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准看着她狐疑的模样,并不愿说起陆鸿鸣为了维护和她的亲事不惜以自己的前途逼迫父母,默了片刻只淡淡道,“你不出面,陆鸿鸣不肯退婚。”
裴若兰眉头微皱,良久后,轻轻道了声好。
霍准让桑枝拿了笔墨纸砚进来,桑枝站在矮几边磨墨,裴若兰提笔蘸墨,对着面前的空白宣纸沉思许久,都没有落下一个字。
直到笔尖的一滴浓墨摇摇晃晃的落在纸上,毁了整张宣纸,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搁笔看向霍准,“退婚这件事,我想当面跟他说。”
裴若兰说完就后悔了,她以为霍准不会同意,谁知,他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轻轻颔首,“你想当面说,那就当面说罢,时间安排在哪一天?”
“明日罢。”裴若兰想留给自己一些准备的时间。他们曾经那么要好,就算要伤害他,她也不希望他太过难过。
“好,那就约在紫燕楼?”
裴若兰并无异议,不过,她这边要跟陆家退婚的话,那他是不是也要跟信阳侯退婚,这般想着,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霍准道,“本王和信阳侯的婚事是先皇定下的,当时宋家满门皆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先皇此举,不乏抚恤之意,如今这门婚事想要作废,只能信阳侯来提。”
“那信阳侯要是不肯呢?”
“凡人做决定,核心都是一个利字,她不肯退婚,只能说明本王让的利不够。”霍准隼眸微眯,淡淡道,“只要本王给她的利益比魏王妃的身份更甚,她自然会同意。”
裴若兰还是有些担忧,“若她图的是王爷这个人呢?”
“不会。”霍准语气极为笃定。
裴若兰见他这般有信心,没再言语。
当晚,两人同塌而眠,霍准怕她又做噩梦,始终分了点神在她身上,即便睡着了也时刻警醒着。
这一夜倒是无事发生,次日一早裴若兰刚醒来,胃中就一阵不适,她从霍准怀中挣脱,下地往净房跑去。
吐完后,她漱了口才从净房出来,霍准已经起身,就站在净房外,他眉头紧皱的看着她,“可要请良太医为你开点药?”
“不用了。”裴若兰一脸苍白的摇头,“只是一时不适,现在好多了。”
霍准没再言语,扶着她在桌边坐下,倒了一盏温水给她。
裴若兰饮了几口,舒服了一些。
桑云见两位主子已经起身,带着一众下人鱼贯而入,伺候两人洗漱更衣。
梳洗妥当,早膳也已准备好,都是些清淡的素食。
两人简单用了一些,便撤了下去。
重新净过手,裴若兰欲言又止的看向霍准。
霍准知道她想问什么,在心里叹了口气,道,“约的是午时,一个时辰后出发也来得及。”
裴若兰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她起身走到罗汉床边坐下,继续看之前没看完的书,她的心里有事,并未注意到自己手里的书都拿反了还一直在翻页。
直到霍准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幽幽道,“不愧是前国子监祭酒的嫡长女,书都拿反了,还能看这么快。”
裴若兰定神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拿反了书,她白皙的面颊微微泛起一抹珠润的粉。
之后裴若兰没再看书,而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霍准也放下手中的书,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侧脸。
一个时辰后,霍准出声道,“走罢。”
裴若兰看了他一眼,霍准朝她伸出手,裴若兰犹疑了片刻,才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两人挽着手朝外走去。
上了马车,霍准若有所思的看了裴若兰一眼,“想好怎么劝陆鸿鸣退婚了吗?”
裴若兰淡淡道,“若是我能说服他,到时候王爷自会知道。”
霍准没再言语,一刻钟后,马车在紫燕楼外停下。
第38章 亲自与陆鸿鸣退婚
裴若兰看向坐在对面靠在车壁上的霍准,问道,“王爷要跟着一起进去吗?”
霍准眼波晃了晃,挑起眉,“你不介意吗?”
“王爷别忘了,我今日是去退婚的。”
言下之意,她坦坦荡荡,根本不怕他在旁看着,同时也省得他今日假装大方,回头又跟她秋后算账,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霍准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勾了勾唇,“你是本王未来的王妃,本王相信你。”
两人对视片刻,裴若兰确定他真的不打算跟她上楼,起身准备下车。
霍准见她连一声交代都没有,就要下车,突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将人扯到自己自己的怀中,扣着她的腰,狠狠吻向她的润泽的红唇。
待心中激荡的妒意归于平静,他才放开她,粗粝的拇指摩挲着她越发娇艳的唇瓣,眼底一片暗色,嗓音低沉道,“就这么急着去见他?”
裴若兰听到他的质问,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刚还说相信她!川剧里变脸的老生都没他能耐。
将来他要是被陛下削了爵位,就去蜀中唱戏罢,她第一个捧场!
总算从马车上脱身,裴若兰捂着嘴朝紫燕楼里走去,她刚入内就有小二迎上来,“姑娘是用饭还是住店?”
“我约了人,在玉堂春。”
“您那直接上三楼,左手边倒数第二间房便是,”顿了顿又问,“可用小的带您上去?”
“不必了!”裴若兰说完就往楼上走去。
刚上三楼,她就看到陆鸿鸣身边的宗元等在楼梯口。
以往的宗元见了她总是笑盈盈的,极为殷勤,可今日他只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吐出一句,“公子玉堂春等您。”
裴若兰深深吸了一口气,没跟宗元计较,跟他错了个身,往左边走去。
看到玉堂春三个字时,裴若兰紧握着的手已经微微汗湿,但她并没有松开,她将自己想好的托辞又在脑中过了一遍,才屈起手指在门上敲了三下。
房门很快从里边打开,陆鸿鸣盯着裴若兰看了片刻,低下头侧过身请她进去。
裴若兰环视屋中布置,确定藏不下第三人,背对着陆鸿鸣将手中潮湿的字条打开,只见上面简短的写着一句话:有人监视,隔墙有耳。
她脸色一变,转头朝陆鸿鸣看去,陆鸿鸣一面朝她点头示意她在桌边坐下,一面故意朝着东边的墙壁道,“若兰,你今日约我出来所为何事?”
裴若兰看得出,鸿鸣根本就不想放弃她,哪怕他已经知道她跟霍准的关系。
可她不值得啊!她有太多的私心,根本配不上他的一片深情。
这般想着,她强逼着自己冷下脸,下巴微微昂起,倨傲的看着他,“坐就不必了,我今日来只是想跟你说清楚,我现在喜欢的人是魏王,你若还念着我们曾经的情分,就主动退了我们之间的婚事。”
陆鸿鸣没想到裴若兰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脸色瞬间变得僵硬,“你说的……都是真的?”
裴若兰将他眼中夹杂着震惊的悲痛看的分明,她想避开她的眼神,但她更知道她不能避,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字条,继续与他对视,撇了撇嘴轻蔑道,“还能是假的吗?”
顿了顿,又道,“我们相识这么久,你应当知道我余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治好兄长的腿,而魏王可以成全我这个愿望。”
“除此之外,他还能给我魏王妃的尊位,一旦坐上这个位置,我就再也不用怕梁渝呈这样的人了。”
“何况,我现在已经有了魏王的骨肉,你若是再拖下去,我的肚子就藏不住了,你会毁了我一辈子的。陆鸿鸣,你识相点,退婚罢!”
陆鸿鸣如同看陌生人一般的看着裴若兰,哪怕知道她是故意的,可这些话还是如尖刀一般扎进他的心脏,痛的他几乎站立不住。
裴若兰见陆鸿鸣面露痛苦之色,心中亦不好受,可她知道,只有两人断的干干净净,才能保证他以后的安危和前程。
两人对视良久,最后还是陆鸿鸣深吸一口气妥协道,“如果这一切都是你想要的,那我成全你便是。”
裴若兰得了他的准话,微微松了口气,转身便要离开,谁知衣袖却被他拽住,他凑近她耳边,闻着她身上的“幽兰”香味,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已想到办法帮你脱身,届时你可以选择跟我走,也可以选择不跟我走。”说罢,他用力的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朝着东边的墙壁,道,“从此以后,我们便如这白瓷茶盏。”
裴若兰看着碎裂一地的茶盏,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她没有再看陆鸿鸣,径直转身离开。
陆鸿鸣看着紧闭的房门,整个人脱力的跌坐在圆凳上……
裴若兰出了玉堂春,也有一瞬间的脱力,但她不敢表露出分毫,和宗元错身时不动声色的将字条又塞回到他手里。
脚步虚浮的出了紫燕楼,看到熟悉的马车,她犹疑了一会儿,才走过去。
车厢中,霍准见裴若兰回来,提起矮几上的茶壶,倒了一盏温茶递给她,“顺利吗?”
裴若兰回想起陆鸿鸣的反应,淡淡道,“还算顺利。”
霍准“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回到王府,两人并肩走到书房和正房的岔路口时,霍准停下脚步,“你先回正房,本王要去书房处理一些公务。”
裴若兰“嗯”了一声,转身欲走,手腕突然被霍准攥住,她回过头皱眉看向他,用眼神询问。
霍准低头看着她雪白的柔荑,摩挲了几下,反问,“你就不问问本王何时与信阳侯退亲?”
裴若兰还未接话,有侍卫疾步走向两人,拱手道,“王爷,信阳侯求见。”
裴若兰玩味的看了霍准一眼,“王爷若是愿意,现在就可以同信阳侯说清楚。”
霍准睨了她一眼,“你先回去。”
裴若兰转身朝正常走去,听到霍准交代侍卫,“请信阳侯去前厅。”
前厅,霍准刚落座,信阳侯后脚就入门,抱着折扇玉树临风的向他行了一礼。
霍准扫向一旁的太师椅,冲她摆了个请的手势。
信阳侯坐下后,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本侯今日来,是想见见裴姑娘。”
第39章 本王答应你的条件
霍准眼含警告的看了信阳侯一眼,“你离她远点,她不是你可以随意处置的人。”
“若是本候不愿意呢?”信阳侯似笑非笑的看着霍准,“毕竟,本候是这魏王府未来的女主人,而裴姑娘是王爷你的房里人,让她提前通晓下本候的脾气性情,对她是好事。”
霍准想,若他是个浪荡王爷,只将裴若兰当做个玩意儿,信阳侯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可在他心中,裴若兰就如皎洁的明月一般,他不想她受任何委屈,又怎会娶别的女人做王妃。
“你若肯交出魏王妃之位,本王可帮你升上吏部侍郎之位。”霍准不愿意裴若兰的心一直悬着,直接将自己的条件摆了出来。
信阳侯虽被封了侯爵,但并未分封食邑,也就等于是顶了个虚衔,先皇还在世时,感念宋家一门忠良,她时常在乾元殿行走,算是天子近臣,可自从先皇殡天新帝即位,她的身份就越发微妙起来,这几年她深耕吏部,但因为是个女人,官职升的极为艰难,如今霍准的这个承诺,对她来说无疑是瞌睡了递枕头。
至于裴若兰,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她的底细,日后有的是机会接近她。
这般想着,她心中十分意动,但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道,“王爷与本候的婚事乃是先皇亲赐,如今贸然解除婚约,本候担心陛下以为本候是对先皇不满,如此,王爷就是让本侯做了宰相,本侯也是得不偿失。”
“那信阳侯想如何?”
“再加三个条件、万两黄金。”
霍准眉心紧蹙,眼底闪过一抹烦躁,对她的狮子大张口十分不满。
信阳侯却觉得,魏王既然没有让杜林将她扔出府,那就是有的谈,笑眯眯的看着他道,“王爷放心,本候这个人向来知情识趣、进退得体,到时候绝不会提让您太过为难的条件,更不会为祸朝纲。”
她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霍准的神色,顿了顿,又道,“当然,您若不愿意,本候也不会勉强您,毕竟魏王爷你可是上京万千深闺少女心中的第一儿郎,嫁给你做王妃本候不亏。”
霍准清楚,信阳侯就是块滚刀肉,更是条滑不留手的鱼,他不答应她的条件,她有的是办法拖着他。
而且有些事,她等得起,他却等不起。这般想着,他冲她点了点头,“本王答应你的条件。”
“那就有劳王爷立封契书给本候,哦对了,记得盖上你的私印。”信阳侯熟练的交代。
霍准朝一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立刻取了笔墨纸砚过来。
“本候亲自替王爷磨墨。”信阳侯将折扇别在颈后,站起身殷勤道。
霍准冷睨了她一眼,提起笔,言简意赅的将两人的协议落于纸上。
信阳侯一边磨墨,一边看他写了什么,满意地点头,“再盖上私印就好了。”
霍准并未听她的将私印盖上,而是另取了一张宣纸,将毛笔递给她,“你亦要立一封契书,保证能在一个月内退掉与本王的婚事,否则双倍赔偿。”
富贵险中求!信阳侯咬了咬牙,写了契书,两人同时盖上彼此私章,然后交换了契书。
寝房中,裴若兰坐在窗边,忍不住回想起紫燕楼里发生的一切,陆鸿鸣痛苦的眼神像是印在她脑中一般,挥之不去。
她的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痛,眉头紧紧的皱起。
他说会想办法带她走,可他不知道,她根本不能跟他走,霍准以她的软肋织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网朝她撒来,她的余生只能由他安排。
忽然,外头传来脚步声,裴若兰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渍,端起面前的薄胎甜白瓷茶盏,饮了一口。
霍准在她面前坐下后,一眼就看出她是哭过的。是因为和陆鸿鸣退婚而伤心罢?这般想着,他心里的喜悦顿时结了冰。
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饮了一口后,他看向她道,“你如今怀着身孕,切勿忧思劳神。”
裴若兰不确定他猜中了几分她的心思,索性转了个话题,“王爷和信阳侯谈的如何了?”
“信阳侯已经答应退婚。”
裴若兰有些惊讶,“她竟这般好说话?”
霍准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捏了捏,哂笑道,“官场上哪有那么多的良善之人,信阳侯如此痛快的答应退婚,是因为本王给了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不知王爷答应了她什么条件?”
“黄金万两,再帮她连升三级,坐上吏部侍郎之位。”霍准说一半留一半。
裴若兰听罢,有些咋舌,霍准当真舍得。同时也有些羡慕信阳侯,同样是女子,她只能困于后宅方寸之间,以色侍人,生育孩子,她却能承袭侯爵,在官场行走,与朝中重臣谈笑风生,建功立业。
有多少官员直到告老还乡甚至离世,都升不到五品,信阳侯不到二十五岁,就有望在六部之中实权最大的吏部升任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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