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若兰看着她有些憔悴的面容，眸光软了软，“辛苦你了。”
“我还要继续调制药丸，你先回去罢。”
“那我先回去了。”裴若兰说完，起身朝外走去。
虞欢端起接满血的碗，朝几个已经昏迷的孩子走去，一人喂了几口。
她幼年时曾被毒医豢养，做了几年的药人，身上的血不止能解百毒，更有祛百病的功效。
将瓷碗洗干净后，她安静的等着，若是不出意外，一个时辰内几个孩子就会醒来。
等待的过程漫长又枯燥，加之失血过多，不知不觉，她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发昏，她取下身上的披风，询问丹青，“海棠她们醒了吗？”
丹青点了点头，虞欢心中一喜，正要起身去看她们，却听她又补充，“但她们身上的高热还是没有退下去。”
虞欢脸色一变，她连自己的血都用上了，这几个孩子竟然还没好起来，到底是她们的体质有古怪，还是她的血失效了？
她正疑惑着，外头传来敲门声，虞欢扫了丹青一眼，丹青立刻去开门。
只见裴若兰带着一个中年妇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虞大夫，”裴若兰唤了虞欢一声，看向身边的妇人介绍道，“这位是育婴堂的主人兰姑，听闻孩子们出了事，便想来看看她们。”
虞欢闻言，脸上的表情有些灰败，低下头道，“抱歉，我救不了她们。”
兰姑疑惑道，“所有人染上的不是同一种时疫吗？”
虞欢解释，“是同一种时疫，但其他人服过药就退热了，她们三个始终不曾见效。”
“我先去看看她们。”兰姑朝床边走去，育婴堂出来的两个孩子见到她十分欢喜，兰姑摸摸这个的脸，又拉拉那个的手，心疼道，“你们现在觉得怎么样？”
两个孩子眨巴着眼睛，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自己的症状，兰姑听着，神色忽然凝重起来，她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安抚的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放心，兰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们的，现在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好。”两人乖乖的应道，兰姑帮她们掖了掖背角，才起身朝外走去。
走到裴若兰和虞欢面前后，她郑重的看了两人一眼，道，“我想知道她们是怎么回事了。”
虞欢下意识的便要询问，兰姑做了个噤声的手指，用眼神瞟了眼房门，“出去说。”
裴若兰带着两人去了她的房间，刚落座，虞欢就看向兰姑问道，“能否赐教，她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姑笑了笑，“她们其实并没有染上时疫。”
“可她们分明有那些症状！”
“这我也说不清，”兰姑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创办育婴堂的这些年，这种情况出现过好几次，一个孩子不舒服，其他孩子便也吵着不舒服，吃药又没用，必须等第一个孩子好了，其他人的症状才会慢慢消退。”
兰姑的语气有些无奈，虞欢想了想，道，“听起来有些像癔症。”
裴若兰蹙起眉心，道，“那能按照癔症来诊治吗？”
“我还得再斟酌下。”
兰姑又跟裴若兰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裴若兰送完兰姑回来，冲虞欢道，“既然孩子们都没事，你早些歇着罢。”
虞欢摇了摇头，“我还撑得住，何况第一次见到这种古怪的病症，我总要弄清楚。”说罢，她起身朝外走去。
裴若兰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交代玉奴，“让厨房炖些滋补的汤水，每隔一个时辰就给虞大夫送一盅。”
“我知道了。”
一夜很快过去。
翌日清晨，裴若兰梳洗过后，往甲字房走去，她曲起指节轻轻的叩了下门，下一刻，门被打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她怎么都没想到开门的会是霍准，愣了一下才道，“王爷怎么在这里？”
霍准眼底跃动着柔光，“本王又搜罗了些药材送过来，兴许虞大夫能用上。”
“多谢王爷惦记这些孩子。”裴若兰不冷不热的说道。
霍准让开半个身子，让她进去。
两人错身时，衣料摩擦出沙沙声，霍准能清晰闻到她发间的幽香。
他低下头，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腰间的素带，道，“药铺对面是家木匠铺子，本王瞧着有许多益智的小玩意，便买了两箱，一箱给君玉，一箱给余下的孩子。”
裴若兰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眼神复杂道，“那些多谢王爷了。”
霍准冲她笑了笑，没再作声。
裴若兰走到虞欢身边，看着已经睡熟的孩子们，道，“她们今天怎么样？”
虞欢道，“昨晚我给她们喂养神的汤药，现在症状减轻了一些。”
裴若兰松了口气，“有效果就好。”
“这里也用不上你，你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裴若兰也怕打扰到虞欢，应了一声，朝外走去。
出了门，她才发现霍准坠在自己身后也跟了出来。
裴若兰心中莫名有些烦躁，“王爷还有旁的事情吗？”
“本王想见见君玉。”
裴若兰挑眉，“你见他做什么？”
霍准想到自己对那孩子莫名的喜欢和牵挂，道，“本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见见他。”
“我可以让你见他，但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霍准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裴若兰带着他往自己的寝房走去，霍准入内后，径直朝君玉的小床走去，将他抱了起来。
君玉昨日才见过霍准，对他还有印象，咧开嘴朝他笑了笑，伸手去抓他头上的玉簪。
霍准见他感兴趣，索性将簪子取下来，放入他手中，“拿着玩罢。”
裴若兰看到他一脸宠溺的表情，微微愣住，不知道的还以为君玉是他的孩子呢！
一刻钟很快就到了，裴若兰正要开口逐客，霍准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
第251章 捕风捉影
裴若兰见状，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了？”
霍准看向裴若兰，脸上的表情近乎石化，“他尿了。”
君玉……尿在了霍准的身上？裴若兰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霍准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裴若兰发自内心的笑，他抿了抿出，也跟着笑了，眼底全是纵容。
裴若兰笑完后，去拿了干净的衣裳过来，冲霍准道，“把他给我罢。”
霍准没有把孩子递过去，而是道，“本王来罢。”
他利索的将君玉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裴若兰去拿了张干爽的帕子，简单的帮他擦了下，接着两人一起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裳。
霍准这才将孩子递给裴若兰，然后朝外走去，吩咐杜林，“本王的衣裳湿了，你回去拿套新的过来。”
杜林领命离开，霍准回了房间，看向裴若兰，试探着问道，“本王已经让杜林回去拿衣裳了，只是这湿衣裳穿着实在不舒服，本王能脱下来吗？”
裴若兰抱着君玉，垂下眼皮，语气淡淡的说，“我倒不知，王爷几时变得这般娇弱。”
霍准压下眼皮，叹息道，“是真的不舒服。”
“那你现在回去换啊！”裴若兰毫不留情的拆穿他。
“……本王倒也没有这么急。”
裴若兰没再理他，走到屏风另一边，低声哄起君玉。
不知过去多久，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喧天的锣鼓和百姓慷慨激昂的声音同时响起，“欢迎裴县令到陇西为官、欢迎裴县令到陇西为官、欢迎裴县令到陇西为官……”
裴若兰脸上的表情一变，想起当初在城外见到霍准时，他说的话。百姓口中的裴县令就是裴日文吗？
霍准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他朝窗口走去，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后，冲裴若兰道，“到底是你兄长，不过来看看吗？”
裴若兰早在离开上京时，就决定和裴家断绝一切联系，顾及到怀中的君玉，她没有说出太难听的话，只道，“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不管他是封侯拜将，还是沦落成街边乞丐，都和我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霍准见裴若兰的态度如此坚决，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慢慢的将窗户关上，朝她走去。
随着霍准的走近，裴若兰闻到一股子淡淡的味道，她皱起眉道，“你离我远点。”
霍准见她看着自己的胸口眉心紧拧，无奈道，“本王一开始就想将外袍脱了，是你不肯同意。”
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道，“绣坊中的人若是要乱想，在本王买空绣坊、给你送药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乱想了。”
裴若兰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再想到总不能任由他穿着这件有味道的衣裳在自己的寝房里走来走去，便道，“那你脱了吧。”
“多谢裴姑娘体谅。”霍准说罢，去解自己的腰带，然后将外袍脱下。
他刚脱完，房门就被人推开，玉奴看到仅着中衣的霍准，瞳孔剧烈的震了一下，回过神后，正要退出去，霍准叫住了她，“慢着！”
玉奴僵硬的站在那里，目光瞟向屏风，看到自家姑娘怀中还抱着君玉，才松了口气。
霍准将自己的外袍递给玉奴，“劳烦帮我清洗下。”
“是！”玉奴答应一声，朝外退去。
半个时辰后，杜林才将衣裳取过来，霍准穿好后，冲裴若兰道，“本王先回去了。”
裴若兰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不送。”
霍准走后，裴若兰眸光明灭了一阵，忽然转身朝窗边走去，将窗户打开一道缝，街上，被夹道相迎的果然是裴日文，他还没走，一身碧色的官服衬得他身姿愈发逼停，芝兰玉树一般。
只是有谁知道，那副皮囊里的灵魂曾经那样不堪呢！
她正出神着，耳边突然想起一阵戏谑的声音，“不是不看吗？”
裴若兰猛地抬头，只见霍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心中充满懊恼，不由质问道，“王爷不是走了，怎么还在这里？”
“本王突然想起，忘了拿自己的腰带！”说罢，他拿起放在条案上镶着玉环的腰带，施施然的朝外走去。
裴若兰看着他离开后，回头用力的将窗户关上……
接下来几日，感染时疫的几个孩子，渐渐都好了起来，海棠几个到了癔症的症状也越来越轻，直到彻底痊愈。
虞欢劳累多日，但见识到了一种新的病症，精神倒是不错。
裴若兰想让她在绣坊多住一段时间，但虞欢以药庐中还有病人为由，坚持要离开。
裴若兰将君玉递给小红，亲自送她出门。
“有时间的话，记得多来看看君玉。”裴若兰不舍的交代。
虞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说罢，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裴若兰以为她落了什么，正要上前询问，却见一辆马车在虞欢身边停下，一个气质冷傲的俊美男子从车上跳下来，将她扶上马车。
钻进车厢前，虞欢回头看了裴若兰一眼，冲她轻轻点头，裴若兰清晰的看见，她脸上带着一抹绯色。
直到马车离开了，她才回过神，笑盈盈的往绣坊中走去。
谁知，刚走到廊下，就听到有两个婆子在咬着耳朵说悄悄话，“你猜那位公子什么时候会上门提亲？”
“两人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应该就是这一两个月罢，不然要是有了孩子，伤的可是我们姑娘的名声。”
“说起这个，你不觉得君玉长的很像那位公子吗？尤其是眼睛，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君玉是我们姑娘的亲生孩子，他的生父就是那位公子？”
“只是猜测罢了。”
……
裴若兰被她们捕风捉影的话气的险些背过气去，她深吸一口气，重重的咳了一声，朝里走去。
在经过两个婆子时，冷冷的看了二人一眼，不怒自威道，“这个月月钱减半！”
其中一个婆子想开口辩解，另一个婆子死死的捏住她的手腕，冲裴若兰赔笑道，“我们知道错了，以后不敢再妄自议论姑娘了。”
第252章 叫娘
因着那些闲言碎语，裴若兰回到房间后，还有些闷闷不乐，小红见状，问了句，“姑娘怎么了？”
裴若兰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将君玉接了过来，哄了一会儿后，若有所思的觑了小丫头一眼，“这几日绣坊私下传的谣言你知道吗？”
小红闻言，眸光闪烁了一下，嗫嚅着道，“听、听到过那么一两句。”
裴若兰心里堵得慌，但还是问道，“她们都怎么说的？”
“就是说您跟那位公子都生米煮成熟饭了，将来肯定是要成婚的，还说君玉疑似……你们的孩子。”
裴若兰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好一会儿，才道，“你出去告诉她们，以后再乱传这些捕风捉影之事，所有人月钱减半。”
“是，姑娘。”小红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裴若兰冷着脸，抱着君玉在桌边坐下，君玉像是看出她不高兴一般，伸手去摸她的下巴，咧开嘴冲她笑了笑，裴若兰见状，心中一暖，“还好有你陪着我。”
不过……真的有那么像吗？她细细打量君玉的模样，随后脑中浮现出霍准的模样，好像眉眼之间是有几分相似。
不过，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她记得当初在荷塘月色时，庄头家那个叫小兰的女儿和她就有五六分相似，两人不也没有半点关系？
何况，君玉是不是她生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她和霍准是有过一个孩子，不过那孩子命薄，已经夭折了。
想到小米，裴若兰的心情有些失落，她垂下眼皮，冲着君玉轻声呢喃，“你知道吗？你还有个姐姐，她叫小米，等你再大点，我带你去看她。”
君玉“啊”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说的话。
裴若兰冲她笑了笑，眼中却含了泪，“说起来，我经历了很多波折才生下你小米姐姐，可却没有机会听她叫我一声娘。”
君玉不明白裴若兰在说什么，但却能感觉到她的背上，他眨了眨眼睛，突然蹦出一句，“娘——”
他的声音短促而有力，裴若兰愣了一下，紧紧的抱起她，看着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颤声道，“君玉，你说什么？”
君玉眨巴着眼睛，一脸迷茫。
裴若兰眸光闪了闪，嗓音带着几分沙哑，缓缓问道，“君玉，你刚才是不是说……娘？”
“娘——”君玉眸光一亮，短促的又叫了声。
裴若兰将他的脸贴向自己胸口，顿时泪如雨下。
她终于能听到有人叫她娘了！上天虽然带走了她的小米，但是又将君玉给了她。
当晚，将君玉哄睡后，裴若兰朝外走去。
玉奴刚好盘完货，见她要下楼，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100/169 首页 上一页 98 99 100 101 102 103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