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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如何？”沈相反问，眸光晦暗不明。
沈阔轻轻的叹了口气，“长姐现在还在大理寺大牢中，您应该先将她保出来的。”
“你以为我不想将你姐姐保出来吗？”沈相苦笑了一声，“她的身份特殊，只有陛下肯开金口放她出来，她才算真正的平安。”
沈阔经沈相一提醒，也想到姐姐的身份，他好看的眉头紧紧拧起，“真的是这样吗？”
沈相绕过桌台，走到沈阔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有你和你姐姐一双儿女，自小到大，我何曾亏待过你们，甚至因为你长在江南，我对你姐姐还要更好些。”
沈阔轻磕了下眼皮，他娘去世的早，他爹怕他和姐姐受委屈，一直没有续弦，也许，真的是他多想了。
见沈阔的表情已经松动，沈相又道，“不过这件事也给我提了个醒，办女学这件事，要不还是算了吧。”
沈阔闻言，不赞同道，“这怎么行，父亲你明知道姐姐当初之所以肯出宫，而不是殉国，就是为了办女学，你不让她办女学，这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我也是为了你们好，”沈相摇了摇头，沉重道，“你以为前朝没人办过女学吗？那些人可没什么好下场！”说着，他将百年前的那段历史，细细的跟沈阔说了一遍。
沈阔听罢，坚持道，“即便再危险，也该由姐姐决定是继续还是放弃，而不是我们替他决定，再者，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知晓那段历史，姐姐说不定可以做的更好。”
沈相见沈阔竟如此冥顽不灵，心中烦躁不已，但面上却不显，只道，“话我已经说到这里，听不听，是你们姐弟的事。”
“父亲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还是想让姐姐自己做决定。”
沈相长叹了口气，“随你们。”
从书房出来后，沈阔朝府外走去，李岸忙追上去，问道，“公子要去哪里？”
“我想去看看长姐。”
大理寺外，狱卒听闻沈阔要见沈娢微，面上露出一抹为难。
沈阔解下腰间的钱袋扔了过去，“劳烦行个方便！”
狱卒掂了掂钱袋的重量，眼中透出一股挣扎，但想到什么，还是恭敬的递了回去，道，“沈指挥使，这不是钱的事情，上头交代过，不许任何人探视沈娢微，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沈阔听狱卒这么说，只得将钱袋收了回来，他抬头朝大牢望去，眼中充满担忧，也不知道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良久，他才转身离开。
狱卒见沈阔走远，微微松了口气。
乾元殿，霍准安排完周边城镇预防雪灾的事，正要出去透口气，就见小陈子从外头走了进来，垂首禀道，“陛下，沈指挥使求见。”
沈阔？霍准沉吟片刻，道，“宣他进来！”
“是，陛下！”
沈阔很快从外入内，他提起袍摆，跪地行了个大礼，“臣参见陛下！”
“平身！”霍准抬手叫起。
沈阔却没有起身，他抬起头，眉心紧紧的拧着，“陛下，臣有件事想求您开恩！”
“何事？”
“臣想见长姐一面。”
霍准一脸不解，“若是朕没记错，沈娢微是被收押在大理寺。”
沈阔见霍准这般反应，忽然意识到什么，他试探着问道，“陛下并未下旨，不许人探视长姐？”
“羁押沈娢微，原就是权宜之计，朕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顿了顿，霍准反问，“莫不是有人假传朕的旨意？”
沈阔默了片刻，道，“许是大理寺卿会错了意，以为长姐身份特殊，需要严加看管。”
“兴许罢。”霍准别有深意道。
“既然陛下并未下旨，那臣就先退下了。”
霍准摆了摆手，沈阔起身离开。
走出乾元殿后，沈阔看向远处，神色有些讳莫如深，良久后，他才朝台阶下走去。
再次出现在大理寺大牢外，守在那里的还是之前的狱卒。
“沈指挥使怎么又来了？”狱卒不安的问道。
沈阔冷睨了他一眼，“本官方才进宫了一趟，向陛下求旨，想见见长姐，你猜陛下说什么？”
狱卒小腿都哆嗦起来，“陛下，说……说什么？”
沈阔轻哼了一声，径直朝里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你好好想想，假传圣旨的究竟是谁，要是蓄意隐瞒，休怪本官无情！”
沈阔走到牢房尽头，才瞧见长姐的身影，她一个人住在一间牢房中，还算宽敞洁净，只是放在桌上的饭菜明显已经馊了，已经瞧不出原本的样子。
沈娢微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见是沈阔，她眸光一亮，起身走到栏杆旁，“你怎么来了？”
沈阔垂眸，只见姐姐原本葱根一般的手指皆生了冻疮，红肿的可怕，沈娢微见沈阔盯着自己的手，下意识的要收回去，却被他紧紧握着，“这是怎么回事？”
“天气冷，冻疮嘛！”沈娢微的语气轻松，沈阔却红了眼眶。
第383章 不好哄
他的长姐，金尊玉贵的养大，就连皇后都做过，如今却衣衫单薄，吃着馊饭，长满冻疮。
沈阔眼中盈满泪水，猩红一片，他哽咽着道，“姐姐等我片刻！”
说罢，他快步朝外走去。
沈娢微看着他的背影，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
其实，早在她决定办女学时，她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眼下所受的这点苦并不算什么，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弟弟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
半个时辰后，沈阔才回来，他手里拎着一只包袱，李岸则提着一只食盒。
“把门打开！”沈阔吩咐狱卒，狱卒自知理亏，掏出钥匙将牢房的门打开。
沈阔将手中的包袱递给沈娢微，“姐姐，这是我从霓裳坊给你买的棉衣棉鞋，你先换上。”
沈娢微被他塞了个满怀，隔着包袱，她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件棉衣的柔软和厚重。
到底是弟弟的一番好意，她打开包袱，将棉衣穿上，又换了棉鞋。
等她换完衣裳，李岸已经将从酒楼带过来的菜摆好，顺便将桌上的半碗馊饭收拾起来。
“姐姐吃几口罢，都是你爱吃的。”
“好！”沈娢微在桌边坐下，吃了几口后，问道，“你进宫去求了陛下吗？”
面对沈娢微的询问，沈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沈娢微放下筷子，疑惑道，“怎么不说话？”
“长姐，我是进宫去求陛下了，但陛下说，他从来没有下过不许人探视的旨意……”
“照这么说，想为难我的人是大理寺卿了？”
“也许吧。”沈阔最终还是没有将实话说出来。
沈娢微哼了一声，“他们那些人，惯会揣测曲解上头的意思。”
等沈娢微用完饭，李岸又带了些东西过来，除了崭新的被褥，还有梳妆台、面脂、冻疮膏什么的。
沈娢微忍不住提醒了沈阔一句，“我这是在坐牢，你差不多就行了。”
沈阔垂下眼帘，认真道，“我会尽快接姐姐出去。”
“我相信你，天色也不早了，早些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我先走了。”
沈阔又环视了一圈牢房，见缺的东西已经置备齐全，才转身离开。
出了大牢，他停下脚步，瞥了狱卒一眼，狱卒立刻道，“沈指挥使，您交代的小的都记下了，一日三回，绝不会短了沈大小姐的热水热饭，她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立刻让人通知您。”
沈阔见他还算上道，解下腰间的钱袋扔了过去。
狱卒本不想收，但沈阔却没有给他还回来的机会，径直离开。
回到左相府，沈阔问管家，“父亲在书房吗？”
“回公子的话，大人在书房。”
沈阔径直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到了书房外，护卫躬身行了一礼，“见过公子。”
沈阔放在后腰处的手紧了紧，片刻后，道，“劳烦替我通报一声。”
护卫拱手应了一声，朝书房里头道，“大人，公子求见。”
须臾，一个小厮从里头走了出来，他反手关上门后，冲沈阔道，“公子，大人今日有些忙，没有功夫见您，请您改天再来。”
沈阔下巴微抬，说道，“无妨，父亲贵人事忙，我却是不忙，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忙完。”
小厮面露为难，“大人应该要忙到深夜，公子身子弱，还是回去歇着罢，不然大人要担心了。”
“无妨。”
小厮见自家公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有些无奈道，“这样罢，小的再为您通报一声。”
小厮转身进了书房，一刻钟后，他从里头走了出来，恭敬道，“公子，大人请您进去。”
沈阔抬步往里走去，垂眸时，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书房里外是两个世界，外头冰天雪地，里头温暖如春。
沈相有些不悦的看向沈阔，叹息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执拗。”
沈阔轻磕了下眼皮，“我以为父亲早就知道，我和姐姐的执拗和您一脉相承。”
沈相顿了一下，平静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去大理寺大牢看过姐姐了。”
听到大理寺三个字，沈相眸光深了深，跟着长叹了一口气，“我之前特意叮嘱过狱卒要好好照顾你姐姐，她现在可还好？”
沈阔看着父亲，一字一顿道，“她过的很不好，寒冬腊月，阴冷潮湿的牢房中，她却只穿着一件单衣，手脚全生了冻疮，没有一块好肉，甚至每日只有一碗馊饭可吃！”
“竟有这般荒唐之事！”沈相忽然拍案而起，“我现在就去问问大理寺卿，他是怎么管的大理寺，底下人竟敢这样薄待我的女儿！”
话落，他绕过桌案就要朝外走去，沈阔愣怔后，忙伸手拦住父亲，他一脸怀疑的看着他，“此事，和父亲无关？”
沈相怒气反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竟然怀疑是我让人苛待你姐姐？她可是我的亲骨肉，是我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如果能够替代，我宁愿自己吃这些苦，都不愿意让她吃这些苦。”
面对父亲的慷慨陈词，沈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后，他才道，“大理寺大牢的狱卒说，是左相府管家交代他，不许让任何人探视姐姐。”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我不让其他人探视你姐姐，是怕刘彪他们对你姐姐下毒手啊！”
沈阔想到前些日子朝堂上的不宁，心渐渐柔软下来，惭愧道，“是我误会爹了。”
沈相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一家人说开就好了。”顿了顿，他又问，“你姐姐知道这些吗？”
“我想着先和父亲谈过再告诉她也不迟。”
“那就好。”沈相松了口气，“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另外安排人照顾好你姐姐，早些接她回来。”
“我听父亲的。”
沈阔离开后，沈相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孩子大了，真是不好哄了。
乾元殿，霍准在沈阔离开后，有些不放心沈娢微，便让小陈子去大理寺大牢瞧瞧她的情况，省的出了什么岔子，裴若兰那边不好交代。
第384章 放人
小陈子到大理寺大牢时，大夫正在帮沈娢微上药，他立在牢房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在大夫上完药准备离开时，躲了起来。
然后在沈娢微看不到的地方，将大夫拦了下来，问道，“那位小姐病的严重吗？”
大夫常跟大理寺打交道，认出小陈子是宫中内监，一五一十道，“牢房中太过阴冷，沈小姐手上的冻疮有些严重，怕是要留下病根，她的脾胃也有些不适，不过调养上几个月就能好个七七八八。”
“我知道了。”小陈子挥了挥手，示意大夫可以走了。
大夫背着药箱，低着头离开。
小陈子叹了口气，过了会儿，才朝外走去，到了门口，他沉着脸交代狱卒，“沈小姐那边，务必好好的照顾着，再敢怠慢，小心你的身家性命。”
“是，陈公公！”狱卒战战兢兢的答应。
小陈子拔腿便要离开，走了两步，又像想起什么一般，重新走回来，压低声音道，“你老实说，先前可有人私下交代你为难沈小姐。”
狱卒咬了咬牙，“左相府的管事曾吩咐过小的让沈小姐吃点苦头，长个教训。”
小陈子意味深长的看了狱卒一眼，转身离开。
回宫后，小陈子将沈娢微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禀报给霍准，霍准听罢，眉头紧紧皱起，都说虎毒不食子，谁能想到表面爱女如命的沈相竟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
见霍准脸色不好看，小陈子忙找补道，“陛下放心，奴才已经交代大理寺大牢的狱卒好生照顾沈小姐。”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霍准说完，摆了摆手，“你先下去罢！”
“是，陛下！”
次日，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霍准处置了计相一众人，又褒扬了沈相心系灾民，主动捐款。
他话音刚落，殿中文武百官纷纷表态，也愿意为京中雪灾出一份力。
霍准得到想要的结果，心情极佳。
而就在早朝快结束时，外头忽然传来羽林卫统领的通禀声，“陛下，皇陵守将求见。”
霍准坐直了身子，沉声道，“宣！”
“宣皇陵守将进殿！”
下一刻，一个身穿金甲的男子入内，单膝下跪，嗓音洪亮道，“启禀陛下，昨夜京郊突降暴雪，压垮了行宫许多屋子，废帝被一根横梁砸中，当场横死！”
霍准闻言，脸上的表情有些讳莫如深，良久后，哑声道，“废帝虽辜负了黎民百姓，待朕亦无兄弟之情，但到底与朕俱托先帝之体，驻守皇陵时也算尽心尽责，便封他为顺王，择日葬入皇陵！”
“陛下仁恻！”百官纷纷下跪，高声道。
霍准看向新上任的礼部侍郎，“李卿，此事便由你来办！”
“是，陛下！”
待李侍郎退下后，霍准又道，“如今顺王已殁，沈娢微清白可证，今日便可放她还家。”
“臣遵旨！”大理寺卿出列，恭敬说道。
计相一党已倒，其他人顾及左相，皆沉默不语，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霍准朝姜公公使了个眼色，姜公公抱着拂尘，长声道，“退朝！”
出了金銮殿，霍准若有所思的看了姜公公一眼，姜公公问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霍准不知想到什么，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回到乾元殿，霍准便开始看折子，等批完所有奏折，已经是午时，他舒了口气，姜公公上前问道，“现在传午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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