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秋,天色一日.比一日黑的早。
用过晚膳后,裴若兰便去净房沐浴。
以前西厢的净房极小,只能放下一只浴桶,重建后却是修了浴池,只需将进水口的挡板取下,便有潺潺热水将浴池注满。
热气蒸腾间,裴若兰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舒服的打起盹来。
等她再醒来时,人已经在榻上,腰间搭着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是霍准。
“王爷怎么在这里?”裴若兰衣裙松散,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本王若是不来,你整个人就要掉进浴池中淹死了。”
裴若兰闻言,下意识的辩驳,“浴池的水那么浅,以我的水性可不会淹死!”
“是吗?”霍准大掌扣着她的腰,脸上写着不信。
裴若兰哼道,“我八岁就能潜入水中救人,对方还是个比我大三岁……”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懊恼的别开眼神,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怎么不继续说了?”霍准含笑质问。
裴若兰想要翻身逃离他的视线,腰肢却被他紧紧的按住,他灼热的唇轻轻擦过她的唇,嗔道,“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小骗子。”
裴若兰心虚的垂下眼皮,缄默不语,是她骗人在先。
“你可还有旁的事情瞒着本王?”霍准见她不做半点反抗,将她压向自己的问道。
裴若兰被他吻的有些眩晕,扯着他胸口的寝衣,呼吸不稳道,“没、没有了。”
“若是日后被本王知道你还有别的事欺骗本王,又该当如何?”他逼着她给出承诺。
裴若兰自然不肯。
霍准眼眸一眯,突然挠起她的痒,裴若兰浑身都敏感的很,一时间笑得停不下来。
“还不说!”
裴若兰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末了,喘着气认输道,“我要还有旁的事瞒着王爷,就随你处置。”
第45章 出大事了
裴若兰倚在软枕上,面如桃花、眼似秋波盈盈地望着霍准,霍准虚伏在她身上,两手抱在她腋下。
四目相对间,呼吸交缠,气息灼热,他离她越来越近。
裴若兰察觉到霍准的动情,微微移开目光,在他坚硬的胸口推了一下,“别压到孩子。”
霍准垂眸笑了笑,从她身上撤开,与她一起靠在软枕上,平复了会儿,大掌轻抚她的小腹,“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裴若兰还未幻想过孩子出生后的模样,此刻听霍准问起,她淡淡道,“现在才一个多月,说这些有些早了。”
见她如此冷淡,霍准有些扫兴的收回手。忍不住想,她到底是对未出世的孩子没有期待,还是对他的孩子没有期待。
裴若兰察觉到霍准的失落,眼波轻轻的晃了晃,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她想起刚和鸿鸣定亲时,有次夜里,他突然来找她,旁人都以为他是有要事和她相商,只有她一眼看出他的不对劲,屏退婢女后,他径直走向她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
离得近了,她闻到他身上极淡的酒气,追问下才知,前一日他的长姐为夫家诞下一个女婴,他被那副场景吓坏了,只要一想到日后她也会遭遇那般惨烈的状况,就心痛如绞、坐卧难安。
裴若兰记得,那夜的月色很好,他紧紧的握着她的双手,双目赤红的看着她郑重许下承诺,“我生性愚鲁,能娶阿幽为妻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此生只愿与你朝朝暮暮、年年岁岁,无需儿女承欢膝下。”
誓言犹在耳,可惜如今已物是人非。
裴若兰鼻子一酸,侧过身子,紧紧的闭上眼睛。
霍准见裴若兰转过身背对着她,皱了皱眉,试探着问了句,“累了吗?”
裴若兰低低地“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道,“王爷早些回去歇着吧。”
霍准没有言语,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的后脑勺,心中不解,刚才分明是她敷衍他,如今她生的又是哪门子气。
“你到底怎么了?”他又问了一句,抓着她的胳膊试图将人扳过来。
裴若兰执拗的不肯转身。
霍准眉头皱的越发厉害,一脸烦躁,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哄她,“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可以说出来,什么都闷在心里,对身子不好。”
裴若兰见他这般坚持,只得坐起身看着他道,“我没事,只是想到腹中的孩子会一点一点长大,有些害怕生产那日。”
裴若兰这么一说,霍准的神情也凝重起来,将她揽入怀中,道,“等你显怀后,本王就请几个有经验的嬷嬷进府,好生为你调养,这样在生产时会顺利很多。”
“那就有劳王爷了。”
霍准轻抚着她消瘦的肩头,“时辰不早了,你先睡吧,等你睡熟了,本王再离开。”
裴若兰重新躺下,很久后才渐渐睡去。
霍准在她额上印了一吻,悄无声息的离开。
次日醒来,裴若兰并未看到霍准,用完早膳后,秋霜进来禀道,“姑娘,大公子来了。”
“快让兄长进来。”
片刻后,裴日文从外入内,他手中握着一封书信。
裴若兰看到那只空白的信封,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下一刻,兄长开口说道,“陆鸿鸣同意退亲了,这是他亲手写下的退婚书。”
裴若兰将退婚书接过,在手中捏了片刻才慢慢打开,里面的确是鸿鸣的笔迹,她看完后,将退婚书又递回给兄长,“日后陆裴两家就没有任何瓜葛了。”说罢,她起身回了里间。
裴日文看着裴若兰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而后看向桑云,“我先回去了。”
说罢,带着退婚书离开。
桑云目送他走后,没有理会放在桌上的信封,转身往里间走去。
见裴若兰坐在窗边发呆,她拿了件外衣披在她身上,道,“奴婢知道姑娘伤心,可您在王爷面前,万不敢露出这般神情,否则即便退了婚,陆员外郎只怕也不会好过。”
裴若兰侧过头,淡淡扫了桑云一眼,“你不是魏王的人,怎么会对我说这些,就不怕他知道?”
桑云笑了笑,“日后您才是魏王府的女主人。”顿了顿,她又道,“奴婢始终记得,当初王爷要将奴婢和桑枝逐出府,是您开口,才将我们两人救下。”
裴若兰隐约明白桑云的意思,但并未完全相信,沉吟许久,道,“我昨晚睡的不太好,你去千金堂帮我买点安神香。”
“是!”桑云退了下去。
她走后,裴若兰起身去了外间,将桌上的信封拿起,用指腹摩挲了片刻,想起在济州时,十几岁的鸿鸣兴致勃勃的告诉她,“阿幽,舅舅近来研制出一种遇水方能显现的墨汁,日后我们可用它来悄悄传信。”
盯着桌上的茶盏看了许久,她到底还是没有将水浸在信封上,而是转身将这个空白的信封和多宝阁上其他没有用过的信封混在一起放置。
午时,桑云才从千金堂回来,她将安神香交给裴若兰。
裴若兰看了眼她微微发白的脸色,“可是排了很久的队?累了就去歇着吧。”
桑云跑这一趟确实累了,福了一礼,朝外退去。
当晚,霍准没有来,裴若兰难得睡了个整觉。
次日,是裴家去顾家下聘的日子,裴家宗族远在千里之外,出面的人只有裴夫人、裴日文和管家。
裴若兰还待字闺中,腿上的伤也还未好全,就没有去,而是守着家里边。
但不知为何,这天从早上开始起,她的右眼皮就一直跳。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放下手中的书,看向桑云,吩咐道,“你让杜林去看看,今日下聘可还顺利?”
桑云领命离开。
一个时辰后,秋霜带着杜林从外入内。
杜林朝裴若兰行了一礼,神色凝重道,“姑娘,裴家送聘礼的队伍在经过安定桥时,桥塌了。”
裴若兰听到最后三个字,眼前顿时一黑。
第46章 一巴掌
桑云见裴若兰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忙上前扶住她,免得她摔倒伤了腹中的孩子,裴若兰靠在桑云的身上,左手扶着圆桌,缓了好一会儿,那种眩晕感才消退。
她苍白的唇瓣微微的颤抖着,看着杜林问道,“那我娘和我兄长可有受伤?”
杜林道,“桥塌时裴夫人和裴大公子正好都在桥中央,都落了水,不过岸边看热闹的人很多,很快就将两人救了上来,送去了医馆。”
“他们在哪个医馆?”裴若兰焦急的追问。
“四方医馆。”
他话音刚落,裴若兰就脚步虚浮的朝外走去,桑云看了杜林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快通知魏王,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裴若兰赶到四方医馆时,刚下车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桑枝。
桑枝也看到了裴若兰,她三步并两步的迎上前,和桑云一左一右扶住裴若兰,低声道,“裴夫人和裴大公子并无性命之忧,王爷得到消息后,很快赶了过来,已经将医馆封锁,他们可以留在医馆中静养。”
听到要留在医馆静养,裴若兰的面色变得越发难看,桑枝将门推开后,她快步走了进去。
看到霍准,她焦急的问道,“我娘和我兄长在哪里?”
“本王带你去。”说罢,霍准带她去了后院。
“裴夫人在甲字房,裴日文在乙字房,你要先去看谁?”站在庭院中,霍准低头问道。
裴若兰想了想,道,“先去看我娘!”说罢,她朝甲字房走去。
刚一入内,就闻到一股子极重的苦药味道,裴若兰快步走向床榻,只见母亲面如金纸的躺在榻上,头上插满银针,离得近了,才能感觉到些许的生机。
裴若兰在床边的杌子上坐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
霍准走过来,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安定桥在东市边上,周围行人极多,裴夫人刚落水就被救了上来,她会没事的。”
“我娘身子素来不好,我怕……”裴若兰担忧的看着床上的母亲,语气之间带着极为浓重的悲伤。
霍准站在她身边,揽着她的肩头,静静的陪着她。
良久后,裴若兰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看向霍准,“我娘还不知道我和你之间的事,不如王爷先出去?”
霍准听裴若兰这么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但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所有的脾气又都被他强压了下去,轻轻颔首,朝外走去。
裴若兰在床边守了半个时辰,裴夫人都未醒过来,想到乙字房里的兄长,她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霍准一直等在外面,见她出来,挑眉看了她一眼。
裴若兰眼眶通红,低声道,“我娘还没醒,我想去看看兄长。”
霍准点了点头,引着她往乙字房走去。
因着裴日文知道两人之间的事,霍准并未回避。
入内后,裴若兰一眼就看到裴日文额头上带血的绷带,这是伤到了头部?
她快步走到床边,仔细的看了下兄长的伤处,许是因为坐轮椅的关系,他有多处擦伤和撞伤,竟是比母亲都要伤的严重些。
裴若兰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她不敢想象,要是母亲和兄长都醒不过来,她以后要怎么办?
霍准看着裴若兰伤心欲绝的模样,忍不住将人揽入怀中,“大夫已经诊断过,他并未伤到要害,少则一日,多则三日就会醒过来。”
裴若兰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我娘和兄长一生积德行善,怎就在大喜的日子碰上这样的事情。”
霍准用拇指帮裴若兰拭去眼角的泪滴,“安定桥乃前朝著名的桥梁设计大师陈巧亲自建造,向来结实,不可能突然塌掉,本王已经让人去查了,若是人为,定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听到霍准说可能是人为,裴若兰下意识的想到梁渝呈。
她还未说出口,霍准便道,“本王知道你怀疑梁国公世子,只是现在需要一些证据,否则便会如上次一般,知道是他但是无法将他绳之以法。”
裴若兰微不可察的颔首,“那就有劳王爷了。”
霍准陪裴若兰在乙字房待到午后,听闻裴夫人醒来过来,他才送她过去。
裴若兰再次走进甲字房,还未站定,就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她不可置信的朝面前的母亲看去,只见她双目通红的看着她,双唇颤抖道,“都是你这个不祥之人,才害的裴家家破人亡。”
裴若兰被打的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她捂着脸,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裴夫人,“您、您说我是不祥之人?”
“难道不是吗?你爹已经被你克死,你兄长因为你失去双腿,如今我和他又掉入安定桥,全家只有你完好无损,难道我们不是被你这个不祥之人克的!”
裴若兰看着近乎疯癫一般的母亲,良久后,喃喃地道了句,“您说是,那就是吧。”说完,踉踉跄跄的转身离开。
裴夫人看着她的背影,眼泪汹涌而下。
裴若兰出了甲字房,一抬头就看到霍准,他的脸色不虞,眼神隐忍,垂在身边的手紧紧攥着,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裴若兰怕他真的冲进去和母亲争执起来,忙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到一旁早开的梅树下,眼睑低垂,轻声道,“我娘受了很大的刺激,希望王爷不要怪罪她。”
“那你呢?”霍准抬起手,用指背蹭了蹭她的脸,“你就不觉得委屈吗?”
“不委屈。”裴若兰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说服他,又像是说服自己,微微哽咽着字字道,“我娘是在我兄长双腿断了之后才变的敏感多思的,这件事因我而起,无论她和兄长怎么待我,都是我应得的。”
“可你也是受害者,不是吗?”霍准看着她,沉声道,“据本王所知,当初是梁渝呈先对你不规矩。”
“那又如何?”裴若兰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世人从来只会说红颜祸水、美人有罪,而不在意那些女子是不是无辜的。”
第47章 为她出气
霍准看着裴若兰脸颊红肿,泪落如雨的模样,她的委屈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他盯着她看了许久,攥住她的手腕带她去了最近的丁字房。
他将她安置好,自己去一旁的条案上翻拣出一瓶消肿祛瘀的药膏,在她身边坐下后,挖出碧绿的膏体,轻轻涂抹在她娇嫩的脸上。
裴若兰疼的“嘶”了一下,轻轻抽气,霍准眉心微微皱起,在红痕上轻轻的吹了口气。
脸颊本来是火辣辣的疼,现在有些麻酥酥的,裴若兰握住他想继续上药的手,“我自己来罢。”
“嫌本王太重了?”霍准注视着她问道,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脸上。
“不是!”裴若兰低下头。
霍准用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继续帮她上药。
上完药,霍准将瓷盒旋上,看向裴若兰问道,“你今晚留在医馆,还是回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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