听不下去，单手拽住裴颂时的衣领，“如果你好好保护她，她怎么会被抓去三天？”
“我外祖不是那种人。”
裴颂时哂笑，“不是哪种人？你以为你那么顺利找到唐歆，是谁给的线索？”
“毁掉的那家赌场，又是谁家的？”
“让你外祖下来对峙，不什么都清楚了？”
周兰弈又往前一步，黑眸凝住他，“你不配见我外祖。”
唐歆刚巧和结婚专业户从民政局出来。
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人瞬间松开。
原本一直静坐在车里的周煊终于下了车。
“歆歆。”
周兰弈站在唐歆身边，刚要开口，周煊已经率先叫住了周兰弈。
“这位就是唐小姐？”
唐歆看见周煊，脸上一丝笑都挤不出来。
第92章 幌子
一年前，她和晏京泽去周家找周兰弈，周煊对自己也是一副好脸都没有。
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心狠手辣、未达目的不罢休的阶段。
她浅浅点了下头，就和“合伙老公”聊起天来。
“合伙老公”自己有辆奥迪，唐歆来的时候就是被他载来的。
两人有些合作事项需要商量，唐歆便打算上车找家咖啡馆细细商议。
周兰弈见她要过去，急急拦住她，身体挡在她面前。
“歆歆，我外祖有事找你。”
唐歆顺着周兰弈的视线，往后面看去。
周煊这个怪脾气的老头，居然冲她笑了一下。
唐歆非但没感觉到半分柔情，反倒觉得毛骨悚然。
像癞蛤蟆在她胳膊上舔了一口一样。
虽然这个形容可能很不合适，但她确实是如此觉得的。
“改天吧，我今天还有急事要忙。”
其实没有什么比今天更合适的，毕竟周兰弈的外祖，还是个长辈，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怎么会到民政局外面来堵她？
但唐歆就是拒绝了，里面说不清楚有几分故意的成分在。
周兰弈还要再说什么，周煊已经走上前来，态度和蔼可亲。
“那就等改天唐小姐有空的时候，我再去拜访，不急。”
这下周煊什么意思，唐歆也猜不透了。
她刚要迈开步子，裴颂时却已经挡在周煊面前。
“醉翁之意不在酒，周先生干嘛要单独约见唐歆？在这说清楚，不行？”
裴颂时似笑非笑，语气像火药点燃前的炸药桶。
留了一分，却又没留彻底。
火都烧到绳子屁股上了。
周煊脾气再好，想不生气都有点难。
“裴先生管好你的裴氏和寰祁就行了，你是海水吗，管这么宽？”
周煊说的话，不符合他的身份和地位。
但也正是如此，唐歆才更敏感地察觉，周煊不对劲。
她特意停下步子，认真听了一会儿。
总之是吵周煊出现的时机不对，他来这是有所图，中间声嘶力竭的一句牵扯到一年前赌场的事。
唐歆拉住裴颂时，“你什么意思？”
“说的很清楚了，你被在医院里掳走之后，是被周煊的人带去了南城附近的赌场，在那待了三天。”
裴颂时不知道后来唐歆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但他确定唐歆待的赌场，的确是他苦寻无果的地方。
当年没找到唐歆，他一直没放弃，想尽各种办法搜找她的踪迹。
却没想到，周兰弈一家坐实了贼喊捉贼这一项。
老的害他老婆和女儿，小的糖衣炮弹打进内部。
实在无耻至极。
“你没有证据，就敢信口雌黄？”
周煊敲了敲拐杖，一张脸不怒自威。
“的确没有证据，有证据，你就不是在这里了。”
就是把他送进警察局，让他的后半生在里面度过。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周煊在起初的情绪浮动之后，反倒恢复镇定。
倒显得裴颂时情绪激动像个傻子。
又吵又闹的。
周兰弈把唐歆拉去一边，“你别听他胡说，当初他根本没找到你，怎么知道你被掳去了赌场？”
唐歆极认真地看着他。
因为吵架，俊脸有些泛红。
眼底那颗红色小痣，如朱砂，似血，要从皮肤上跳出来一样。
“嗯。”
她转头对裴颂时说，“你别闹了，赶紧回去吧，这是民政局门口，不是你家。”
“你……”
唐歆也用差不多的话术把周兰弈赶走。
“行啦，我真要走了，下次有机会你带你外祖来我家。”
周兰弈惊喜万分，“真的？”
唐歆颔首，“是。”
那天分道扬镳之后，唐歆真的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周煊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她不是地位卑微，配不上他的外孙吗？
以前独身配不上，现在还带了小小糖，就配得上了？
而且周煊态度改变，根本不像是周兰弈说好话的结果。
如果不是有特殊的原因，他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坐周兰弈的副驾驶来找她。
她私底下约了一个时间，和周兰弈的外祖见面。
避开了周兰弈。
方圆十几亩的大宅子，却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愈发显得冰冷和空洞。
“唐小姐来了？”
周煊亲自接唐歆进去，即使他已经七十多了，腿脚不灵便，还拄着拐杖。
“不知道周老先生，上次找我，是因为什么原因？”
周煊笑眯眯。
“唐小姐还是像以前一样心急。”
唐歆笑笑，“我以为周老先生和我一样，都感觉时间很珍贵。”
“如果谈公事，那是很珍贵，但今天，我们不谈公事，我们只谈私事。”
“私事？”唐歆被逗笑，“如果是私事，那也是和兰奕谈。”
唐歆是很记仇的。
她这么多年，一直都很清楚，周煊对她和周兰弈感情的阻挠。
但尽管她说话的语气很冲，周煊也不生气。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我要和你谈的，不是你和兰奕的事，而是和你姥姥的事。”
“我姥姥？你认识她？”
唐歆挑了挑眉，不是她惊讶，而是南城和焰城相隔太远，两人地位也差距挺大，谁能想到周煊和姥姥竟然认识？
周煊颔首，“我想去拜访拜访她，你能在中间帮我说一下吗？”
唐歆盯着他，那张虽然老但看起来还很英俊的脸。
眸光深了几许。
她本能地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是旧识，您自己和姥姥联系，不也很好吗？”
“我姥姥人缘很好，对老朋友更好，为什么要托我见我姥姥。”说实话，他和她可一点都不熟。
周煊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难道周老先生骗我，你和我姥姥一点都不熟？”
“我就是近乡情怯，怕你姥姥认不出我来。”
唐歆惊讶，“近乡情怯？”
“是啊，我老家也是南城的。”
唐歆更好奇了。
“那我可以帮您问问姥姥。”
“别，”周煊急忙喊停，“还是不用问了。”
“那下次我回南城，您也可以跟我一起。”
这种畏畏缩缩的样子，像极了犯错求原谅的状态。
唐歆说出来只是试探，顺便观察一下周煊的脸色。
他不动声色之后却是欣喜。
“好啊，你什么时候回南城？”
“下个周吧。”
“好，那我准备准备。”周煊甚至紧张地搓了搓手，眼底爆发出惊喜。
实际上这个约定的时间只是一个幌子。
第93章 虚实
姥姥两天后会来焰城看她和小小糖，她顺便在姥姥那探下虚实。
但这两天等待的日子也着实难熬。
自从知晓唐歆住在哪后，裴颂时就时不时冒头出现。
有时是在她家房间门口拎着东西守着，有时是在楼梯口旁坐着，还有时候她抱着小小糖出去散步，也发现他在。
唐歆烦不胜烦，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异常强烈。
终于又一次在公园出口，被同小区的邻居撞见。
邻居也是好心，看着她推着小车，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一个英俊的男人，好奇又担忧地拍拍她的肩。
“小唐啊，那人是谁啊，跟你后头好久了，不会是人贩子吧？”
唐歆往后一瞧，身形高大的裴颂时并不高明地躲在灌木丛头面，一半手臂露在外头，黑色鸭舌帽挡住他的脸。
还知道躲呢。
唐歆收回视线。
眼中闪过一抹讽刺。
对上邻居狐疑担忧的眼神，唐歆笑着解释，“朱阿姨不用担心，人我认识。”
“啊？”
朱阿姨见她言语真挚、表情从容，愣了下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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